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會碎，因為她竭力綻放過；心會碎，終究是因為曾經深深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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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的，一整個隨身行李箱被打開了，陣陣花香瞬間溢滿廳堂。馥郁而鮮明的，各種鮮製的香薰品、掛香包靜待著什麽人將它們分發安置到什麽地方。象牙白大衣與名牌大手袋就在沙發上，卻沒一如以往的變成灰黑貓兒的臨時小窩，倒成了一雙法律文件夾的襯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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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間的燈光熄滅了，身穿淡焦糖色長裙的女人拿著空虛的擴香瓶走了出來。她頂著丸子般的柔髻，雙手將擴香瓶放到大理石吧桌上，隨即拿起桌上另一枝全滿的油黃液體、用之填滿了大半個擴香瓶。整個過程不過一分鐘，那十指輕擱在冰涼的大理石桌面上緩緩敲動，她呆望著眼前兩瓶香薰油，一時間竟覺得時間凝止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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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感覺不夠，但又能怎樣呢？再多就過火了、無法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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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ngeline輕輕吐息，轉身看向了平平無奇的客廳。一門之隔的陽台透進了暈染得柔和的午陽，直接延伸、觸及沙發腳邊的隨身行李箱，甚至有一角掛香包似被陽光喚醒，橙梔的複合香氣竟然變得格外鮮明。大多是心理作用吧，橙花和梔子的香氣本來就不濃重，又怎可能刺激得讓人不住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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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安裝個智能鞋櫃，那就不會悶壞妳和我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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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手工皮鞋是男人正裝的靈魂，她怎可能忘記這個呢？真不爭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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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想邊草草拭去眼淚，緩緩步到行李箱邊抱出一大袋東西。那一袋華麗的複香禮物壓在她的手腕上，影子隨著她步移到玄關而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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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美麗的事物一多起來也注定變得沉重累人。Evangeline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將一袋香品擱在玄關的鞋櫃頂端，微微彎腰拉開一扇鞋櫃門——牛津手工皮鞋嶄新依然，旁邊的切爾西皮靴剛從紐約市回來，的確有點舊了。只不過舊歸舊，兩雙皮鞋倒沒被悶出什麽不雅的味道，一切得歸功門邊的淡綠香包，那溫柔順眼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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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半年過去，艾草的雅香早已散清，為便於辨認起見的確要換個新香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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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走了淡綠香包，由一個全新的淺橙香包取代原位。柔嫩的手輕輕擠壓橙色香包，數瞬後就漸漸散出清甜的香氣。確定一切無誤後她直腰關上櫃門，視線卻努力將那新香包烙印於記憶中，以戀人的性格這香包應該會被遺忘而長存到被什麽蟲蟻咬壞、乾花沾污手工皮鞋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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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無任何永恆不變的事物。這道理就跟有些官司注定慘敗一樣，人人都看得清、看得懂，但就是不想親眼看到這一幕，所以趁這餘下的十二個鐘離開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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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上的香包、客廳的隨身行李箱突然同時消失了，數刻間卻有陣陣芬芳悄悄安居於單人公寓的每個小隅：沙發的枕頭內、透陽的陽台窗簾間。它們隨遇而安，餘下的複香隨女人移動而漫入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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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多考慮，Evangeline將衣櫃、書櫃與床頭几的抽屜一一打開，又從手邊的大袋裏抽揀了三個香包，將它們逐個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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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櫃的藏量不多，但都是戀人相當重視的舊書——檀木吧，稍嗆的味道能防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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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櫃的衣服不多，但都是戀人精挑細揀、價值不斐的實用衣飾——這個她早有準備，仿名牌香水的茉莉金盞花混合香包是微辛、香醇的偏男性調香。半年期限的天然無酒精芳香，用於各種場合用的西裝、用於衣櫃最適合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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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只餘下床頭几了。Evangeline挽著大袋坐到床上，拉開床頭几的抽屜：戀人出差了，裏頭只餘下一兩盒親密的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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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見的瞬間她笑了。不久，真的就在不久的八日前：戀人出差前最後一個晚上，就在這几邊、這柔軟的床上，心愛的他急切地索要著她、低聲嘶喚她的名字，而她落下幸福的眼淚、柔弱地吟喚他的名字。直到激情褪散，他和她仍然緊擁著、細吻著彼此，最後扣緊彼此的五指而入夢，沒人希望清晨再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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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他和她多麽相愛啊，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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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熱的方盒旁，黃色依蘭花香包卻有什麽水滴沾暈了煽情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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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ngeline扭頭，戀人書桌前的大玻璃窗暈染了柔和的橘金色。沒有窗花就沒有陰影制肘，落霞得以完整的進駐寢室的一方土地——即使有柵格般的陰影又如何？霞光從來就是自由而鮮活的，本質上她從來就沒可能被冷硬靜止的窗柵幽禁。所謂光影藝術不過是互相配合的舞蹈，音樂終止之時舞伴都是自由的，當然音樂可以永續、舞蹈可以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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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跳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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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手機鈴聲是流行曲的鐘聲前奏，清脆而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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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鶴蓉，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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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勒哥你已經下班了嗎？」國際電話的線路讓Evangeline偷得幾秒鐘換上面具，溫聲笑語彷彿數瞬前的落淚從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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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午已經全部處理好了，現在只是等今晚一點上機回來而已。』屏幕另一邊傳來冷靜沉穩的男音，及後他像是確認身邊無人，稍壓的聲線微磁而溫柔：『鶴蓉，我想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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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你，勒哥。不過我想、我們應該暫時沒法見面了。我也是今晚一點上機去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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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說，踮足從戀人的衣櫃裏拿下自己的所有衣服，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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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突然，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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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我們之前去紐約時，我碰到我的大學同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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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說，一肩夾住電話、空出雙手輕輕疊好衣服、悄悄放到行李箱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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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妳們是一起去看那個末期癌症的教授？』「沒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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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妳一切小心。有什麽事馬上回來。』數秒過後，身處異國的男人才開口回話：『等妳回來，我再親手將這次出差的禮物送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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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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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ngeline笑了，卻再也無法阻止淚水潰渙，竭盡力氣才讓聲音保持最後一絲平靜：「嗯，謝謝你。我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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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禮物，他早在一月二十一日、那個他和她重回她的花店點算損失的日子，就送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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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而已，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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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神之際行李箱已經鎖好，她已經穿好了大衣、拿好了手袋和專業的法律文件夾，回到了玄關。她拿著灼熱的鎖匙，回望著這曾經夢想的愛巢：雪白的小餐桌、沙發上的芳香小枕，乃至餐桌上兩份情侶裝的紅茶杯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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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則破滅，愛戀的時辰就到了，再多溫馨與補償都沒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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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門的瞬間，Evangeline．柳律師將鎖匙放到鞋櫃的花瓶邊，那裏頭放著一束藍繡球花，數朵已凋零、碎落，最後被鎖匙的高溫灼成焦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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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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