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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再次回到龍津橋一帶，已是略寒的早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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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想起當年隨父母經商離開龍津橋時，雖然還未及荳蔻年畫，但已是十歲上下。兜兜轉轉幾個冬夏，才又回到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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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居的幾年中，宋晴歡最掛念的，還是那個熙熙攘攘的龍津橋。遙想當年曾偎著婢女看母親和小販買花，也曾拉著父親的衣角鬧著要買香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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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其中使她最為繾綣不已的，還是那個兒時住在附近的玩伴，曹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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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是與曹云舒一同長大的，雖然曹云舒要比她大上幾歲，但那時玩在一起時，他們都還不過是黃口小兒，一起玩些孩子的遊戲。宋晴歡自己也說不上來曹云舒是哪兒特別討她開心，但只要和他在一起，總覺得特別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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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離開龍津橋的那天是上巳日，在她離開前，他們都還沒意識到距離的遠近，她還同曹云舒約著說等隔年元宵，她還回來龍津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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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那天，宋晴歡在船上遙遙的見著曹云舒站在渡口送她。他沒特別說甚麼，也沒有做甚麼，只放著一個拖得老長的風箏，燕子形狀的彩紙風箏。宋晴歡想著他們以前也一起放風箏的，她想著想著，看曹云舒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見，只剩那燕子悠悠的飛著。不久後見那風箏脫了繩子，自顧自的追著她的船跑，想著是曹云舒剪了風箏的繩子，宋晴歡雖然年紀還尚小，明著想到的都是「正月鷂、二月鷂、三月放個斷線鷂」這類謠諺，或自己放風箏時的記憶，但心裡深處，卻也漫著淡淡的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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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她度過了好幾個沒有曹云舒的元宵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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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回到龍津橋的前段時間剛過了笄禮，原本孩提時期略帶玩笑似的約定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寒食節那天看著插在門楣上的那一串用柳條串起的子推燕，她恍然又想起那個關於元宵節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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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龍津橋後，宋晴歡在家裡安置好大小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朱雀門一帶逛了一圈，他記得曹云舒是住在那兒的，然而整個御街走到了底，卻也不見她印象中的房子。宋晴歡說生氣是氣的，但也無可奈何，最後只洩氣的又回了家。想著要再見到曹云舒的念頭，至此是消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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洩氣的宋晴歡卻也還算是幸運，接下來迎上自家姐姐的婚事，一忙起來，倒也沒什麼多餘的時間憂慮。光是納采、問名、納吉、定聘、催妝與鋪房的流程走下來，即使不是當事人，卻也十分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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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宋晴歡來說，那忙碌不只是身上的，更是心上的。看著和自己感情最好的姐姐要出嫁，她一下是喜，一下又難過起來，緊張的心情，更是勝於新嫁娘，一下擔心姐姐在新家過得不習慣，一下擔心婚禮會不會初什麼差錯。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惋惜童年時光竟是過得那麼快，想到姐姐要離開，她一片依依不捨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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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家公子她是見過的，儀表堂堂，兩家之間是深交已久。宋晴歡的姐姐和他，也是從小便相識，她知道姐姐心裡是喜歡他的。宋晴歡承認看到這門親事她很是滿意，但依然不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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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擔心之餘，看著年紀相仿，也不長自己幾歲的姐姐將要成親，想著什麼時候自己也會成親，對象又會是誰？身邊的人一個個想了一遍，卻又都覺得都不大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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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出嫁那日，陪著她梳妝時，宋晴歡最是忍受不住，哭得梨花帶雨。那新娘見狀握住她的手，說道：「晴歡，我這次走了，心裡最放不下的還是妳。」這下送晴歡哭得更兇了，依稀只聽見姐姐說起她從小就讓人不省心，那時每每佳節一起出遊，最後總得到巷口防止遊人小孩丟失的皮影戲棚去尋她。這下自己即將出嫁，只怕宋晴歡沒法照顧好自己。想著姐姐和自己總為對方擔心，但最後不都平平安安，宋晴歡倒感到心裡舒坦了不少，這才破涕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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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見李家公子來敬茶時，宋晴歡倒一掃擔憂，心裡只覺得喜氣。看自家姐姐團扇遮面時也掩不住的笑意，宋晴歡更是高興了。雖然最後望著花擔子走時，心裡仍舊略為不捨，但總體來說宋晴歡欣喜地將姐姐送了去，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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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上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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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高高興興的迎來了姐姐一起走百病。那天她像所有其他女孩一樣特意擦脂抹粉打扮了一翻，提上燈籠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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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自家姐姐面色紅潤，心情也不錯，一路上她的姐姐也沒少講一些夫妻間的趣事，想來是夫妻和睦，一來二去讓宋晴歡放心了不少。到底是新嫁娘，她們特意繞去了幾個結彩的百子橋，還去摸了幾個門釘求個吉祥寓意，看這情勢，宋晴歡也開始期待起了指不定天能夠有機會抱抱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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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累了，姊妹倆便各買了一份炸得酥脆的上元油錘，坐在一旁吃著觀燈。想著齒頰裡是焦錘的桂花香，眼裡盡是滿城燈火、絡繹不絕的遊客，身旁還坐著姐姐，宋晴歡便感到自己還算是心滿意足，即使這些年來她的生活太多動盪，但畢竟有此良辰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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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了一會，宋晴歡聽姐姐順口提起了曹云舒，想來她也還記得多年前宋晴歡和他的交情，以及多年前那個上元之約。現在宋晴歡再聽見這些事，雖不免有些遺憾，但更多是對於過去的懷念。她依稀還記得過去在上元節和曹云舒一同猜燈謎，當時她總猜贏，後來才慢慢明白，是曹云舒處處讓著她。宋晴歡也仍記得他們一起分享一個蜜餞李子雪花糕，看夜裡綻放的煙火，那一朵朵煙火像炸在她心尖上似的，現在仍難以忘懷。只是這都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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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姊姊後，宋晴歡略帶著倦意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提著的燈籠早已熄滅，路上迎面走來的行人，臉上也無一不透著倦容或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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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突然依稀一個聲音叫住了她，她轉過身，遠處叫住她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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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宋晴歡將那眼前的來人對上了記憶裡那個頑皮男孩的身影，她幾乎不敢相信，她想是他們都變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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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云舒？」宋晴歡驚呼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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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歡，我等了妳好久！」那少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向她走來，像是這不過是履行了他們那一年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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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晴歡想笑，但眼淚先滴了下來，最後她只得又哭又笑。這個上元節、這一年、這一切的一切都圓滿了。宋晴歡從心底踏踏實實的幸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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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在這裡作結，但宋晴歡和曹雲舒的故事方才開始。天官賜福，上元安康。也許佳節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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