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的桃花氣味,帶走了濃厚的煙硝,把重歡從深淵中拔拉出來。她鬆口氣的同時,也憶起香山一年四季的漫山桃花。那裏曾經成全許多有情人,也成全了結緣寺從香爐鼎盛走向衰亡。
灰飛湮滅的桃花妖;整座桃花林在入冬時節全數凋零死枯;這全是結緣寺的住持不聽姜鄴勸戒的後果。
哪怕住持銘記一日,身為神祇的姜鄴說出口的話也不會全然應驗。
「若不是妳破壞了我的計畫,我早便是六宮之主。都是妳害的……都是妳害的!」女聲喝斥。持在手中的短刃往細嫩的肌膚上施加力道,流出一行鮮血。
毋需想也知道,從前和住持為一根繩上的螞蚱,在斷繩絕路後變成受害者的女聲是誰了。
「惠妃娘娘息怒。」重歡無視右頸的疼痛,對充滿憤恨的女聲曉之以理:「您說是我害您當不成六宮之主,可有證據?若沒有,那便是栽贓呢。」
武惠妃並未聽進重歡的一字一句,整個人患得患失:「自入宮以來,本宮無一日不為得聖人青眼,努力當個乖巧懂事,溫柔體貼的妾。可無論本宮再如何恪守女德,潔身自愛,也敵不過後宮眾多的鶯鶯燕燕。本宮每日要不是看著冷冰冰的賞賜,就是待在寢殿等待聖寵......妳可知道這日復一日有多麼煎熬?好不容易求得聖人萬千寵愛,卻又被妳這賤人攔腰折斷!都是妳......都是妳!」語畢,利刃再次朝對方脖頸崁入。
「不對。」重歡提手握住武惠妃的手腕,輕而易舉地移開抵在脖頸上的短刃。她轉身面向一張驚慌失措的精緻臉蛋,一襲華貴金衣:「是您為了當上六宮之主,為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選擇出賣自己的靈魂,與妖魔為伍。您打的如意算盤從頭開始便錯。」
「娘娘就沒想過桃妖已死,為何自己還能活著?」重歡冷語。向上折其手腕,哀聲發出,短刃隨即掉落地面。
「留您一條性命便是要您日後思己過,多布施善行。可您卻不知悔改,一昧怪罪於別人,簡直罪無可恕!」重歡甩去武惠妃扭曲的玉手,緩緩靠近:「方才洪海盛的死狀,娘娘怕是眼瞎,以為憑一把短刃就能解決我?」
劇烈的疼痛讓武惠妃瞬間恢復理智,頻頻後退,怯道:「妳……妳想怎麼樣?」
「重、姜家二府為圓您六宮之主的春秋大夢被迫抄家。這其中剝奪的人命不少阿……這筆帳,娘娘……」重歡大聲勃怒:「要如何跟我算!」
「那那......是洪海盛在聖人面前污言穢語!與本......本宮可沒關係!」武惠妃站穩腳跟,提聲壯膽回道。
「若我告訴聖上,他每日服用的金丹都是幌子。這世上根本沒有長生不老藥。他信任的釋善居士其實是隻玩弄他的蛇妖。他日日寵愛的惠妃竟然與蛇妖有一腿,您說他會不會相信?」重歡問道。
「誰跟那蛇妖有一腿!」武惠妃怒喝:「別污衊本宮!」
「沒有麼?那您如何知曉他是蛇妖!」重歡又問。
「我......我也只是知曉罷了。」武惠妃反駁:「身為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與一隻蛇妖鬥?就算妳告訴聖人,他也未必會信......妳妳......妳別再過來了!外面全是禁軍,只要本宮喊一聲,妳插翅也難飛!」
重歡抬眉,停住腳步。轉首往三清殿外洞悉,後覺得好笑:「那娘娘可要先喊得出來才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武惠妃脖頸抓去,硬生生把人從原地托起:「我再給妳一次活命的機會,否則妳便和這蛇妖一起葬送在這。」接著把人往龍柱一甩,纖細嬌弱的武惠妃當場被摔得起不來身,顯然毫無力氣叫喊。
「說。」重歡逼近,質問:「除娘娘您以外,重、姜二府滅門之案可還有其他原因?」
武惠妃跌坐在地,氣虛呢喃道:「那蛇妖說的果然沒錯......」
「妳說什麼?」重歡垂眸。
「良家有一女,出生奇異,染得天空一片詭異紅霞,視為大不詳。洪海盛當時作為護法,懂觀星象,因而向聖人進言。」武惠妃咳了幾聲,繼續道:「他說此女若不除,大唐恐有滅朝之禍。」
「把天出異象的凶掛,加諸在剛出世的女嬰身上,你們就不覺得荒唐?再者,那日出生的女嬰應不只有重家。你們怎能確定……」重歡話止,雙眸閃爍,愣道:「你們不會是把她們都……」
「寧可錯殺一百,怎能放過一個?熒惑守星,大人易政,主去其宮。如此大凶之卦,聖人就算有所疑竇,也會為了穩固千秋基業,和長生不老的美夢去犧牲那些生命的。況且,也不過就數十名女嬰罷了。」武惠妃說得理直氣壯,慈悲愛民之心全無。
「瘋了……真是瘋了。」重歡不可置信,再問:「那姜府呢?他們不該為此受到牽連。」
「嘻嘻.....呵呵......呵呵呵哈哈哈!」武惠妃低首發笑。
「妳笑什麼?」重歡眼看武惠妃自顧自笑著,全身彷彿被人拎在懸崖邊。但凡對方一鬆手,她便要墜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當然是為助我成為六宮之主的犧牲品啦!」武惠妃突然瘋瘋癲癲:「本宮如今是皇后啦呵呵呵呵呵......本宮是皇后啦......是皇后哈哈哈哈哈!」
面對癡傻的武惠妃,重歡神色黯然,心情難以言喻。
損毀的煉丹爐;被業火焚身殆盡的洪海盛;再加一個可憐可恨的武氏;就讓宮中後人去編造故事罷,不重要了。
重歡向著周圍的寂寥,淡道:「四大門派和唐朝盛世皆不可撼動。言盡於此,聖上想必明白。」遂後消失於三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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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重府,重歡前後皆未見安然身影。心中覺得有異,又即刻動身前往刺史府。
她三步一踩,很快地來到一處暗巷。只見人潮擁擠的長安夜裏,有批官兵正駐守在刺史府前。其大門敞開,燈火通明,往內看去,偶有幾名婢子和小廝路過,再無其他。
這場景,倒和滅門一案有諸多相似。官兵目不斜視,斂容屏氣,散發出濃厚的肅殺氛圍。
預備上前探究,這時一位紫服男人以歪七扭八之姿從大門邁出,像是喝了酒。其中兩名官兵見狀,立刻上前攙扶。後頭則有刺史府的人跟隨,雙方貌似在互相警惕。
片刻,外面人馬不再逗留,笨手笨腳地把紫服男人往馬背上一掛,匆匆離開。
重歡正覺得奇怪,一陣聲響從刺史府中衝出天際,放出絢麗的煙花。下意識瞇起雙眼,恰又瞥見屋簷上的一抹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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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以全新面貌示眾,請看倌務必至卷一了解故事再過來唷!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