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滲過了深紅色的窗簾,照入昏暗的睡房中,有點難以視物,而房間的主人並沒有開燈的意願。在這寂靜的夜裏,脫下王冠的年輕國王坐在窗旁的皮質酒紅扶手椅上,眼看著窗外連綿雪景,手上的葡萄酒在高腳杯裏轉動,一晃一盪,行動全被禁錮在杯中。
突然,房門傳來一陣撓門聲,是尖銳的爪子連續搔刮木門的聲音。
卡姆斯基挑了挑眉,但沒有起身開門的意願,而也許是因為想到了門外的「人」,現在正努力和門把搏鬥的景象,他勾起了一點點的唇角。
房間打開了,四肢著地的黑影飛快竄了進房,為門口的地毯留下一串砂泥和血跡的爪印,期間還撞倒了不少東西,易碎的、重的、疊高了的,全部被粗心大意的來客給掃跌。
國王沒有回頭,只是凝視著手上的液態紅寶石般的酒液。
一件、兩件、五件……大概是自己隨手疊的書堆倒塌了。
氣定神閑的男人抿了一口酒,含在口裏細味著,其神態之淡定,彷彿聽進他耳內的,不是寵物搗亂的聲音,而是哪個管弦樂團的美妙演奏。
六件、七件、九件……開始有玻璃或是陶瓷的東西掉落,清脆的破裂接連接響起。
國王終於開口。
「里德先生,我希望你走路能小心點,茶几上的花瓶我還挺喜歡的。」
而男人說完這句後,那黑影發出了譏笑聲,折返去茶几處,咬著垂落桌布的一角,用力甩頭一拉。
「㕷啦——!」
有著精緻描金的花瓶碎了,水法澆了一地,黑影抬起沾濕了的爪子甩了甩,然後一腳踩著嬌嫩芬芳的鮮花上,低頭嗅了嗅後打了個噴嚏。
「蓋文。」
聽到男人的叫喚,黑影施施然抬起頭回望對方,在黑夜反光的眼眸綠得嚇人。
「我的王冠,我放了在床上。」
國王緩緩地開口,低沉磁性的嗓音裏滿是漫不經心,像是剛好想起,就和寵物說一句般,沒頭沒腦的,但黑影聽懂了裏頭的警告,於是牠伸了個懶腰,在木地板上撓出幾道深深的刻印後,便踱步離開了摧殘得狼藉的花朵,沒有接近床舖,也沒再破壞房內的任何東西。
安靜如鬼魅般的金髮女僕魚貫進房,快速而悄寂無聲地收拾房內的一片狼藉,能歸位的歸位,不能的丟掉換新。
黑影無視掉周遭的情況,完全不感到半點歉意般步至男人腳邊後,便踡起身,頭枕在前爪上打了個響亮的呵久,尾巴無聊地左右晃著。
「我想我應該有告訴過你,進睡房前都要先洗澡?蓋文。」
黑影撐起身,用牠的一雙綠眼瞪著國王看。
「你是心理變態還是重度潔癖?天天逼著一頭狼洗澡是神經病嗎?」
狼開嘴吐出了人言,威脅的咆哮聲壓著聲帶深處,只剩下白森森的尖牙呲出以示厭惡。
聞言,國王看都沒看一眼便一側手腕,把沒喝完的紅酒悉數倒在腳邊灰狼的頭上,酒液沿著鼻吻流至口唇邊,染紅了雄狼的皮毛,酒液一滴滴的沿著毛尖往下滴落,讓蓋文感覺很不舒服,很想甩乾淨毛,很想舔一舔被酒精刺激到的鼻子,很想咬破那混帳人類的咽喉,但是,他不敢動彈。
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這男人的相處不再經常流血,甚至稱得上是跨物種的和平共處,他能肆意發洩來自血液的暴戾,他能隨意破壞男人房的東西,他能在深夜外出狩獵,甚至能咬殺他的任何一個子民而不作食用純粹娛樂;但同時間,他漸漸習慣去遵守這男人暗自訂下的底線,學會了不能越過這條沒明文規定的隱形界線。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蓋文感覺男人淋下的葡萄酒都要蒸發光了的時候,國王伸出手,遞在蓋文面前。
蓋文不耐地嘖了一聲,把頭顱放到對方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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