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國後,我很少和人談起降頭一事,那不像是中國境內會發生的,直到敏敏告訴我,那和苗族盛傳的蠱術很類似,也許源出同系。
敏敏是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十六歲苗族少女,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皮膚白裡透紅,是個標緻的美女,我常說她像極了《仙劍奇俠傳》裡的趙靈兒,眉宇間帶有縹緲仙氣。
還記得與敏敏相見時,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中過降頭?」
正因她說准了這事,我才驚覺母親說我十歲那年中降頭一事為真,向她討教她是如何看出來的,她說中了降頭之人上眼白處會浮現黑色直線,由於她家族先祖曾有人當過巫師,連帶後代子孫天生就帶有靈力,能辨識出何人遭祟。
更可怕的是,她說我身上的降頭仍未解除。
我膽戰心驚,告訴她關於吸血女降師的故事,她說我既知下降者,除非下降者自盡或我殺死她,將她血衣燒成灰後放入酒中飲下,降頭才可解除。否則,即使降頭師已遭封印,降頭仍會一生糾纏我。
對我而言中了降頭只不過比一般人倒楣,至少在女降師被封在樹裡這段期間,我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我也不再是童男,要是她順利脫困,發現我的血已不適合當她的食物,總會放過我吧。
敏敏聞言抿唇而笑,不置可否。
隨著與敏敏見面的次數增多,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她,儘管她總是欲言又止地流露少女的嬌羞,對我的告白從不正面回應,我就是想見到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於是當她告訴我,她要到香港當交換學生一學期後才回來時,我無心課業,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每日只在QQ上等著敏敏上線。
就算敏敏有時只給我一句:「累了,睡。」也能讓我懷著幸福感入夢。
我想,這就是初戀的滋味。
敏敏到香港後的第二個月,我家裡發生巨變,在馬來西亞經商返鄉的叔叔,返國後腹部竟無故隆起,疼痛得無法進食,只能躺在床上哀嚎。
該不會是生了蛔蟲?醫院用超音波檢查叔叔的腹部,並未察覺異樣,甚至連一般常見的腹腔積水也沒看見,套句醫學術語叫「不明原因」,叔叔只能坐以待斃。
家裡的瑣事不適合告訴敏敏,這一天她上線時,我在視訊中強顏歡笑,說自己這幾天比較用功,才會讀書讀到忘了每日的Q聊。
「別隱瞞我,你家出了什麼事?」敏敏的表情變得嚴肅。
莫非巫師後裔的她僅僅透過視訊,也能看出我的心事?
我告訴她叔叔生的怪病。
她低頭若有所思,再抬頭時問我家裡最近有沒有買芭樂、榴槤一類新鮮的熱帶水果?
難道是透過水果傳染的熱帶怪病?從前住在馬來西亞時,就曾聽說熱帶地區怪病多,不僅要注意飲食,連水也不能亂喝,回國後住在大理,由於不喜歡榴槤味道,家裡頂多只會買芭樂。
「去問你叔叔,最近是不是吃了芭樂?」
如果問題出在芭樂,難怪連醫生也束手無策,至少我就沒聽新聞報導過有關芭樂不可食的消息,但等問完叔叔確定此病從芭樂來,我也會在互聯網公佈,以免再有人受害。
趕到醫院後,迫不及待地詢問叔叔,但見他雙唇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瘦骨嶙峋的手緊抓我袖子,嘴中喃喃念著:「Rogayyah。」
「Rogayyah?那是什麼?」
叔叔左手繼續緊抓著我袖子,右手指向病床旁放在桌上的紙筆,我拿給他,他彷佛用盡力氣地在紙上寫下:「去馬來西亞找Rogayyah。」還歪歪斜斜地寫了一行地址。
我把字條拿給父親。父親一見臉色發青,立刻匆匆忙忙地出發趕往馬來西亞。留在醫院裡的叔叔卻情況一日不似一日,原先還能透過吸管飲水,後來連水也喝不下,只能靠注射營養液維生。
三日後,醫護人員發現他暴斃在床上,雙眼怒睜,死狀極其猙獰,似乎在生前遭受極大驚嚇。解剖遺體驗屍時,發現他肚子裡有十數面圓形的鏡子,之前超音波卻沒檢查出來!
傷心欲絕的嬸嬸想向醫院提出醫療疏失的控訴,此念頭卻被從馬來西亞黯然返國的父親打消。父親說,Rogayyah是叔叔在馬來西亞結識的馬來女子,由於叔叔長相英俊瀟灑,口才又佳,事業也經營得有聲有色,是當地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長相秀美的Rogayyah早心儀他,一日在宴會上向他施以誘惑,兩人便結下露水姻緣,濃情蜜意地共同生活過一段時間,叔叔想起家中髮妻,不敢明著告訴Rogayyah要跟她分手,只說自己要回家裡看看,並以一個月為限,約定一個月內會再回來看她。
離別當天,Rogayyah依依不捨,送了他簍當地著名的芭樂,說是味道特別香甜,逼他在她面前吃下一個後,一再叮嚀他務要遵守一個月期限。
為免家人起疑,他在離開Rogayyah後扔了所有的芭樂,也很快地忘了一個月之約。
「Rogayyah說,她對弟弟下了死期最短的鏡降,連她自己也不會解,只能怪他薄情寡義。」
正因鏡降發作得迅猛,父親就算連夜趕回國內也不及找人幫助叔叔解除降頭,只來得及替他舉行喪禮。喪禮上,嬸嬸幾度哭昏過去,我想不只出於對丈夫之死的哀慟,也有部分是為他的出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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