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閱制】獨家限定瑟瑟 - 原創短篇《吃飯》

　　烤箱發出清脆的「叮」一聲，她掀開烤箱門，濃郁的蒜香伴隨熱氣奔騰而出。

　　她拿出烤盤，上頭只有一面被烤到微焦色的碎蒜泥，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但很快就不只是這樣而已了。她拿出與椰子油、軟奶油、砂糖與少量鹽巴，放進玻璃碗中充份攪拌，再加入奶粉。

　　哼一首歌的時間，足以讓她將這一切手緒準備完成。她捧著小碗，悠閒地繞著廚房打轉，沉浸在自嗨的節奏當中舞動身軀，一邊將手中的材料攪拌均勻。原本各自獨立的食材，如今已經協調地融合，成為有模有樣的抹醬。現在是早上七點零五分，她還有些時間。

　　左思右想，她決定再加點檸檬皮進去添色，然而手還未伸向冰箱，門口的電鈴聲便響了起來，打斷她的節奏。

　　「來了！」她心跳加快了幾拍，趕緊放下手邊的材料，穿過客廳打開大門。

　　「早安，嘉心！我就知道妳還在家，今天吃什麼？」

　　一個比她更有精神的聲音踏入門內，接著啪啪脫下皮鞋，逕自來到客廳。

　　「薛醫師……」嘉心翻了個白眼，卻並不是怨他的不請自來。「你要來吃早餐的話，怎麼不先跟我說一聲？」

　　「這樣才好玩嘛。嗯，這是什麼味道？」

　　「蒜香奶酥吐司，我剛好在準備醬──」

　　「好啊，我最喜歡奶酥吐司了。」他拉著自己襯衫領口，露出燦爛的笑容坐下來，這一切動作熟稔得像是習以為常。嘉心趁他不注意時，偷偷朝他吐了個舌頭。

　　像這樣自己做早餐的習慣有多久了？

　　她回到冰箱前找出一顆檸檬，一邊削皮，一邊看向薛醫師──那個不約而至的病房同事──她在病房待了五年，與這個作風古怪、個性強勢的醫生漸漸成為朋友。或許是因為嘉心的住處就在醫院路上，薛醫師三不五時會來她家叨擾，有時帶著早餐過來，有時直接吃她做的早餐，至於他們倆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嘉心自己也說不出來。

　　薛醫師年紀將近四十，俐落的短髮半夾雜著灰色，但並不難看，甚至意外地與他臉上的紋路正合適，反而有股成熟穩重的風采。相較之下，嘉心剛邁入三十不久，清淡的妝容與淺棕色的長髮，讓她勉強看起來還能年輕個幾歲。

　　「對了，今天十一床的病人是妳負責的嗎？」

　　「不是耶，我猜還是雅欣學姐吧。」

　　「我在想啊，要不要再多量一次十一床的飯前血糖。」

　　「你自己去說啦……」她又翻了個白眼。「你今天不開會？」

　　「今天不用，我跟陳醫師鬧翻了，懶得去見他臉色。」

　　「肯定又是你單方面刺激他吧。」

　　「怎麼連妳也這麼說呢，我只是據理力爭。」

　　「再這樣下去你會沒朋友喔。」

　　「喂，別小看我。朋友我還是有的……例如說妳啊。」

　　「嗯哼。」

　　她甜笑起來，碎蒜泥也落入抹醬中攪拌，一切大功告成，她拿起果醬刀厚厚塗抹在麵包上，如同在油畫布勾勒出奶油色的絢麗圖案，點點綠意綴飾其間，嘉心又在抹醬上頭劃出交錯的痕跡，才滿意地將麵包放進烤箱。

　　「我聞到香味了。」

　　「是啊，恭喜你賺到免費早餐。吶，來吧。」

　　喀咚一聲，微微散出焦香的奶酥土司終於呈上桌，事先劃好的紋路讓奶酥膨成圓潤的波蘿麵包表面，看起來又更加可口美味。然後她轉身回到冰箱前，悄然拿出一罐紅色果醬罐。

　　「哇塞……好香，這真的是妳自己做的？」

　　「廢話，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來吃？」她挑起眉，伸手紮起簡單的馬尾，然後將自己的吐司也端到客廳，與他分別坐在小沙發上。「奶酥是你的！至於這個自己煮的草莓醬吐司是我的。」

　　「啊，那妳剛剛幹嘛還要做奶酥醬？」

　　「你管我。」嘉心嘿嘿笑了幾聲，咬下一口麵包，細細品嘗那份散不去的鮮甜。

　　──畢竟，這樣的味道才符合此刻的心情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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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並肩走在街上，不管是步伐或節奏，都像默契十足的快舞步，穿梭在繁忙的街道上。

　　直到他們進了醫院，兩人立刻在大廳揮別，他要去樓下的醫師辦公室，而自己則是要去樓上的病房。在外人看起來，他們究竟像什麼樣子呢？是同事、是朋友、還是其他的可能性？嘉心忍不住冒出這道念頭。

　　她踏著急促的步伐來到更衣室，正好在遇到一向早到的學姐。

　　「學姐早。」

　　「妳今天怎麼這麼早來？」

　　「喔，在家也沒什麼事啦，就先過來了。」

　　總不能說是因為薛醫師要趕著開會，她就順便跟著出門了吧？

　　「這樣啊，今天房間比較空，需要把病人換床位唷。」

　　「好。」

　　接下來的事一如往常，開晨會、交班、確認病歷、核對藥物。繁忙的早晨即將開始，此時，薛醫師又出現了──雖然臉上依然帶著自信的笑容走向護理站，卻又像是與嘉心之間隔著一道距離，從朋友變回嚴謹的專業關係──他與助理停在護理站前，伸手敲著桌面。

　　「嗨，麻煩第五床跟十一床的病歷。」

　　「這裡。」嘉心迅速交出。

　　「謝啦──」他一邊翻閱，發出沉思般的聲音。「第五床今天沒什麼問題的話就讓他出院。不錯嘛，剛好都讓妳顧到輕鬆的Case？」上一秒還在對助理開醫囑，還不忘對嘉心調侃了句。

　　「喂。」這像是接收了免費早餐的人該說的話嗎？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對了，那十一床──」

　　「晚點會挪到第三床，今天病房比較空，護理長想把病人集中。」

　　「嗯哼，好。走，先去巡房再說。」他輕笑幾聲，帶著助理大步走向病房，那談吐生風的氣質實在很難不讓他引人注目。嘉心鼓著臉頰目送他離去，沒注意到學姐也在身後，和她一起盯著醫師離去的方向。

　　「──我真的很討厭薛醫師。」學姐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冒出。

　　「咦？」她震了震身子。

　　「老是一副愛酸人的嘴臉，講一些欺負人的笑話，開醫囑時又很自以為是。」

　　「噢……」

　　這點嘉心到是不可置否。薛醫師雖然對病人總是展現出熱忱與親切感，卻也很會對同僚提出要求，也老愛自認幽默地說些挖苦人的話，就算是下了班，薛醫師的個性也依然如此。

　　她曾經看過薛醫師在病歷記錄上用英文寫下對急診醫師的批評，指責他們對病人的誤診，導致主任還得去急診道歉的風波──嘉心很難形容究竟是怎樣的傢伙，才會做出這種目中無人的行為。

　　「陳醫師昨天跟他鬧翻了對吧？等著看，他們今天絕對會錯開時間巡房，如果陳醫師來了妳再跟我說。」

　　「好。」

　　她點點頭，看學姐跟在薛醫師後頭離去，嘉心也連忙推著藥車離開護理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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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安，我是今天負責照顧妳的護士。」嘉心推著藥車來到第一間病房，映入眼中的是一名歲數與自己差不多的短髮少女。嘉心已經顧了這名少女許多天，所以很快便在腦中回想少女的病情，腫瘤科借床轉來的病人，因為癌症緣故正在進行化療，今天已經是療程的倒數第二天。

　　「早安。」少女似乎也起得挺早，專注地滑著手機，比平常都更有精神些。

　　「來，先幫妳量個血壓喔。」

　　「護士小姐，妳知道約飯APP嗎？」她忽然開口，雙眼卻還是直盯著手機。

　　「我不知道耶，那是什麼？」

　　「就是可以跟陌生人約吃飯的APP啊，只要隨便一點，說不定就能徵到飯友。」

　　「是約會APP嗎？」

　　「唉唷，不是啦，還是以吃飯為主。」

　　那跟約會APP有什麼不一樣？嘉心匪夷所思地歪著頭。「我沒聽過耶。總之不要像妳說的那樣，身體狀況不穩還跑去吃拉麵就好，還是要注意別吃得太刺激。」

　　「不會啦。這次的飯局不一樣。」她臉上突然漾起緊張又生澀的微笑。

　　嘉心滿臉問號，也不清楚這和約飯APP的關係在哪，但她還是決定不要過問太多得好。他們認識的時間只有三個白天，過了明天，她可能又會排到別的病患，而少女出院之後也未必會再回來這一層樓做治療。

　　只是萍水相逢，和吃飯APP裡的人一樣……不，甚至更疏遠，連主動想認識的交流欲望都沒有，也沒有必要。任何善意的言詞都只是基於職責與義務。

　　她推著藥車安靜離開，趕往下一間病房繼續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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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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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便當，是嘉心自己帶的。

　　她偶爾會跟著病房一起訂餐，但有時間時她仍會選擇自己做。

　　倒也不是為了省錢，就只是因為喜歡自己做而已，從小時候到現在，她已經很習慣自己做飯給自己吃，就像她習慣一個人住。

　　護理站內有一個不開放給病人使用的微波爐，中午沒有所謂的固定休息時間，只能自己想辦法安排，於是只要一有時間，就該盡快把握機會吃飯。當嘉心準備微波時，已經先看到學姐在小桌前坐下，捧著便當狼吞虎嚥起來。

　　「嘉心妳今天帶什麼便當啊？」

　　「也沒什麼啦，都是些普通的菜色罷了。」她嘻嘻笑著，掀開自己的便當蓋。

　　蛋捲、馬鈴薯燉肉、煮到軟的綠花椰菜、以及試著捏成飯糰形狀的白飯包肉鬆。燉菜最輕鬆了，只要把材料通通放進大燉鍋內，煮夠時間了自然就會好吃，是一種只要有耐心與時間就能輕鬆完成的烹飪方式。

　　「很不賴呀，妳喜歡自己煮飯？」學姐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微妙的眼神。

　　「有空就煮啊，沒什麼不好，當下班後的興趣嘛。」

　　「我都沒時間去搞那些，上班就已經很累了，回去也只是想睡覺而已。頂多報名一些自己有興趣的手工藝課程吧，煮飯太累了。」學姐晃晃筷子，插進便當裡的油雞腿肉。

　　看來她們今天吃的是港式燒臘便當，大塊淋上蔥油的雞腿肉，加上鋪滿整個便當的高麗菜，還外加一顆滷蛋，最下層則是充份吸收了醬汁的白飯，簡單卻充滿飽足感，很適合在午餐時間無腦享受。

　　「學手工藝就不累嗎？」

　　「沒有煮飯那麼沒成就感。花大把時間煮好菜，十分鐘吃一頓就沒了，好空虛。學做手工藝之後，起碼還有點東西能夠留下來。」

　　「也是啦……」這句話出自一向沒什麼耐性的學姐口中，實在很具說服力。

　　「而且做手工藝能讓我比較培養耐性。」

　　唉呀，就這麼自己說出來了啊。

　　嘉心笑著不說話，兩人專注吃著剩下的便當。

　　「嘿，陳醫師來查房囉。」外頭的助理探頭提醒。

　　「哇咧，竟然是這時候來！」學姐趕緊吞下最後兩口飯，戴起口罩衝出休息區。

　　「啊、我、我也──」

　　嘉心也連忙把剩下的飯吞完，兩人匆匆跟著陳醫師的腳步出去巡房。

　　她們一邊在口罩底下咀嚼，一邊將病歷整理出來給助理，年邁的陳醫師走起路來也是又急又快，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丟病歷的粗魯動作卻完全說明了他的煩悶。

　　不知道為何，嘉心直覺想到與薛醫師的爭執有關，但她馬上撇清這個念頭；醫師能煩惱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不一定每件事都是跟內鬥有關。

　　在嘉心的醫院內，如果說外科是用派系區分的話，內科就像是醫師們各自為政，每個內科醫師的療法與方式都有自己的風格，而且幾乎互不干涉。會像這樣爭執，大概也只是個性不合的問題，又或者……是在爭奪主任職位之類的，但最多也只有這樣了。

　　她是有聽說過鬥敗的醫師在院內無處發展，只好去別的醫院，甚至往國外去的情形。但那是競爭更激烈的別科，相較之下，內科的鬥爭就好像小孩子伴嘴似的。

　　嘉心搖搖頭，決定不再思考這些事，而是專心將她聽到的醫囑與檢查項目一一記下，好提早準備。

　　就在她要跟著助理離開時，突然注意到十一床的病人（不過現在已經挪到第三床來了）──那個薛醫師今天早上才提到的病人──是一名年過五十的老婦，獨自坐在病床上，半瞇起的眼不曉得是不是睡了。擺在老婦桌旁的是從餐廳買來的午餐，沒見看護或家屬陪伴。

　　嘉心原本不以為意。

　　接著到下午交班時間，嘉心終於將所有雜事告一段落，她抬頭看看時鐘，已經快六點了，她趕緊提筆將剩下的病歷內容補完，卻看見脫下外袍的薛醫師從護理站外呼嘯而過，手上還提著兩碗外帶的粥。

　　「薛醫師？」嘉心嚇得站了起來，「你晚上又要巡房嗎？」

　　「噓、噓、噓。」他豎起指頭，故作神秘的樣子。

　　「蛤？」

　　他咧嘴一笑，便不再說話，大步走進轉角病房。

　　看著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嘉心忍不住好奇起來，丟下還未完成的病歷跟在薛醫師身後，才發現他竟然是走進病房內，將粥放在老婦桌上。

　　「薛醫師……謝謝你呀，我以為你只是說說的，我正要自己去買呢！」

　　「唉呀別客氣，小事。樓下的餐廳再怎麼難吃，也比院內餐好多了，妳說對不對？」薛醫師咧嘴一笑，接著坐在病人椅上，替老婦打開碗蓋。「明天看護來，我會叫看護盯好妳的飲食，調整血糖啊。不然我可不讓妳出院。」

　　「唉唷！有薛醫師在這裡，我怎麼還會想出院？」

　　老婦與薛醫師同時發出大笑，迴盪在整個病房內，就連其他病人也跟著笑了。

　　「薛醫師，你在幹嘛？」嘉心探頭偷看，直到她再也受不了出聲。

　　「吼！妳偷跟蹤我？幹嘛，這麼在意我喔？」薛醫師反而不像被嘉心嚇到，反而翹腳跟著老婦吃起自己那份晚餐。

　　「才沒有！我只是以為你要查房──」

　　「她家人臨時來不了，我順手幫她帶晚餐。妳都不知道她孩子多辛苦，忙的跟什麼一樣，連自己老媽都不顧，沒飯吃也不曉得。還真孝順喔？」醫師話中的譏諷之意，嘉心並不是聽不出來，她鼓起嘴，白了醫師一眼。

　　「唉，薛醫師，我已經放棄他們了，不來就不來吧，管他呢。」

　　「我會再請助理聯絡妳家人，別一個人出院，太危險了。」

　　眼見沒有自己插話的份，嘉心尷尬地站在原處，只好開口說：「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妳去忙妳的，不要來煞風景咧，去去去。我們聊得正開心。」薛醫師揮揮湯匙作勢趕人，惹得其他病患又是一陣大笑。

　　嘉心一陣氣結，只好轉頭離去。

　　然而，眼角餘光看見的那畫面，還是不免觸動了她。整天下來，似乎只有這個時候老婦才最顯得精神，彷彿被薛醫師感染了那股樂觀從容的情緒，病房內的氣氛頓時不再冰冷，而是被歡笑與交談聲取代。

　　就算那只是薛醫師偶一為之的舉動，卻仍深深烙印在嘉心腦中。

　　她知道薛醫師有時講話像個幼稚的小鬼，有時則像自信過剩的自大狂。

　　但剛才那樣的畫面，才是她──老是在乎那傢伙的理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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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嘉心完全忙完雜事下班時，時間已經來到八點多了。她解開盤髮，恢復簡單的馬尾造型，感覺自己輕鬆多了。

　　今天算不上是最忙的日子，純粹是自己又多花了點時間跟其他同事聊天，也順便留下來討論接下來要寫的晨會讀書報告，還得負責整理新知並分享，這下回家也有得忙了。

　　她換上便服，看看手錶，來到醫院大廳時卻響起了電話聲。

　　「薛醫師？」她困惑地接起。

　　「哈囉──妳在哪裡啊？下班沒？」

　　「大廳。你明明也在，我聽見你的聲音了。」她沒好氣地回。

　　「偶爾也配合我一下嘛。」薛醫師嘻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掛上電話，語氣自然大方。「妳竟然忙到現在才下班，很遜耶。走，一起回去。」

　　「我哪像你還閒到跟病人一起吃飯。」

　　「我今天不用看陳醫師臉色，當然閒囉。」他大笑幾聲，接著又問：「妳今天看到他沒？他臉上的表情怎麼樣，是不是很悶？」

　　「你真的遲早會沒朋友。」她用力吐了舌頭。

　　「我自己知道什麼樣的人適合當朋友，像妳這樣敏銳又細心的同事可不多。」他突然嘆了聲，拍拍嘉心的背。「陳醫師也有他的問題，妳以為我們內科為什麼能保持平衡？他獨斷獨行太久了啦，腦袋都僵化了，不行不行。」

　　「講得倒是很好聽嘛……」

　　「哼嘿嘿。」

　　他們並肩而行，離開醫院，來到已經暗下的街道，車燈如流光在夜色中閃動，夜晚的風不涼，反而有些濕悶，但是再過不久，真正的冬季就要到來了吧。不，難說。現在氣候實在太亂了，就連嘉心也不確定所謂的冬季到底是否會真正迎來寒流。

　　「妳吃飯了沒？」薛醫師忽然開口問。

　　「還沒，打算回家隨便吃吃。」

　　「哪個家？」

　　嘉心無奈地微笑起來。「你真的很故意。」

　　「明明同樣都住在台北，偶爾也回自己父母家坐坐嘛。」

　　「嗯……吵架後沒什麼聯絡，有點尷尬。」

　　「父母終究是父母，大不了道個歉就好了。還是怎樣，要我跟妳一起壯膽回去？」

　　「欸，你看那間拉麵店。」她突然用手肘頂了頂薛醫師的手臂，指向前方的拉麵招牌，門外還有幾個人在排隊，甚至還有實況自拍的。「真的很有名耶，到現在都還有人在排隊。」

　　「轉移話題喔妳？」

　　「對啊。感覺不錯吃。你吃過這家嗎？」她停下腳步，哼聲來到店外擺的菜單前。

　　「沒有，改天下班一起來吃啊。」

　　「嗯。」嘉心又看了菜單幾眼，才意識到男人在進行邀約。「你說什麼？一起吃？」

　　「妳要自己吃也行，我只是看妳沒朋友才問的。」

　　她臉微微一紅，趕緊轉頭不讓路人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

　　「哼，走啦。」

　　「所以妳到底跟妳父母吵了什麼？」

　　「不好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

　　嘉心抿起嘴，沉默地走在薛醫師前面。濕悶的空氣讓她窒息地難以開口。

　　「……婚……」

　　「昏？」

　　「催婚的話題啦。」她甩著馬尾，不去對上薛醫師的視線。

　　「喔喔，就這樣而已啊。」

　　「嘿啊，就這樣。」

　　他們安靜了好一會兒。

　　都市內的喧嘩都變得寂靜起來，夜晚變得又更深了，幾乎將人吞噬。

　　嘉心的腦袋變得亂轟轟的，不曉得此刻的安靜究竟代表什麼意義，又或者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或許五年並不算久，他們的關係也不算久。

　　但她說的也是事實，為了老一輩傳統婚嫁的問題，她已經不曉得跟母親吵了幾回，所以才會選擇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寧可過著自立自強的生活。

　　她不奢求什麼戀愛與結果，光是能夠在職場發揮所長，用工作證明自己也能活著，能夠被他人看重與賞識，嘉心就感到很滿足了。

　　──就算這只是自己不積極的藉口也沒關係。

　　「……到了，謝謝。」

　　薛醫師送她回到公寓門口，她推開大門，站在門內的暗處，黑暗隔絕了街道外的一切燈光與聲響，只剩冰涼的空氣在耳邊嗡嗡共鳴。

　　薛醫師就站在燈火欄柵的那側看著她，臉上依然帶著從容的微笑。

　　「那就，晚安囉。」她怯怯地說。

　　沒想到，薛醫師反而是看著她的反應發出噗嗤一笑。

　　「你笑什麼？」

　　「我只是決定不吃拉麵了。」

　　「啊？」

　　突然間他伸出手，略微粗糙的指尖輕輕滑過嘉心的臉龐，來到粉軟的耳廓，將凌亂的髮絲撥到她耳後。接著，他將頭探進門內的黑暗之中，輕柔又短暫地。

　　嘉心知道自己不需要說話。

　　光是全心全意接受那份難得的柔情，就已經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最後只剩那句迴盪在耳旁的話，一股暖流湧進她的胸口，連眼角都被逼出淚光。

　　「──下次，一起去妳家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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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SqGApM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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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寫的短篇，原本要拿來做為某個桌遊的附帶小說，不過現在應該是胎死腹中了，所以乾脆公開給訂閱制的朋朋看！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MJrLxoBE
一直很想寫醫院內的戀愛故事，但我其實根本沒有親眼看過院內職場戀愛，算是遺憾之一（什麼鬼），在我們那個環境裡，醫生愛上護士什麼的超級難想像，跟藥廠業務（每個都很正很會打扮又很會社交）交往機率還比較高。1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xkFMOaBF
扯遠了總之分享給大家！我真的很不會寫戀愛啊啊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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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短篇《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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