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世界 —— 一個關於活下去的故事（已完結） - 八殘酷的世界

「謝謝您願意接受我們的採訪，世界政府的總統馬歇爾‧戴維·帕斯。」

男人一副從容的姿態，雙手合十放在交叉着的雙腿上，倚在沙發上接受記者的訪問。

「對於最近對『地獄』的計劃最新公佈的內容，請問您有參與其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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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實上我是最大的支持者，建設『監獄』是勢在必行的。我深信這對我們未來的發展以及達到長久和平是絕對有利。」

「但對於有人質疑戰爭的效果不如理想這方面，您會有什麼回應呢？」

「我們最頂級的研發人員，包括奧布理博士已經將新一步的報告呈佈上世界政府，我們相信透過此次的研討，戰爭很快便會追上，甚至完結。」

「可以透露其中的內容嗎？」

「我們將會投放更高級的機械軍，和意識植入技術，同時從外和由內擊潰敵人。我相信不久之後國民將會接收到來自前線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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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將電視螢幕關上，她坐在椅子上一聲不發，直到有人敲了敲門。

「三十二號病人，現在到妳的心理咨詢時間了哦。」

女人緩緩直起身來，打起了門，眼前是一個年輕貌美的護士，笑容可掬，似乎應該是在男性市埸很搶手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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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多莉亞小姐，看起來妳今天的臉色很好呢，是發生什麼好事情了嗎？」

女人凌亂的黑髮多了幾銀絲。

「戰爭……」

「哦！是這個事情呢，看來妳也對『天堂』的勝利感到很高興呢。」

「我的女兒在戰場，我必須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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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護士是否裝着沒有聽見，她擺了擺手說道：「看來妳還是太累了，來吧，我帶妳去見心理醫生。」

女人托着緩慢的步伐走，塑膠拖鞋與地板在空盪的走廓中響起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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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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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新型的機械軍投放到戰埸。

他們最大的特色便是，模仿人類的模樣製作，雖然比起舊版的作戰火力稍有遜色，但能夠完美地針對到擁有人類之心的反抗軍。

看着成群如活屍似的人型機械，儘管理性告訴他們對方並不是人類，但巨大的壓力將他們的心志輾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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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一回事啊！」有人崩潰的大喊道。

「媽的！那群惡魔！」

「這要我們怎麼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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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這次是真的打算要置反抗軍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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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只要再仔細一看，一個個人形的機械正慢慢地靠近，他們看上去的樣子並不一致，身形也不一樣。但有一個共通點，都是一幫手無串鐵的存在。

天真可愛的小孩、手拿木杖的佝僂、貧困苦命的婦女、十月懷肚的孕母、什至是可憐的殘障人士……

這些人，就像是在投射出反抗軍自身——都是一群殘在在世界上的劣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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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抗軍手中持槍，在坑道中嗅着引人作噁的空氣，他們的臉上都滿佈滿懼色。

——「不要殺我。」「不要開槍。」「求求你。」

懷着不安的情緒，他們只可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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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有一心理學家訪問過很多在戰場撕殺過的士兵，發現當面對敵人，指揮官大喊着要開槍的一瞬間，事實上開槍的人可能只有少數，而真正帶着『殺死對方』的人更是可能只有一至兩成。」男孩忽然說道。

「為什麼？」菲看向天，想着「天空還是一樣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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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個心理學家認為，這是人類的一種本能，他們其實在人心中對這種巨型的爭鬥感到抗拒，認為戰爭會危害物種的繁衍。就像是走在街上的兩隻小狗，牠們會對彼此叫喊，但實際上的目的不是為了『消滅對方』，只是想大張聲勢。說明自己比對方更強。」

他又說：「這讓我覺得——人類做的事情都只不過是為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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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思考了半刻後回應道。

「可是換句話說，當情況到達不是你死就我亡的時刻，就會變成人類做的事情都只不過是為了『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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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一種矛盾的生物。」

「我覺得這沒有錯啊，當去到那個時刻，就只能懷着殺死對方的心才能活下來。」

菲再說：「當然，那是一種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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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菲沉默了兩秒後又說。

「那麼，去把最後一件事完成吧。」菲抽出紙張，一行行的「任務」都經已完成而劃去，只剩下最後幾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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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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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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綻放的美麗，直衝上空，閃亮，散開，打出亮眼的光彩。

連環的煙花分開燃燒，成圓的張開，「啪啦啪啦」的點亮黑夜，叫人陶醉，使人迷戀。

巨聲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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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我的手。」

他們的雙手靠近，抬起下巴，光將兩人的臉容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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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可準備了很久。」

「跟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為什麼要煙花？這對於妳來說，不應該是個幸福的回憶吧。」

「煙花只有一瞬間。」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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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美麗只有一瞬間而已，可是還是如此的燦麗，動人。」菲朝男孩一望，說：「明明只有一秒間的生命，在黑暗之中仍然照常了不一樣的光火，這不是很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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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巨大的紅煙花在空中爆起，引來巨大的響聲，然後就像是流星雨段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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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妳的原因了嗎？」

「嗯。」菲點了點頭，又再回望去半空。

「可是我不太能理解。」男孩說着，瞧向那些正消去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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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瞬間的話，能讓人記住嗎？」

就像是那個渴望被認同的自己。

「只在恆久的時空中存在過短短的一秒，然後又被另一個更美麗、更強大、更閃爍的煙花蓋過，這樣的美麗，真的可以令人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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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化成殘影，慢慢落下，迎來一段短時間的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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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的就只是一個有意義的活着。

要的就只是幸福。

要的就只有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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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

「嗯？」

「妳真的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幸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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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幾個引信「呼呼」的上升，留下的痕跡猶如形成煙雨，螢亮起半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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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她想起在戰場中的轟炸。

炮火聲接連降下，渲染上絢麗無比的顏色，導彈幾乎將整個山頭移平似的，滿地都是哀號的聲音。

轟炸過後的耳鳴，將菲身處的世上添上一分寂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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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去以往的生活。

想與愛的人在一起。

想讓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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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你又如何？」菲沒有正面回應，向男孩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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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個代表他成就的「任務」，只是回頭望去，自己是一個冷如冰的機械身軀。

從誕生於世上起，他就只有服從人類的設定，被灌輸着「為了人類的幸福」的職責，然而他從來都沒能在這之中獲得什麼。

他渴望的不是自己的成就被人類宣揚，被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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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一個工具。

就只是想被當作為一個「人」。

為自己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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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男孩說道。

「我自己也不清楚。」

「你能笑得出來嗎？」

菲半瞇着眼，好像是一副想哭的樣子。

「可以笑的話，那麼就代表你是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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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做出一個笑臉，但菲卻搖頭說道：「不是這種的。」

「你一直都只是做着『我喜歡』的笑容，我要的是你自己的笑容。」

男孩思考了一下菲話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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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感覺，大概就是當時候。

——「因為這是，喜悅嗎？」

那個時候的笑容，就是最真實的嗎？

可是我已經遺失了當時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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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忽然感到傳來冰冷感。

菲正用兩根手指貼在自己的嘴角上。

向上勾起，鼓起小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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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可能是這樣笑起來的吧。」菲也笑起來說。

男孩維持着表情，摸了摸臉，計算出嘴巴歪起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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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星溢光，竄上空的煙花翩翩起舞，發起奪目的景象。左面連續幾片的藍煙花，右邊又瞬即添上紅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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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很幸福。」菲回應了好幾秒前男孩問的問題。

「但是我很害怕這種幸福會離我而去，擔心永遠都不能回到這段時光。」

菲摸着自己的心胸處。

「怕以後的心臟不能像此時此刻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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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男孩緩了一秒後說：「我說的是如果……」

男孩瞧着菲那雙清澈的眼眸。

「我現在告訴妳，妳可以永遠都能留在這個地方，可是就再也不能回到現實……不，我不應該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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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吸了一口氣後，再說。

「你願意拋棄虛假的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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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闔上雙眼，聽着煙花的爆破聲。

「這是給我的選擇嗎？還只不過是一種妥協？如果後者的話，也太殘酷了吧。」

「沒有辦法，我們活着的地方，就是如此的殘酷。」

男孩又說：「可是不論妳追求的是哪一種的幸福，我都會陪妳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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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用手掩起嘴竊笑着說：「這是告白嗎？」

「我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說話的。」

「是嗎？」

菲說：「其實我當初在水中，也問了自己一個類似的問題……我想，我早已擁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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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最後一盞煙花降下，濃濃的氣煙鋪在倩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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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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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渴望天堂的她為主角選擇留在幻境中的結局一。九（二）通往地獄的他為選擇在現實世界中戰鬥的結局二。讀者可跟自己的興趣選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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