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一處境外的老舊房子裡傳出女人咳嗽的聲音,聽起來極其痛苦。
一個男人端了湯藥進來,問:「如兒,還好嗎?這是剛煎好的藥,趁熱喝。」
女人虛弱回:「這病八成是治不好了,省著點,寫書用,好攢錢,咳咳!」
男人捧著碗坐在床邊道:「咱們還夠錢的,別擔心,乖,喝藥,我幫妳吹涼些,但還是小心燙。」
女人猶豫了一下,毫無血色的雙唇湊近湯匙,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不知是藥物太苦還是嗆到,女人再次咳嗽,男人為她順背,憂心地看著女人道:「喝慢點。」
女人嘆氣:「唉,江月,對不起,拖累你了。」
男人回:「哪的話,是我拖累妳才對,妳應該要有更好的歸宿,偏偏選擇我。」
女人雖身體虛弱,卻眼神堅定:「明知我固執,非你不嫁,所以心甘情願。」
男人心疼道:「我會努力寫書攢銀兩,幫妳找個好大夫替妳治病,往後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共度一生。」
女人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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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曾為一名文官,卻因遭人紅眼被奸計所害而貶至邊疆,當時他已娶妻,其名吳心如,本來江月希望能與她解除夫妻關係,讓她尋找更好的歸宿亦或是自由,可是吳心如早已認定他,無論如何勸說都無法說服。
因此兩人搬到邊疆過下半輩子的生活,不僅人數寥寥無幾,生活環境險惡,因此沒有大夫願意前來為他們看病,請來的永遠只有庸醫,吳心如的病根本無法根治。
其病因是常見的風寒,但若沒能治好,經長久累積身體只會每況愈下,單憑庸醫的藥單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吳心如喝下最後一口藥,江月便催促她躺下,被褥蓋至頸脖,深怕一點微風穿過縫隙。
吳心如道:「沒事的,快去寫書,別忘了我期待著。」
江月回:「好,有事叫我。」之後俯身親吻吳心如的眉眼,腳步放輕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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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曾為文官,文筆自然不在話下,確認被流放後兩人將所有家當變賣,只留下必需品,若平常省吃儉用,變賣後的銀兩可讓他們撐個三五年,但不是一輩子,因此兩人必須另外想辦法。
前兩年,兩人以種田為生,不料第三年的一場大雨不僅將他們的心血淹沒,也淹沒了他們唯一的歸處,等雨水退去江月和吳心如努力找回還能夠使用的物品和銀兩,但幾乎都被大水沖走,只有連夜與大雨搏鬥時搶回的一些財產。
沒了家,他們只能四處流浪,吳心如就是在那時染上了風寒,江月為了籌錢治病,在鄰近村落街道上寫詩詞,供人賞賜文錢。
雖說歷經千辛萬苦,兩人終於找到一間房子,但因久久無人入住,導致環境髒亂,每逢下雨必漏水,冬風吹進屋子冷冽且刺骨,所以又花了一段時間替屋子改造才變得比較像樣。
一開始吳心如的病況僅只輕微咳嗽,江月擔心她的身體,提議找大夫看診,可是吳心如總是笑著:「這點小事不礙事,省著填補房子漏洞吧。」
無奈事後病情加重,江月認為不可再拖延,於是瞞著吳心如找大夫,只是未見情況好轉,隨著時間流逝現在正值秋季,早晚較涼,江月睡前並不會將蠟燭熄滅,他希望燭火能夠為吳心如退去一點寒冷。
每當江月看著吳心如面色蒼白的模樣,心裡著實心疼卻又愛莫能助,他還記得在城裡時,吳心如最愛胭脂,而江月也很喜歡她塗抹胭脂的樣子,有如二八年華的少女初學時的興奮卻又帶點成熟,叫人無法忘懷。
憶起從前,江月才發現他許久未見吳心如的妝容和笑容,他知道吳心如時日不長,他向上天祈禱,期盼能夠順利買到胭脂,不僅能讓吳心如開心一番,或許還有助病情好轉。
但江月不能長時間離開吳心如身邊,因此每到早上餵完藥、安頓好後便去鄰近村落約一個時辰並向商鋪或路人乞求一點胭脂。
在街道上,江月盡量彎著身子,表現誠懇問道:「姑娘,請問您是否有胭脂,能否賞一點?我有錢的。」
只見那位姑娘一臉嫌棄,快速離開,江月又鎖定一位中年男子,問:「大爺,請問家裡……」
這名男子推開江月:「去去去!擋路!」
江月繼續向路人問道:「請問……」
連續問了好幾人但都沒人願意理他,江月不氣餒,他帶著身上少數的文錢走進商舖試運氣。
江月恭敬的問道:「請問這邊是否有賣胭脂?」
掌櫃瞧了江月一眼,問:「你一個大男人要胭脂做甚麼?」
江月回:「內人得病,希望能用她最愛的胭脂逗她開心。」
掌櫃好氣又好笑:「生病就該請大夫。」
江月心平氣和地回:「是的,我有請,但還是想買個胭脂給她。」
掌櫃看著江月的打扮,一件衣服到處都是補丁,於是試探性的問:「你有多少錢?」
江月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攤在手上,道:「我身上目前只有二十文錢。」
掌櫃撇了撇手:「那就沒辦法了,我們這邊最便宜也要二十五,無法賣,你走吧。」
江月趕緊繼續說道:「等等,掌櫃的,要不這樣吧,我會寫詩詞,可以在這邊賣點東西,或是在這幫您打雜也可以,是否可以通融一下?」
掌櫃示意趕人:「沒辦法,我這邊不缺,去別家吧。」
江月著急道:「我可以很快就還清的,我去外面賣詩詞。」
掌櫃坳不過江月,雙手叉腰:「我就老實說了吧,只賣你最便宜的胭脂,我根本賺不了甚麼,要嘛,買高價,要嘛,買多,再說你穿這縫縫補補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窮小子,光是信用就掃地了,死心吧。」
江月跪在掌櫃面前不停嗑頭:「不,求您了!這裡只有您有在賣胭脂,等內人康復我會再和她登門拜訪,求求您!」
當掌櫃決定不再繼續理會而轉身時,江月緊抱住他的大腿,掌櫃驚訝得回頭:「你!快放開我!」
江月眼神堅定,眼中帶淚,喊道:「若您不答應讓我買或是讓我幫您,我就不放!」
掌櫃大喊:「豈有此理!來人啊!誰來幫我處理這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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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一個時辰已到,江月尚未買到胭脂,但他必須趕緊回去打理家事,只得暫時放棄離開。
往後的每一天,每到已時江月就會去村落賣詩詞,午時回家炊飯、餵藥後便獨自在屋外書寫,好帶去村落攢錢,但這並不是想寫就寫的出,有時三兩天才有作品,而且也不見得賣得出。
六十天過去,冬季來臨,江月已將書寫完且也賺到了胭脂的文錢,江月欣喜若狂的跑去商鋪:「掌櫃的,您看看,我現在有四十文錢,除了胭脂,應該還能再買您其他的東西,對吧?」
掌櫃瞧了瞧,心不甘情不願帶江月去挑選胭脂:「四十文錢,只有這邊可以選,挑完,付了錢,趕緊走人。」
江月開心喊:「是!當然!謝謝您!」
他挑了桃紅色的胭脂及一把梳子,付完錢後立刻跑回家,冷風不斷吹向江月,但他絲毫感覺不到一點寒冷,腦海裡不斷撥放吳心如開心的模樣。
江月一回到家,立刻喊道:「如兒,我回來了!」
他手裡拿著剛買的東西和已寫好的書走到吳心如面前:「如兒,看,這是甚麼?我買來了妳最愛的胭脂,順道為妳買了把梳子,還有妳期待的書我也已經寫完了!」
吳心如臥在床上毫無動靜,江月以為吳心如只是熟睡並未聽見他的聲音,於是又呼喊了她幾次,但睫毛沒有顫動,眉頭未皺起,表情依然平靜,江月驚覺不對勁,最後他搖晃了吳心如:「如兒……睜開眼睛,有聽到我說話嗎?」
吳心如的身體跟著江月搖晃的力道左右晃動,江月大聲喊道:「如兒!如兒!快醒醒!妳別嚇我啊!」
無論江月如何在吳心如的耳邊大叫或搖晃,她都深深沉睡著,之後江月顫抖的手指微微靠近口鼻,最後他崩潰的大叫。
江月緊緊抱著瘦弱的身體,淒厲的哭聲響亮整間屋子直到眼淚哭乾、聲音哭啞,他呆愣地看著他的吳心如,腦袋一片空白,就算早有心理準備卻也來不急見吳心如最後一面......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是不是他不要異想天開的籌錢買胭脂而離開吳心如身邊,或許還有機會?
江月有好幾天沒吃沒睡,一直守著愛妻,最後才接受了吳心如離開的事實,某日早晨,他眼神空洞的看著掉在地上的胭脂並拾起,他用僵硬的手指沾了沾,隨即塗抹在吳心如冰冷的臉上,雙頰和乾裂的嘴唇多了些紅潤。
江月無力笑道:「如兒,好久沒看到這樣的妳了,我的手拙劣,沒妳塗抹的好看,但至少妳看起來還是漂亮的,我再幫妳順順髮喔。」
他拿起梳子,溫柔的梳開散落在床上的長髮,結束後他離開房間拿著鏟子走到屋外鏟土,最後再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走進房間深怕弄髒了吳心如,江月一把抱起吳心如,連同胭脂和梳子一同下葬。
寒風刺骨,江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心疼又不捨的將挖出來的土覆蓋在吳心如的身上,直到僅剩沉靜安穩的睡臉,江月哭道:「如兒......謝謝妳一直陪在我身邊,在我有困難的時候總是陪著我......很抱歉讓妳過上那麼委屈的日子,現在......妳可以安息了......下輩子選個好人家.......過上好生活吧......但若來生還有緣,我還是希望......能給妳幸福快樂的日子......」
語畢,江月雙膝下跪,親自抔土覆蓋在愛妻的臉上,最後立了一個簡陋的墓牌,上面寫著:「江月之妻 吳心如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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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兒啁啾、蟲鳴聲告知了春天來臨,江月獨自一人度過寒冬,不僅身體寒冷、屋內毫無生氣,更多的是來自心裡的淒涼。
陽光和煦,江月走出屋外透氣,看著眼前的樹木,枝頭綻放了花朵,惆悵道:「如兒,妳看見了嗎?妳最喜歡的海棠已經開花了喔......顏色恰似妳最愛的胭脂......美嗎?在我眼裡看到的是曾經和妳欣賞海棠的回憶,一切歷歷在目......可是......心頭很痛......對我來說,現在的海棠很礙眼,其色如血般......亦如我現在的心正在淌血......算了,我說書給妳聽吧......」
江月在吳心如的墓前隨地而坐,開始講起他完成的書,其內容豐富,有描述風景、人、事、物的詩詞,但大多數都是描寫江月和吳心如的故事,例如兩人的際遇、江月的思念、愛戀、同甘共苦的事和心情紛紛寫進書裡,當時原本想當作禮物送給她,若運氣好,或許還能賣書給欣賞江月詩詞的人。
只是這個計畫無法如願,只能透過書中的字句表達思念之情、回憶當年的青澀,但每當說著一字一句,江月都會落淚,因此幾乎每一頁都有眼淚低落的痕跡,乾掉後顯些皺巴巴。
江月嘆了一口氣:「唉,自妳離開後已經過了幾天了呢?我每天都過的苟延殘喘,寫書信給城裡的家人通知妳的死訊,也得不到回音......咱們......大概已被完全唾棄了,現在身上也快沒半毛錢,竟也得不到援助......」
江月覺得既無助又無奈,卻也不知該如何走向下一步,某天,江月照往常在墓前說書,之後他摸了摸墓牌,道:「如兒,我很努力地想走過喪妻之痛,想努力的連同妳的份兒一起活下去,但我發現我辦不到......若有旁人的支撐或許還能夠再堅持一下,可如今我仍無依無靠......我想今天......是我最後一天替妳說書了......如果妳在等我,那我立刻去找妳,如果妳先走一步,我會祝福妳,這個人世間真是充滿無奈,妳說是嗎?」
江月無力地笑著,他仰天望著萬里晴空發現自己非常渺小,本應和吳心如享受著榮華富貴且穩定的生活,卻被人所害,還無情地遭天災沖毀家園,與妻到處流浪,不料卻染上風寒,倒臥在床,最後逝去......獨自留下他一人,沒有依靠也沒有財產可以支撐他,如今這殘忍又悲哀的人生將終結.....他知道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替他收屍,但只要能陪在吳心如身邊,那又如何?
江月流下兩行淚,他捨不得這一生就這麼潦草的結束,但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雖敵不過歲月對他的摧殘,卻能夠選擇自己的死期,這是他唯一值得慶幸的事。
最後江月咬舌自盡,手中的書落至地面,鮮血自嘴裡流下,不斷滴落在攤開的書頁上,沾染了墨字,其血如吳心如生前最愛的海棠和胭脂色,亦似以血洗掉回憶,不再覆誦過去。
一陣風吹過,海棠花隨風搖擺而落下,風聲淒厲,花朵的落下宛如在宣告著就算生命力再頑強,終究敵不過強大勢力的摧殘,就算努力綻放,有時候也只能聽天由命,因為花終究有謝落的一天,人類也是,只是花沒有選擇,而人類的離去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一切都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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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夏柔
這是之前寫的第一篇古風原創短文
當初聽到這首歌覺得非常有故事
所以參考了文案和歌詞,再利用自己的解讀方式
寫成這樣的一篇短文
希望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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