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逃
文斯其實傷患不算太嚴重,包紮過後也可以緩慢的走動。但對於她的內心,誰又曾替她療傷。阿龍以為俊傑可以讓自己的妹妹打開心窗,最後還是徒勞無功。那天晚上俊傑和文斯兩個人在家中做功課溫習之外,文斯很快就叫俊傑回去。沒有人知道文斯在想什麼,阿龍當晚回去後文斯已經熟睡,只好第二天送她上學去。但此時,文斯卻是迷一樣失蹤。
阿龍以為她獨自出門,直到黃昏俊傑獨個兒上來拳館才知道文斯根本沒有上學,也沒有在家中。手提電話只有一把機械女聲﹕電話暫時未能接通…… 權師兄和俊傑本來想到外面找找,偏不知道文斯喜歡到什麼地方又愛躲在什麼地方。以前不論發生什麼事,只要帶上那屬於她的綠色拳套,走在這個擂台圈上,或是在那破舊卻仍然懸掛在天花板中的沙包,汗水泯去新仇舊恨。而偏偏,這一次,文斯一聲不哼在他們三人的世界中消失。
文斯很清楚自己,她在床上抱著小熊,漆黑的家中睜開眼與合上其實沒有分別。她不想成為悲劇女主角,偏偏每刻發生每件事都在提醒自己永遠都只能活在誇張而荒誕的劇本下。她很想擺脫過去,也不想面對權師兄和俊傑之間的糾纏。她知道的,她不會去選擇,不會在兩者之間取捨。她知道自己內心與現實之間是有著一條似是火車與月台之間的隙縫,她知道自己的過去不配擁有一個美滿的將來……她最終獨個兒坐在這裡,靈灰閣下無煙火的冷清又荒蕪,望著眼前的父母,她想對話,她想像鄰家孩子一樣和父母聊天談話,說說學校發生的事情、跟母親說說女生的生理期很煩惱、父親教她學會好好保護自己……但父母早變成一堆灰燼在這小格子內,抱著小熊,她心裡有一大堆問題,無法言語。
文斯拐著慢慢的離開,她不知道自己何以去那裡,逃避所有問題。回去,只會換來更多質問,只有離開,不用面對奈美,不用去理會阿龍對自己嚴格,不用去為俊傑和權師兄之間的爭奪……她一個人走到這遠離城市的島嶼上,憑著自己的直覺,走在轉角下的一間小酒吧。
她認得這裡。小酒吧外牆的畫作,如在夢中閃過的片段﹕一個女子拖著一個抱著小熊的小女孩跑到這裡來,小女孩的只作眼珠滾滾的看著女子跟酒保說話,沉默不語……文斯鼓起勇氣走進去,她想知道那只不過是似曾相識的夢境,還是曾經的回憶。
「歡迎光臨。」中年男人在酒吧高檯後抹乾洗完的紅酒杯,文斯抬頭望住這個男人,似曾相識,她愣了下,對方又望住自己沒說話,凝住了一種尷尬的氣氛。
「你是……艾斯的女兒吧﹖你也跟她一樣叫阿斯﹖」中年男人一開始有點驚愕,很快又面露笑容,放下了手上的紅酒杯,問道。文斯只是點點頭,說﹕「不好意思,我……會不會打擾你了﹖」
「沒有!想不到你已經長得那麼亭亭玉立了,艾斯知道一定很開心呢!」男人走到文斯身旁,拍拍她的肩膀,開心的說。睡在地上的大狼狗看到主人的開心也起來嗅著文斯的腿,文斯摸摸狼狗的前額,笑了一笑。
「爸!我回來了。」外面來了一個跟權師兄差不多年紀的男生,把騎回來的單車泊在壁畫下,跟在擺尾的狼狗玩著。
「柏然,看誰來了!」柏然被中年男人叫來,他望了一望文斯,文斯對他微笑一下。這個叫柏然的男生看到文斯手上的小熊,嚇了一跳﹕「你是……」
文斯尷尬的說﹕「我叫文斯。其實我之前發生了意外,好多事都忘記了……」
「我叫Uncle H,是你媽媽的朋友,她以前常帶你哥哥和你來這裡玩的。來吧,要喝些什麼﹖」H拍拍文斯的肩,拉開一張高櫈,文斯慢慢的走過去,才發現文斯的腳傷。
「你傷了就不要到處走了,今晚留在這裡休息吧。」柏然看到文斯的腳傷,說。
「這個不好意思的……」
「不要緊啦,我們早就留了地方給你。」柏然遞了一杯蘋果酒給文斯,問﹕「你還記得這小熊嗎﹖」文斯搖搖頭,說﹕「當我有記憶時候,它就在我的床上了。」
「這是我送給你的。」柏然摸摸文斯的頭﹕「你想聽故事嗎﹖」
文斯點點頭,柏然由文斯的母親開始說起﹕「你媽媽當年是爸爸的恩人,她出錢買起了這間酒吧,讓爸爸在這裡打工,重新做人。之後你媽媽嫁了偶而也回來探望我們這一家,有時候她會帶你和阿龍來這裡住幾天,那時候你最怕就是狗了,你還說怕這些大狗會吃掉你的腳指呢!之後你媽媽離世之後你們也再沒有來了。我們兩邊就斷了聯絡……」
「你說這間酒吧是媽媽買下來的嗎﹖」文斯重覆一下。
「是的。爸爸一直希望你們回來接手也好,賣掉也好,要等你跟阿龍作決定。我其實沒有什麼所謂的,只要這裡能繼續,我也希望可以承接下去。」
「我明白了。」文斯又喝了一口,說﹕「其實我本來不過是來散散心,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了。然而上天好像是安排了所有東西給我似的,謝謝你。」
文斯開始半帶醉意,臉上的緋紅太美麗。跟柏然說著最近發生的不愉快,說著已經天黑,也沒有船返回市區,柏然騎著單車,文斯坐在後面,也許是醉意,她輕輕的依在柏然的背,恍惚有一種安然,如同昨日伏在俊傑胸前的痛哭,沒有顧忌的把內心釋放。
她忽然間,想念俊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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