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 - 梅殤

　　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已經習慣不用眼來看這個世界。

　　陽光照進屋裡的溫暖，人們偶爾經過的微弱風聲，還有孩子們夜晚熟睡的呼吸聲，曾幾何時，我已經能夠細緻的感受到了呢？

　　想當時我還憤怒怨恨過，但現在看來這樣生活並沒有甚麼不好。

　　至少不用看見不想看見的人。

　　「聽說了嗎？這次族長要帶去別館避寒的人選依然只有鳳夫人呢！」

　　忽然，門外有些聒噪的聲音打斷了我今日的小小安寧。

　　看這舉止，應該是這個家的婢女，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夫人的。

　　「甚麼？那咱們夫人已經沒希望了嗎？！」

　　另外一位婢女以不亞於前一位的聲音回問著。

　　「也不是這麼說，只是這次避寒的人選鳳夫人是已經確定在內了，但距離啟程還有一段時間，搞不好族長也會改變心意，順便帶上咱們夫人啊！」

　　「也是，咱們夫人心靈手巧、賢慧持家，比起那總是待在宅院裡不出來的梅夫人啊，不知好了多少。」

　　「好啦你小聲點，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宅院…」

　　「知道啦，不過就是個不受寵的廢人，哪還能做甚麼……」

　　我只是靜靜地聽著，任由那些嘲笑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已經不管這家的事情很久了，雖然不知道那人自把鳳琰靈帶進來後又收了多少女子進門，但大概可以知道進來的時間不會太久，否則下面的婢女不會這麼沒規矩。

　　雖然聽了那些話很不開心，不過也托了他們的福，我才明白凜冬已至，怪不得最近吹進來的風那麼凍。

　　或許看不見還是有缺點的吧，就是對時間的流逝掌握有點差，但也僅僅如此而已，對我並沒有太大影響。

　　這棟宅邸雖然大，但我早在失明前就已經完全熟悉了，根本不用看便能行走自如，再加上我現在的行動範圍也僅在這個房間，失明對我的行動而言也沒有不便的地方。

　　方才他們說要隨族長去別館避寒的人依然只有鳳夫人，看來鳳琰靈所受到的疼愛依然不減啊。

　　你明明從不去哪裡避寒的，至少在你還只是尹家少主的時候是這樣。

　　你說過你喜歡看白雪紅梅，喜歡看艷紅漫天，看著皚皚白雪點綴著幾片赭紅，你說那是你看過最美的風景。

　　但或許，沒有人是不會變的。

　　直到我因她失去了雙目，失去了孩子，還險些失去了生命，你仍不聞不問，甚至聽信她的話，我才明白你依然眷戀，並且貪圖火焰的溫暖。

　　說起來有好幾年沒去賞梅了。

　　不知道倚梅園的那棵老梅樹怎麼樣了，是不是依然頑強地在寒風中生長著呢？

　　又或者如同我一般，漸漸地隨著時間凋零呢？

　　這個身體也不如以往了，一向溫暖的身體現在卻冰冷的厲害，口腔中頻繁出現的甜腥味也讓我明白我的時間不多了。

　　但如果可以，我還希望能夠再看見他一面，能夠偎在他懷裡再賞一次梅，聽他稱讚我就像梅花一樣，高潔不屈且美麗。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夠再喚我一聲「梅兒」，而不是冷冰冰的喊我叫「梅若憶」。

　　如果可以……我希望……。

　　「梅兒。」

　　一瞬間，那只能在回憶裡聽見的溫柔嗓音讓我驚醒過來，卻發現我早已不知不覺來到了倚梅園，坐在我經常坐的位置上。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那道聲音的主人已經來到了我眼前，依然清俊的面孔就如同記憶中一般柔軟，許久不見的寵溺笑容向我展露開來，讓我有些錯愕。

　　「你、你不是……？」

　　「我也好久沒有跟妳賞梅了不是嗎？說實話，我也挺想念這裡的老梅樹的。」

　　還沒等我問完，那人就搶先回答了，好似已經知道我在想甚麼，說完還露出了那懷念的調皮笑容，令我忍不住想笑，卻又開始鼻酸起來。

　　「這、這是夢嗎？」

　　我有點怯弱的問他，雖然看起來挺像白癡的，但如果這只是個美好的夢，真希望夢裡的他能夠馬上打醒我。

　　他聽了只是笑了笑，然後捧住了我因下雪而凍得通紅的臉頰，隨後用手指使力一捏──

　　「誒！很痛誒！你怎麼可以亂捏人啊？！」我急忙甩開他的手大聲抗議著，順便壓著被捏痛的地方，以安撫受傷的細胞。

　　但他聽了也只是笑，有點委屈的說：「是你問這是不是夢的誒！會痛就代表不是夢啊！我好心幫妳確認了還被妳罵。」說完還一臉譴責。

　　聽見他這句話，我瞬間忘了臉頰上的疼痛，也忘了要安撫受傷的細胞，只是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想從他眼裡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似乎是看見我的表情帶著不相信，他又再度換上了那寵溺的笑容，但神情間卻含著愧疚。他坐到了我的身旁，雙手一張，回憶裡才能感受到的溫暖懷抱再度圍繞著我。

　　「抱歉啊，梅兒，讓妳久等了。」

　　在我想要說話的同時，他突然冒出一句道歉，讓我又忍不住鼻酸起來。我搖搖頭，把臉埋進他的懷裡，表示我不在意。

　　是啊，能夠再跟他一起賞梅，能夠再看見他的笑容，以前的痛苦都不算甚麼了。

　　以後也不會有任何痛苦了。

　　尹氏家族史記注：

記尹家第參拾陸家主尹氏諱洛陵之妻梅氏若憶，於定安年正月伍日逝世，享年貳拾陸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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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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