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回過神來,腦裡閃過了一個字。
「幹。」她低頭踩了踩地板,試圖蹭掉鞋子上的血跡,卻只是讓鞋子變得更髒而已。她嘆了一口氣,抬頭着觀察四周。
神廟內閃爍着微弱的光芒。夏琳並不清楚光線是從何處而來,只能順着這昏暗的燈光看向前方。在視線的盡頭是一座通向下層的樓梯,她緩緩向前走,輕輕按着牆壁探出頭來,但光線實在是太過昏暗,除了距離最近的那幾級樓梯外,夏琳甚麼也看不見。
無意間,她的手輕輕掃過了牆壁的凹陷處,夏琳意識到那是自己剛才在神廟外看見的外星文字。想到直接觀察這種刻文會被精神污染,夏琳立即把手縮了回來。幸運的是,只是觸摸文字並不會對夏琳造成甚麼影響,而剛才環顧神廟內部時,四周的光線也不足以照亮牆壁上的文字。
若整棟牆壁也刻滿了外星文的話,自己拿出手電筒照到牆上面的文字時,想必會再次受到那個不知名存在的控制,這次可就不會只是衝進神廟裡頭了,說不定夏琳會直接發瘋,死在這個星球上。
此生從未受過恐懼困擾的夏琳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胸口。她很清楚那不是屬於自己的情緒,現在她的心臟仍然是平穩有力的跳動着,完全沒有剛才那種「心臟快要跳出自己的身體外了」的感覺。現在夏琳回想起來,第一次看到外星文字時,她除了感到些許暈眩外便沒有感到其他不適。可在看向雕像的瞬間,她的腦海彷彿被塞進了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一般,記憶的主人卻是真真正正的受到那些文字的影響,害怕得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些外星文字大概有一種能侵蝕他人神智的能力。夏琳不會感到恐懼,不知名存在的第一次攻擊並沒有成功,但當她再次看向雕像時,那個存在改變了策略,把別人的記憶塞給她,成功把夏琳引進神廟裡。
至於那些記憶是來自至誰人的,夏琳不想往這方面去想。她絕對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不知有多少人(或智慧生物)把自己交待在這裡了。
「說到底,我在第一次被文字影響時早該離開了。」夏琳嘆了口氣,「看甚麼看呢?」
可以現在埋怨自己也沒有用了。後方的入口已然被封死,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繼續前進。
夏琳順着微光緩緩走下樓梯,然後,她終於發現光是從哪裡而來了。她的身旁環繞着一個個小小的光球,大概只有一顆波子大小。它們漫無目的地在空中飄浮着,碰到牆壁時會反彈回去,就這樣一直循環着。
然而這些光球不單只是照明的道具,它們更是把迷途旅人引進深淵中的陷阱。每當光球撞到牆壁時,夏琳總會不小心看到牆壁上的文字,隨之而來的是惡魔般的呢喃聲,夏琳的視線也會變得扭曲起來。所幸的是,當光球被反彈出去、光線再不足以照亮牆壁後,這些影響便會消失。
起初,光球反彈在牆壁上的次數一分鐘大概只有一兩次,夏琳也能在光球碰到牆壁的瞬間別開視線。可這光球不知怎的會一直跟着夏琳,夏琳越深入神廟,四周的光球便越來越多,光線也越來越亮,夏琳受到文字的影響次數便越來越多。
然後,她又看到了屬於其他旅人的記憶片段。它們在夏琳眼前一瞬即逝,如同走馬燈一般。有些人和她一樣選擇深入神廟,有些害怕的瘋狂拍打着神廟被封死的入口,直到雙手變得血肉模糊。夏琳本應能感受到這些記憶主人的情緒,就像在神廟外的時候一樣,但緊緊纏住夏琳手臀上的黑蛇卻提醒着夏琳,
一切皆是幻覺,它們不是真實的。
她不會再分辨不到了。
當夏琳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這些記憶時,她便不再感到害怕了。她還是夏琳,那個沒有恐懼情緒的夏琳,那個一直冷靜、淡然地看着一切的夏琳。
幻覺和耳語除了能短暫扞擾夏琳的五觀外,再也影響不到她的精神。
「一定很可怕吧,」夏琳低着頭自然自語道:「不知道樓梯下有甚麼東西正等待着自己,還要同時被幻象和恐懼折磨着心靈。」
那些和她一樣在神廟中尋找着生機的人們,在死前到底在想着甚麼呢?是對未知的恐懼?是對親人的思念?是對愛人的愧疚?是對自身無能的憤恨?還是全部都有呢?
為甚麼明明有那麼多人被騙了進來,可夏琳現在除了地上越來越多的血跡外,一具屍體也看不到?
光線逐漸填滿了整個空間,現在就連梯級上也刻滿了那些文字,夏琳的視線越法扭曲,耳邊是無比吵鬧的雜訊聲和低吼。
走到最後,五感不再能辨別方向了,夏琳完全是機械般的前進着,支持着她的,大概是不願認輸的本能和對生存的渴望。
夏琳走了很久,直到她發現,看似無窮無盡的梯級變成了平坦、卻如爛肉般柔軟的地板。她別無選擇,只能不斷前進。
耳邊只剩下低語聲的夏琳並未察覺到後方傳來的危險,但黑蛇焦急地輕輕咬着她的手臂,終於使她察覺到一絲不妥。
夏琳轉過身去,從無比扭曲的視野中,看到了一團黑影快速向她靠近。那團黑影大概和她的體型一樣。
在她能作出反應之前,黑蛇已經衝了出去,一口把黑影吞噬。
片刻後,夏琳看見黑蛇痛苦的在地上扭動着,肚皮被怪物撐起來,彷彿會隨時爆開一般。那個怪物仍未死去,想要從黑蛇胃裡逃出去。
夏琳搖搖頭,努力想把惱人的幻覺甩開,但滿佈視線範圍內的外星文字卻仍然影響着她。
「我該怎樣做?」夏琳腦海一片空白,幻覺多多少少是扞擾到夏琳的思考。
黑蛇並不是一條真正的蛇,牠是夏琳的異能具現化,按理來說,若果讓牠變回刺青狀態,牠便不會因被怪物撐破肚皮而死去。
可那只怪物還在動呢,黑蛇變回刺青後那只怪物會到哪裡去?和黑蛇一起變成刺青?
夏琳可不這麼認為。
黑蛇殺不死怪物,卻強行把怪物吞噬了。之前黑蛇透過吞噬獲得了樹怪的製毒能力,但現在怪物仍未死去,黑蛇消化不了那怪物。
然後夏琳想起來了,自己因為黑蛇吞噬了樹怪而同樣獲得了對毒免疫的能力,說明黑蛇的改變在某程度上會反映在夏琳自己身上。
那麼,這種改變是可控的嗎?
在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一直揮之不去的幻象從夏琳的世界消失了。夏琳眼中的世界只剩下黑與白。她看着自己的皮膚上出現了漆黑的蛇鱗,眨了眨眼,原本綠得有點誘張,卻仍算屬於人類的祖母綠眼睛瞬間變成和黑蛇一模一樣的豎瞳。
她金黃色的雙目看向了前方的黑蛇,隨之而來的是肚子裡如撕裂般的疼痛。夏琳清楚的看見黑蛇的肚子裡有一團火紅色的活物。她忍着痛楚走到黑蛇前方,右手從腰間拿出軍刀,狠狠刺向了黑蛇。
黑蛇無聲的吶喊着,牠胃裡的怪物仍然在瘋狂掙扎。
夏琳心念一動,毒液從她漆黑的手掌中滲出,沿着刀刃滴落在黑蛇的身體上,再流到濕軟的地上,發出陣陣白煙。
淬毒的刀鋒沒入了黑蛇。
那怪物終於不動了,它身上的火紅逐漸冷卻,最後消失殆盡。夏琳看了看俺俺一息的黑蛇,確定牠還沒死後,緩緩把牠送回體內。
大蛇圖騰浮現在她的手臂上,巧妙的避開了那些不規則的蛇鱗。夏琳注意到圖騰的中央形成了像是黑霧般的紋路,對應着黑蛇受傷的位置。
「滴答、滴答」
在夏琳刺向黑蛇的同時,她的身體也出現了同樣的傷口,血正在滴落着。把淬毒的刀插回刀鞘後,夏琳攤坐在地上,等待着自愈。她之所以不用能量槍,是因為能量槍的子彈會直接把傷口附近的血肉烤熟,想要自愈便要把那些被烤熟的爛肉挖出來。她現在的自愈能力還不足夠讓壞死的細胞復活。
既然她和黑蛇受到的傷能夠同步,那麼自愈能力想必也是能同步的,但安全起見,夏琳還是決定先把黑蛇送回自己體內。
肚子裡的血肉正緩緩修復着,黑蛇圖騰上的煙霧紋路也漸漸消失,說明夏琳的猜想是對的。夏琳看了看四周,從樓梯上走下來後,四周的光球終於散去了,像是被吸進了牆壁裡一般。可即使光線再次變得昏暗,卻仍然能使夏琳看到牆上無處不在的刻文。
在蛇化的作用下,這些刻文不會再使她產生幻覺了,而本該是雜亂無章的外星文字,現在在她眼中竟如同當初的人族通用語般,明明非常陌生,夏琳卻能完全理解當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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