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8年蓋誕翌日時開始寫的文(結果寫到去2019
- 靈感源自隨機抽到的色彩和句子:
漢蓋:「街巷轉角的微紫色—『想在清醒時分收到你的關心。』」
蓋文:「足跡中的向晚橘色—『或許我終究逃不過回憶。』」
- 不是個快樂的故事,單獨短篇一發完
- 大量蓋文過去捏造
——————————————————————
淩晨時分天色微熙,一抹淡淡的魚肚白掛在紫色的天空,稀淡的星點和半片月亮隱約可見,晨曦未現,只見街燈仍未捨得退場,橘黃的燈光與五彩的廣告招牌混雜,斑雜的光透過窗簾映入屋內,為昏暗的睡房內的每一樣事物,都添上一道長長的黑影。
蓋文在被窩裹輾轉反側,意圖尋回在半小時前突然蒸發的睡意,只可惜安眠藥的背叛總是無情得決絕,它要麼死纏著你,讓你在白日都醒不過來,整天都睏睏倦倦﹔要麼就是你還需要它的時候離開你,還走得乾乾淨淨,決不讓你有一絲機會睡回去。
蓋文嘆了口氣,睜開眼望著天花板,瞪著沒亮起的房燈。
半晌,側身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瞇起眼按亮了手機,看著桌面的「 05:23」含糊地低罵了一聲,同時目光不其然地瞄到了左上角的小圖示,提示他有新的訊息。
嚴格來說,那也不是「新」訊息了。
他昨晚已經看到了,就在他獨自一人待在家裹,並藉著酒意醉醺醺地給自己唱生日歌,鬼哭神嚎地叫了一聲又一聲的「Happy birthday to Gavin」時,手機發出的一下短促鈴聲闖了進來,打斷了他的興致同時喚回了他的理智。喝得滿臉通紅的他吸了吸鼻子,瞇著點開了手機,然後看到了收件人和時間後,便立刻把手機關了丟到一旁,撓著後背的晃去浴室洗澡。
同樣的短訊,他已經收了十多年了,倒背也能如流,他甚至能打賭自己日後患上認知障礙症了,都不會忘了短訊的內容。
畢竟全信也就三個字:「Happy Birthday, Gavin.」,外加一個蠢得要死的「;-)」,沒了。
蓋文忍著螢幕在昏暗中照進眼睛的不適,直直地盯著那圖示,看了好一會兒。
要追溯這封年年都收到的短訊的緣由,便要從蓋文剛進局時說起。
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總是年少氣盛,急著幹下一大番大事證明自己,衝動得魯莾,魯莽得愚昧,未學會職場上的交際術,便急著表現自己,結果在回過神來時,全警局能得罪的都得罪過了,只剩下一些女同事,還本著看熱鬧、或是同情心之類的東西,才意意思思姑且搭理他一下。
「沒關係」,年輕的他這樣想著,「爬上去了總能讓這些人都正眼看我」,卻忘記了這警局也在表面法治、實則人治的範圍內。想升職,除了成績外還需要人緣,而再賢明的管理層,也會誤信三人成虎,更何況得罪過的成員名單裹也包括著福勒隊長,老實說沒穿過小鞋、頂多是被罵得比較頻繁已經是對方氣量的表現了,蓋文還是有這點自知的。
誰教他天生就是個混蛋呢,那股王八之氣自胚胎起便開始培養、發酵,最後從子宮湧到生母腦內,讓她生他下來後,隨手便丟進了垃圾桶。
父親總愛提起這事,反反覆覆地說他是如何從垃圾站撿他回來,奄奄一息的他那時是多麼的臭不可聞,要不是偉大的父親帶了自己回來,怕他得死在發臭的廚餘垃圾堆和自己的排洩物裹,像條老鼠般死得恰如其份。儘管那男人是以滿懷惡意的嘲笑口吻敍述,每次張嘴還噴出酒臭,但小時候的他深信不疑,對於對方施予的各種侮辱和虐打,縱是覺得受辱,縱是覺得憤怒,縱是覺得痛苦,也吊詭的感謝著對方。
直至長大了,發覺這故事的種種不合理,才驚覺他自以為接觸到的親情,其實全部都不是父愛,只是一坨害一名女生未婚懷孕的人渣的無聊消遣,只是低級的社會垃圾意圖從一條老鼠身上尋回那麼一點自尊、一點優越感,就像路邊的潦倒醉漢總愛踹踼流浪狗一樣。
有著自卑靈魂的人,表面上總是驕傲的。無法宣洩的怒火像成了他的骨髓,深埋於骨中,無法熄減。他總是介懷他人的目光,尤其是瞧不起他的,他分分鐘就掄著拳頭打過去,霸道的無賴形象是他最好的防護盾,當個孤獨的惡人,總比當一條人人都可以踢打的老鼠好。
漸漸地,他習慣了惹人討厭,習慣了他每次發言後都會出現的靜默,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從來都沒人會記得自己生日。
十月七日,剛好是他加入底特律分局的兩個半月,那時他想他也差不多要離開了,試用期怕是過不了,大概會被調去其他「相對輕鬆」的分局?等會,警察有試用期這玩意嗎?沒人跟他說過,也好像沒怎麼聽到過……算了,先搞定眼前的東西再說吧,一大畳的舊檔案要錄入電腦,怕是下班前都做不完了,只能爭取別要通頂。
蓋文低頭抹了把臉,順勢往後攏了攏頭髮……總覺得髮線又往後靠了,真希望是自己錯覺。
就在蓋文心不在焉地敲著鍵盤時,不遠處(反正警局也沒很大)有人在叫喚他:
「嘿!那邊那個……蓋比?蓋文?啊對,蓋文,過來一下。」
是男人的聲音,不是富勒……誰?誰會找他?
蓋文疑惑地轉頭,找尋著聲音的來源。
漢克.安德森。
如果要蓋文選出一個「底特律模範警探大獎」,他想他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的票都丟給這男人,富正義感、良心、同理心、智慧、勇氣……就好像上帝在製作這個男人時,突然想要做一個「能上天堂的人類樣本」般,下了一大堆「真善美」成份給他,搞他整個人都像他的頭髮般,金光閃閃,耀目無比。
在這分局裏,漢克和他就是兩個極端,一個人人敬重得就如同在天上,另一個……哈。
「有什麼事啊漢克?沒看到我桌上有一大堆的狗屎檔案嗎?」
蓋文這句不怎麼禮貌的答話,理所當然地讓漢克皺起了眉,而眼見蓋文沒有離開座位的意思,那也只好由他走來。
漢克屈指敲了敲蓋文的桌面,在蓋文與他對望了,他才開口說:
「我只是想通知一下你,我會接手完成你那些一大堆的狗屎檔案,所以你可以下班回家了,祝你今天過得愉快。」
「等等、你說什麼?噢不……為什麼?我被解僱了?」
「天啊!在想什麼呢白痴!看看今天什麼日子去!」
「十月七日?所以?容我現在去翻翻維基百科,看看十月七是什麼日子嗎?」
「你履歷填錯了,還是人事部入錯了資料?十月七不是你的生日嗎?」
漢克疑惑地問,而蓋文像聽到什麼魔咒般,呆了在原地,僵笑了幾聲後才回答說:
「是的,我應該是這天出生……但、嘿!我不需要這種福利,讓我繼續工作吧,就…這些垃圾檔案我處理了半天也有感情了,誰要讓給你!」
「這是我們的傳統,管你接不接受,反正現在他媽給我滾回家……不對,你平常不是熱愛下班愛到提早打卡走人的嗎?現在卻說不想走?」
「就、突然想要爭取一下工作表現不行嗎?」
「拜託!誰會想在生日正日那天加班的!蓋文你腦袋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趕緊回家和家人吃頓飯、切個白痴生日蛋糕之類的不好嗎?」
「但我沒有……」
「什麼?」
「我說我沒有…家人,回到家也不會有人給我準備蛋糕。事實上,你是今天第一個提起我生日的人……謝了,漢克。」
蓋文向他人道謝是一件罕有得堪比彩票頭獎的事,但漢克卻是一副吃到蒼蠅的表情。
「噁,本來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結果你一道謝後就被噁心得沒罪惡感了……不得不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是如此不適合道謝的。總而言之,你現在給我拿起包、打卡、下班、拉門、滾蛋,然後回家找泰迪熊聊天又好,找朋友喝酒又好,找女朋友吃飯又好,找男朋友打炮又好,我不管你,反正現在給老子離開警局。」
漢克邊說邊動手抽掉蓋文捏在手中的那份文件,蓋文下意識想搶回去,手都伸到半空了,又驚覺這反應過度了,但裝作撓頭也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站起身,沉著聲說句「要你多事」並意圖搶回,可惜蓋文的身高本就矮了漢克一截,漢克只要往上高舉一點,蓋文便夠不著了,原地跳起他又覺丟人,只得瞪著漢克,四目相對,而漢克只是挑挑眉,寸步不讓。
桌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發出微弱的聲響,與心跳呼應,一下、一下,蓋文感覺他們僵持了將近十秒,同時,他察覺到這番的互動已經引來不少同事的側目,蓋文只能訕訕地放下了手,低頭揉了幾下鼻子,帶著鼻音含含糊糊地罵了聲娘。
去他媽的自以為暖心實則噁心的傳統。
蓋文低著頭認命收拾東西回家,以明顯在發脾氣的力度,把一件件東西丟入包裏,又在不小心碰掉了原子筆時,從齒間逼出一聲低罵。筆桿在地上彈跳了幾下,然後滾到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而沒有離開的漢克腳邊。漢克蹲下,把筆撿起來遞給蓋文,得到一聲不怎麼真心的道謝。
兩人站起身,蓋文彎腰操控電腦關機,而漢克在一旁用文件夾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肩膀,看著拿了生日褔利卻在那邊氣噗噗的低能同事,內心有了個主意。他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名片,捅了捅蓋文的後腰,然後在對方的怒視下,慢悠悠地說:
「酒吧。要是你真的沒事做,就去那邊坐坐如何?買個大醉,至少今晚能睡覺……明天記得爬回來上班就行。」
蓋文盯著上司的藍色眼睛,沒有接過。漢克聳聳肩,直接把名片塞到蓋文胸袋裏,接著便轉身離開,背對著蓋文揮了揮手上的文件夾,道別同時又丟下一句「生日快樂」,也沒管壽星到底愛不愛聽。
蓋文瞪著那人的背影,以嘴形罵了聲「混球」。
————
擠過了一程程的地鐵,蓋文總算回到狹小又雜亂的公寓裏。
電視機播著他人的歡笑,強行為冷清的環境添加喧騰,蓋文臉無表情地盯著妙語如珠的主持人,黯淡的眼神像兩溝灰灰綠綠的死水,五官中只剩下嘴巴在一張一合地咀嚼著餸菜,味精過多的中式外賣令人口乾得要命,但蓋文連走幾步去廚房拿瓶啤酒都嫌長路漫漫、麻煩得很,反正還沒渴死,將就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
大概廣告都會遠距離讀心吧。
在大概看了四、五個酒類飲品廣告後,蓋文大聲地嘆了口氣,從胸袋掏出了那張名片。
就去看看吧,反正這生日也不能更壞了,不是嗎?
漢克推薦的酒吧頗為靜謐,不是說它門可羅雀,而是說它沒有播放什麼喧鬧得讓人頭痛的舞曲,沒有迷幻的燈光,也沒些喝茫了的醉客鬧事,頗樸素純粹的一間酒吧,就是有些桌椅、有個酒保、有很多的酒……也許還有一樣,它裏面還有漢克。
蓋文一步入酒吧,就看到漢克正坐在近門口的吧檯位,正跟酒保點單要多一份的威士忌。蓋文痛恨極了門口的鈴鐺,害他一推門便暴露了身影。
已經幾杯下肚的漢克臉頰紅潤,而他一瞟到蓋文,便咧嘴笑得好不大聲,「哈哈!就猜你會過來。來!過來這邊坐!」,又朝他招了招手。
蓋文只得坐了過去,暗自希望這金髮大叔沒醉到很厲害,最起碼不會站在椅子上高聲宣佈今天是他的生日,要求全酒吧的人為他唱生日歌之類。
「一瓶啤酒,謝謝。」
酒保點了點頭,回身自飲品櫃裏取出一瓶,執起開瓶器熟練地拔掉瓶蓋,最後放到蓋文面前。蓋文拿起並對酒保點了點頭,然後沒好氣地轉頭望向漢克,揚起一邊眉毛示意對方有屁就放。
一直望著他的漢克卻沒有說話,只是失笑般搖了搖頭,用自己的酒杯,輕輕敲了下啤酒的瓶子,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猶豫了一下,蓋文還是拿起了酒瓶,仰頭灌下好幾口。
接著?接著……接著他好像喝茫了。
幾瓶下肚後本就飄飄然,理智將近離體,被同樣喝得半醉的漢克挑釁了幾下,便咬牙喝了一杯據說很烈的調酒。度數他忘了,酒名也忘了,但那火灼一樣的燒喉感倒是隱約有點印象。
在酒吧哭著高聲唱生日歌給自己丟臉點,還是抱著上司把悲慘童年全抖出來丟臉點?
反正兩樣都做了的蓋文,現在是不會再步入吉米酒吧方圓十里以內。
酒精作用下,其實他都不太記得當晚的詳細(意指他可能做了更多的丟人事),但有一幕,他至今亦清楚記得,而且在日後至今,都無法忘掉。
漢克在酒保指導下,瞇著一雙冒起了水霧的藍眼,認真地擺弄他的手機,以食指慢慢地、一字一字地打下一條慶生訊息,並設定在許多許多年後亦定時自動傳送,完成了,還一臉邀功地對著蓋文揚了揚手機,「我設了它在十月七日最後的那分鐘才傳送,這樣就算你全天都沒收到任何人的祝賀,也有它幫你補上」,他這樣說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彷彿在讚嘆自己的聰明才智。
於是,他就從過往根本沒在記生日的人,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彷彿生日那天一定會快樂,就算平日每一天都過得如狗屎般悲慘,到了出生的紀念日便會自動快樂起來……明明只是個從母親雙腿間爬出來的日子而已,到底有什麼好慶賀的?
愈是在意,愈是無法快樂。
他最初很感謝漢克的一番心意,但到了現在,他不禁埋怨起讓他意識到自己生日存在的漢克,更覺得年年收到的短訊是一種詛咒、一種嘲笑,嘲笑自己今年又是只有自動傳送的短訊祝賀自己,漸漸認為對方就如同聖經裏的蛇,使亞當夏娃知善惡羞恥,開啟了一切痛苦的根緣,失去了幸福的無知無感時間。
輾轉反側仍無法入眠的蓋文嘆了口氣,反手熟練地自床頭櫃上摸出一個藥包,看也不看一眼的打開,丟了一顆進嘴裏,佐著唾液嚥下。
祝明日快樂。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