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食糧充足的前期日子，我不時會應和著Z，陪他玩遊戲王。那時候，他會褪去一身的不耐煩和厭倦，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手上的卡牌。那一副全神貫注的認真神色，往往讓我錯覺他是世界上最安靜最乖巧的孩子。
每一回，我把他戰場上的怪獸送進墓地，他的臉上都會浮現一抹明亮的怒火，鼓起腮子回我一句——你不會好過的！——我都會舒展眉毛，毫不懷疑他不會給我好過。我只是個新手，規則懂得不多，他就算破壞規則，亂出禁止卡，我也可能不知道呢。
這次我運氣很好，召喚出四隻怪獸，Z的戰場上卻只有奉獻了兩只怪獸而得以召喚的效果怪獸「殺龍戰士」。憑藉著「團結之力」魔法卡的加成，我方實力大增的「魔導女武神」一下子就把這位孤軍作戰的戰士給送進了墳墓。Z像只如臨大敵的小獵犬低低嗚咽了一聲，從卡組裡抽出一張卡片，當望到自己抽到了什麼，得意的光彩重歸到他灰色的眸子裡。
Z翻轉卡片——「死者復蘇」！他對我耍個鬼臉，伸出舌頭一舔再舔卡片，瘋狂的樂勁博得我反感地翻白眼。他看我的反應，又接連親了幾次卡片，整張臉迸發出來的狂喜幾乎讓人以為他不是拿了張很厲害的卡，而是直接獲得了復蘇死者的能力。
要是他總是用這麼一股純真的心思去玩遊戲，我會開始猶豫要不要做他的玩伴，開始疑慮我玩遊戲時那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會令他有不好的想法。
想著想著，我就不想玩了，便放下卡：「你怎麼會有這麼一大套卡牌？你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不也玩不著嗎？」
「高手不都愛單幹嘛。」Z睥睨著我，「再說了，誰說我總是一個人，別天真地以為你是第一個走進這個房子的女生。在你來前，也是有兩三個女的進來過的，都沒活多久就是了。」
「哦？」我提起了興趣，「那都是S博士派過來的嗎？」
「是啊，她們都是人體機器化的實驗品，可惜都不是那麼完美，都死掉了。」Z扔下卡，跳回床上躺著玩棒球，「最幸運的那一個......大概活了一個月左右吧。我看她一天沒出來，就跑去她房間看看，發現她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僵得跟冰塊一樣，已經死了。我還傷心了一會兒，因為她長得很漂亮，有一頭經常不洗髮梢也不會打叉的長髮。」
我靠到他的床邊輕聲問：「她們對你好嗎？」
「她們都很討厭我，不想跟我說話，也不會幫我弄食物，依然是那個人在負責的。」Z轉而半撐起身子，胡亂扯著逗弄我的短髮，「她們一開始都會大吵大鬧，說他騙了她們，然後在那裡使勁哭使勁哭，我給她們紙巾她們就扔到地上，我還要撿起來扔進垃圾桶裡，真是煩死了。」
「我問她們幹嘛不離開，她們就狠狠地瞪著我，說什麼還不是因為我，她們必須陪著我，要不然她們就得死。她們沒辦法反抗，這些命令就像刻進了她們的大腦系統裡。這肯定是他搞的鬼。我不需要一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人陪我，好像我很可憐一樣。不管啥，來的每一個女的我都會問她名字，結果前前後後三個都管自己叫晝曜，真是奇怪死了——可我想想吧，他該不會是想要為活體實驗取個正名吧？肯定就是這樣了，那三個女孩分別就是晝曜1號、晝曜2號、晝曜3號。」
我沉吟一會，想著這三個我從沒有機會見過面卻同樣叫晝曜的女孩，感覺真古怪。
「她們連自己本身的名字都被抹殺，被設定了個那麼沒人情味的名字，我這樣想想吧，就同情起她們來了。」Z繼續說，「晝曜3號其實相對來說很好的了。她不喜歡我，卻從來沒對我說過什麼不好聽的髒話，心情好時就會對我露出仙子一樣的微笑。她不哭之後，跟我說，她再也回不到原來的世界了，她是個半人半怪物，那個世界不再屬於她了。我跟她說，我這樣的人從來沒去過她說的世界，可我還是活得好好的。」
「結果咧，」Z停下手，我直覺他盯著我的後腦勺，「她就發起火來了，嘲笑著我說我根本就不算活著，比起她來，我從來沒真正活過。她竟然這樣跟我說話，我當然生氣啦！她後來心情平和點，就改口對我說，她只要看著我，就會覺得好受些，就像看到同類那樣，她還說我長得好好看，我就原諒她了唄。」
我五味雜陳，或許還加上了點兒出於不服氣的咬牙切齒。
「哦，那你也該原諒S博士。他為你找來三個朋友，這都是源於對你的愛。有時候，我真的認為他是個很極端的人，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奉獻給了你，剩下的殘忍與無情像大海般遼闊，就可以灌注在包括我這樣的無數個個體身上了。」
Z沉默著，沒有回應我。
他兩只纖瘦的手突然從後環住我的脖頸，害我差點握緊拳頭朝後狠擊對方以防衛。
「我們來擁抱吧。」
Z說。
他把下巴抵在我的烏髮上，雙手加緊勒著我的脖子，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
這姿勢讓我很不自在，他卻安安穩穩地維持不動很長一段時間。
「你的體溫比我原先想像得要高。」
我扯松他手臂的力度：
「你的倒是比我原先想像的要低很多。」
又是一段漫長的靜默。在與世隔絕、無星無月的地下室裡，只剩下Z的呼吸聲、心跳聲，和我體內的滴滴答答聲。
Z幽幽的歎息從我頭上飄過來。
「如果他真的愛我......他怎麼從來沒嘗試過治癒我的病呢？」
—❀Chr 7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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