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名貴的平治房車停了在一個庭園前方,一個八十多歲的老者下車,白色長鬚散於胸前,面目清臞,身子骨還很硬朗,以深邃的目光掃視庭園。畢竟,從來只有他這個大長老召見別人,沒人敢召見他,看來這個少當家,也是羽翼豐滿,擺起架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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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邁步向前,兩個助手正想跟上前時,老人見狀就擺了擺手,「你們別跟來,全部留在這裡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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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走進庭園,老人就覺得自己一步踏進了另一個世界,外面天朗氣清的,這裡卻是一片迷霧,四周更傳來陣陣惑人的幽香。在霧茫茫下,他看到了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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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木頭陣,一根根光禿禿的巨木,縱橫交錯,看似雜亂無章,但老人知道這個佈局其實大有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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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根據奇門遁甲佈局而成的,每一根木頭也是道具,使闖陣者一步一步的掉進佈陣者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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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個木頭迷宮,老人先觀察四方,再氣定神閒的以手中羅經計算方位,合指一算後,他的目光相當寬慰:「天盤丙奇,中盤生門,地盤丁奇,好一個天遁吉格,陣法佈得相當不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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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木陣之後,老人開始有暈眩的感覺,因為那些木頭,竟然好像會自己移動,位置經常變更,讓人迷失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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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術障法……這個陣能擾亂判斷力,使人覺得一切疑幻疑真,忽遠忽近。不過老者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小心留意方位,在沿途也留下了記號,終於找出了大吉的生門,走出了木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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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陣的後方是一間白色的小屋。門外站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他打開門,對老者點點頭,恭敬的說:「大長老,請進,當家已經在裡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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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相當寬敞舒適,內裡比從屋外看進來時為大,佈置也相當簡潔,以米白為主色,家具以藤器和木器為主,也沒有什麼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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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走進屋內,望到客廳的盡頭,一個小茶几上放了棋盤,後方有個盤滕而坐的少年。他身穿白衣白褲,面如冠玉,全身不帶半分塵俗氣,有如天上仙,那雙年輕的眼眸,如霜又如雪,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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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甫對上這個年輕人,老者點了點頭,喚了一聲當家,少年抬頭凝視來人,沒有作聲,只是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示意老者坐到他的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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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雙手,戴了三只極為特別的玉戒,三只也雕成不同的神獸造型,看來古雅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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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食指戴的是以紅色緬甸玉雕成的朱雀,右手食指則戴著以羊脂白玉雕成的白虎,無名指則戴著綠獨玉雕成的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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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棋前,少年抓子,老者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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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棋的禮貌上,一向是由長輩抓子,可見少年年紀雖輕,輩份卻高。最後老者執黑所以先行,並在下星位,即棋盤上的三位落子以示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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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也開始圍空,數子之後,白子開始進攻,但都被黑子躲開,更伺機反咬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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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死兩顆黑子後,老者淡然的說道:「進攻是好,立威也是好,但要自己先站得住腳,要不很容易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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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但他神色自若,馬上連起右下角的黑子,然後捕獲了一顆白子:「誰是攻,誰是守,誰是主,誰是客,你真的看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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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很清楚,使用奇門術,就先要分清主客,心想或許自己已經掉進了少年預設的陷阱,語重心長的嘆了一口氣:「世事如棋,有些事,自然無法一眼看穿,所以就需要經驗。」經驗,可算是他這八旬老人最寶貝的財產,豈是你這黃毛小子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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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直視老者的雙眸,「別人還可以這麼說,但封氏的當家,總要找別的方法,去代替經驗。」他的眼波有如深不見底的湖水,盛滿風霜,彷彿已在人間活了數百年,光是給他這麼一瞧,就好像從頭到腳都要給他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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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和少年擁有一雙特別的眼睛大有關係,他的眼睛有兩個瞳孔,看起來好像雙眼也有個灰色的外環,名為重瞳,據上古傳說所記載,一般擁有重瞳的,都是聖人,好像舜和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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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因為輸了氣勢,還是少年佈的棋局太巧,老者連番失手,於是每每也苦思良久才走一步,下棋的手更是不住的抖,至於少年始終是神色自若,幾乎不用細想就下棋,一派優雅閒適,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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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持久力和集中力,始終有限,眼見已攻不下,守不住,不想輸得太難看,自動認輸,「當家,你的棋藝,果然大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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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老者想起身離開時,少年就說:「別急,我還有些東西要給你看。」說罷,他拍了手一下,過了好一會,早前為老者開門的老人,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個木盒向他們走來,然後把盒子輕放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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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是從中間打開的,在開蓋的地方還蓋上了封臘章,明顯是早已預備好,也一直沒人碰過那個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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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動作輕巧的用開信刀割開封臘,然後把木盒的蓋左右掀開,只見裡面放了一個棋盤,而上面的棋局,和剛剛結束的那個棋局,竟然完全相同,一子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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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吃驚的愣住,少年就緩緩開口:「這個棋局,是我在你到來之前就已經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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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老者瞠目結舌的不敢相信,但他親眼看著盒子開封,照理說當家根本不能使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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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變幻莫測,一切也有可能,我們的工作,就是把有利的可能,化為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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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老者已經坐不直身子,整個人頹然的軟掉,那是他在少年小時侯,對他的訓話,想不到,他竟然用這種方法,證明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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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了起來,雙手放了在背後,「大長老是十五代當家的弟弟,經歷了五代更迭,是我族最德高望重的前輩,不過,六十一甲子,新的甲子也在循環不息,週而復始,萬象更新。」他頓了一下,轉身凝視著老者,「好走,不送了……大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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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慢慢的回復平靜,冷峻的眸子多了兩分慈祥,「我是活不到下一個甲子的了,但希望還能看到你口中的萬象更新……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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