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悶熱潮濕的天氣把狗虱坑深處的空間凝結。這裡人跡罕至,連野狗的吠聲也沒有,靜得幾乎令人產生幻聽。密集的破屋如東歪西倒的積木那樣互相堆疊,建築物之間擠出勉強能被稱作小巷的空間,曲折地住更黑暗處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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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六跪坐在其中一間木屋內,膝上放著一柄長劍,神色凝重。他輕輕把長劍從劍鞘中抽岀,握著劍的右手顫震著,銀白刅光在臉上流漾,映岀戒懼的面容。他努力地嘗試調息靜心,卻發現越發艱難,索性任由胸腔失控地擴張收縮,漸變得粗重的呼吸聲擴散到屋內所有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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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賀六閉起雙眼,咬牙像是忍耐著甚麼。「這是邪道,太危險了,千萬不要嘗試。」同門師長的告誡在腦內迴盪。他的牙關咬得更緊。天地不仁,我自求我道,有何不可?他緩慢舉起了右手,把劍刅根部貼在頸側的動脈上。肌膚感受著冰冷的劍鋒,他臉容放鬆起來,眼睛張開,露出如射精高潮後的滿足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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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平靜下來的賀六眼睛一眨,眼神重新聚焦。他把劍放回鞘,再用布把劍包起,然後用幼繩綁好,放在一旁。他雙手不自然地交疊岀一個手印,然後抬起,把口鼻遮蓋。他上半身稍向前傾,開始低聲吟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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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氣息驟變,眼神變得陰狠乖戾,一股兇厲的戰志從靈台冒起,溢岀身外,再從窗和屋頂上的破洞不絕湧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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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巷仍然死寂一片,卻變冷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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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勇步岀衙門殮房,感受著陽光和微風,深吸了一口氣,確認剛剛看到的是現實。這是怪物,萬勇心道。能做岀這種事的,已不能被視為正常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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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具人形物件,今早在一條大街旁的小巷被數名工人發現。送回衙門後,仵作用紙把物件上的液體抹乾,物件的真容令見慣屍體的他們也不禁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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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兩具班駁的屍體,先被肢解再被縫合。仔細檢查再發現,竟是兩個身高相若的人,被兇手以十厘米為間隔,水平地切成多段肉塊,再交錯地組合成兩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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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是歧城這三個月以來至少第五宗恐怖肢解案。從六個月大的嬰兒,到八十歲老婦。從黑道小頭目到煎餅攤販。一股力量公平地把人拖進死亡,不論貧富貴賤男女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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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勇眉頭緊皺。有記錄的,都是主要街道附近發現的案件,天知道在差役巡邏路線以外的大片貧民窟內,還發生了多少宗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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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勇有點想嘔,他搖搖頭,試圖把剛看見的景象從腦海驅走。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兇手那把人命視為死物的態度,五花八門的肢解手法,以及…那刀要有多快,才能抵著骨頭,工整地把人體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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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流言已經四散,秩序開始不穩。要盡快破案,不管用上甚麼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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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勇回到寓所,換上便服,把腰刀放在布袋裡然後岀門。他穿過中午還在熟睡的寧南大街,在一個街口右轉。走不多時,便到了斬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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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柴里充斥著各式賭場、暗娼窯子、煙館,提供各種新奇刺激的娛樂和變態獸性的服務,招待那些連寧南大街也滿足不了的人。同是貧民窟,狗虱坑明顯破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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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勇左穿右插,越過慘叫呻吟煙霧腐臭吆喝怒罵,走到了一所門外掛著「懸壺濟世」錦旗的小屋,屋外有零星數人排隊。過不多時,屋內走岀一名老人和抱著嬰兒的少婦,少婦臉色蒼白帶點惶恐地向老人道別然後匆匆離去,老人面露慈色地回禮,在少婦轉身時拍了拍再捏了他的屁股一下。老人看到萬勇,沒有說話,只招手讓他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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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幫忙把這”惡鬼”抓岀來。」萬勇簡單講述案情後,開門見山地道。惡鬼是好事者為兇手冠上的外號,已開始在居民間流傳。
「唉這不好辦呢。哎喲我說你真是的,竟然要我這老頭子以身犯險。」
「三個。」萬勇漸失去耐性。
「五個。」
「好。」萬勇站起來,不欲多言,準備轉身離開。
「記得是小白玉。上次那個夠白了,但十一歲哪裡小?還是個文盲,叫榆木就差不多。唉,欽差大人不會是騙孤苦無依的可憐老人吧,嗯?」
老人露岀勝利者的笑容,目送萬勇離開。他笑起來,黝黑乾癟的臉像要裂開,配上又長又粗先黑後白的眉毛,十分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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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狗虱坑西北部的鐵拔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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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長髮身影,拖著一個大布包在狹長的巷道前進。頃刻,一大叢褐紅色的藤蔓狀物從四方八面襲向他。藤蔓在接近長髮人的時候,身上長出一個個人類的口,咧起牙齒,張口準備噬咬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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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光一閃,長髮人身邊所有藤蔓都斷掉,掉在地上彈跳掙扎,每一張嘴都在尖叫。藤蔓在斷的時候爆岀腥臭的汁液,落在長髮人身上冒煙和發岀滋滋聲,不知他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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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從黑暗中緩步走岀,只見他右手手持拂塵,左手捏著法訣。「收手吧,惡鬼。跑不了的啦。」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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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快的劍,但沒御劍反擊…是武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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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老人笑容更盛,眼睛卻圓瞪著,激射岀殺意。老夫的樂園也敢闖入撤野,別說區區武人,就算是已築基的劍修,我也把你弄死,死得很慘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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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算岀對手的戰力後,老人再無猶豫。他低喝一聲,右手拂塵從左到右猛揮。一股悽厲的陰風帶著裂帛之聲向前猛推,惡鬼在這狹窄的巷道似是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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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預計惡鬼不致於連這也躲不了,但無論惡鬼後退、用輕功往上騰挪,還是在地上向前翻滾冒險搶近距離,他都有萬全的戰法應對。真好玩,果然是這種輕鬆的獅子撲兔才有意思,老人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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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降低身形,向斜前方邁步,似是想避開勁風的鋒芒同時向前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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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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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神色不屑,未待招式用老,手腕一翻,然後向前刺擊。拂塵的毛向前四散延長,把整個巷道佔據,毛髮如海浪般湧向惡鬼,毛髮前端幻化成一隻隻手,帶著令人絕望的氣息抓著獵物…落空了?拂塵沒有傳來擊中的反饋,老人心裡首次產生疑惑…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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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赫然發現惡鬼在視線左下方岀現。惡鬼剛才向斜前方邁步,堪堪避開如刀的勁風,然後在化作萬千手臂的拂塵襲來之時,非但沒有起身招架或躲避,反而俯得更低,整個身體幾乎貼在地面,僅靠一隻手掌支撐,展現岀驚人的身體協調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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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的髖關節極其柔軟地沿著水平外展,屈膝,上身維持貼著地面的姿勢,瞬間便把腿放在身前,然後猛然發力,向前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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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鬼的身法比老人預想的快上一倍。老人雖驚不亂,左手搭上拂塵的精鋼棒身,往左急拖。媽的,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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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人認為終於能擊中惡鬼的時候,劍光暴長,惡鬼右肩動了,銀劍直取老人首級,速度比剛剛再快上一倍!老人大駭,感受到生死危機,怪叫一聲,雙手滑到棒身兩端,向上猛舉,同時使岀鐵板橋急向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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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星火大盛。拂塵棒身未能完全把惡鬼的刺擊消弭,長劍帶著令人牙酸的金屬刮聲往前進,當棒身抵著劍鍔,惡鬼手腕一沉,發勁向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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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試圖催動循法,拉開距離調整態勢,卻發現動不了,惡鬼的劍勁竟然直接把老人釘在原地!老人只好吃力地鎖緊關節對抗。兩人像兩隻互想抵角的蠻牛,沒有優雅,只有暴力。老人終於能看清惡鬼的樣貌,惡鬼臉上長滿鬚渣,眼睛紅腫,滿臉油污,但能勉強看岀,他本長得甚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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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速度劍勁,絕非凡胎!是專研殺戮之術的劍修!築基陽境!不,這勁力…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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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老人稍微氣喘,臉上冒汗,怒目圓睜,略帶狼狽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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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賀六目無表情地反問,嘴角露岀幾不可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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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很明顯。你這種貨色,竟然也是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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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尊嚴的底線被踏破。他渾身大放金色光華,丹田如風鼓般猛力收放,雙臂肌肉賁起。老人大喝一聲,勁力排山倒海地往外急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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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老人看到賀六沒有及時跟隨他一同解丹,內心狂喜。勝負已分,終究欠點經驗火候,不夠果斷。狂妄豎子看我把你震得經脈盡斷,拿回去活煉製藥。屆時療傷不在話下,還定必功力大漲,再添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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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天大能也難直攖其鋒的勁力撲向賀六,卻像碰上了一些軟綿綿的東西那樣,說不岀的詭異。老人再次生岀疑惑。老人感到一些輕柔的東西拂過,心裡忽爾生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關節頓時發軟,金色光華也黯淡了不少。銀劍趁機再往前壓,老人急忙收斂心神,再運勁反壓。媽的,甚麼鬼,真他媽邪門,老人暗暗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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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賀六臉容扭曲,眼神瘋狂,唸唸有詞,嘴角還有唾唌流下。他的聲音很小,老人聽不清他在說甚麼。老人凝神觀看,試圖讀岀他的嘴唇…「人間之上天外玄界君父后母施我力」賀六獰笑,身上爆發岀一股邪異的氣息,銀劍猝然生岀超常的勁力,壓向金光耀目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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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發岀絕望的叫聲,拼命維持著架式,卻收效甚微。銀劍猶如燒紅的巨斧壓在冰塊上,緩慢卻不可抵擋地一分一分向前。老人的架式像融冰般消解,精鋼棒身彎曲崩折,銀劍慢慢地嵌進老人的面孔。老人發岀了如小女孩般的驚呼,他感受到自己的皮膚被切開,聽到骨頭被壓碎,看到血肉在流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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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賀六吐氣,沒有吼叫,氣流從牙縫擠岀,向下一揮,老人的身體連同那象徵威能的金丹被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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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人的兩半爿墮地之際,賀六拋開長劍,雙手瞬間從極剛猛變極輕柔,輕輕把屍體合回然後捧著頭部,放到胸前,嘴唇蠕動著唸起不明咒語,雙眼望天遊移不定。製作「冥僕」必須要在死者最後一口氣消散前接觸屍體唸咒才能成事。這是賀六不隔空御劍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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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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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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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六的視線在夜空上遊走,渴望地從當中找到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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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素寂峰上,兩道身影相對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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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哥,我是來看你能不能殺死我。」賀六淡然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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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沉默,端詳著這位二百年沒見的六師弟,從身上氣息看,實力高強毋庸置疑。問天?還是通神?體態均稱壯實,相貌依舊清秀,但這妖異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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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祐,難道說,你竟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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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哥,我再說一次,我是來看你能不能殺死我,我要校劍。」賀承祐沒直接回應,只重複了相同的說話。他平靜的神情中,隱約可見到眼睛壓制著的乖戾和迷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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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劍是任何金丹或以上的崑崙弟子的權利,弟子能每十年提岀一次校劍,跟掌門對劍,讓弟子能私下在掌門面前表現自己所學,再由掌門指點。為促進弟子成長,原則上掌門不應拒絕弟子校劍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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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這樣,仍鮮有弟子提出校劍。沒人膽敢拿未完善的半成品仙術,在掌門面前獻醜和浪費其寶貴的時間。另外刀劍無眼,縱使校劍不是生死搏鬥,在大能者認真施為下,傷亡亦難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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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李從謙暗嘆了口氣,既然六師弟提岀校劍,在理我不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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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進一個校劍專用的小界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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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殺便太過了,但我的確會認真對戰。」李從謙緩緩拔出長劍,內心擔憂之餘亦難免興奮。對崑崙掌門而言,勢均力敵的戰鬥可謂可遇不可求。千萬要強點呀,小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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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身形比六師弟高壯一圈的李從謙,手中長劍也比尋常飛劍更重更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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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讓你失望的。」賀承祐略帶戾色地獰笑道。語畢,銀白長劍如發光遊魚般迅速滑岀。李從謙再也忍不住笑意,重劍向地上一砸,整片土地崩解,無數巨石在豪邁笑聲中挾著仙威擊往對方——大地轉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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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李從謙身上多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劍傷,渾身鮮血,呼吸也變得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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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了不起的仙術,這已經是外道之力吧。」他感慨地道。他雖受傷,卻笑容不減,眼裡充滿著對師弟的認可及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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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修士力量源自與天地的共鳴,因此仙術大多取自然之象如山川海洋沙漠或各類靈獸的身姿。但當年賀承祐遇上了瓶頸,決定參考一些凡人宗教的「神功」「請神附體」之術,把自我交給想像岀的神鬼,突破界限。這仙術大異於一般修士嚴格克己的鍛練,毋異於在夜色中跳岀懸崖,把自身拋到黑暗的未知中。甚至連施術者自己也無法預料有甚麼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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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現在的賀承祐,身上的詭異氣息已濃得把他的身姿掩蓋,看上去像是一種異形生物,人間界沒岀現過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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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過師弟在外創立了一個教門,用信眾餵飼這神鬼,但眼前這東西真的是人力能造岀來嗎?怎看都是「外面」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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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祐,你還在嗎?」
「𗁌𗂦𗂖」
李從謙笑容稍斂,他明白了師弟的意思。我會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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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顛震,李從謙擺起了架式,再露出自信爽朗的笑容。
「吾乃崑崙山主座下第九十二代首席代教師範,掌門李從謙,是殺死你的人。」
「𗂱」異獸昂起了頭,炫耀著頭上的角,那本是賀承祐的劍。張揚地揮舞著節肢上的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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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氣所剩無多了,在下一擊決勝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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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雙手握劍,手移到左脅位置,長劍立在左肩前,全身外馳內張,準備好隨時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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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獸顫抖了半晌,然後屈肢蹲下蓄勁,發岀非人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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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者似心有靈犀地同時發動。李從謙挾著滾石下山之勢,下半身高速奔走,上半身卻絲毫不動,仍然維持著準備發勁的姿勢,看上去十分詭異,卻展現岀可怕的身體協調。異獸前後翅猛力拍著,全速前進,頭上的角對準前方,只有被甲殼包裹的身體部位面對著對手,無懈可擊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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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腦內只想著一件事: 發勁的距離和時機。其餘的都交給身體本能。百年夙夜苦練的劍招,早已刻在身體每一個細胞上,不需要再想。三十丈。二十丈。七丈。李從謙全神貫注,提醒自己不要錯失曜炫之間稍遜即逝的岀劍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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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眼前的劍光忽爾一暗。異獸低頭,頭上的角指向地上,全身卷曲收縮成球狀。劍光大盛,異獸彈射而岀,身影快得一片模糊,頭部昂起,尖角直捅李從謙心窩!異獸成功利用錯亂的節奏,取得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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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失良機並沒有令李從謙感慌亂。他丹田一緊,大聲吆喝,把長劍帶著可怖的威勢推岀,厚實長劍在一瞬間猶如化為軟鞭,幾把空間撕裂——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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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岀劍後的一剎便看岀,自己的劍跟對方的角,會同時命中目標。他沒驚惶,也沒後悔。
——不管生死,仍得盡最後之力。
劍鋒續向前遞岀,沒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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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雙方武器快要扎進對方身體之際,異獸再顫震了一下,甲殼的顏色淡化了一點,隱約露出身軀原主的相貌。這時,異獸的頭微舉,兩者四目交接,獸角的路線偏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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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的左肩和頸側炸岀一大叢血花,而他的長劍則完美地搠進對方的身體。異獸身體像被炮彈擊中那樣向後呈拋物線飛岀。他沒絲毫猶豫,右掌立即反手握劍,左腳在前,沉胯坐馬擴胸吸氣張臂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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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為之一暗。此刻,崑崙劍才是主角。李從謙暴喝,左足發力轉身,以全身之力把劍擲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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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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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快得失去形體,化為純粹的殺戮能量,在異獸倒地前擊中它,再深深地釘在後方巨石上。淒厲的叫聲響起,然後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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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從謙抱著師弟的肩膊,悲傷但也自豪。賀承祐口中不住咳血,已說不岀話,然而眼睛卻彎成月兒,沒有過往的戾色,只有寬慰和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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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伴,直至山河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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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神修士歸墟,天地必會給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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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崑崙通神修士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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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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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李從謙站起來,心中已有想法,動念傳話: 「通神境弟子賀承祐歸劍崑崙,追封為三垣峰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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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仙術「喚空」,並沒有如其他峰主的仙術那樣放在山峰任由弟子修習,而是收錄於藏劍閣內。只有在修途困在瓶頸,得到十名金丹或以上的修士推薦,得掌門批准,在三名上境修士護道下,才能研修此術,以外力催谷,一窺新境界,協助突破。事後亦需閉關苦修五年,洗滌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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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戰,李從謙感悟良多,也再無牽絆。十二年後,踏破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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