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對尹伊晟來說就是人生定期的小遊戲,像在填一份非自願的心理測驗,有些問題可能需要想一下才能回答,但一定會有答案。提問隨機出現,隨機作答,隨機開獎,這一個個隨機串起他求學階段的日常。
今天也是這樣平凡的一天。結束一整天的測驗,最後一節是英文考試,大部分同學還在應試,尹伊晟提早交卷,離開了教室。他刻意繞道經過七班。邵雪還在教室裡,但顯然已經寫完卷紙,一手撐著臉頰,眺望窗外仍漫長的初夏白日。尹伊晟僅路過,看了一眼便離去。
第二天的考試結束後,就是學生的自由時間,大家大多相約外出遊玩,很少人留在學校。尹伊晟也得到一晚的休假。他不想回去住處,不知道要去哪裡,便上高一大樓頂樓隨意看些閒書。之前為了準備考試,硬是把心理跟生理的疲累壓抑下來,其實一點也沒有復原,現在一下子放鬆後,更感覺疲憊。
從書裡回過神來,天色已經暗下,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頂樓時,天空忽地一暗,眨眼間下起了雨。仰頭望天,一整片烏雲灰黑罩頂,雨勢一瞬間轉大,大到教人看不清雨滴,一絲絲斜雨在立燈下打出清晰的白線。
他沒有躲雨,也沒有撐傘,就這樣淋雨走著。傾盆大雨一下子就將他整個人打濕,水滴沿著側臉從下巴滴答落下,校園的石磚地板都積起了水。走到校門口的高二大樓穿堂時,朦朧中,他感覺好似看見那天在大雨中等待的邵雪,想到那個身影現在怎樣都不會再回頭看了,他霎時頭痛得厲害,地轉天旋,就要倒下。
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向他靠近,那副帶著微微怒氣的聲音說:「你到底在做什麼?」
邵雪撐著傘,從身後扶住了他的手,顯然是從哪裡快步走來。尹伊晟感覺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吃力地睜開眼,眼前是粉刷了淺藍色油漆、模糊的天花板,他沒有印象的地方。尹伊晟一手撐著床被坐起身,看見身上蓋了一件藍白條紋的羽絨毯,旁邊是一個圓形小矮桌,有著翹翹的可愛貓腳。房裡散著薰衣草的清香,一扇大落地窗敞開一個小縫,吹進暖熱的夏風。再往外看,房門沒關,有人聲從門外傳進來。
「媽,你快出門吧,不然會遲到的。」是邵雪的聲音。「我一個人可以,沒事的。」
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輕柔女聲說:「好好好,那我真的要走了,他要留下來過夜也沒關係,我早上回來時若趕得上,就幫你們帶早餐。」
「沒關係,你忙你的吧,別操心了。」
「那我走了。」
接著是門開門關的聲響,而後房裡安靜了下來。
邵雪不知道他醒了,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看到他已經起身,倏地浮上焦急的臉色,快步走向他說: 「你終於醒了。」接著彎身一手摸向他的額頭,「這麼燙,比剛才更燙了。我去拿藥來。」
聽到邵雪這麼說,尹伊晟才感覺自己確實渾身燥熱,尤其頭痛得很,像是有火在身體裡燒。但是看見邵雪轉身要走,他一急,沒有多想就反射地伸手抓住邵雪,說:「別走。」
邵雪被他拉住而停下了動作。時間的沙漏再次暫停,像是又一個人生關卡的選擇題。而這次邵雪選擇了在他身旁屈身蹲下,坐了下來。
尹伊晟出力將邵雪的手抓得更緊了。
邵雪一雙栗色瞳眸看著他矇矓的眼,聽似十分心疼地說:「你放心,我不會消失不見,這裡是我家。我只是去拿個退燒藥跟水,你這熱度肯定燒到39度了。」
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在他緊握的手中。再見邵雪,尹伊晟覺得心臟一陣緊束,彷彿只要邵雪再一個淡漠的眼神,他的心就會崩裂成碎屑。
「你陪我一下。」尹伊晟看著邵雪心想,碎屑也無妨。
邵雪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思,垂眼看著被他握住的手,自言自語般的說:「一下就好嗎?」
「陪我。永遠。」尹伊晟即答。
邵雪的眼神抬起,對上他的,沒有閃躲。長長的沉默在他們之間,再次凍結了時間。
尹伊晟猛地一把抱住邵雪,彷彿要用盡全身力氣,才抱得足夠緊。「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再無視我,求你了。」他一口氣說出。
他們就這樣定格相擁,他能感覺邵雪微微顫抖起來,片刻,有水落在他的肩上,一滴,又一滴。
「你不要這樣……」尹伊晟緩緩鬆手,放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伸手拭去邵雪臉上一行淚,「你這樣看得我好心疼。」
邵雪沒有回應,只是以袖子擦去眼淚,站起身說:「我去拿藥。」便逕自快步走出房間。
尹伊晟心裡明白,不管他怎麼說,邵雪都不會回應他。就像被什麼咒語束縛似的,邵雪就是不可能輕易回應他。愛上一個人,原來比寂寞更寂寞。
邵雪拿藥回來時,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冷靜模樣,但眼神仍流露著憂心。他將藥與裝了水的玻璃杯遞給尹伊晟,看著他吃下,才稍微減緩了擔憂的神情。
「要吃點什麼嗎?我媽剛才有煮一點白粥。」邵雪說。
尹伊晟不覺得餓,只覺得頭益發昏沉,像是要睡去一般。他搖搖頭說:「讓我睡一會兒。」
「嗯。」邵雪坐在他身旁,握上他的手,看著他沉沉睡去。他的最後一眼中,是邵雪傷透了心的神色, 然而他卻覺得,這已經是邵雪所能表現出最濃烈的感情了。
再醒來時,落地窗簾半開,夏日的晨光透過玻璃射進來,在木板地上印出樹影的形狀。
尹伊晟半睜開眼,邵雪模糊的身影遠遠的,正在門邊的一面長鏡前更衣,換上制服的白襯衫。
「你醒啦,感覺如何?」邵雪邊整理邊說,「今天我幫你請假吧。你想留在這裡也可以,我媽等等就回來。她回來就是休息,你別在意她。」說完走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些了,不燒了。」
尹伊晟有種作夢般的錯覺,他因病發熱的大腦還無法仔細咀嚼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發生的事,只能定定看著邵雪,覺得他們像是關係互換了,竟是邵雪在照顧他。
「你還好嗎?」邵雪扣上釦子,繫起皮帶。
「嗯……嗯,好多了。」尹伊晟吞吞吐吐,竟有股不自在。
「那就好。」邵雪完成上學的裝扮,走到他身旁坐下說:「冰箱裡有吃的,你餓的話就去熱一下吃。這房裡的東西隨你用,浴室在陽台旁邊,出去就能看到。你好好休息吧,別瞎忙。」
尹伊晟覺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中從沒人這樣對他說過話,也或許是他總是硬撐著,因為不知道倒下有誰能撐住他。他知道這很平凡,只是關心的話語,但心裡仍流淌了一股踏實感。
接著,出乎他的意料,邵雪站了起來,俯身在他額頭上如飛鳥過水,留下一個很輕很輕的吻。他頓時一陣暈眩。邵雪微微揚起嘴角,笑了笑,拿起書包就推門而去。
這是邵雪第二次吻他了。
分明就喜歡得不得了。
尹伊晟翻開被子,疊好靠牆堆起。邵雪房間不大,在這樣的初夏早晨,只要半開落地窗,陽光就能把室內照得白亮。告別春尾巴的冷冽,夏日結結實實地來了。
尹伊晟輕步環視一周,房門旁是一個小五斗櫃,應該是收衣物的。說到衣物,尹伊晟這才摸摸身上,已經不是昨天穿的制服了,不知何時被換上了上回他借給邵雪穿的衣物。衣櫃旁邊是排得整齊的整落整落雜書,有村上春樹、昆德拉、莎岡,還有一些大開本的日文漫畫、文庫本的英文詩集,也有國內作家的著作。衣櫃隔著門的另一側放著吉他,大木酒箱裡是一疊疊吉他譜,有些空白紙上散落寫了一些和弦以及像歌詞般的短句。加上貓腳小圓桌,大概就是全部了。
這裡就是邵雪每天生活的地方。
尹伊晟伸手撫過圓桌弧形的桌沿,桌上放著幾本筆記,成套的像是日記,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寫著去年秋天的日期。儘管很想看,但是他知道不行。
這時,外頭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想來應該是邵雪媽媽回來了。昨天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又無故留宿了一晚,沒有問候實在很失禮,尹伊晟走出房門想要接應,卻被眼前女子的模樣震住。說是邵雪媽媽,但女子看起來頂多三十幾歲,一身白T牛仔褲的學生打扮,身材瘦削而顯得嬌小。她的髮色和邵雪一樣,在燈光下顯現淡淡的淺棕色,一頭長捲髮束成一尾高辮垂下。讓尹伊晟最驚訝的是,她長得極美,瓜子臉,一雙大眼也透著淡栗色,沒有上妝的臉龐有些倦容,但皮膚保養得很好,當她是邵雪姊姊也不會有人懷疑。
女子開口說:「你是尹伊晟吧,我是邵子惟,邵雪的媽媽。」她邊說邊往冰箱的方向走。尹伊晟這才看到她手上提著兩袋物什,有吃的用的,應該是剛在樓下賣場買回來的。
尹伊晟琢磨了一下稱呼,說:「阿姨好,我是尹伊晟。抱歉,突然打擾了。」
邵子惟邊把東西放進冰箱邊說:「不打擾,邵雪常提起你呢。那孩子以前有些事,不擅長跟人相處,謝謝你跟他們班班長常常照顧他。」
「沒這回事,邵雪很好相處,他在學校人緣很好。」尹伊晟說的是真話。
「是嗎?」邵子惟抬眼看他,又轉回視線說:「也不必人緣太好,低調點對他比較好。」
邵子惟顯然話中有話,但很快又轉換話題:「那孩子從沒帶過朋友回來,沒想到是個這麼帥的朋友。你別拘束,就當是自己家。我去收拾收拾休息了。買了早點給你,清淡的,趁熱吃吧。」
「謝謝阿姨。」對方可是邵雪媽媽,尹伊晟心裡不禁要浮想聯翩。
用完早點,吃了藥,他回到房間關上門。雖然邵雪要他多休息,但是此刻他正在邵雪的房裡,用他的東西、看他的書、睡他的床……這些念頭讓他有些新奇,更多興奮。他瀏覽堆疊的書山,抽出一本莎岡的書, 讀著讀著才又在藥效使然下睡去。
尹伊晟從小就覺得上天似乎十分眷顧他,確實,這場美夢沒有那麼快醒來,邵雪對他的態度起了不小的轉變。邵雪開始騎車上下學,他們偶爾放學會一起回邵雪家,雖然他的時間零碎,總是匆匆忙忙,邵雪也沒問他原因,順應著他自由來去。他想著興許多走幾回,有一天終究能走進邵雪的心。
因為校慶擴大舉辦,期中考往後挪了些,結束後,馬上就是各社團的成果發表會。順帶一提,即使是抱病考試的尹伊晟,還是在期中考穩穩占據年級第一的寶座,這讓帝北高中的尹伊晟神話又多添了一筆。不過讓尹伊晟訝異的是,邵雪是高一全年級第五名。雖說邵雪畢竟是從A市男一中轉學過來的,但這樣的好成績還是出乎尹伊晟的預料。
「你是不是在隱藏什麼實力……」尹伊晟看著邵雪問。
邵雪剛從浴室出來,套上居家白T恤,走近他說:「你說什麼?」
「沒,就好奇你到底還會什麼。」
邵雪走到他身邊,屈膝在地毯上坐下,短短的髮梢還滴著水,「Je sais parler français.」(我會法文。)
尹伊晟睨了他一眼,順口接道:「J’ ai aimé jusqu’à atteindre la folie, ce que certains appellent la folie mais pour moi c’est la seule façon d’aimer.」(我一直愛到瘋狂。有人稱之為瘋狂,但是對我來說,這是愛的唯一方式。by莎岡)
邵雪低頭笑了笑說:「Vous êtes fou.」(你瘋了。)
「我是啊,我可以再說一萬遍。」尹伊晟盯著他說。
在這個不到五坪的小房間裡,像這樣無數個幾乎擦槍走火的瞬間,最後總是在邵雪的淺笑中畫上暫時的句點。彷彿祕密基地般的存在,尹伊晟知道在這裡,他們可以沒有包袱地相處,即使邵雪經常避而不答,像是藏了很多祕密,沒關係,他等。
他才十六歲,青春不怕揮霍。
邵雪將一條手巾覆在凝著水珠的後頸上,說:「我答應汪澤要上吉他社成發了。」
尹伊晟已經從汪澤那裡聽說。邵雪答應的那天,汪澤就迫不及待告訴他。不過沒必要讓邵雪知道,他只問:「是晚上吧?」
「禮拜五晚上。你來嗎?」邵雪起身去拿了吉他,又走回來坐在他身旁。
「當然去啊。」尹伊晟說得輕鬆,但其實只要多一天晚上缺課,就必須用別天更晚的時間來彌補。不過這不算什麼,這可是邵雪第一次上他們學校的社團成發,他問:「你想好要唱什麼了嗎?」
邵雪思索著說:「時間有點近了,大概就選一首樂團的歌練吧。」
「你也要練習啊?我以為你隨時都能上場。」尹伊晟笑說。
「也不是不行,吉他手多少都有幾首常備曲。」邵雪輕輕撥起和弦,說:「不過既然要上汪澤的場,我就不想隨便。」
「汪澤的場怎麼了嗎?」尹伊晟看向邵雪。
邵雪抬眼看他,一雙沉思的眼裡是他看不出的神色,他於是轉了話鋒說:「你還真喜歡彈吉他。」
邵雪像是放鬆下心情又垂下了眼,撥著慢板的旋律說:「是啊,我從小都是自己一個人。後來學了吉他,好像就變成了兩個人。有吉他讓我彈,聽我唱,慢慢地就不再那麼寂寞了。」
「那真要好好謝謝吉他了。」尹伊晟說。
邵雪的視線又從吉他移開,與他交會。
他繼續說:「謝謝吉他陪著你。而且,你聊到吉他的時候話就特別多,我想聽你多講一點。」
邵雪不太好意思般的轉開視線,低聲說:「無生物也能算是陪伴嗎?不過,有些話找不到人講,就可以講給吉他聽。我以前常覺得……該怎麼說呢,連記憶都是寂寞的。一件事的當事人如果不在身邊了,只剩下自己記得,即使痛苦也忘不了。那種感覺,很讓人害怕。」邵雪說著,眼神轉變了情緒。
「過去都過去了,未來會有快樂的記憶的。我會陪著你的。」尹伊晟說。
邵雪停下刷弦的手,看著他木然無語。
「我不想你害怕,也不想你再寂寞。從今以後,除了吉他,你還有我。」尹伊晟說,一手輕輕覆上邵雪的手。邵雪沒有迴避,也沒有顫動,像是接應了他這句話。
今天的夜空也一樣澄淨無雲,可以看到點點繁星閃耀。尹伊晟一直覺得,邵雪所展現的寂寞裡,有一種與世隔絕、不容於世的悲傷。儘管平時的邵雪那麼少年,那麼純真,他還是看出來了,在邵雪不經意的眼神裡、時而恍惚的瞬間、乍變的神情―邵雪心裡的祕密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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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雪要上吉他社成發晚會的事很快地在校園裡傳開。尹伊晟依然每天忙碌,有時候一整天沒遇上,他會忍不住讓邵雪給他傳個練習的影片。邵雪也像是習慣了,每天錄一小段,準時在晚上九點傳給他。
他們保持著這般不遠不近的距離,無論在學校還是家裡,邵雪不再避著他,不會假裝忽視他的感情;他也不再猜測邵雪的心,只要一個眼神,就能感應彼此。而這份感應是,對你對我,完全的自由。好比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總是不斷往邵雪的方向看。
「你有沒有這麼癡情?沒準陳陸宇都要看出你喜歡邵雪了。」袁懿芯調侃地說。
「不可能。他還覺得我喜歡你呢。」尹伊晟應道。
袁懿芯瞪他一眼,「我真是傻了才喜歡你,我聰明點就喜歡邵雪。」
吉他社成發和社課一樣,在藝術大樓禮堂舉辦。因為是晚間活動,避開了用餐時間,七點半才正式開始。尹伊晟放學先趕去辦些家裡的事,來到禮堂外時,已經正正七點半了。禮堂裡一如既往的喧嘩,學生三五成群地聚著。吉他社常與外校交流,因此這天從外校來的學生也很多。「舞台上燈光很亮,表演的人其實看不清楚最前排的人,一定要有段距離才看得清楚。」汪澤這麼說,幫他們留了前排中間的好位置。
尹伊晟從後門進入禮堂,遠遠就看見邵雪在台下的準備區,邵雪今天一身深藍色棉麻襯衫,少見的米色牛仔褲,襯衫塞進褲子裡,更顯他一雙長腿,栗色短髮在深藍的映襯下對比耀眼。尹伊晟往前方的座位區走去,小小的騷動讓邵雪抬起了視線,與他相視而笑。袁懿芯已經坐在他們的位子,看到他便起身喚他。
禮堂燈光閃動,副社長林韋安的聲音從喇叭中傳出來,提醒表演即將開始。尹伊晟不見汪澤,感到奇怪,問袁懿芯,只說:「別管汪澤了,邵雪等下就要上台了。」
「他是第一個嗎?」尹伊晟不記得邵雪提過,但邵雪此時確實已經在準備區調音,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邵雪朝他的方向勾勾嘴角,給了他一個「有點緊張」的眼神,尹伊晟笑笑回給他一個「有我在」的表情。
「你們兩個在打什麼暗號?」袁懿芯說。
「你都看到了,你說呢?」尹伊晟就覺得有股私密的愉悅。
坐在台下看著邵雪,尹伊晟感覺心情雀躍驕傲,卻也有分憂心。怕是過了今晚,會有更多人追著邵雪了。
邵雪長吁一口氣,拿著吉他,從舞台側邊緩步走上台,禮堂裡瞬間安靜下來,一會兒又掀起激昂的陣陣尖叫。邵雪帶著親切也有些羞澀的笑容,在舞台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麥克風發出一絲銳利的機械聲,他伸手調了調麥克風,往尹伊晟的方向看去,開口說:「前陣子畢業舞會結束後,有人問我,為什麼沒有在舞會上點歌。嗯……我就在這裡回答了,因為我比較想要自己唱。」
邵雪露出更不好意思的可愛神情,咬咬下唇說:「我現在其實超級緊張。因為我原本不是今天的第一個節目,是剛才汪澤才突然跟我說要換成第一個。」他輕笑道:「社長之命不得違背,只能上來了。」
袁懿芯伸手過去,拉住尹伊晟的右手。尹伊晟這時才發現袁懿芯穿著一身黑襯衫,牛仔短裙,不是她一般T恤短褲的打扮。
邵雪繼續說:「今天我會坐在這裡,說起來是為了一個人。這首歌是要獻給他的。為了不被他發現我要表演這首歌,這陣子我只好一直在他面前假裝練習另一首。假裝得好辛苦,都要沒時間練習真正要演出的歌了。」
邵雪說著笑了起來,台下也傳出陣陣笑聲與鼓舞的掌聲。尹伊晟心裡忽地湧上一股未知的緊張感。
邵雪接著換上認真的神情,說:「我在他的眼中看到太陽,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的、如火般熾熱、可以消融一切冰霜的太陽。突然有一天,我就想,我要追上那個太陽。」
相隔十公尺的距離,但是尹伊晟知道邵雪正看著他,切切實實地看著他。
這時,幾位吉他社社員從兩側上台,擺設鍵盤,連接麥克風;舞台後方也架起了一組鼓。
「演出之前呢,我要先介紹我今天的夥伴。今天我找來兩個人,真的要非常謝謝他們,利用零碎的,常常是很突然的時間陪我練習。」
邵雪往他們的方向眨眨眼,袁懿芯鬆開尹伊晟的手,理順裙子站了起來。
尹伊晟詫異地看著她,袁懿芯靠向他耳邊說:「抱歉啦,尹伊,瞞了你這麼久。」
台上的邵雪說:「第一位是我的班長,也是我最好的夥伴,袁懿芯。她是今天的鍵盤手。」
袁懿芯走出座席,在同學的歡呼聲下繞道走向舞台左手邊的鍵盤後方,坐下。
「第二位呢,是今晚非常重要的一個人。」邵雪說。
舞台底下,坐在最前排位子的吉他社社員熱烈鼓掌,爆出一聲聲歡呼,口哨聲不斷。尹伊晟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知道這第二位瞞著他的人是誰了。
「他答應時我也很驚訝,因為我真的沒想過他會答應。今天非常謝謝他,我們吉他社的老大,汪澤。」
邵雪笑笑看向舞台後方的鼓區。燈光打下來,汪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鼓的後頭就位,還是那副酷樣, 微微點頭示意。
「好了,不知不覺說了太多,今天這首歌,獻給我的太陽―」邵雪前後與袁懿芯和汪澤對視,最後將視線轉回觀眾席,像是投注了所有注意力在尹伊晟身上,說:「〈帶我走〉。」
燈光驟然暗下。
偌大的空間凝結在這一瞬的寂靜。彷彿只剩下舞台上那個令他瘋魔的人,和他胸口怦怦急奏的心跳聲。
這就是了嗎?他漫長等待的答案。
尹伊晟感覺眼眶炙熱,心緒恍若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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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土壤抓緊花的迷惑 像天空纏綿雨的洶湧
帶我走 就算我的愛 你的自由 都將成為泡沫
我不怕 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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