溫思書遠遠地便撐起黑色折疊傘。不是為了遮蔽七月毒辣的陽光,而是為了躲避歸還書籍的道路上,必然會經過的一大片金急雨。
她討厭金急雨。尤其是大雨過後,金色花朵墜滿地的骯髒景象。
那會令她聯想到死亡,還有……自己的脆弱。
可笑的是,卻有人告訴她,金急雨與她是如此的相似,並以此作為告白:總是以最堅強動人的姿態,去面對世間的狂風暴雨,看似柔弱易碎,卻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來得積極。如此風景,令人著迷。
為什麼會錯得這般離譜?
自從奪走父親的怪病在她身上發作後,溫思書便無時無刻面對著不知何時降臨的死亡。未知的疾病,如影隨形的陰影,日夜交替侵蝕著曾經自信的女孩,在恐懼的澆灌下,鮮麗的花樹逐漸凋零衰敗。
所以,我怎麼可能是堅強的?怎麼可能是美麗的?緊緊懷抱著胸前的書本,溫思書身子忍不住發顫。她真的好想活下去,像普通人一樣,平淡地活下去。但是,那古怪的病痛卻怎麼也無法釐清確切原因,甚至根本無從下手醫治。
在罹患怪病之前,她自然也渴望過愛情。好笑的是,她憧憬不已的真摯情感,居然是從父母身上看見──如今回想,一切是多麼的諷刺,因為那時她還不清楚怪病的可怕,還不清楚怪病即將奪去父親。
母親不辭辛勞,在家人與工作之間來回奔波,只為籌措到足夠的金錢,好讓父親能夠擁有更全面的診療機會,根除毫無道理、無法醫治的怪病。溫思書在父母眼裡、身上,證實美好故事裡的堅貞不渝、不離不棄……卻也明白了更為可怕的事實。
一旦成為所愛之人的負擔,那愛情將是無比痛苦。
我不能成為他人的痛苦,絕不能,溫思書痛苦地心想,黑色摺疊傘壓得更低了。不僅是金急雨被徹底遮蔽,甚至是她的前方也無法看清楚。
彷彿是老天爺的捉弄,一場無預警的西北雨驟然暴落。沉重的雨滴用力墜在枝上、葉上,以及燦爛的金花上,在溫思書身前身後,迤邐一條金與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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