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國 - 第七章

　　翌日，紅枝悉心打扮。因為她的身份，她有她的專屬醫院樓棟，而房間內的裝潢擺設都是按照紅枝的指示而佈置。一向外型硬朗的她難得地抹上脂粉，塗上口紅，戴上耳環，穿上裙子，噴上香水。她滿心歡喜的在鏡子前打量和揮動裙邊，希望在心儀對象面前展露出她最迷人的一面。　　

　　她點了點頭。轉個圈。連她也覺得好可愛。

　　「少女力全開。」

　　一切也準備就緒。現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地等著薩托斯的到來。

　　不久之後，窗外傳來車子響號的聲音，紅枝探頭向外看，便看到了薩托斯的座駕。她往窗外揮手，並強行壓住跳下樓層的衝動——那對零鎖來說輕而易舉，但這樣實在太不優雅。　　　　

　　紅枝在鏡前最後一次打量自己，然後興奮地離開房間。

　　好想快點見到他。她在醫院的走廊衝刺——畢竟這家醫院是為她而設的，所以不會為人帶來影響。

　　不一會，她就走到薩托斯的跟前。

　　「紅枝。」薩托斯微笑。

　　紅枝含羞答答的低著頭，不敢正視對方，而薩托斯牽起了她的手，說：「妳打扮得好靚。」

　　「嗯。」

　　他送上花束和為紅枝打開車門，接著扭開引掣，汽車行駛。

　　「我哋……去邊？」

　　紅枝期待。

　　「老地方，好唔好？」

　　「好呀。」

　　的確，對於紅枝來說，再奢華再浪漫的鋪排，也不如這個老地方般能讓她安心。

　　映入二人眼簾的，是熟識的街景與道路。

　　那個老地方，就是紅枝不久前才和入侵者激戰的國家公園。為了封鎖消息，如今的國家公園以維護為由禁止外來訪客，但以他們二人的身份，當然不會被阻撓，跟守護稍作表示，馬上便被放行。

　　「依家，成個公園入面只有我哋兩個。」薩托斯說。

　　「咁樣會唔會濫用職權呢。」紅枝吐了吐舌頭。「善後部隊應該一早處理好晒。」

　　「偶爾任性下，我覺得無傷大雅。」

　　他們的車子，就停在毋忘我花田旁。薩托斯拿出一張大桌布，把其鋪在草地上，他示意讓紅枝安坐，然後給了紅枝一個酒杯，正當他打算倒入香檳時，紅枝表情有點失落。

　　「呃。我差啲唔記得，妳唔鐘意飲酒。」

　　他很清楚少女喜歡喝什麼，還好他是有備而來的。他拿出了一包紫色紙包飲品，遞了給紅枝。

　　「算你啦。仲記得我鐘意紫色西瓜汁。」

　　紫色西瓜汁是記憶之國的人氣飲料，是由經過基因改造的西瓜鮮榨製成的，包裝上有一隻大大的紫色西瓜波，大概是這飲料的吉祥物吧。

　　薩托斯不會欣賞，但紅枝卻是這飲料的死忠，每天也要喝一包。

　　紅枝把飲管插入，一臉幸福地啜飲著。　　

　　「喺毋忘我花田野餐，真係別有風味。」她笑著說。

　　「妳鐘意就得。」

　　薩托斯手也沒有空著，逕自從車尾拿出幾個裝了食物的籃子，取出了野餐必備的三文治和各式各樣的小吃。

　　薩托斯如此用心，少女內心一陣高興。

　　佈置完畢後，他也坐了下來倒了一杯香檳給自己，象徵式地碰杯（紙包），然後一飲而盡。

　　「紅枝，咁耐都唔搵妳，真係對唔住。」薩托斯說。

　　「唔會。我知你忙。撇開內政唔講，你仲要維護區塊鏈記憶，根本就冇時間。你咁樣陪我成日，可以咩？」

　　「我已經處理好晒。妳唔駛擔心。」

　　「哦……」

　　他們不發一言看著那一望無際的毋忘我花田。

　　「唔理再睇幾多次，呢番光景我點都唔會睇厭。」紅枝吃過三文治後說，看上去有點感概。

　　「冇錯。」

　　「記唔記得，我哋係點相遇？」紅枝突然說。

　　「……我哋果陣，真係不打不相識。」

　　他們的相遇，也不能說充滿戲劇性。當初薩托斯和紅枝以及另一個人，只是因為同時在毋忘我花田中玩耍，而不知不覺中打成一片而已。

　　在認識之後，他們相約每天的同一時間，也在那邊見面。

　　「冇錯。我哋呢班人本來，有五個人。」說到這裡，紅枝的眼眶有點泛紅。

　　其中一個人，是紅枝的哥哥。

　　「我有冇同你提過，我本身係一個孤兒？」

　　紅枝搖了搖頭。

　　薩托斯說：「我出生於鄰國，因為一場意外導致父母雙亡，後來記憶之國一對夫婦領養咗我。一開始果時我好孤僻，從來都冇笑過，養父母想我開心，所以帶咗我嚟呢度。」

　　他笑了笑，然後繼續說：「果時，對於佢哋帶我過嚟呢個決定，我係非常厭惡。我只係想一個人靜下。我匿埋入花田入面，第一個發現我嘅，係妳哥哥。」

　　「嗯。冇錯。」紅枝微笑附和。淚珠終於落下。

　　「佢想邀請我一齊玩，我唔肯，之後佢同我打起摔角，而妳就係後面同我哋打氣，之後唔經唔覺就熟咗。我哋一齊長大，因為十年前嘅戰亂，一齊接受零鎖改造手術……」

　　過去，依舊歷歷在目。

　　那個時候，記憶之國一度陷入劣勢。為了增加戰力，有不少年輕人不惜冒腦壞死的風險而進行改造，成功成為零鎖的，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奇蹟嘅係，我，妳同你哥哥，都成功變成零鎖。」

　　薩托斯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

　　一切，都是在這刻開始的吧。在成為零鎖後，他們的命運便無法逆轉。

　　「接受改造手術後，我嘅智力得到大幅提升，因而成為咗區塊鏈記憶嘅主開發員，避免敵人乘虛而入，而你哋變得好似有咗超能力咁強大，成為戰場上嘅主力。」

　　「冇錯。」一直沉默著的少女突然附和起來。「我哋好強大。但係真正強嘅，係我哥哥。佢喺我心目中，係最強嘅。」

　　一提到紅枝的哥哥，兩人也有點忌諱。因為他們都知道了他的下場。

　　「某日，敵方進行突襲，當時我戰鬥經驗不足，所以露出咗一個致命破綻。正當我以為自己已經唔得嘅時候，佢幫我擋咗致命一擊。佢，因為我而死。」

　　為親人而死，在當時是屢見不鮮的戲碼。紅枝，也毫不例外的為之感到內疚和悲痛。

　　「由果日起，我下定決心要活埋佢果一份。所以我唔可以死。因為淨係得返我記得佢。」

　　她站了起來，拍拍裙子。她走進毋忘我花田裡，仰望即將入黑的天空。

　　「如果冇人記得佢，佢就同冇存在過冇分別，亦都等同永遠死亡。雖然科技可以改變記憶，令自己忘卻悲痛，但係咁樣亦會中斷我同我哥哥嘅最後聯系。」

　　她回頭。

　　「所以，我打從心裡鄙視改變記憶嘅科技。」

　　「嗯。呢杯係敬佢嘅。」

　　薩托斯又喝了一杯酒。

　　自從成為記憶之國的領導人後，他一向少在人面前展露表情，讓人無法猜測心思，但在酒精的影響下，他眉頭不禁緊鎖。

　　「薩托斯。」紅枝回到薩托斯的身邊。

　　就算她再粗線條，也看得出他如今心事重重。

　　「我知道你係果種鐘意將咩都擺係心入面果種人。」

　　紅枝從後抱住了薩托斯，這樣說。　

　　「有冇玩過手機嘅守城遊戲？就算你成功守住呢一波嘅攻勢，唔駛幾耐佢會再次進攻，而攻勢會比上次更加凌厲。攻擊，會一直循環落去，直到玩家無法阻擋入侵者，遊戲亦都到此為止。」　　

　　憶改企業有著近乎無限的財力，要是他們動真格的話，記憶之國早就淪陷。

　　「就算點樣堅持，我哋嘅下場，注定會係個悲劇。」

　　聽到了紅枝這樣說，薩托斯輕輕回握了少女的手。

　　紅枝閉上眼：「就算係咁，我都好慶幸我可以出生於記憶之國，亦都多謝你嘅盡力，咁樣我先可以放心，永遠唔會忘記我哥哥，亦都唔會忘記你。」

　　「嗯。」

　　「虛幻嘅幸福麻醉，同經歷過痛苦嘅真實回憶，我會選擇後者。因為經歷，先係我活著嘅證明。」

　　兩人順勢而然地親吻了起來。接著，他們吻得愈來愈激烈。

　　「你封鎖現場呢個決定，做得好好。」

　　紅枝笑得有點狡狤，連不苟言笑的薩托斯也禁不住嘴角上揚。開始入夜，照亮著大家的，只有月光與公園裡的微量照明。二人很有默契地走進毋忘我花田之中，寬衣解帶。

　　「我愛你。薩托斯。」

　　跟在殺人時所說的愛，有著截然不同的心情。

　　兩人然後相擁，熱吻，愛撫，渴求彼此。在這短暫的愉悅時光裡，他們忘記了毀滅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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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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