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的，世界 —— 一個關於活下去的故事（已完結） - 六存在

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對於人類這種生物就產生極大的好奇心。

因為他們活得十分幸福，幸福得不可思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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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都避不過「爭鬥」二字，為了生存的空間，為了配偶，為了活下去……都會與物種內外的生物發生衝突。

可是，我一直以來觀察的「天堂」，並不存在這種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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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互相協助，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他們都連在一起，他們無時無刻都往着同一條道路前進，沒有半點差錯地踏着相同的步伐。

更重要的是，他們活得相當幸福。

不論是何人，他們都總掛着美好的笑臉。宛如在他們的人生中，只「剩下」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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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很渴望成為一個「人」。

到底怎麼樣才能當作一個人？雖然我用過我的智慧計算過很多次，都無法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我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當我了解到什麼是快樂、滿足、歡喜——種種幸福感覺的時候，我也許會成為一個人，又或者會更靠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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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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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我移動着機械滾輪，進入到博士的研究室。

地面滿是紙張與圖畫，我順便將它們整理好，堆在博士的辦公桌上。

博士緩緩舉起頭來，只見他一臉疲憊，明顯的黑眼圈依在眼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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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我的數據已經偵測到你已經沒有入睡三十多個小時，建議現在立刻進行睡眠，順帶一提，今天是博士歷第三十五年……」

「不要拿我的年齡當作是歷法啦……算了，這已經過了一整天了嗎？」他用手指撩了撩頭上的癢說道：「看來我還是趕快退休拿國家支援過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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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望他桌上的設計圖。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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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是世界政府那邊要求我做的。」

這看上去是某棟巨型的建築物，而且其規模異常地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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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這個，你找我幹什麼？」

「想向你收集數據。」

「數據？」

「我想知道，人是怎樣笑的。」

「笑？要這個幹什麼？要是單純好奇那就算了吧，你可是為了人類幸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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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用作將來城市的建築設計。」

博士斜眼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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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門子的設計需要笑？」

「我想用笑作為主題。」

「這樣的設計，估計會先被人笑死吧。」

「那麼，請給我一張可以笑的臉。」

「這又是何原因？」

「為了未來的ＡＩ發展，我認為擁有一副正常活動的臉部表情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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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擺出一個認真思索的表情，過了一會兒，說道：「好吧……」

他又說：「你知道的，因為政府限制，現在全世界也只剩下一個像你這樣的人工智慧……換句話說，你的存在很重要。我不知道你真正在想些什麼，可是你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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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人類很討厭不能掌控的東西。」

我並沒有作出任何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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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的話就出去吧，我要睡了，兩個小時後再叫醒我。」博士叮嚀着，他即刻睡在桌面上。

「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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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一號，啟動。」

視覺系統啟動，檢查身體裝置，機體可以正常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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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試試看。」博士說道。

我感受到自己的臉上多了人類的五官，我可以眨眼，可以張開嘴巴，臉部的肌肉也幾乎與真人一樣可以隨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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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告，臉部運作正常。」

「現在還是測試中，你千萬不要亂用啊。」

但是我發現除了臉外，我的身體也換上了更貼合人形的模樣。

「博士，我記得我只是要求『笑』。」

「你可知道一塊人臉貼在一個非人類身體上有多可怕嗎？當年那個火車頭造成了多少人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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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

我望着博士。

「那麽我現在有很可怕嗎？」

「你是在質疑我的專業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應該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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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否有更像人類一點呢？

只要這樣做的話，我會不會得到人類的歡心？

我參考了數據庫中一張人類笑容的圖像，然後嘗試做出相同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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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人類會喜歡我嗎？」

博士捻着下巴，然後說道：「大概，吧？」

我摸着的心胸，那裏不存在心臟，可是我卻感受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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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

「什麼？」

「博士。」

「什麼啦？」博士不耐煩地叫道。

「我有一個很奇怪的感覺。」我說：「我忽然感到很『熱』……」

「嗯？怎麽了，是機體過熱嗎？」博士慌張地說道。

「不，不是這樣，我偵測到的溫度是正常的。可是，我覺得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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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視向博士。

「因為這是，喜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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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了人類的一部分，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

以往只能透過觀察而想像的快樂，現在的能夠確切地感受到。

就如可以立刻飛起來，可以衝入不可到達的深處……我甚至不能找到確切的字句來形容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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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刻，我看見博士的臉容凝住了。

過了短短的一個月後，博士又重新更換回我的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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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原因。」

我的視覺系統題示出許多「危險」的字樣，不斷地閃着紅色，警戒着危險性的存在。

「果然不能這樣，你不能擁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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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操作自己的身體，但是我的手部，腳部都被折解開來，屬於「人類」的部分正一點一點地消失。

「我偵測到危險。」

鑽頭正在我的臉上旋轉起來，發出難聽的聲音。

「一號，我不想讓你變成不能掌控的東西。」

「博士，我要求立即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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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正往着的眼睛靠近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我失去了左眼的視覺功能，接着，右眼也是同樣。

「這世界有一些人因為他們擁有可怕的特徵，所以人類都很害怕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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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被夾子折起，此時機體因為保護系統的反應，開始顫抖了起來。

「害怕總有一天我們會滅亡在他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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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一寸寸地撕開，我沒有了說話的功能。

「我不想你跟他們一樣，被人類懼怕。所以你不能擁有感情，你不能像是一個人，你不能反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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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覺也因耳朵被拆卸而變得模糊，博士的聲音帶刺且難聽。

「你……要的……是……為了人類……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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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因為機體失靈，我的意識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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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鏡子。

我的身體，像是一個個盒子組成起來一樣，方方角角的。雖然多少會有一些人類的特徵，可是總括而言，我還是一個機械人。

我不是一個人類，也成為不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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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務就只是不斷地，無止境的為「天堂」的人們服務，直到他們也許不再需要我，而被新一代的人工智能取代。

我打開了螢幕，無數的任務列了出來，分類精細，甚至以年計，將我未來所有要完成的內容都完整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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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處理城市交通分流、設立企業基金、發展教育設施、治安部隊、集中營建設、興建圍牆、武器研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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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完成，完成。

我把所有的任務都完美地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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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環境日新月異，人民變得更快樂，生活水平得到提升。這些全是由我一手打造出來的成就，但沒有人會知道。人類都只會認為這是自己的努力換取以來的，不會有人會認識我，也不會有人認同我。

我為他們創造幸福，可是從來沒有得到任何一點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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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我是人工智能。

因為我只是一個「人工智能」。

總有一天，我會被拋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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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新任務，植入這個少女的意識中，完成之後你將會退休。」

那只不過是回收而已。

我會變成一堆廢料，可能被重用，又或者被永遠棄置。

難道我的一生，就只能活在人類的底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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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提問。」

博士正用工具幫我維修。

「問什麼？」

「我對於你來說，是什麼？」

博士停了一下手邊的動作，一如往常的回道：「如果是好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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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好奇。」

我再說：「博士，你是怎麼看我的？」

他「終於搞定了」了地說着，我看他那滿臉皺紋的樣子，還有一頭的白長髮。

他是我唯一接觸過的人類，我只能從他口中知道答案。

「你是為了人類發展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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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我都只不過是個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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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也是，我這一生最偉大的發明。」他一臉認真地說道：「也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我直直的看着他，雙眼一動不動。

「我是，最重要的？」

意義不明，我一下子計算不出這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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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紅起臉來，抓着後腦言道：「欸啊……我怎麼會對一個機械害羞了，都一把年紀了。」

「嗯，就是……那個……總之意思就是，你是我所有發明中最厲害的意思啦！這麼高科技的東西，當然是我最重要的東西，對，就是這種意思，你明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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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雙眼發着黃光，那是代表我準備進入了休眠的狀態。

「……總之，我也順便把納米機械人的連結裝入你的體內，你自己看着辦啊。」他用拍了拍我的肩，然後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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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只待在自己的房間之中。

我仿佛得到了一點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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