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入夢困幻海,日斜驟覺縱成虛。
花不解語花頷首,佛渡我心佛空嘆。
佛界,靈鷲山巔。
此處被層層高聳險峻的仙山環繞,四方盡是飄渺朦朧的靈氣。在這如詩畫般美妙恬靜的景色中,卻有陣陣浩瀚悠揚、莊嚴肅穆的梵音縈繞空際,顯得格格不入。
一名身穿破損金剛戰甲的青年渾身浴血,奄奄一息地倒臥在壯嚴巍峨的山崖旁。四名衣著各異的男女,儘管身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勢,仍神色凝重地站在四方,各自舉著武器守護著地上的青年。
唯獨站在眾人最前方的是一名獨臂俊俏和尚,他挺胸而立,身穿染血袈裟,手中緊握著散發柔和金光的寶棍。他神色冷峻,咬牙切齒地盯著眼前那名提著他左臂的白袍男子。
在白袍男子身後,五尊散發七彩琉璃霞光的巨身佛陀巍然矗立,他們的身影如同擎天巨柱,散發出莊嚴神聖的威嚴。而在這些佛陀身後的白玉宮殿前,八位身著素白法袍的菩薩佇立著,他們的面容慈悲祥和,目光中流露出無盡的憐憫與智慧。在更遠處,萬千比丘羅漢群聚,他們的神態既虔誠又痴迷,彷彿陷入某種深沉的禪定之中,整個場面莊嚴肅穆,令人不禁生出敬畏之心。
「此地乃無上莊嚴的中央佛界淨土。玄奘,吾等乃念汝等西行前來取大乘真經,弦揚佛法,為無上佛門及人族之大功德。 」
「如今僅取汝之左臂,以消除汝等眾人擅離域外戰場、強闖聖山、傷害佛門弟子之罪。此乃吾佛之大慈悲,爾等豈敢不服?」
開口說話的雪白紗袍男子,聲線深邃莊嚴,不怒自威。他的話語彷彿蘊含著無可抗拒的權威,令人不自覺臣服於他的意旨。
只見獨臂和尚的眉心綻放光華,一朵金色蓮花紋絡浮現於前額,宛如呼吸般散發著純粹的金芒。金光迅速蔓延於這片天地,將和尚身後的幾個同伴盡數包覆。數息之間,幾人心中那皈依佛門的敬畏之情,在金光照耀下如初雪般消融無蹤。
「就這樣?佛門的真言神通,竟被你用作迷惑人心的下三濫手段?這就是你堅持的極樂大同世界嗎?回答我,法意!如來!」唐玄奘神色忿怒,右臂平舉著沉重的金棍,遙遙指向那道貌岸然的白袍男子及其身後的雪白巨佛。
面對玄奘的厲聲質問,雪白巨佛依舊保持和顏悅色的臉龐,雙目低垂,默然無語。白袍男神色冷冽地回答:「玄奘,爾敢以下犯上!?本尊乃是中央蓮華藏世界,佛之祖大日如來座下護法菩薩,賜號密跡金剛。主力量戒律,執掌金剛杵除魔衛道,捍衛無上佛門。」
「玄奘,你一介金蟬長老,竟敢直呼本金剛真名?!汝可知,膽敢侵犯佛門威嚴者,縱是有功德在身,本金剛亦可將之除去!」
「荒謬!我與師徒四人西行五萬里荒土,只為求得真經普渡眾生!途中所經劫難苦痛,數之不盡!我更是封神榜上有名,被封未來佛位,這等功德豈能輕易抵消?我們進入佛界,不過是向如來討個說法!」
「為何三界末日已至,負位軍團從逆宇宙殺來,西方神祇傾巢而出,東方仙妖二界也在全力抵抗,而佛界卻僅僅指派一尊鬥戰勝佛、三名菩薩及一百名阿羅漢尊者,孤立無援地駐守前線?」
一陣涼風輕輕拂過,祥和的頌經梵音戛然而止。萬千比丘眾紛紛露出疑惑之色,剎那間天地歸於寂靜。
玄奘揮棍指向身後那躺在地上的金甲青年,聲淚俱下地大聲質問:「我的徒弟,縱然明知此戰在劫難逃,依然一馬當先衝到最前線!只因他始終相信能為人族爭得一線生機!可笑的是,我們師徒皆明白取經一事不過是佛門爭天下氣機的陰謀!可笑的是,我們淪為棄子,還得顧全大局,吞聲忍氣⋯」
「欺騙我十世輪迴⋯奪我九世修為,我忍!」玄奘重重地將金棍往地面一戳,棍身直立原地,空中隨即傳來一陣如痛苦般的低鳴震動。
「利用我師徒五人⋯攪動天下大勢,我亦忍之!」玄奘低垂著頭,一步一步地走向金剛菩薩。
玄奘緩緩吐出一口寒氣,彷彿連空氣也因他的呼吸而凝結。現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震懾於他身上所散發出的冰冷肅殺之氣。這股氣息如同實質般籠罩全場,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陣心悸,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束縛,無法移動分毫。就連空氣中的塵埃,似乎也在這一刻靜止不動。
「這片天地死劫已臨,天下生靈危在旦夕,而你們卻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滿腹陰謀算計,只想坐收漁人之利!你們枉顧蒼生,視眾生如棄子⋯」
不但是他們,連風也不吹、潺潺的流水也止住,就連空中飄落的樹葉也凝固在半空中。不光是聲音,連同周遭的一切物質、空間、時間,都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所束縛,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昆蟲一般,完全靜滯凝固了。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唯有玄奘的聲音還在這片凝固的時空中流動著。
「唯獨這⋯⋯我,忍.不.了!」
玄奘聲線冷冽,咬牙切齒地沉吟這一句。
話音剛落那一刻,他右手毫不保留地握拳,站姿微弓,下身馬步穩紮,隨即上身一扭猛然發力,腰帶背、背傳臂,一記樸實無華的右勾拳,夾帶著兇暴的破空力勁,啪的一聲脆響打在金剛菩薩的臉龐上。
骨肉相碰之聲響徹廣場,金剛菩薩被打得連退數步,腳下猛然用力踩著,在地上留下兩道深深的腳印,才勉強止住去勢。
金剛菩薩一臉驚愕地呆立原地,頭顱無力地歪向一側,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轉為憤怒,眉頭緊皺,嘴角抽搐。隨著臉頰上的劇痛感愈來愈強烈,他的神色也變得越發猙獰可怖,雙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和憤怒交織的火光。那張平日莊嚴肅穆的面容,此刻完全扭曲變形,盡顯詫異與怒意。
他身體僵硬的瞄了一眼唐玄奘,赫然發現他的拳頭血肉模糊,鮮血如泉水般湧出。那隻曾經靈活有力的手掌,此刻已經完全變形,手骨碎裂成無數片段,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扭曲成一束麻花,皮開肉綻,筋骨盡碎。那慘烈的景象,即便是見慣了生死的金剛菩薩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在那血肉模糊中,依稀可見森森白骨,與殘破的血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心驚的畫面。
一擊之下,手骨已然完全扭曲折斷。
(看來,就算偷學了速成的戰鬥技巧也無濟於事啊⋯)
玄奘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浮現一抹苦澀的笑容。他的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既有對眼前局勢的無可奈何,也有對這荒謬處境的深深感慨。他默默地凝視著這一切,內心翻湧著難以言喻的苦澀,彷彿這一刻凝聚了千年修行的悲涼。
自身一人一棍,面對著佛界的權力核心。
想到此處,一股悲涼湧上心頭。瞬間,一道荒古蒼茫的金光閃現,只見啪啪數聲,他的右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完全修復。
「嗯⋯師傅的金蟬之力終於覺醒了,師兄,快醒來看看啊!」一個提著羅漢鏟、紮著一頭白色麻鞭馬尾的中年大漢興奮地大叫起來。他半跪在地上,猛烈搖晃著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金甲少年。
(…..嗯,是誰啊?)
金甲少年緩緩睜開沉重的雙眼,意識仍在朦朧與清醒之間掙扎。當他的視線終於聚焦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雄偉壯麗的山脈,層層疊疊的群峰如巨龍般蜿蜒起伏,直插雲霄。在他身邊,幾個衣著奇特的男女正神色各異地圍繞著他,他們的服飾華麗非凡,每一件都閃爍著不同的異彩,彷彿來自某個神秘的異域。
「這裡⋯是哪裡?」少年茫然地沉聲問道,引起一旁冷面持劍美女的注意。但她還未及開口,一陣氣爆聲便驟然響起。
金剛菩薩迅速地扳直身子,身上猛然迸發出陣陣金色靈氣。近在咫尺的玄奘還未來得及反應,只感一陣暴風驟然降臨,身體一痛便倒飛而去。
持劍美女身形如一縷輕煙,瞬息之間便掠至倒飛而來的玄奘身側。只見她纖纖玉手輕柔一抄,帶著一絲優雅卻不失力道,嘭的一聲沉悶響起迴盪在山間。她腳下步法行雲流水,連環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軌跡,整個人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曼妙的身姿隨著這股力道輕盈旋轉。這一連串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不僅將玄奘那勢沉力大的衝擊之勢完全化解,更透露出一股令人驚歎的武學造詣。
她無暇顧及玉臂中的玄奘,目光只緊盯著遠處的金剛菩薩。只見他衣衫凌亂,披頭散髮地喘著粗氣,上半身和雙臂無力地垂落,神態恍如一頭即將失控的野獸。
「佛祖⋯請下旨!」金剛菩薩拋下手上的斷臂,那染血的袖口隨風飄蕩。他低著頭,聲音沙啞而沉重地咆哮著,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他那緊繃的身軀微微顫抖,雙拳緊握得骨節發白,任誰也無法看到他那被長髮遮掩的臉上,此刻究竟流露出怎樣的表情。
「玄奘師徒勾結天外勢力,擾佛界清靜,毀佛門威嚴,實乃佛門之恥。吾乃中央蓮華大日至尊如來,代表五方佛主,號令十方佛界眾徒,連同二十諸天王,速擒佛門叛徒。此,乃佛旨!」雪白的巨大佛陀緩緩道來,隨即闔上雙眼,雙手機械般合攏。他的嘴唇開始微微顫動,頻率極高,剎那間一道道莊嚴無情的梵音咒文響起,身後的比丘眾齊聲唱和佛經。
一時間漫天金光梵音縈繞迴盪,震耳欲聾。一臉瘋狂猙獰的金剛菩薩領著數百位騰空而來的佛陀羅漢,他們個個神色冷酷,眼中閃爍著無情的光芒。佛光籠罩之下,卻是赤裸裸的殺意彌漫。只見這支浩蕩的佛門大軍,攜著讓人窒息的肅殺之勢,如同一道金色的洪流般,直奔玄奘眾人而來。空氣中的靈氣為之凝結,山間的飛鳥也為之驚散,整個靈鷲山頂彷彿都在這威壓之下顫抖。
玄奘滿臉苦澀地凝視眼前一切,從冰冷的玉臂中緩緩站起。他雙目中交織著痛苦與憤怒,內心深處湧現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慟,伴隨著無力感如潮水般襲來。
這股無力感如同無形的力場,以他為中心開始蔓延。就在金剛的拳勢即將臨於玄奘臉龐的那一刻,整片天地驟然褪色,陷入靜謐。不僅是眼前的景象,連同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褪去色彩,所有景物與人影都如水墨畫般迅速溶解、消散。
霎那之間,整片空間彷彿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掃過,所有的色彩都如同被抽離般消逝。原本絢麗多彩的世界,轉眼間便化作最純粹的黑與白二色,宛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畫卷,將萬物的本質還原至最原始的狀態。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不僅僅是視覺上的衝擊,更像是整個時空都被重新定義,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到最根本的存在形式。
彷若剛才發生的種種,皆如晨露般轉瞬即逝,如同一場虛幻的夢境,又似水中倒影般難以捉摸,最終化作浮沉不定的泡影,消散於無形之中。
一道半明半暗的光芒從天而降,照在少年臉上。他全身依然動彈不得,只有眼珠還能轉動。
一名身穿素銀雅裙的赤足美人迎面走來,她氣質高貴典雅,但身影卻如幻似真,難以捉摸。
「結局還未有定數,你再看下去便是真正的死局⋯我們便是真正的萬劫不復喔~」美人給少年一個嫣然巧笑,然後從手中變幻出一隻淡紫光芒的蝴蝶。蝴蝶輕巧地拍打著翅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而靈動的軌跡。那淡紫色的光芒如同夢幻般閃爍,最終緩緩落在少年的眉心處。當蝴蝶的翅膀輕輕觸及他的額頭時,一陣奇異的暖意瞬間蔓延開來。少年的意識開始變得朦朧,如同被拉入一片迷霧之中,處於一個介於清醒與夢境之間的奇妙狀態。他的視野漸漸模糊,周圍的景物開始失去焦點,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搖曳不定。
「我們都會化成蝴蝶,在這個夢境之中永遠飛舞呢~」美人輕聲笑道,眼中閃過一絲淘氣,但很快又被濃濃的不捨取代。她伸出纖纖玉手,似要撫摸少年的臉龐,卻在即將觸碰的瞬間收回。
「真是個笨蛋呢...」她嘟著嘴輕哼道,眼眶卻不自覺地泛紅。
「都說了不要來了,還是來了...」她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化作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
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那動人女子的唇上,她似乎說了些什麼,那句話在他腦海中迴盪,卻難以理解其中深意。
嘟嘟嘟嘟...
早上八時正,房間響徹著電話鬧鐘的提示聲。躺在睡床上的人熟練地從被窩中伸出一隻手,不假思索便精準地按在電話一側的按鈕上。
「又是這個夢,又是相同的夢境……」少年頂著濃重的黑眼圈,雙手胡亂地揉著蓬亂的頭髮,滿臉埋怨地唸叨著。
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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