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倒數》 - 2-2 樂園的入口

「真是。」一個帶著圓筒狀白色頭罩、穿著棕色膠製防護衣、黑色靴式雨鞋與綠色塑膠手套的男人一面不耐煩碎念著，一面粗略卻不失仔細地在幾根鋁製球棒上偽造上過度使用的痕跡和腥臭黏膩的血跡，他語氣十分瑣碎不悅的向身旁除了頭套以外穿著與他一模一樣的那人說到。

「所以我才說這是個壞主意，效率實在是太差了，真要說的話就算被那些未開化的愚民發現不對勁又有甚麼問題？」

那人帶著十分擬真的猴子造型頭套，嘴裡操著成熟卻總讓人感覺毫無特色的女性嗓音，她不屑的擺了擺手，毫不留情地說到。

「別傻了，誰在乎你的意見啊。」

只見那女人雙手抱胸，語氣依舊不屑，那彷彿在看扁人的眼神即使隔著滑稽的猴子頭套也灼熱的令人難以直視。

接著，她挑逗似的用手指規律的敲擊著男人頭上的白色頭罩，有些戲謔且嘲諷地說到。

「如果你這麼想要意見被重視的話，至少也要到我上面才行。」

語畢，她諷刺地嘆了口氣。

「畢竟就算拚了老命當上了猴子，接觸到真正上層的機會也很少，畢竟我們還只是猴子而已。」

在說完這句話後，那人似乎有些乏力的跌坐到了地上，極度擬真卻無法動彈的猴子面具在走向不合邏輯的光影中顯得荒誕可怕。

其後那帶著白色頭套的男人也跟著坐了下來，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用著略帶著些侵略性的好奇心問到。

「我說啊…」

「那到底要怎樣才能升上去？」

那女人微抬起了頭，似乎有萬千的情緒在那死氣沉沉的頭套下湧動著。

過了一會兒，她語帶悲憫的嘆了口氣。

「如果要短期直接當上的話…」

「除了進化以外至少要在不瘋的情況下想辦法拿到眼睛或舌頭吧，畢竟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是只能靠那些不完全的儀式來累積能量，如果像……」

「蛤?」戴著白色頭套的男人似乎十分不解，象徵性地做了搔頭的動作。

「當我沒說吧，風險太高了。」那戴著猴子頭套的女人言行中一點情緒也沒有，比起猿猴更像是徹底沒有情緒的機械。

「既然提起了……」那戴著白色頭套的男人開始慢慢地逼近女人，一面用著足以穿透頭套的強烈視線，似脅迫又似逼問地說到。

「就請你給我負起責任解釋清楚。」

語畢，他稍微頓了頓，似乎有些緊張的吞了口口水。

見那帶著猴子頭套的女人沒有回應，他又試探性的問了句。

「長官?」

「Host of the Purgatory。」那戴著猴子頭套女人完全沒動，微傾的頭似乎沒有去正視眼前男人的打算。

「那是什麼?」對這突然出現的詭異名詞，那男人顯得十分摸不著頭腦，似乎就算隔著不透明的白色頭罩也能看見那緊皺的眉頭和上頭冒出的汗珠，但他全身也不自覺持續散發著興奮的情緒，甚至連手部的肌肉都顫動不止。

「沒人知道，就連這個名字也是不知道哪個無聊的上級訂的。」那戴著猴子頭套的女人稍嘆了口氣，從雨鞋的內側裡抽出一本有著墨綠色書皮、上頭用燙金字體印著一個似乎是由英文字母「Ｈ」為延伸設計的某種符號的小冊子，並慢條斯理地邊翻邊繼續說到，從容輕鬆的氣氛好似壟罩了全身。

「如果你升上猴子的話，就會從總部那收到這個。」

不過那戴著白色頭套的男人似乎把注意力放在那書上，只見他突然將身體往後傾斜，語帶嫌惡地說到。

「你怎麼把書放在鞋子裡啊。」

女人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不是重點吧，我可是破例給你看了更高階的員工手冊呢，你不注意言詞反而出言不遜是活得不耐煩了？難道你不想到高層去嗎？不想的話就算了，我剛好缺人。」

那戴著白色頭套的男人，沒有回應，只是重新把身子湊了過來。

見此，女人又嘆了口氣。

「你啊……」

「算了，不過在此之後你得答應我的要求。」

「嗯。」男人有些敷衍地回到。

「Host of the Purgatory，真正的名字與其所在未知，無法確定且無法觀測的高次元意識體，截至目前為止並無對人類文明產生敵意或侵略性，且其具有與人類交流的能力，並似乎樂於與人類交流一事。是無限之眼與無形之舌，是五彩斑斕的黑夜與黯淡無光的幻夢，是全知無能的軌跡，是乖僻的影評與愉快的觀眾，是自由的奴隸與無力的神祇。」

　　「以上節錄自目前唯一在實際接觸後仍倖存的實驗人員在之後徹底失去理智之前最後的描述，直至印刷當下仍無法取得比其更詳盡的描述，除了此基本描述之外，目前確定存在的干預方式僅有主要以聲音為主的訊息傳遞且近乎全知，除此之外僅有其存在本身帶來的影響。」

「不過鑒於其對我方並無敵意，甚至可以說與其他目前可觀測存在比起來能說是懷抱著善意，H.P.官方與其訂立了一定程度上的平等條約，出於表達合作的誠意，組織官方也以同樣能簡稱為H.P.的Host of the Purgatory作為其在人類世界的稱呼。其為我方提供了大量的突破性技術，在其協助的前提下，原先遙遙無期的許願機計畫和幾乎淪為廢案的導管計畫得以順利進行。」

「切記，就算如此，這兩項計畫的風險依舊極高，請有權限看到此文的人員們請勿擅自嘗試，否則後果自負。」

「以及最後，萬萬不可得罪、抑或是得罪包含其在內的任何未知存在，就算祂們看或聽起來多麼親切、或表達覺得你有多無聊。」

在全部唸完後，那戴著猴子頭套的女人有些疲勞的坐倒在了地上，一面伸著懶腰一面抱怨到。

「一口氣念完這麼多還真累人啊。」

語畢，她轉過了頭，試探性地瞄了眼男人。

「懂了吧？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男人沒有回應，自顧自的走回了原先進行作業的地方，繼續做起了在鋁製球棒上偽造使用痕跡與血的工作。

女人嘆了口氣，僵硬的軀體似乎想發火卻又發不了火一般的左右為難，就感覺這已經是她日常的一部份一般。

「你真的有把我當作你的上司來尊敬嗎?」女人直直地盯著完全沒盯著她看的男人說。

男人稍頓了下，有些隨意地回到。

「姑且。」

女人嘆了口只能用很奇怪來形容的氣。

「那我就不客氣的對你提要求了。」

語畢，她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輕輕放在了男人身旁。

「等回到表層在打開，之後你會知道怎麼做的。」

男人沒有回應，只是小聲地嘆了口氣。

「最好別讓我失望。」女人操著詭異的語氣，以一種極度僵硬的動作轉身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彷彿剛才的所有對話都沒有發生一樣。

男人沒有回應，微低著的頭似乎在思考著甚麼嚴謹而複雜的問題，高速運轉的腦袋迅速地掃過大量的資訊。

一個奇妙且不算完整的計畫悄悄構築起藍圖，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一個不會被發現卻將影響並打亂一切的存在將開始動作。

轉動的齒論排出了卡住的雜質，那有些缺損的骰子被其擲出，宛若出千般卑鄙的命運將無法察覺與無法影響之人一併捲入那無形的漩渦。

轉盤中的指針重新開始轉動。

漫溢的鮮血早在時間的流沙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在無盡之中，無論奢求與祈禱，還是罪孽和悲鳴，都終將在荒誕的鬧劇中消逝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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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學們打開７３頁，我們來看看今天……」

　　講台上沉悶僵硬的朗誦聲依舊是這麼死板，如果這種跟魚差不了多少行屍走肉真的能擔起國家，甚至世界未來整個世代的基礎的話，那我還不如再去一次那臭氣熏天還潮濕噁心的渡假村。

　　我閉著嘴打了個哈欠，趁勢將眼鏡稍微滑落，看著一半模糊一半清晰的視野，反正那討人厭的死魚眼大概也沒有看我的興趣。

　　「喂，林默祥，今天李易然怎麼沒來啊？」

　　是陳研菲，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換到了李易然空著的位置上，用著只有她覺得小聲的音量朝我大聲喊著『悄悄話』。

　　「我怎麼會知道？」我換了個姿勢，用托著下巴的手擋住了為了說話而開闔的嘴。

　　「你不覺得奇怪嗎？他昨天傳了那些訊息後就沒有再上線了，我早上打電話他也沒接，現在都第三堂課了他也還沒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啊？」

　　我撇了眼隨意寫滿各類公式的黑板，下意識地皺了眉頭。

　　「不然我們等下下課去問班導。」

　　「你不是很討厭他嗎？」

　　「對，所以等下我在辦公室門口等你。」

　　「這樣不算一起去吧？」

　　「不然我在教室等妳也行。」

　　「好啦，那等下下課記得啊。」

　　「都坐在我後面還怕我跑掉不成？」

　　「你說呢？」

　　「行，我知道了。」

　　「這才對嘛，話說你知道傅宣瑜發生什麼事情嗎？」

　　「誰？」

　　「傅宣瑜啊，那個坐在吳宗翰斜後方的那個。」

　　我看了眼遠在教室第一排還能坐著睡著的吳宗翰，和他斜後方空蕩蕩的座位，腦袋裡並沒有想起任何一張臉，說實在的我甚至想不起來我們班上有傅宣瑜這個人。

　　「就……」陳研菲發出了她特有的思考聲，我總有一天會發現她其實是某個故障的聊天機器人，畢竟我記得她也不會游泳。

　　「你還記得去年教師節班上一起寫卡片給班導嗎？」

　　「應該吧，除非妳其實是我的主治醫生。」

　　「然後酸你只有寫五個字的那個就是傅宣瑜，有印象嗎？」

　　「痾……」腦袋裡的印象稍微有一點模糊，確實有這麼一件事，但那個嘴歪臉斜又尖嘴猴腮的長舌婦是誰來著？

　　「你確實該看醫生了，這個年紀就癡呆嗎？」

　　「等下等下。」我用盡全力回想，靠著現在教室內的人玩起了刪去法。

　　「是那個在實驗室顧著聊天，最後把燒杯燒乾的那個？」

　　「痾……對，你怎麼只記得這種奇怪的事啊？」

　　總算串起來了，原來她不姓甘也不姓殷啊，這麼說來自從昨天她被那群噪音製造機冷落後就沒怎麼看到她了。

　　「我怎麼知道？我跟她本來就不熟。」

　　雖然沒有回頭，但我還蠻確定陳研菲此時滑稽的表情，這款聊天機器人其實還不錯。

　　「你看看蕭佳琪，就是，就是那個……」

　　「那個不會飛的海妖？」

　　「痾……差不多吧，至少我們現在想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怎麼突然提到她，不是在說傅宣瑜嗎？怎麼突然提到她？」

　　「她們這麼好，而且傅宣瑜不見之後蕭佳琪明顯怪怪的，你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

　　「為啥？」

　　我看了眼坐落在教室一端的蕭佳琪，一股若有似無的疑惑和詫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要是她們兩個真的如陳研菲形容的那般好就算了，但這蕭佳琪呈現出的這副憂愁明顯不適配昨天那個拋棄朋友選擇八卦的無情之人。

　　「她從第一節課趴到剛剛，然後現在又一副害怕的模樣，你不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嗎？」

　　我又看了一眼蕭佳琪，這才發現她的狀態比想像中的還要奇怪，現在的氣溫明明就不高，但她卻仔細地圍上了一條明顯是從櫃子深處裡挖出的圍巾，就好像她突然覺得特別冷一樣，更何況她身上穿的可是與其毫不相干的夏裝。

　　「確實怪怪的。」

　　「你覺得這跟李易然昨天說過的事有關係嗎？」

　　我努力克制住轉頭的衝動，陳研菲的話瞬間就引爆了我本該清淨的大腦，無數的可能性瞬間發散到了整個腦袋，我持續盯著明顯有些焦躁不安，或者說是恐慌的蕭佳琪和她脖子上緊緊纏繞的圍巾。

　　如果她表現出來的異常真的那被蕭孟月直接證實，再由李易然的警告間接證實的儀式相互掛勾的話，那事情的發展就說不準是危險還是有趣了。

　　「說不準。」我盡可能的壓抑稍有些激動的情緒，瞄了眼此時空蕩蕩的講台和黑板上的數張人像畫。

　　欸？

　　情況不對！

　　「哇操！這是怎麼回事啊！」總算睡醒的吳宗翰驚恐的朝我們的方向跑來，而這時我才發現，整個教室幾乎沒剩幾個人了，而那些消失的人，似乎長的和黑板上的人像畫一樣。

　　「快跑。」我從椅子上猛然跳起，全然顧不得撞擊的疼痛，我轉頭看向此時還一臉茫然的陳研菲，咬著牙環顧四周。

　　「馬的，原來有這麼多人不認真聽我上課啊。」不知何時出現在教室後方的物理老師翹腳坐在一張桌子上，正熟練地點著一支似乎是藍莓口味的涼菸。

　　他猛吸一口，吐出了一個近乎完美的煙圈。

　　「你們這群死小孩，為了你們我連菸都不能好好抽，結果呢？」

　　他的眼神冰冷的可怕，甚至不包含一絲仇恨或是憤怒，有的只有徹頭撤圍的冷靜和令人恐懼的某種能被稱之為瘋狂的東西。

　　整間教室此時已經徹底被黑暗給包圍，本該日光普照的窗外此時只剩下了徹徹底底的黑暗，連走廊的景色都沒法看見。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你對其他人做什麼了？」一個高大但我不記得名字的男同學罵罵咧咧的朝理化老師跑去。

　　「噓。」物理老師不慌不忙地用左手豎起食指。

　　「注意言詞。」

　　「誰他媽跟你這種……」他的話還來的及說完，他就從一個高大但我不記得名字的男同學，變成了半個高大但我不記得名字的男同學。

　　物理老師只是隨意的丟出了他手中的涼菸而已，其他事情我甚至都沒能看清楚，那人的上半身就消失不見了。

　　理化老師又點了一根菸，再也沒有人敢說話了我想。

　　「我話還沒說完呢！」方才的半個同學轉眼間又變回了一個同學，他身上破裂的制服露出了他全身極度不合常理的肌肉，簡直就像是猛獸一般的姿態。

　　他死死的掐住了物理老師的脖頸，凶惡的眼神夾藏著自信且滿足的笑容。

　　「我倒是沒想過。」物理老師表情依舊沒變，甚至有閒情逸致再慢悠悠的吸一口菸。

　　「你許了什麼願望？無敵？真是保有一顆赤子之心啊。」

　　「那又怎麼樣？」

　　「你叫什麼名字？我得記住扳倒我的人才行。」物理老師的語氣依舊冰冷，冰冷到我只感覺到不安。

　　「老子叫楊茂承，你這渾蛋就給我下地獄去吧！」

　　感謝他的自我介紹，我這下想起他來了。

　　「楊同學啊，身為老師我有三件事情要跟你說。」物理老師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僅僅是悠哉的抽著菸。

　　「第一點是上課要認真聽講。」

　　楊茂承明顯加大了掐著物理老師的力度，他全身的肌肉都鼓動了起來，就連骨頭似乎都扭曲了。

　　「第二點是要注意言詞。」

　　楊茂承慌了，他鬆開了右手，毫無章法的打著物理老師的胸膛。

　　「第三點的話，別人家問你什麼你都回。」

　　楊茂承的胸膛忽然閃起了接近橘紅色的火光，隨後他便整個人徹底燃燒了起來，而物理老師也趁著這個機會一腳踢開了他。

　　他身上的火焰很快就以一種奇怪的形式徹底熄滅了，畢竟別說其他東西，連他的身體都沒有一點損傷，他僅僅是倒下了而已。

　　就好像，剛才燃燒的是他的靈魂。

　　物理老師又朝他丟出了手裡的菸頭，這下連他的身體也徹底消失了。

　　吳宗翰不知何時躲到了我後面，他的呼吸和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用著低到我差點沒能聽到的音量說到。

　　「怎麼辦？」

　　我也想回答他，但，但……

　　眼前有一個有能力可以隨意殺死我們的人，而且他很顯然根本不把這當一回事，而且窗外顯示的一片漆黑看起來也不像供人逃脫的出口，更別提我們對眼前這個人可以說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而他又慢悠悠的點了一支菸，似乎在徹底享受著這一刻，他吐了一個比剛才大且圓上許多的煙圈，他臉上的表情輕鬆而愜意，旁若無人的樂在其中。

　　「為甚麼你要這樣？」一個不太起眼的小個子哭到都要皺起來了。

　　他甚至一眼都沒有看他，菸頭再次飛出。

　　然後他慢悠悠的跳下了桌子，開始把玩起了他手裡的打火機。

　　「這下人數就剛……喔……我實在是討厭這種數學。」

　　「一，二，三，四，五，六，七……」

　　他突如其然的開始點起了周遭的人數，眼神裡滿是散漫和不屑，他轉向教室前端，旁若無物的走去，接著一腳踢翻了好幾張桌子，蕭孟月和幾個我不記得名字的人蹲伏在後頭，而其中一個似乎是被桌腳砸到了頭，一抹新鮮的紅色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此起彼落的尖叫聲瞬間在教室裡響徹，又被物理老師點菸的動作給徹底熄滅，打火機的金屬碰撞聲徹底壓過了微弱而絕望的呼吸。

　　「十三，十四，十五？居然整整多了兩個，你們就不能讓我省點事是嗎？」他的臉上充滿了徹底而尖銳的嫌惡和失望。

　　「妳也留下來了？妳不是蠻認真的嗎？」他一臉詫異地盯著此時跪坐在地的蕭孟月，臉上浮現了一股明顯的足以穿透寒冰的陰霾。

　　他拿了下枯燥的黑框眼鏡，緊閉雙眼後再度張開，又有些僵硬的重新把眼鏡戴上。

　　「妳也許了願？」他語氣冰冷的質問著。

　　蕭孟月沒有回答，只是顫抖著。

　　「妳真是他媽的令人失望。」

　　他不再看向蕭孟月，就好像她已經徹底的從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樣。

　　「真麻煩……」他扶起了那個被他踢翻的桌子撞傷的同學。

　　「你還ＯＫ嗎？」他的語氣裡幾乎沒有情緒。

　　「痾……痾……」那人似乎有點恍惚。

　　「看起來不行。」他抖了一點菸灰到那人的胸口上，隨後那人就這樣緩緩地、徹底的、絕望的化為了灰燼。

　　他又吸了一口菸，緩緩走到了教室中間。

　　「我還記得我剛當老師那年，我直接指派當時最優秀的同學當我課上的小老師，結果下個月我就被某個自我意志過剩的學生家長罵說我偏心，也不想想那坨從她子宮滾出來的息肉王子事什麼貨色。」

　　他有些鬱悶的吸著菸，不算太高的身軀有些駝背。

　　「所以我就讓你們自己決定吧，選一個人出來。」他朝黑板的方向呼出一個煙圈，一直直到撞到黑板上形色各異的人像才徹底消散。

　　「很好理解吧？一人一票，選一個人出來。」

　　「出來幹什麼？」吳宗翰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的前面，他的雙腿控制不住地發抖，本就不算太平穩的語氣還得加上令人不安的牙顫聲。

　　「出來送死啊。」他露出了徹底瘋狂的微笑，輕輕揮動的右手稍微抖下了一點菸灰，吳宗翰毫無抵抗能力的跌坐到我的後方，就算撞到兩副桌椅也還在繼續退後著。

　　他放肆又不屑的大笑著。

　　「喔我的天啊，你得去當個小丑。」

　　他從他總被人嫌棄不合時宜的白色實驗袍中掏出了一支與他不太契合的亮橘色運動手錶，又改回了冷冰冰且令人恐懼的形象。

　　「五分鐘。」

　　我的鼻子可以聞到夾帶著藍莓果香和刺鼻菸草混合而成的詭異氣味，某種令人血液凝結的東西已經徹底充斥了整間教室。

　　「不過要是你們稍微快那麼一點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他露出可掬的微笑，悠然的擺開了雙手。

　　「有哪個老師不喜歡有效率的學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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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坐在我沒實際坐過幾次的銀色轎車上不自覺的有點坐立難安，某種難以忽略的混亂，或者說是雜質？。

不過好像自上次我們全家出遊以來，我就沒有坐過老爸的車了，這麼想來其實還挺好的，總比走路上學好，有誰喜歡第一節課就全身汗啊？

啊，每當腦袋裡閃過昨天那詭異而混亂的記憶，我就感覺自己的頭好痛，許願、筷子、倒數，這些像是兒戲般的愚蠢騙局竟然帶來了慘痛的後果，不對，到底是什麼後果？

小%&#姊。

又來了……

我記得，我確定我記得……

雖然沒有到很熟，但好歹也是一直以來的鄰居。

隔壁家絕對有一個大我幾歲的女兒，我還記得她有點胖胖的、帶著從沒換過的黑框眼鏡、臉上有一些棕色的雀斑和始終圍繞在她額頭上的青春痘！

那張臉是那麼的清晰，我對她的記憶是那麼的清楚……

　　但她是誰來著？

我很確定我沒瘋，還是說每一個瘋子其實都這麼想？

我是李易然，今年剛滿十七歲，比同屆的人幾乎整整小了一歲，然後今天是幾號來著？

算了，我忘記今天幾號了，只記得是今天是禮拜五，話說為什麼他們不等到今天再玩那什麼儀式啊。

啊！數學作業！

我偷瞄了眼前座的老爸，感覺也不是很適合拿出來寫啊……

畢竟要是他發現我數學作業都是直接抄詳解，他雖然不會怎樣，但要是給媽知道我就懸了。

不，先把作業的問題放一邊，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仔細想，好好回想，就算很懶得想也要好好想。

張#&%$*!。

小%&$姊。

不行…雜音越來越多了，昨天絕對沒有發生聚眾鬥毆這種鬼事，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瘋子會選在別人家門口打架啊，況且最後那些被帶上警車的『嫌疑人』就好像是最後一刻才被丟來的龍套演員一樣，不只明顯搞不清楚狀況，還一個個都像是行屍走肉一樣迷離。

清醒或許是比一般痛苦還要難以忍受之痛，你還是喝點酒吧，雖然我沒喝過，不過聽說你們人類都用這來逃避事情。

或許是吧，不過我還沒成年呢。

等下。

你…是誰?

「誰！」我不自覺地驚叫出聲。

「怎麼啦。」在前座的聲音疑惑到。

「沒事……」我小聲地說到，心裡滿是驚慌與疑惑。

　　「那就好，因為我要開始加速了。」駕駛座底下的男人忽然翻轉了上來，那團我原先認為是父親的奇怪團塊如同老化的橡膠碎裂了開來，我這才發覺父親自上車後沒有說半句話。

　　「你是誰？我爸呢？」

　　「我討厭回答問題。」那是一個冰涼到令人發顫的男性嗓音，我試著不動聲色的摸向門把，但它卻在我企圖這麼做的下一刻消失了。

　　「不過你倒是不用擔心你爸，對他來說你只是在車上睡著了而已。」

　　周遭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不清，如同電腦動畫一般的速度線條以最不真實的手法闖入我的真實之中，我不想看，卻不敢閉上雙眼。

　　「只是個小小的確認而已，不用擔心。」在周遭由白轉黑後，原本還稍微維持著轎車外觀的詭異牢籠真真切切的變成了實際的牢籠，而低沉冰冷的男聲也在不知不覺間被另一個突然出現的平淡中性聲音取代，連原先準確的距離感好像也消逝了。

　　「#&#&%$*%$*。」

　　我大腦中好像有什麼類似線路的東西斷了一樣，明明感覺不到呼吸困難卻有種沉入水中的感覺，周遭的環境越來越模糊，只剩下幾根閃閃發光的鐵柱，和束縛住我的、不知道由甚麼構成的座椅。

　　我的意識漸漸變得清醒而模糊，我沒法解釋這種狀態，但我很確定我沒法動彈，而且連眨眼都作不到。

　　「找到了，這小子就是雜訊的源頭。」

　　「所以這傢伙是怎麼脫離控制的？」

　　「不知道，不過如果上頭那些野獸知道的話我們就慘了。」

　　「對啊，而且要是是麻雀或蟒蛇發現的話……我們絕對死定了，死的透透的，死到連一個碳元素都不剩。」

　　「那怎麼辦？」

　　「不知道。」

　　「對啊，包覆網應該是完美的才對。」

　　「我們剩下的貨可沒有讓我們思考的餘裕啊。」

　　「要是這傢伙其實是什麼重要的發展之類的呢？說不定他進化了？」

　　「你是要我們賭升官跟死絕的二選一嗎？」

　　「但單靠績效能升上去嗎？根本沒有先例吧？」

　　「但值得拿命去賭嗎？我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沙丁魚！」

　　「先不管那糟糕的比喻，你不想升上去那進H.P幹嘛？」

　　「我們幹嘛進H.P，不就是怕死嗎？」

　　「你沒有一點身為探險家的尊嚴嗎？只會貪生怕死的話那還不如去街頭嗑藥！反正我們在做的事也差不多違法！」

　　「你們最好想清楚，其他人一直在立功，況且我們負責的區域有多少次立功的機會？我們他媽只是一直看著而已！」

　　「不然呢？這他媽就是我們的工作啊！」

　　「如果你打算只把工作做完，那就去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然後得痔瘡跟大腸癌，最後在一群不愛你的死小孩周圍死！死！死！」

　　「嘿！你最好把嘴巴放乾淨，你是吃了屎還是就是屎！」

　　「那你呢？你是懦夫還是廢物？連一點險都不敢冒，只會待在骯髒又狹窄的舒適圈裡自慰的話到底是有什麼用？用用你們為數不多的腦細胞！」

　　「但後果會是甚麼？要是是蟒蛇下來呢？要是是麻雀呢？更別提兔子跟那個他媽我連名字都沒辦法講的，我是為了生才來這裡的，我才不要作這種生跟死的殘酷二選一。」

　　「所以呢？馬上死跟十幾年後死有什麼區別？你還是會死啊！」

　　沉默。

　　焦慮。

　　痛苦。

　　「我說啊。」

　　「那要是我們主動上報呢？不是說向那些『野獸』報告，我是說……要是我們向章魚或紅鶴報告呢？我們先通報再把他束縛住，這樣其他上級應該也不會對我們作什麼事。」

　　「有道理。」

　　「對啊，海象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別找那小子。」

　　「幹嘛，就因為他跟你同期，然後他是野獸，你只是隻猴子？」

　　「閉嘴。」

　　「如果他是你同期的話，就算出錯他應該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別找他，其他要找誰隨便你們。」

　　「為什麼？」

　　「閉嘴。」

　　「不只怕死還怕社死嗎你？都幾歲的人了？」

　　「給我閉上你的狗嘴然後給我回國小去學怎麼尊重長輩！」

　　「為什麼？我們可是『同事』啊。」

　　「你他媽……」

　　「嘿！嘿！你們最好別再吵了！我才是這裡的負責人，如果你們要為了這種事吵來吵去，那我就去找蟒蛇，不想要就給我閉嘴！」

　　安靜。

　　尷尬。

　　窘迫。

　　「行，那我去通報章魚。」

　　「好。」

　　章魚啊，有意思。

　　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

(第二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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