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鬼母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XNfdt7C1a
唐小四正在勤奮的抹著桌子,近午了,已有不少客人前來用餐,他趕緊打掃著,以便讓新到的客人能馬上入座,這時他動作若慢了些,那掌櫃的又要嘮叨了。
「店小二,借問這時還有雅座嗎?」好不容易把空下的桌子都抹了一遍,剛送完茶的唐小四立在門口擦汗時,忽然吹來一陣和緩清風撫去他一臉疲懶,眼前霎時站了一個少年。
少年五官俊秀,眉宇間帶著英氣,笑容可掬,衣著素白綠邊寬袖輕裝,看起來十分親切。
在飯館裡見過多少來客,少有這麼可親的少年家,唐小四忙笑道:「還有的還有的,客倌幾位呢?兩人間四人間都還有的。」
「麻煩小二,就兩人間的吧。」少年說著,轉頭便向後方的黑衣人恭敬道:「師父。」
只見一俊美青年邁步走來,那五官容姿令唐小四望之一驚,眼前的少年長得已是不錯,可這青年更是好看的過份,面白無鬚,雙目星芒,五官深邃精緻,冷冷的表情卻不顯倨傲,一身黑衣襯得他身姿修長,只是幾步走來,卻彷彿仙人似的,他走到少年身旁頷首,便是等著唐小四帶位。
見唐小四怔然,少年卻也沒有催促不悅之意,只是客氣的道:「小二哥,麻煩了。」
唐小四一醒,忙帶著兩人上樓入座,他想自己在這城裡大飯館看過不少人,還真是沒見過這麼好看英俊的男人,更沒見過氣質如此冷峻的,又暗看兩人氣質,猜想或許是那來的仙家或是大俠。
這個泊城落在玄虛國要道上,東迎大仙派,北有數小武家佔據,西是玄虛國都,南接蒼河水,繁囂熱鬧,來去不知多少江湖武林人士,或是修真道長,或是皇親國戚,每天多少人去留於此吃茶飽腹,有這樣氣質風度的,怕不是其中之一二了。
青年一路並未發話,反而是那少年一併主動攬了發話等雜事,唐小四想青年看來年紀也不大,被這少年喚作師父,而少年也的確十分敬重這人的模樣,真是好生奇怪。
通常師父不是該一大把年紀嗎?
入座後少年問著這裡可有供靈膳,若無的話素菜也行,唐小四便明白這兩人是修士了,忙道:「有的有的,咱們這兒是城裡最大的飯館了,別家不敢說,咱家一定有。」
便將一些菜名提上,少年聽了,點了幾道,又要了靈茶,轉頭問青年道:「師父,要糕點嗎?」
青年垂目道:「不必。」
少年笑道:「弟子知道了。」
唐小四速將這兩修士點餐送去廚房,他邊走只聽見少年說道:「一路上師父都說不必……點了也沒有動過,是不合胃口嗎?早知道弟子這次遊歷前就做些放進乾坤袋中了……」
修士也會做糕點嗎?乾坤袋是那個據說能裝好多好多東西的仙家寶物吧!唐小四想著,真想偷看那乾坤袋模樣,走進廚房後,他對著大廚擠眉道:「見過這麼多修士,今天看到的這個最俊,王大哥你有空真該去看看,好看的不得了,你看了定想將女兒嫁去給他。」
大廚炒著菜,沒空理他促狹,其他廚師們亦忙著,只能胡亂噓他幾聲,倒是正在洗盤子的白姐姐唸了他一頓,都說那修士耳聰目明,你若亂說話小心被收進法寶袋裡煉成血水了。
「阿姐別嚇唬我,我知道會把人化血水的只有那些個什麼魔修妖怪的,那兩個道長看起來才不會做這事,反倒是阿姐別聽我說人家俊,等等就跑來偷看啦,給妳情郎知道,他可是要吃醋的。」邊說他捧著茶一溜煙跑了,就怕那白姐姐拿水潑他。
送上茶後,唐小四年紀小膽子也有些大,想著這麼好看的人今天多看幾分也不吃虧,便又偷覷了幾眼,少年與青年見他目光,亦不在意,舉止從容翩然俊雅,讓唐小四暗歎,如果來的客人都這麼風度翩翩又好看就好啦。
一路送菜送茶時經過,雅座有竹簾半掩,卻也掩不住他好奇的目光,唐小四在飯館做工已久,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少年郎,這泊城雖然遠處有仙家門派,但這修士亦是不多見,而這麼好看的更是少見,一時間實在好奇。
好不容易忙完一陣,唐小四便打著添茶的主意,又竄進那雅座,想再蹭蹭修士仙氣。
補完茶水,唐小四問道:「沒見過兩位仙家,第一次來泊城呀?」
那少年瞧見他神色頑皮可愛,溫言道:「小二哥,我們初來此地,若想打探消息,不知該向何處,你有否推薦的呢?」
唐小四一聽,揚起頭,驕傲道:「小哥哥問我便是,泊城包打聽,唐小四就是我!」
少年只是盈盈一笑,他和藹的說道:「原來小二哥叫做小四,小四兄弟,年紀這麼小就如此厲害啦。」
他身旁的俊青年目光一動,雖沒真正看向唐小四,但他身上氣息銳利,彷彿一把利劍般,一時間讓唐小四有些心虛,他抓抓鼻子,道:「也、也沒那麼厲害啦!但是城裡一些大小事還是知道的。」
這倒不是他胡說,唐小四自小耳朵就靈,兩三條街外的聲音也能聽明,許多細碎雜音旁人聽在耳中不甚清楚,他卻是一字一句清晰明白,但他聰慧,知道自己這項天賦有些獨特,從不予旁人說,而自小在這飯館打工,人客來去碎語雜談不少,他都是聽得不少,亦都記在心裡。
少年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小二哥等會兒忙完,可否跟你探些消息?」他邊說手一翻,只見一顆小指尖大小的白玉石,圓潤可愛的躺在他手掌心上。
唐小四自是知道這是打賞,他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白玉石,但少年出手大方卻不是讓他驚詫之處,而是少年分明手中空無一物,怎麼一翻就翻出來了呢?雖然見過不少修士,卻也沒有實際見過那些修士能耐,唐小四常想人家都道那些修士有多麼了不得,還以為都是空談,今日一見只是這樣小小的一變,卻已夠令他稱奇。
唐小四見已過了飯點,人少了許多,抓過那白玉珠向掌櫃的報告,掌櫃看了那一眼白玉珠,又見唐小四滿臉懇求,便拍拍他的腦袋,放他去陪兩個修士閒談。
得了令偷得半日閒的唐小四高興的不得了,問著仙家想聽什麼,他拍著胸脯說必定知無不言,少年修士含笑道,就說說這泊城軼事吧。
欸,軼事,修士也愛八卦嗎?唐小四眨眨眼,馬上道出這泊城許多富貴人家的恩怨情愁一籮筐——
說了兩刻後,少年修士居然也不嫌那些人間雜事擾心,看起來聽得津津有味,倒是他旁邊的青年始終默然無語,一臉冷然,也不知道滿不滿意。
「小四兄弟真是知道不少,這些事情也頗為解樂。」少年修士道,他眉眼含笑,十分溫和:「只是除了這些風月事情外,敢問小二哥,近日這泊城裡,是否有些不尋常之事,例如,有不少人失蹤,而且都是些嬰孩?」
少年說得輕巧,彷彿只是尋常一問,可唐小四一聽,悚然起來,他雖小卻也不笨,馬上知道少年修士真正來意,少年郎抓抓腦袋,忙壓住聲音,偷看了附近,發現人聲還是一樣吵雜,說道:「哎,仙家,這事說不得講不得談不得呀。」
少年只是微笑,手一翻,掌上不只一顆白玉小珠了,而是好幾顆,有大有小,晶瑩剔透。
唐小四傻張著嘴。
「怕是要麻煩小四兄弟,跟我們說『這說不得』的軼聞了。」少年修士態度和悅,但他旁邊的青年,從頭至尾都沒正眼看過唐小四過,這時卻是抬眼望了過來。
那目光如星如雷,看得唐小四是一陣冷汗。
「無須擔憂,若有任何不妥,吾等可護你周全。」青年終於開口說了那「不必」以外二字。
也不知道這兩個修士什麼來歷,如此有自信,但青年這樣簡單數句,卻令唐小四稍微放鬆了些。
想想,唐小四抓抓腦袋,又再次覷看附近,「哎喲,仙家……」
「我已設下禁制,你可放心說全。」只見少年修士一甩手,五指彷彿蝴蝶舞動般,唐小四發現這小小雅間,居然瞬間靜到聽不見外頭一點聲響。
少年修士柔和道,「別擔心。這禁制亦有幻術,外人只會得我們仍在閒話。」
唐小四見得仙法如此,吃驚中又敬佩起來,再看了幾眼眼前兩名修士,氣質出眾,較小的這名溫和如徐徐春風,俊俏的這位好似出竅寶劍般凌厲,莫名令人安心,這才緩緩道。
泊城有一富家,姓卓。卓家大老爺十分風流,妻妾眾多,人家是三妻四妾,卓老爺是好幾妻好幾妾還好多偷——他熱愛拈花惹草,家裡妻妾滿足不了他時,便是上青樓或茶館飯館,見漂亮點的女子就是調戲跟人偷情,卓家大老爺亦也長得俊,他往常只需費點心思,便能拐騙不少少婦美嬌娘跟他點那鴛鴦露水。
而卓老爺若願負責也就罷了,偏偏他那正妻也不是個好惹的,十足醋罈子;這卓夫人也有些身份,乃泊城縣令的掌上明珠,還跟皇親有些關係,據說卓夫人的舅舅是朝中大官,那舅舅有個女兒前幾年大選被選進宮中,頗受聖上喜愛。
有這樣的正妻,卓大老爺卻也不安分,他四處留情慣了,竟也不怕大夫人醋意翻騰。
卓夫人與卓老爺結縭多年,卻未曾有孕,不得不忍受家裡其他妻妾存在,丈夫還不知足,又要四處霑惹風流,令得她性格越發暴戾。
卓夫人每當知道丈夫又去外頭幹那些渾事,便是一陣鬧,鬧也就算了,她明知是自家丈夫有錯在先,卻又要去與那些女子為難,那卓夫人仗著身份,仗著父親疼寵,竟生生打死了不少人,而她那父親雖是百姓父母官,卻又捨不得女兒委屈,竟是替著遮掩不少。
「……然後呀,前陣子聽說,打死了一個有孕的。」唐小四說到這裡,吞了吞口水,對兩位修士道:「仙家啊,這都是我聽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那卓夫人其實早就弄死不少卓老爺的孩子,只是都被掩蓋下來,而這次這個啊,也是某家的小姐,據說姓蘇,好像叫什麼林還翎的,是個溫婉的閨秀,卓大老爺似乎迷那蘇小姐迷的不得了,還允諾要娶她呢,可是任他怎麼藏著掖著,還是讓他大夫人知道啦!卓夫人聽聞那小姐有孕又受寵愛,她若把孩子弄掉就算了,竟然是生生挖出來那腹中胎兒……」
唐小四說到後面都有些怕,「然後,然後把那蘇小姐丟到荒山給狼啃了……」
少年修士聽到這裡,一直溫和的面容也帶上鬱色,沉吟道:「這卓夫人真不該如此。」
「可不是嗎?真當她自個兒的命是命,別人都是草芥嗎?自己管不動丈夫,還去遷怒他人,弄出人命來,這城裡也沒人敢講話,哎……」唐小四一時間覺得自己說太多了,拍打下自己的嘴,又繼續說道。
蘇家據說只有這名小姐,從小也是被疼寵長大,蘇家老爺夫人遇此慘事,又得不到伸張,蘇老夫人居然弄了白綾吊死了,蘇老爺也不知道失蹤去了何處,蘇家就這樣落敗荒涼了。
這事發生在去年,妻子又弄死人,還弄得如此可怖,這次似乎嚇到了卓大老爺,他便安分了好一陣子。
可卓大老爺安分了,那個被弄死的蘇小姐卻不甘了起來。
過了冬後,泊城有許多嬰孩都被偷抱走。任憑那些母親怎麼小心照顧守著,一夜過去,懷中抱緊的孩子仍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據說那卓夫人,從三月開始便未出過門,卓老爺跟縣令還請了好多好多修士道長來……
但請來那些道長修士還是大俠什麼的到底是為何,也沒人清楚,只知道卓家不少人進出,嬰孩卻還是在失蹤。
而這泊城入夜後,奇也怪也的,街上竟然開始出現了啼哭聲與大霧……白日熱鬧的大城,人來人往,一到天黑時,家家戶戶關緊門窗,竟是沒有人敢隨便出門了,好些個晚市夜攤都不敢開不敢擺了,有些人去求了廟問了些道長,但大都得不到回應,也有些稍微有點錢兒的想說是否該去尋什麼仙門幫忙,才動點心思,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被卓家得到消息阻攔。
唐小四嘆氣道:「道長啊,你別看這城裡白天熱鬧的,晚上可就不一樣了,像個鬼城似的。那大霧怪可怕的,而且好多人家都怕自己的孩子被偷……真是有夠造孽啊。」
他年紀雖小,但心中也有幾分清楚明白,也早就對那卓家的臭事心生厭惡氣憤不平之意,不過厭惡氣憤不平又能如何呢?人家有權有勢有財,隻手遮天掩蓋了不少,還想要杜絕眾人攸攸之口,這一個大城裡,少說千百來戶,好萬人,有修士有俠客,卻也沒有人可以管,願意管,多少父母心碎自己的孩兒失蹤,多少爹娘珍惜疼愛的女兒家被糟蹋被打死,但那卓家依舊屹立不搖的守在那兒,卓老爺是這壞事的主因,卻沒有人制裁他,卓夫人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仍舊沒有人可以指責她。
唐小四說到後來也有些氣,他想起隔壁戶的李大哥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前幾日也被盜走,不知是生是死,也不知是不是真受那冤事牽連,李大嫂鎮日以淚洗面,李大哥無心做生意養家,多可憐。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求助無門,只能收起一心哀戚悲痛,繼續苟延殘喘活著。
那少年修士又問了些細項雜事,像是那霧唐小四是否知道大概是怎麼個模樣,啼哭聲又是如何,唐小四也不知問這些幹嘛,只把自己知道的說了一二。
像霧很怪,又濃又厚,濕濕沉沉,不像一般的霧,有些黑又帶灰白,有人曾經好奇鑽進霧裡,卻是伸手不見五指,搞不清楚方向,連打燈都透不了光,好不容易熬過一夜,待到白日清醒,明明人一開始是在城裡,卻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走到城外荒山野地去了。
那啼哭聲就更可怕了,有人說像聽到眾多嬰孩泣聲,更有人說像聽到悲女痛鳴,亦有人說,那哭聲尖銳可怖,一會兒哀號著我的兒啊,一會兒又是嬰孩驚叫,有時候哭著哭著甚至詭笑起來,恐怖非常。
而那哭聲也不是只在一個地方,竟是常常繞著整座城飄,跟那霧一樣。
唐小四耳朵好,晚上躲那聲音更是躲不著,常常把他嚇個半死。
「唉,兩位仙家,也真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這事兒,亂七八糟的,咱們就這兩條腿鎮日奔波忙碌為餬口飯吃的百姓,一點小命珍惜得很,所以實在不敢亂說。就怕一不好,得罪了些什麼不能得罪也不該得罪的。」唐小四眨眼,又好奇為何眼前的修士要打聽這件事情,但他亦不敢多問,便道:「這事就這樣了,多的咱也不清楚……」
「已足夠了,謝謝小四兄弟。」少年修士溫和一笑,翻手遞出一枝小小青竹,枝節細長,不過掌大,上頭有三片綠葉,頓時令唐小四睜大眼。
若是普通的竹枝不足為奇,而是那青竹竹身翠綠,看似真的,實則卻是綠玉做的,精巧細緻,又隱隱有些微光。
「小四兄弟心地良善,我這裡也沒什麼好物能感念,這是凡人也可驅使的法器,一葉可護小兄弟一次危難,若是對上一般人,也足以炸翻對方了。只是此物殺傷力有些大,若不到危急時,小兄弟就別用了。」少年修士說道,又教唐小四如何用,那小竹枝在他手上居然越來越小,小到最後,變成只有指尖大,他又掏出一節紅繩,綁上那小竹枝,道:「這繩上頭亦放了點清心咒,可保你平安,平常不會受邪祟影響。」
紅繩配著綠竹,煞是好看,唐小四沒想到只是予這修士說說事兒,就能得到如此寶物,哆嗦的戴上了脖子,覺得他這輩子遇到這麼一件事情可真值得。
但……看著這麼溫和的少年修士說出「炸翻對方」還是讓唐小四有點驚奇,都聽說那修士之間爭奪總是要拼個你死我活,畢竟仙途艱難,為了修煉,搶資源,總是有很多可怕的事情……不知道這個溫雅的人是不是也曾經炸翻過誰……
「謝謝仙家,謝謝仙家!」但心中疑慮好奇再多,這些也與唐小四無關了,他想,這兩位打聽這件事情,怕就是要插手解決了吧,若能順利解決……希望李大哥的兒子能平安回來啊……
「別這麼說,小四兄弟客氣了,也叨擾你許多時候,快去忙吧,別讓掌櫃責怪。」只見少年手一揮,原本靜謐的雅座瞬間又灌進周旁人聲碎語,唐小四摸摸鼻子,握住胸前那青竹法器,一溜煙的又趕兒去忙了。
* * *
待唐小四離開後,少年修士——青竹轉頭向一旁沉思的雲風真人道:「師父,那大霧……」
「此處有怪。或是將有人魔。」雲風真人垂目說道,濃厚又看不見光的霧氣,是些魔修,或是將成魔的人魔出沒時會散發的事物。
雲風真人壓制了自己的元嬰氣息,收斂成一般金丹修士,一路帶著修行五十載的徒弟遊歷,近來二徒弟跟三徒弟雖然皆已築基突破,卻有些太依賴大徒的照顧,想想他就把兩人丟出去自己闖,兩個小徒往南方去,他便帶著大徒弟往這北方來。
青竹修為進入開光期也有一陣子,雲風真人帶他遊歷,便是想替他尋找突破契機。
本來想讓徒弟看看這北方大仙門一些作風行事長點見識,沒想到才剛至這城,師徒倆就察覺盤聚在城上的邪氣。
看那邪氣濃重,在白日下竟也有隱隱姿態,像是孤女泣鳴,怨氣衝天,怕只需再些時候,這城裡就有人或鬼要成魔了。
人魂成魔,往往都要起些腥風血雨,而又是在這般的大城,離皇都亦近,皇都雖有龍氣護守,但百姓們可就要遭殃。
尋常修士為求仙路,便是要與邪魔勢不兩立,而這也是個修煉的好契機,雲風真人便撒手讓徒弟去做。
青竹靈根屬土與木,可遁地查探,聽得些嬰孩失蹤的消息,又想起那邪氣孤女形狀,但再多卻是打聽不到了,後來有人見他倆修士模樣,好意告知城中卓家在找仙人幫忙,兩人上了卓家,更是被那大戶上頭濃厚黑氣吸引,推測可能事出於此。
豈料……
「卓家交待的,跟小二哥的說得可是完全不一樣……」青竹輕嘆。
雲風真人道:「做了虧心事,掩藏隱蓋,乃是正常。凡人有此舉並不意外。」
卓家找了許多修士俠士都是告那蘇女癡纏卓老爺,說她不守婦道,還去找了邪魔歪道的手段侵擾,最後被反噬身死,沒想到成孤魂還不安歇,竟然繼續糾纏……
青竹跟雲風真人並未見到卓夫人,卓老爺據說也被嚇到不想見客。而也不知是不是天道輪迴報應,這泊城明明鄰近大仙派,但叩門前來的修士能力卻都不夠,許多只堪在煉氣期,或是剛築基,折騰幾日後實在解決不了,又都離去。
而卓家能安然到現在,也不過是因為從前有個高人給了幾道護陣,那護陣精巧,保護了一陣子,但怕也是無法撐太久。
聽那卓家單方面說詞,又見那管事的眼神閃躲,一直要青竹趕緊斬了那邪婦孤魂解決,卻又不肯說清楚詳細事情,饒是修士,也不能如此武斷孤行,最後師徒倆尋了個藉口便離開卓家,才有到了這茶樓飯館打聽一事。
也算是兩人運氣不錯,尋了兩間,前一間的沒有人敢說,到這間問到這唐小四,年小心善,知無不言。
「你當如何做?」雲風真人問著青竹,他雖是陪著徒弟遊歷,卻非生死關頭,亦不會多助。
青竹摸著手中茶杯,沉吟片刻道:「怕是只能待入夜了。雖然斬魔容易,但這事牽扯不少,還是該探個仔細,不能輕易分斷黑白,還有那些失蹤嬰孩,也是該尋出來的。」
這話的確不假,他乃開光期修士,這城中魔氣雖盛,但依他一己之力,也是能輕鬆解決,可真斬了那魔氣來源,卻也斬不了卡在他心上的一點疙瘩,更何況還有無辜嬰孩遭受牽連,如果嬰孩們未死,總該尋出來還給那些可憐父母。
若是已死……能將屍骨還回去,也算斷了父母們的念想。
「你有此思,很好。」雲風真人目光微動,看著徒弟點點頭。
許多修士遇到這種人間繁事,很多手段就是把妖魔鬼怪砸一砸砍一砍便算了結,畢竟修仙路太沉忙,他們這種與天爭命的人不願多費精神在這般瑣事上,幫著解決就算修了一點運道,哪會多做些事情,但青竹的個性卻是無法如此輕易掠過。
端雲風知曉自己的徒弟性格如何,亦不會多加拘束,總是由他自問本心,看他想如何做,便令他放手去做。
人人修大道的方式都不同,成仙路徑有千千萬萬種,只要無愧於心,不會損害道心修為,就算走得路比尋常修士慢些,那又有何妨?
「只是要麻煩師父看著弟子了。」青竹掏出一個法陣,是他這陣子正在煉製的,「這次若用上這個,師父覺得如何?」
眼前法陣精巧,端雲風動了動座位,低頭細看,他劍意了得,於煉器鑄陣上亦有所得,給出的建議總是十分精闢,他對著徒弟的法陣給出了些提改,青竹聽了一一記下。
師徒倆在雅座間接耳交談,待了許久,期間唐小四亦多次又趁著送茶水名義竄進來偷蹭仙氣。
他看著那冷峻修士對少年修士講話時語氣溫和許多,而兩個仙家手上捧著一個白玉似的東西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來氣氛和諧,又見少年修士溫柔目光對著那冷峻修士,時不時替他添茶的殷勤模樣,不知道怎麼的,他就覺得有些害臊。
只能說這修士徒弟對自己師父真是敬重。
過了飯點不久後,兩個仙家結帳離去,唐小四忙送著人出去,只見兩人姿態飄逸,那遠去的背影一高一矮,讓人望之生畏,胸中莫名起了一點敬意跟湧起不少安心。
「願仙家能順利解決這件破事呀……」唐小四又摸了摸胸前那翠竹法寶,心中暗許。
亦祈願兩位修士能夠平安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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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濃霧籠罩泊城,那霧也不知從何起,從何來,一瞬間撲天蓋地,整座城從原本的熱鬧喧囂頓時變成死地一般的寂靜。
沒有行人敢在此時出門,家家戶戶關緊了門窗,捻熄了燈,可憐父母亦抱緊懷中小兒深怕孩子露出一點啼哭聲,便要失了孩子。
只有那卓家點起了百盞蓮花淨燈,屋內屋外守了幾名修士,有築基的,也有煉氣七八層的,每位修士手上拿著法寶,有紅綾有長劍有大刀有玉杖,嚴陣以待。
整座城霧氣濃重,但霧氣纏著最重的卻是那卓家。幾名修士察覺情況似乎不太對,這霧氣中魔氣亦重,怕是他們修為無法抗全,只能苦笑的往自己身上多砸點法陣跟保命手段,求只能撐過這夜。
而安在卓家的那前輩高人給的護陣亦在夜中隱隱發光。
卓家老爺躲在家中主廳懷裡抱著美婢正瑟瑟發抖,那美婢亦是柔顏發白。
是夜,分明是十五月圓時候,卻有一片黑雲罩著整座泊城,一點月光星光亦無,只見有兩人走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中,沒有提燈,亦無使出術法照著前方暗路,一步一步踏得穩當,像是那點霧對他們沒有絲毫影響。
而他們前方,卻傳來陣陣的哭聲,哭聲時而像幼嬰驚啼,又時而像女子悲泣……
倆人正是追著那啼哭的青竹與雲風真人。
追著那哭聲已經好一會,哭聲始終似遠似近,像是在誘著倆人,青竹手上握著一個法器,撞開層層霧氣,亦護著雲風真人,他擰眉道:「師父,看來離卓家近了,而這城裡魔氣也越來越重。」
「快成魔了。」雲風真人回道,他抬頭只見濃霧蓋來,但元嬰老祖的能耐又豈是這點小小邪氣能遮蔽,他雷目穿過濃霧黑雲,看那明月上亦有一圈紅光,紅光又有些發黃,「明月紅暈罩,帶黃氣,此魔若成,境界堪比開光期修士。」
若有小魔於月圓之夜得道,月帶色彩,紅黃綠紫,四種顏色分別代表不同境界,紅色最是尋常,卻已是修士築基之體,黃色就近乎心動期了,綠色則是一步金丹,紫色最是危險,這樣成魔的往往就有了魔嬰,能耐堪比元嬰老祖。
「那蘇小姐怨氣竟是這樣重麼……」青竹低嘆,若真成魔了,他必然不能輕易放過,但若還沒有成魔,他怎樣也希望能渡化那可憐孤魂。
雲風真人說道:「該斬便斬,無需猶豫。」
他提點著弟子,知道他慈心,但在這世界上,仁慈該存,有時候卻也不能存。
而就在此時,那幽怨的哭聲瞬間停住了——師徒倆面前突然湧起龐大魔氣,一旁的房舍中驚傳出女子哀鳴:「孩子!夫君!孩子不見了!我剛剛還抱著的!夫君——」
青竹一驚,足下輕點,往前掠去,只見兩道影子糾纏著,一個強一個弱,而還有嬰孩正哇哇啼哭,不過一眨眼,那弱的被狠狠打倒在地,強的那個抱著嬰孩瞬間融進霧氣中,匆匆一眼,只見那強的魔氣纏繞,一身紅衣,披頭散髮,看不清面目,發出怪笑,竟是遁著霧氣逃了。
那弱的趴在地上,身穿紫衣,像是一抹殘魂。
雙手一拍叫出了幾隻綠蝶——那是雲風真人煉給他的法器,青竹令綠蝶追上那個紅衣人魔,便向前抓起來抹殘魂。
竟是個面容端麗的女子之魂……若她沒有被割去鼻子,挖掉雙眼的話。而她不只容貌被毀壞成如此,孤魂下身滿是鮮血,看來死時十分悽慘。
孤魂懷中竟抱著一個更加殘破的幼兒魂魄,看來不足月,幼魂發出微弱哭聲,只怕快散光了。
「仙長,仙長……」孤魂一被青竹靠近,立刻從對方的氣息上得知是名修士,她哀哀哭著:「求仙長救命……那小兒無辜……小兒無辜……」
這孤魂竟然是來阻止那人魔抓補無辜幼兒的,可她雙目被挖,根本看不見路,想來夜夜在泊城發出哭聲的應該就是她,因為看不清路,只能在城中亂繞,而她能耐低微,除了用哭聲發出警告,也無他法。
青竹翻手定了幾道護符在那孤魂身上,穩住她剛剛被那人魔打到快散壞的魂魄,但她懷中的,怕是要護不住了。
青竹低聲安慰道:「妳莫驚慌。今日既來此處,便是要來除魔的。但妳懷中這個嬰魂……」
孤魂看來也知道懷中的嬰魂要散,她無瞳的雙目中流下血淚,「謝謝仙長救命,蘇翎無以為報……可憐我兒,此生無緣了……」
「妳是蘇家小姐?」青竹吃驚道,他轉頭看向雲風真人,亦在此時收到綠蝶回訊,那紅衣人魔竟是到了卓家便消失了:「師父,難道……」
「去卓家。」拿出一個固魂鐲,雲風真人捏出法訣,將兩抹殘魂收入,接著飛劍自他體內飛出,他一把摟過徒弟的腰踏上飛劍,不過一瞬,就破開濃霧,到了卓家大門前。
只見那個護著卓家的法陣還在,但屋內屋外的修士卻都受了重傷,甚至有的已然殞命,而卓家正傳來陣陣哭號。
下了飛劍,師徒倆也無暇去救助那些修士,衝進大廳中只見廳堂中桌椅凌亂,英俊的卓老爺坐在地上,雙手撐地,雙腳胡亂踢著吼叫,「妳瘋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原本他懷中的美婢倒在一旁,似乎還有一絲氣息,但這廳中其他奴僕管事,看來是都死絕了。
而他面前,是一紅衣散髮面容嬌豔的女子……若她的雙目沒有紅的似血,周身沒有黑色魔氣飄散,手裡抓著一個啼哭得嬰孩,身後飄著十幾個用黑布包著的事物,當真是一絕色美人。
就是那人魔——卓老爺的正妻,柳容蘭。
護住卓家的陣法雖然高明,但卻也不會擋住身為這家中的一份子,怪不得這柳容蘭無視陣法來去自如;師徒倆人看著那柳容蘭的模樣,頓時明白她為何會避不見面……畢竟一身邪氣不見人還能用點方法藏,若真見像端雲風這樣的元嬰修士,怕是一眼就被看破。
「夫君,你說得這是什麼話呢?容蘭為了你的子嗣費盡心思,今晚就要成了,只要夫君同容蘭行房,容蘭便會給你生一個胖娃兒。」柳容蘭語調哀戚的說道,她雙目癡迷望著丈夫,撫著自己肚子,有些幽怨,像是不能理解他為何這般厭棄自己,而她手中的嬰孩哭得慘烈,令她不耐的甩了兩下,只見她袖中鑽出一條黑色長布,瞬間把嬰孩的口鼻眼遮住,嬰孩聲歇,而卓老爺被此景嚇到都快暈了。
柳容蘭手一甩,那嬰孩瞬間飄到她身後去,變成眾多黑布團的一部分。
「夫君,容蘭不是不能生的……」她踏步向前,伸出手就要拽起丈夫,卻瞬間被一陣青光籠罩,動彈不得。
青竹祭出了法器,枝枝指粗般的細綠竹枝平地而生,竟是化作牢籠包住了那柳容蘭。
「哪兒來的臭修士!擾我好事!」柳容蘭氣得暴起,她長髮聳立,血目凌厲,那還有一點美人姿態,只見她張口一吐,嘴裡竟是吐出許多黑蛇,狠狠纏繞著那綠竹牢籠,想要攪碎法器。
但她終究差入魔一步,雖然身上已有魔氣跟一點神通,卻不及青竹這真正開光期修士的能耐,只見那竹枝越來越粗壯,從一指粗變成兩指粗,接著居然有成年男子的拳頭那般粗壯,而那些纏著的黑蛇也被青竹點起火符燒掉。
柳容蘭恨恨在竹牢中敲打,不停吐出黑蛇,但那法器絲毫不動,將她生擒住。
青竹嘆氣,幸好即時趕到,若讓這柳容蘭真的成魔了,怕也是難纏,恐怕就要麻煩師父出手。
他手一抓,忙將那些黑布用神通解開,裡頭毫不意外,是一個個嬰孩,慶幸是看著呼吸微弱,全都昏迷了,卻沒有死絕,想來是柳容蘭要拿來當自己入魔的祭品……
把嬰孩們都先解開放到一旁,青竹又上前去將那卓老爺扶起,卓老爺早就嚇到全身癱軟,差一點就失禁。
「謝謝仙長,謝謝仙長……那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謝謝仙長救命……」卓老爺抖著身子抓著青竹不放,將他當作救命繩索般,然後嫌棄的覷了那竹牢一眼,又懼怕的收回目光道:「仙長,你快些將那瘋女人殺了……卓某沒有這樣的妻子!」
好歹也是結縭的正妻,而且從剛剛寥寥數語加上種種推測,這柳容蘭也是為了丈夫一片痴心,才有這樣的愚行,若不是因為卓老爺不安份,成天在外惹草拈花,不好好愛憐妻子,又豈會發生這等慘事?
青竹搖首,卻也不方便多說些什麼。
這期間雲風真人只是為著青竹護法,看徒弟如何做全這些。
看到青竹扶起卓老爺,又聽見寄予一片深情的良人竟是這樣看待自己,還要那修士取自己性命,那柳容蘭本就只差一步入魔,這時更是恨得尖聲哭喊道:「卓成!卓成你好狠的心!臭修士!該死的臭修士……姐姐!姐姐妳要助我!」
姐姐?青竹尚未反應過來,雲風真人鷹目瞇起,身一動,只見數十把細小劍意從他身上飛騰而起,這一切都在雷光火石之間,卻都快不過那突然暴起的魔氣。
只見那圈住柳容蘭的竹牢瞬間被破,法器與青竹道行相連,震得他退了數步,生生吐出一口血來,雲風真人衝過去護住徒弟,翻掌便是給他灌了一道靈力進去。
青竹有些氣惱的抹去嘴角血痕,低聲道:「師父,對不住,弟子太大意了。」
雲風真人沒有回話,只是穩穩的送著靈力替徒弟療傷,目光銳利的看向眼前慢慢飄起來的白衣女子。
原本躺在地上的美婢竟是個魔修,只見她容顏嬌麗,一身白衣看來纖弱,一手扶著那柳容蘭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親可喜,但身上的魔氣卻在在宣告了她的能耐——竟是跟元嬰老祖境界相同的魔嬰期魔修。
「傻妹妹呀……」魔修溫柔的摸了摸柳容蘭的臉兒,「不怕不怕,姐姐助你,不過就是個金丹真人跟開光期的小朋友……呵,倒是挺俊。」
她說得自信張揚,真是一點也不把師徒倆人放在眼裡,這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境界擺在那邊,她一個魔嬰,要輾殺金丹修士不過就是張指間的事情,開光期的小修士更是看不上眼;但眼前兩人一個俊俏到令人垂涎,雖然魔修中容貌俊美的不少,但這麼好看的卻是沒幾個,她便想等等挖了這修士金丹後,將這男人當個男寵,另一個氣息乾淨,雖然才開光期,但看來修行也是頗精實,就當個鼎爐採補便罷。
魔修心想這次出來玩耍,運氣還是不錯,原本想說上這卓家的修士各個靈力低微修行不濟,還又醜又窮的,實在沒什麼收穫,沒想到今日要來就來雙大的。
一想到可以怎麼好好折磨眼前的美男子便是一陣興奮,魔修身上飄出數十白綾,看來一點殺傷力也沒有,但上頭飄著的魔氣卻不容小覷,剎時打散了雲風真人原本發出的劍意。
看那劍意被打散,白綾魔修更加得意了,她料想不過就是個小小金丹,只要一會兒就能坐享其成,豈不樂哉。
白綾在師徒倆身邊幽轉,竟是想要一點一點將人生生捆住,然後藉此攪碎端雲風的金丹。
「來,妹妹快去吃了那些嬰童,然後,好好跟妳夫君行房,這邊交給姐姐了。」白綾魔修性格惡劣的讓白綾故意繞著師徒轉,逼得他們動彈不得,非常享受眼前人窘迫的姿態。
而一旁的卓老爺沒想到剛剛還抱在懷裡的美婢居然也是個妖魔鬼怪,又見妻子紅目豎髮,一身魔氣靠近他,再聽見那魔修居然要妻子吃了那些嬰孩……他瞬間暈了過去。
「唉,真是好俊俏的小郎君,要本座剝了你的金丹,還真是有點心疼……也看來是個好師父呢,現在都還捨不得放開徒弟,放心,本座會將你們師徒倆一起疼愛……」白綾魔修嬌笑道,她已勝券在握,蓮步輕搖,一副嬌柔模樣,但那幽轉的白綾卻堅實硬挺起來,看來像是要先壓制青竹,接著再好好折辱雲風真人。
就在那白綾就要勒上青竹脖子的同時,雲風真人身上銀藍金光大閃,一柄白玉似的飛劍并帶數百道劍意飛出——白綾魔修被震得瞬間狠狠撞上牆,青竹剛剛是吐口小血,她就是吐出一缸了。
只見那白綾法寶被狠狠斬成百截,散落一地,而那銳利的劍意一點也不留情的砍了魔修數百下,要不是那魔修多少還是留了些心眼,即時甩出法陣護身,怕剛剛就要在此隕落!
但她一睜眼只見自己心愛的白綾法寶碎成破布,心疼的只想狠狠殺死眼前的男人,可心中恨意才起,卻又驚覺:「你、你你竟是元嬰之身!」
眼前的端雲風已然放開壓制的境界,他一手護著徒弟,一手指使著飛劍,全身氣息飛騰,不是元嬰老祖的威壓,又能是什麼?
這威壓一放出,頓時狠狠衝撞到正要貪食嬰孩的柳容蘭,她不過就差一步成魔能耐不大,被這氣息制住,竟是瞬間暈了過去,身上也被那百道劍意傷到。
「呵!不過就跟本座差不多境界,還要護你懷中小徒弟,看你有什麼能耐逃過本座掌心!」白綾魔修咬牙道,一甩手又是好幾個法寶,又掏出一個玉瓶吞了丹藥,一時間她身上魔氣大漲,看來是要與端雲風爭個不死不休。
端雲風兀管那白綾魔修如何吃驚放話,一邊釋放劍意與威壓的同時,低聲問著懷中的徒弟道:「可還安好?」
那語氣低柔,滿是關懷,見師父這樣關心自己,青竹慚愧道:「弟子無能……」
「錯不在你。」端雲風又將人摟緊了些,又拋出更多劍意,狠狠對著白綾魔修,像是馬上就能將她剁成千百塊。
……怎麼覺得眼前站了一對狗男男?有什麼男師父會這樣護男徒弟的!那白綾魔修見自己放狠話竟被無視,而眼前的師徒還在上演什麼弟子無能錯不在你的噁心戲碼,真是氣得她魔氣狂暴。
「該死的黃口小兒!這些什麼破劍意——」白綾魔修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居然祭出一口大鼎本命法器,她十分自信這鼎等等罩下去便能將這對師徒生擒,畢竟這是她煉了許久,耗費千百條人命的法寶,只見鼎上有著數顆人頭哭嚎,發出哀哀叫聲,魔氣濃厚,氣勢驚人,看著眼前動也不動的師徒,魔修得意的笑了,她想她不只要把那師父當成男寵,還要剁了他手腳,還要把他懷中那什麼徒弟送去給其他魔修當玩物,讓他後悔死自己收了一個這麼徒弟!
「愚蠢。」大鼎罩來,雲風真人卻是動也未動,冷然道,只見他那飛劍騰起,一劍蒼藍星芒,如流星閃電——
竟是一劍劈開了那大鼎,那白綾魔修,劈開了她的肉身,她的魔嬰。
白綾魔修魔嬰被劈穿前突然想起,六七十年前,有個劍修晉升元嬰沒多久後,據說也是一劍劈了他們魔修中的大妖,他不只一劍劈了大妖,還在這些年來殺了不少差不多等級甚至高了他幾分的魔道,那劍修劍意十分霸道,境界亦遠高於跟他同為元嬰的修士,不是好惹的對象;她的師尊曾予她說過,若遇到了那元嬰老祖,以她實力還是快快逃了保命才好,師尊還笑罵過她,這麼愛漂亮男人,可不要某天不小心招惹到了對方,畢竟聽說那修士長得十分好看……但越是漂亮的東西越不好招惹,魔修間情況如此,正修道亦是如此……
那人叫什麼?
* * *
唐小四一早醒來便聽到外頭十分熱鬧,他耳朵好,不用出門也聽得清楚,三條街外的早市有人在說著,許多失蹤嬰孩都被找回來了,雖然有些受驚還虛弱,但好好養養便會沒事……但那些聲音越來越不清楚,看來是走遠了。
他興奮的跳下床,衝去洗漱,然後溜到廚房掏了顆饅頭當早餐,被白姐姐打了一下頭,又急忙趁著飯館還沒開門時到街上打聽消息。
街上許多人議論紛紛,擺早市茶攤麵攤糕餅攤的眾人都無心做生意,要來買東西的也沒空挑菜撿貨,每個人都在聊,像是卓家昨天夜裡砰砰砰響了好久,今天一看被毀了大半,似乎是因為有仙人妖魔昨天在那邊打架,死了好多修士跟奴僕,那卓家夫人也遭受牽連死掉了,卓老爺似乎被嚇到失了魂。還有什麼縣老爺終於出面要平定這件事情,還說什麼是仙人留言,縣令不得不認錯,聽說皇城那邊得到消息,要派大官跟鎮守皇都的大修士來……
還有什麼有魔修出沒,以及那卓夫人好似就是那搶嬰孩的兇手,說她似乎信了魔修的話,想要煉祭什麼妖術讓自己懷孕……呀,真的假的呀?唐小四揉揉鼻子,不敢相信這種奇事。
然後又有人在說,什麼那奇怪的霧氣在卓家發出一陣光後就慢慢消失了……聽說有好奇膽大的人偷偷出來看,看到兩個天仙般的人物丟出一個法寶,送走了好多可憐的孤魂……
聽說那些孤魂中好像有那蘇家小姐……
唐小四在街上走走跳跳,聽了好多好多,卻愣是沒搞清楚底是怎樣厲害的仙家解決這場禍事。有些人說是漂亮仙子,也有人說是大鬍子的修士,也有人說是穿著紅肚兜的小孩兒金童是個千百歲的大神仙,還有人說是揹著長劍的孤傲劍俠具有神通……亂七八糟的什麼呢,唐小四啃完饅頭,聽了好多,又蹦蹦跳跳的走回飯館,還有再一個時辰就要開門了,他得趕快回去抹桌子,要不掌櫃要打他屁股了。
但抹桌子前先去廚房偷碗湯喝罷——
「欸!仙家!」唐小四吃驚的看到昨天的少年修士正在他們廚房的一角……呃,揉麵團?
「小四兄弟。」少年修士對他溫和一笑,還是那麼和善,讓人光看就心生好感。
唐小四看到那笑也禁不住跟著傻傻一笑,他心想,雖然昨天另外一個修士好看多了,但他氣質太冰冷了,還是這個小道長讓人看了舒服喜歡。
「仙家,你在做什麼呀?」唐小四好奇的湊上前,只見那雙漂亮白淨的手,用著讓人眼花的速度,做著糕點。
少年修士眉眼含笑道:「我跟你們掌櫃借了廚房,想說做些茶點給師父吃。」
唐小四想,一定是掌櫃貪圖人家給的白玉球球才把廚房借給人家了。
「修士也要自己做茶點啊?」唐小四很疑惑,而且怎麼眼前這個做得那麼熟練呢,還做得看起來挺好吃的。
少年修士只是微笑,也不多說什麼。
唐小四又好奇的問道:「那你做些什麼呀?我都沒看過呢!」
桂花冰心糕,芙蓉鮮果露,修士說了幾道茶點名字,唐小四想,這麼好聽,都要捨不得吃了。
唐小四看了一會兒後,又見廚房大家都還在忙,還有一會兒才開店,而他心中好奇實在是搔得他渾身癢,便小聲偷問道:「仙家呀,昨個夜裡,是不是你跟你那師父解決卓家的事情呀?」
修士的手停了一停,他看著小四,雖還在笑,卻又有些無奈的感覺:「我能力不足,最後還是要仰賴師父……」雖然好像沒回答唐小四的答案,但他可聽懂了,意思就是是啊!然後似乎還是師父有本事,解決了一切。
少年修士說著有些鬱鬱不樂。
「仰賴師父就仰賴師父啊!師父不就是要給徒弟仰賴的嗎?」唐小四不解,他偷偷伸出手挖了口修士做的桂花冰心泥,對方脾氣好,也沒有不准許,那一口桂花冰心泥入口,好吃的不得了,讓他瞇起眼想著等等要厚著臉皮求仙家賞他一塊:「我就常聽隔壁又隔壁再隔壁隔壁的那間藥舖啊,那師父常罵他徒弟,不要什麼自以為是,有問題就問,不行就靠師父,人命比你什麼自尊重要……然後他又很愛說,什麼臭徒弟給我認真學,將來有成就孝敬師父,哎,當人家徒弟不就這樣嗎?還不行的時候靠師父,有成就就讓師父靠你啦,仙家將來一定也能讓你師父靠你的!」
他年紀小,其實也不太懂,就隨口把聽過的話都說出來,他想這小道士看起來有些不開心,但他還是比較適合那一臉溫柔開心的模樣呀。
「……小兄弟真是心善。」少年修士慢了半晌這麼說道,他露出溫柔的微笑,看得唐小四忍不住也跟著嘿嘿傻笑起來。
又跟仙家閒扯了好一會,唐小四發現無法從對方嘴裡多挖出一點卓家八卦,實在難受,但仙家只是跟他說,有些事情不知不聞對他這樣的小孩兒比較好,又讓他不好意思再繼續問了。
而他打混實在太久,都快開店了,掌櫃氣得過來抓他的同時也帶來了另一人——是那好看的不得了的仙家。
俊美的修士站在廚房裡實在不怎麼合適……唐小四心想,被抓出去時又抓了一小塊修士做的什麼玲瓏球,啊,好甜好好吃……
「青竹。」他耳朵好,聽見那個修士這樣喊。
「師父。」他回頭望去,只見少年修士溫雅笑著,拿起一塊桂花冰心糕,那俊俏修士也不接,低頭咬下去。
這師父真懶呀!唐小四搖搖頭,但,嗯,為什麼看了覺得臉紅紅呢……
「好吃嗎?」唐小四的耳朵實在太好,他在飯館裡抹著桌子,聽著那少年修士問著:「師父明明嗜甜,這一路上都沒什麼吃……徒弟多做了些,之後放好存在乾坤袋裡。」
唐小四偷笑起來,沒想到看起來那麼俊逸的仙人也跟他一樣愛吃甜甜。
「嗯。」那師父也不否認自己愛吃甜,但那聲嗯是嗯說他愛吃甜呢?還是嗯放那乾坤袋好呢?唐小四聽著聽著,莫名的就覺得他雖然話少,可那聲「嗯。」好似還挺開心的。
徒弟的還在說,說他快做好了,廚房火氣大讓師父出去等,師父又回了,「否。」,看來是想陪徒弟,也是呀,徒弟這麼乖做東西孝敬……
哎,這樣的師徒真不錯呀。唐小四今天心情非常好,他想,等等再偷空去問仙家能不能讓他吃一口那塊桂花冰心糕。還有讓他看一下那傳說中的乾坤袋好不好呢……
想必他是極願意的。
(鬼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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