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鬼傳(卷一)：口吃煉鬼 - 八。好想路見不平。

翼留、翼望兄弟二人很快便決定過去瞧瞧有什麼大新聞，戈穹怕不是什麼好事而猶豫不決了一下下，但念頭一轉想萬大事有雙生子在便決定跟著去，於是三人便立即動身飛奔起來。

循著源源不絕地想喊破喉嚨的叫聲，他們越漸隱身在草叢裡，放輕腳步的前進。

「你好大的膽！」一道罵聲從林間傳出，然後伴隨著鞭子打落在皮肉上的「啪！」一聲後，又是那道殺豬般的叫聲，「呀！」

三種風格各異的聲音所形成的一個既定排序，在這隱閉的樹林一隅裡無限循環的播放著。

透過尖長的雜草，三人在縫隙間看見前方河邊聚集了廿多人，當中超過一半是頂著原型的煉鬼族，另有三名人類男子畏懼地縮在一起。站在中央在惡狠狠地揮鞭的煉鬼，看上去不過十餘歲，但其全身上下全無普通少年該有的稚氣，反而是殺氣騰騰的凶相與狂妄。

少年煉鬼揮動的鞭頭，目標是那趴在地上發出連連慘烈喊叫的人類。

戈穹瞥見那名人類背後那血淋淋的傷勢，驚得不自覺地抓緊身旁的手臂，身子亦在震抖。

手臂被抓住的翼望，抬手捂住戈穹的雙眼，並用氣音說：「你別看了。」

耳邊傳來的是聽著就替人疼的哀號，每一聲"啪"，都像直擊戈穹貧弱的心臟而揪緊。翼望的那隻手縱然能掩去戈穹的視線，卻無法制止他的淚水，他發出輕輕的顫音，「為…為啥？」

「走吧。」翼望如是平靜的說。

戈穹錯愕，脫口問：「不…救他？」

翼望無奈的答道：「怎麼救？你沒見他們鬼多勢眾？你多能打也敵不過他們廿個。」

「但…但是…」

「這不是我們能插手的，畢竟我們要顧的是你的安全。」翼留搭上戈穹的肩頭，儘管同情亦無能為力的勸說。「來吧！」

戈穹明白雙生子並非說得全無道理，以前孤身一人生活時就已見過無數次這類似以人多欺人少的場面，雖見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鬥爭居多，但那份深深的無力感促使他每天活得像隻鴕鳥一樣，對任何事都寧願望若未見、聽所未聞。

他回頭看看右邊個個高大雄武的煉鬼，再看看中間那趴在地上受罪的人類，再看看左前方抱成一團顫抖的人類…

他愧疚的多想自己有能力可以衝出去路見不平啊！

忽然，一把熟悉的、像是為帶來轉機的口哨聲在林間奏起首耳熟的童謠。

「是達師！」翼留興奮地拉了拉戈穹，往上指。

果然，樹林的半空飛來三隻氣勢如虹的煉鬼，為首的正是鬼導冥達。

冥達霸氣的落地，而他後面的那兩隻煉鬼則直接落在少年煉鬼與奄奄一息的傷者之間，一隻企圖隔開兩方，一隻已奔過去探視傷者。

「冥達！你敢多事？」少年煉鬼說時，手臂一甩，鞭子即席劃了個漂亮的旋轉。

正當鞭子要打在冥達方的那隻褐髮煉鬼時，竟被迅速俐落的緊握在其掌中。

少年煉鬼見狀，猛地想扯回自己鞭子的時候，亦惱羞成怒的對那比自己起碼高兩個頭的褐髮煉鬼破口大罵，「你敢？你知我是誰嗎？」

「哥羅少爺。」冥達走過來，冷冷的說：「你該知道煉鬼族嚴禁在地面對人類濫用私刑，有什麼糾紛煩請去地面事務部申訴即可。」

「呸！申訴？讓你們隨便拖個一年半載，隨便判去洗個廁所怎能洩我心頭之憤？」少年…不…該名叫哥羅的煉鬼一臉厭惡的說。

冥達輕笑，「原來你都知道這被你搞得勞師動眾的，最多是個判去洗廁所的罪名。」

「你！」哥羅的眼睛瞪得老大，那灰色的眼珠子發出欲將冥達碎屍萬斷的光芒。這個想法他並沒有光空想，下一秒便即付諸實行的喚來身後的煉鬼，讓他們朝冥達一湧而上。

冥達勾起個冰得使人冒冷汗的笑容，「不自量力。」

話音剛落，綠色的電流已纏繞在冥達身上"噼噼啪啪"的響過不停，還隱約響起幾下雷聲。他雙手一伸，電流即張開成蜘蛛網的模樣撒去朝自己衝來的煉鬼身上，一舉把大半的煉鬼電擊得倒地不起。

唯剩兩隻煉鬼逃過一劫，他倆跳離了電網的範圍後再朝冥達直衝去。

冥達挑起略露意外的眉尖，即施展出下一波電流攻擊。他見對方身手相當敏捷又再避了開去，心底更加確認這倆煉鬼並非僥倖才避得過，所以他抽出掛在腰際的配劍，"咔"一聲，使它變成了把導電的劍刃後，再殺過去。

二對一的三隻煉鬼，展開了場"鏗鏗鏘鏘"的械鬥。他們從地上打上樹頂，再又樹頂打到落河裡。

只見兩隻煉鬼終歸接連被踹到悠悠流水的小河裡面，一時之間好不狠狽。

「你倆能力算很不錯，可惜跟錯鬼了。」冥達站在河邊，舉起那把仍閃著綠色電流的劍。

兩隻煉鬼沒有忘記河水是導電體，急忙傾身阻止，大叫：「不要！」

哥羅跑過來，怒不可遏的大聲呼喝著冥達的名號。

冥達用眼角瞟了眼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僅維持著冷酷卻不失禮貌的說：「哥羅少爺，容我提醒你一下，這已經是你今年內第三次被我抓到你濫用私刑了，再這麼下去，你父親也幫不了你。」

「你在威脅我？」哥羅瞇起幾乎曉噴火的眼眸。

「你沒聽清楚嗎？我說的是…」冥達端出來的正是十足警告的語氣說：「提醒。」

哥羅氣得發出磨牙的聲音，那握鞭的手也抖得厲害，但總有些自知之名的他許是明白已沒戲好唱，唯有惱恨地收回欲隨之而後快的打算。晦氣地轉身前，他也沒忘記攬個尾彩擱下狠話說：「鬼導冥達！走著瞧！我跟你沒完。」

「恭送哥羅少爺。」話雖如此，冥達微彎腰的動作裡面卻沒含半點恭敬的說。

滿身散發著熊熊怨氣的哥羅悻悻然的對自己的人馬招手，而眾嘍囉亦知大勢已去，唯有都摸摸碰灰的鼻子，再展開雙翼隨主子離去。

冥達走近隨行的同伴，見他們仍著手於為那名受重傷暈厥的人類男子施予急救，交代了聲便直向草叢堆走過去。

戈穹等三人見冥達擺明是朝他們的藏身處直線走過來，均慌慌張張的各自互相悟住別人的嘴巴，然後匆匆忙忙的把身體蹲得更低。

冥達站在草堆外面，左右張望一番確定安全無誤，至低聲說：「你們在這兒幹什麼？」

三隻小鬼用指手劃腳的方式來作個無聲交流，正確來說參與者也都只有翼留翼望兄弟，最終決定由翼留代表發言，然後他輕聲說：「路過。」

「沒事趕快回去。」冥達低聲斥喝道。

「我們本來正要走，你又走過來。」翼留的言下之意就是怪冥達害他們走不成。

「行，給我別弄出丁點聲。」冥達以自認為最威嚴的嗓音交代。「等我把人都帶走後，給我趕快滾回去。」

翼留沒按住興奮的低聲叫住冥達，「達師！你待會來家嗎？」

冥達挺著那身無奈的背影，稍稍點頭。

當冥達返回同伴身邊的時候，見那倆煉鬼已把現場大致都清理得差不多，然後他們便以操控物件的能力，合力將幾名人類全都帶離了地。

不過除了那名無意識的重傷者外，其餘三人均對自己突然變成飄浮狀態表現得難以置信。

「不想掉下去就不要動！」先前表現了一下的那名褐髮煉鬼忍不住向幾個人類怒哮，還特意露出兩排鋸齒以增加威脅性，以嘶啞的嗓音說：「我出手的話，別旨意有機會等到人來救。」

這一訓話，把三個仍清醒的人類嚇得幾乎失禁，為保命的他們賣命似的點著頭，不敢再動彈半分。

心念著得趕快撤離以免暴露三隻小鬼行蹤的冥達，沒說半句便率先帶重傷者起行，隨後輪到另外兩隻煉鬼也將剩下的人趕緊帶走追上去。

待好一會兒後，戈穹才與雙胞胎從草叢堆裡慢慢爬出來。

「嘩！終於都走光了。」翼留坐在地上，兩手不停輕搥上自己的小腿，「蹲得我都腿麻了。」

「那…那些人…會沒…沒事吧？」戈穹面朝冥達離去的方向，擔憂的問。

「躺平的那個恐難說呀！」翼留說完，喚來戈穹扶起自己，邊說：「先回家吧！」

那晚，闇雲下班後返到山中小屋，甫一打開門，便直截了當的向雙胞胎發火，道：「你倆個是否真嫌命長？」

兩兄弟本來搞不懂父親在吼什麼，直至在父親龐大的身軀後面瞄到冥達的身影，即了然於心。

「就說是路過呀！」翼留說：「我們不早跟你報備過會帶戈穹出去玩嗎？你批准了耶。」

「我可沒讓你倆帶他去湊熱鬧，若然被發現了怎辦？」

「我們又沒預言能力，哪料得准嘛？」翼留當然沒這麼笨提到他們是好奇才特意走過去瞧瞧，但他確又真心覺得父親在小題大造。

「爸，你能不把戈穹保護得太過份嗎？」翼望亦忍不住聲討說：「你看他哪兒有事？」

闇雲抽起衣袖準備來個秋後算帳，「真敢說，早幾天不就引來頭木紋虎去攻擊戈穹，今天還…」

翼留聽父親提及此事，立馬跳起身來，控訴道：「呃？你之後不還誇我們說幫戈穹克服心理障礙了嗎？現在是過橋抽板了是嗎？」

「是…沒…」闇雲霎時啞然，他向冥達投去求助的小眼神，喃說：「你沒瞧到戈穹那天回來時的那身傷，怪可憐的。」

冥達無奈淺笑，「你們仨還真是親生的，連想事情的邏輯都一樣。」

「哪有？」三父子以同樣的語氣齊聲說。

「看！現在不都一樣樣？」冥達像發現個奇聞一樣的指住父子三人，大笑。

戈穹看著三張一樣的表情，也發出了陣微弱的笑聲。

闇雲漲紅了黝黑的臉頰，說：「我叫你幫腔教訓他們的，你這啥意思？」

「不是嗎？」冥達說：「你本來不也在說計劃找頭猛獸來刺激一下戈穹的戰鬥欲嗎？」

翼留、翼望同時指著父親。「喔！」

戈穹頂著雙困惑的眼睛。

闇雲清清喉嚨，不甚自然的說：「這不一樣，總有我親自看著嘛！」

冥達說：「別太計較過程了，有結果便行。」

翼留贊同的說：「對嘛！怎麼說戈穹現在可以說是今非昔比呀！」

冥達把椅子拉前，問戈穹說：「對了，最近練得怎麼樣？」

戈穹說：「留有…陪我跑…望…教我飛…」

「他現在叫你倆做留、望？」冥達問的是翼留、翼望兩兄弟。

「總比他叫我翼翼留好聽。」翼留滿嘴嫌棄的解釋說：「發單音夠簡單。」

冥達笑了笑，因他知道這根本是兩兄弟體貼戈穹說話困難的決定。「其實他已經好多了，可能沒多久便不會再把話說得斷斷續續了吧？」

「會嗎？」戈穹莫名的期待著。

「你原本的性子就是吱吱喳喳的呀！」冥達抬手揉揉戈穹的頭髮。「明明很多話想說但說不出來，憋得很辛苦吧？」

冥達雙眼濕潤的笑著，眼前恍惚重見小時候的戈穹，那巴著自己身邊滔滔不絕的在東問"為什麼？"又西問"真的嗎？"的那張認真又堅毅的小臉啊！

戈穹被那閃著淚光的眼眸搞得不知所措，「達哥？」

「見你逐漸找回自信，替你高興。」

戈穹倒感不好意思，竟讓冥達如此擔心自己。「對…對不起。」

「小事。」冥達吸吸鼻子，「你能回復過來就好。」

「謝。」戈穹對冥達的感激，可不是一個字便能覆得住。

翼留不想場面煽情得將自己弄得一身雞皮疙瘩，便問冥達說：「話說，那個被鞭苔的人現在怎麼樣？死了嗎？」

冥達轉眼嘆了聲，神傷地說，「命是沒丟，但背傷傷及脊椎…」

「癱了？」闇雲為新一代煉鬼教育的前境感到堪虞的皺眉說：「那小鬼當真下得了手。」

「剛才沒告訴你，你猜那小鬼是誰？」冥達反問闇雲。

「我知！是哥羅！」翼留搶著舉手回答。「他在學院裡也是出了名的壞。」

「哥羅？」闇雲一驚，他緊張的看向冥達，問：「是那個哥羅？」

「還有哪個哥羅？你都知他的父親是誰。」冥達冷哼一聲，後說：「性子如同一徹。」

闇雲輕嘆。「咋的都沒變？」

「他爹會變，明早太陽從西邊升起。」冥達不屑的斷言。

戈穹對於自己完全處在話題的狀況外感到不舒服，「誰？」

「哥羅他是…」冥達望了闇雲一眼，取得同意後，才徐徐開口，「他是二王子與地面的女人生下來的私生子，雖沒有王族身份，但嚴格來說…他算是你表弟。」

表弟？戈穹頓時感到滿眼晴天霹靂，為的是那抽鞭子打人抽得面容扭曲的小鬼竟然是自己的表弟。

「哎，你不用管他是誰。」冥達輕拍戈穹失神的臉頰，說。

闇雲則叮囑兩個兒子說：「你們明天回學院後，對哥羅那小鬼要萬事小心。」

翼留與翼望默默互看了一眼，他們本來想說哥羅還小兩級，份屬河水不犯井水，但同時一想起哥羅今天身後聽其差遣的煉鬼當中不乏強壯的成年煉鬼，故評估過後還是決定聽父親的話，與哥羅的接觸要更避之則吉才行。「我們知道了。」

小屋的客廳裡，忽然凝聚起肅殺的氣氛。

冥達想起今夜來的真正目的，遂開聲劃破了這道冷空氣，他一手拍一個的對兩兄弟說：「哎！你們明天要回學院了，下回見面應該是半年後吧？」

「嗯。」兄弟二人齊聲應道。

「我這特意來送行的，來弄餐豐盛的晚餐吃個痛快吧？」冥達的五官都在露出饞嘴的表情說。

兩兄弟蠢蠢欲動的問：「有多豐盛？」

「我跟雲師回來前，在山上打下了不少吃的。」冥達站起來，張開雙手，以宣告的姿態說：「我們來個烤肉大會如何？」

戈穹聽罷卻隱隱露出質疑的神情。

冥達看見了，「怎樣？不想吃烤的？」

戈穹緊張的搓著雙手，吶聲問：「你…確定…會…會烤熟嗎？」

冥達突然覺得頭頂一涼。

闇雲卻笑得十分開心，落井下石的嘲笑冥達說：「他就是忘不了你上回的血盆大口。」

冥達反了個白眼，把兩兄弟給抓了出門，「我看還是你兩個來幫忙處理一下食材。」

戈穹與闇雲三父子以及冥達渡過了一個愉快歡欣的晚上，確是暫時放下了低落的心情，不過當又回到只剩自己的空間，他頹然地躺在床上，看著暗黑的天花，久久不能入眠。

除了從明天開始，又要獨自一人留守在小屋，讓他的寂寞感猛地湧出來以外，還有哥羅…讓他想起了…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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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好想路見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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