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陽光自窗框爬進室內,賽恩依依不捨地離開被窩,他只記得自己夢到很熟悉的人,就像透過磨砂玻璃望去的身影,十分模糊,十分不真實,卻又無比熟悉。
距離千夜離開也已經幾百年,雖然隨時會記得這個名字,但無可避免的遺忘卻還是悄然發生著,尤其是在離開的前幾十年,走不出來的他只能發洩這些情緒在成為魔王的準備上。
他知道自己夢到的是誰。
可是他發現,自己記不得聲音和面容,只剩下那雙金眸和形同虛設的血之契約還存在在他的腦海中。
在浴室搗鼓許久,他看著鏡中的自己,等到時間差不多才出發去學校工作。
⚜︎
和路過的學生打招呼後,賽恩趕在遲到前去到辦公室,再去班上看一下情況ー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幾年前會突然想當老師,不過學生意外的都對魔王跑來任教的接受度超高,雖然他很清楚那是千夜還在世時給他能夠在人間的退路,可是在看到那些孩子時,他還是偶爾想看見那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裡頭。
所以某天看到因為感冒而在開學兩天後才出現轉學生時,作為導師的賽恩起初是不敢置信那模糊的面龐出現在現實ーー可是那雙金眸,還有血之契約牽起久違聯繫的感知,他很確定眼前的人類是千夜。
「老師?」
他看到了千夜的項鍊。透明的羽毛隨著環境而反光,那是血之契約的具現化形象,他趁著千夜專注在資料上的空隙對飾品施上魔力,卻被熟悉的力量阻止。賽恩愣愣地抬起頭,手腕被抓住的劇痛和那雙金眸直盯的壓迫感令他不適。
「老師對不起!抓傷你了嗎?」千夜回過神來,看著吃痛的賽恩,他趕緊鬆開手確認導師手腕上的紅痕。
「ーー沒事的,千夜趕快回去上課吧?」
「可是老師⋯⋯」
「只是小傷而已,沒事。」賽恩強撐著精神,壓下隨著血之契約刺傷自己的詛咒反噬,直到確定千夜去上課後才拉起袖子,上頭的鮮紅宛如被荊棘圈住。
下一秒失重感隨著眼前光景轉變,最終抵達的是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
「抱歉,弄痛你了。」
模糊的,異質的空間中,熟悉的聲音有些愧疚地說道,溫柔的嗓音像是在安慰,可地上堆積如山的遺體與蟲豸,又讓這景象硬生生多了恐怖。
「看來只有在這裡,我才能夠記得所有的一切呀,真令人糟心。」那聲音聽來有些無奈,不過魔王卻聽得出來話者在試圖讓他安心:「本來是真的會消失啦,不過輪迴的因果先找到了我,所以我現在只能照著規矩走。」
充滿裂痕的靈魂自後頭拍了拍魔王的肩,可是魔王卻很清楚那些裂痕意味著什麼ーー在刀子的刀尖刺的是他,讓他只能靠傷害自己的方式活捉寧蒂婭的時候,那朵百合便再也無法拼回最初的形象。
「是真的千夜⋯⋯沒錯吧?」
「對,都是我哦。我花了很久才能夠變回人形,雖然還不是很穩定,但在現實沒有記憶的好好陪你還是綽綽有餘。」
魔王拉住了靈魂的手,明明接近完整的身軀和意識,但只有記憶,最重要的記憶卻被排除在重新構築的材料。那是清晰的,而不是如同那些記憶中模糊的身影,這異樣的空間中,只有眼前的靈魂存在著。
「為什麼?」
靈魂無視自己破碎又強制被輪迴黏合的身體帶來的痛楚,耐心地解答眼前魔王的疑問:「因為人類的生命不該只被回憶束縛ーー這麼說的話你會擔心吧,實際上是單純的人類缺陷,越過保護機制會瘋掉的。」
看著有些呆愣的魔王,興許是覺得有趣,他勾起回憶嘴角,繼續說道。
「我很久以前也有說過吧,要是待在神創造的輪迴中,就必須要遵守規則,神也會依照虔誠與階層施上祝福。為了實現那些,我給予了你不信神的權力,而你只需給我行於地的名氏,你那所謂的罪惡與恐怖,就由我來承擔。」
無法理解。
魔王顫抖的雙手撫上靈魂的臉龐,看著面前隨時會破碎的存在,從蟲豸到人類,光是這樣站在這裡卻要死亡無數遍ーー可是他直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值得被這樣子守護著。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可是⋯⋯」
「因為你向我許願了。」
第一次是在墜入輪迴之際說的「讓我離開輪迴」。
第二次是說出「想成為魔王」的狂妄。
第三次則是「我不想相信神」的哭訴。
「你知道嗎?這累贅的情感與心臟是因為你才開始有意義。」靈魂彷彿只是閒話家常一樣,吐出了真心話:「對蘇利爾而言,那所謂的願望或許是毒;對千夜來說,那是存在理由,是會無數次擋在你的面前,承受天罰的信條。」
「可是那甚至不能算許願。」那充其量只能是發牢騷或求救,成為詛咒附著在遍體鱗傷之人身上。賽恩心想。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個理由找你,我親愛的魔王大人。」
輕輕的,隨時會消散的擁抱落在了魔王身上:「讓我來找你吧,直到你厭煩前我都會出現在你面前,你只需要在看到我的時候回以微笑,因為那笑容,是千夜的存在證明。」
︎ ⚜︎
一眨眼,賽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被送到保健室,聽著裡頭老師的牢騷和抱怨,他只能笑著打哈哈。
視線飄到窗外,班上的學生正在上體育課,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在一番搜索之後,賽恩才終於在操場旁的榕樹找到靠著樹幹的千夜。血之契約的引導相比起默契慢了不少,尤其是視線對上的那一刻,他看到少年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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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無數個早晨,千夜所做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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