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之國 - 序

　　火爐中的柴火劈啪劈啪地焚燒，室內無比溫暖。女性以最小幅度的動作為床上的男孩蓋上被子，她溫柔地凝視著他，然後伸手撫摸他的臉蛋，內心有著百般滋味。

　　「姨姨。」男孩說。

　　「啊，我喺度。」女性回應。

　　男孩笑了笑。

　　「不知怎的，我們才剛剛認識，但是我對妳並不感到陌生。」

　　這是男孩由衷的話語。明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但他對在這名陌生人面前入睡這事沒有半分抗拒。

　　甚至，願意對其撤嬌。

　　「在睡前，妳可以給我說個故事嗎？」

　　「好呀。你想聽咩故事？」

　　「我已經聽膩了童話故事，我想聽特別一點的。」男孩的腔調帶點天真。

　　「咁樣呀。」女性稍作思考，然後說：「如果我要講一個世上只有我知道嘅故事，你會唔會有興趣？」

　　「好呀。當然有興趣！」男孩雙眼發亮。

　　「可能好長架噃。」

　　「不要緊，我還精神得很呢。」

　　「你可能唔會明架噃。」

　　「妳不說，又怎麼知道我聽不懂呢。」

　　「可能……好悶架噃。」

　　「我不管，總之我想聽。」

　　女性內心有點掙扎，然後輕嘆一口氣。本來她打算讓這個故事遺忘於時間的洪流，只是她內心深處卻極其渴望，跟眼前的男孩分享她記憶中的小塊碎片。

　　她下定了決心。反正之後他也不會記得。而且，這晚之後不會再見面了，能跟他多說點話，也是她所希望的。

　　「咁好啦。」她坐在床邊有點古舊的木椅。看著興致滿滿的男孩，心裡一陣幸福。

　　啊。不枉在最後的一刻，能跟他見上面呢。

　　「你知唔知咩係加密貨幣？」

　　男孩楞住了。作為睡前故事的開端，應該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吧。

　　「故事開始之前，我要講下少少故事嘅背景，如果唔係你會唔明。好耐之前，有一個叫中本聰嘅人或者組織，開發咗一種稱為比特幣嘅加密貨幣，呢種貨幣應用分散式帳本嘅區塊鏈技術達到去中心化嘅目的，從而解決交易期間第三方機構所帶嚟嘅高手續費、繁瑣流程同信任性等問題。」

　　對於一個才幾歲的小孩，這番背景太深奧了。看到他一臉迷茫的樣子，她決定更加深入淺出。

　　「簡單講，就係有一個機制由大家負責記帳，當有交易果陣全部人都會知道，從而有效減低做假嘅可能性，於是就算冇監控，大家都會因為呢個系統嘅安全性而互相信任。所謂嘅去中心化，就係可以令人不受監管而自由而安心使用，亦都係區塊鏈呢項技術嘅核心價值。」

　　「這種貨幣並不是由銀行印製，而是由一個系統自動分發嗎？」男孩問。

　　「可以咁講啦。」

　　「可以當成真錢使用嗎？」

　　「可以。你可以用佢買咩玩具都得。」女性笑了笑。

　　「政府會容許這種事嗎？」

　　這跟學校社會課程所教的不一樣。所謂的錢，不應該只是法例認可的貨幣嗎？

　　「當一種交易媒介喺多數人裡面達成共識，就會被人認可。呢個係自由市場，要禁止係非常困難，因為有需求，所以佢依然存在。」

　　「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呢。」他喃喃自語。「用銀行發行的錢，有什麼問題嗎？」

　　「為咗脫離第三方機構操控。」女性的腔調有點冰冷。

　　「可是，管制不是必須的嗎？」

　　「咁樣，銀行同政府，係咪絕對可信呢？」

　　她這樣問，男孩一時間答不上話，只是露出有點迷惑的表情。

　　不諳世事的他，絕不可能明白人與人間的信任，可以無比脆弱。女性看著皺眉苦惱的男孩，不禁噗哧的笑了。

　　「其實頭先我講嘅，只係引子中嘅引子。我只係想帶出，自從比特幣面世之後，區塊鏈嘅技術愈嚟愈普及，當中，對我哋國家更加舉足輕重。」

　　真的是這樣嗎？可是上課時，老師從來沒有提及區塊鏈這個概念。彷彿看穿了男孩的心思，女性瞇起了眼，看上去有點壞心眼：「呢個係高度機密。今晚，我會全部話晒畀你知。」

　　充滿童真的男孩，看上去一臉期待。終於要入正題了嗎。

　　「問你一個問題先。你尋日下午茶食咗咩？」

　　「布丁。」

　　「點樣證明你尋日食咗布丁？」

　　「……啊？」男孩又一次呆住了。

　　「攞住布丁。掀開蓋。用匙羹食布丁。布丁嘅甜同滑溜質感……呢啲都喺你嘅記憶之中，係咪？但係，如今係記憶可以隨意篡改同植入嘅時代，你可唔可以保證自己嘅記憶千真萬確？」

　　是的。先不說硬科技，就算是傳統的催眠和藥物，也已經可以影響他人部份思想。

　　女性吸了一口氣。

　　「你覺得你嘅記憶，係真定假？你經歷嘅過去，係真定假？」

　　男孩沒有答話。明明幾秒前他百份百肯定昨天曾吃過布丁，如今不免有點懷疑。

　　「呢個國家因為種種因素，並唔係想像中咁和平。假設某國想竊取我國機密而派出間諜，咁對個間諜嚟講首要任務係盡快融入，而最有效率嘅方法之一，就係偽造我哋少部份人記憶，令我哋一早有佢係自己人嘅錯覺而唔對佢提防……咁樣講，你明唔明？」

　　男孩點了點頭。

　　「但係，如我頭先所提及，區塊鏈係對少部份偽造資料嘅剋星。當大部份認為呢個人唔應該存在，所有偽造嘅資料，就會馬上修正。冇錯。當個人嘅存在不受到大眾認可，佢就同死咗冇分別……唔係。應該係從來冇存在過咁。」

　　女性嘴巴輕微顫動。

　　「唔會有人記得佢。」

　　女性笑了。然而眼神，流露出自嘲般的悲傷。

　　「呢個國度每個人嘅記憶係由區塊鏈所造成，所以，呢個國度叫做Memoria……『記憶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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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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