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步夜看著妳好一會。妳看得出來謝行逸在他心裡仍然是難以抹滅的過往，畢竟有著一起長大互相扶持的情份，雖然那份情感沾上了仇恨還有後悔，最終成了再也無法改變的遺憾。
妳思考了好一會，才說：「謝行逸至今不知曉謝小公子做過什麼。至於為什麼謝小公子會被大理寺的少卿大人看中，他倒是記得。守歲宴後，我與他去了常保養剪刀的舖子。他告訴我，蒼陽十八剪，已然不存在最後一剪。」
步夜並沒有回答妳什麼。他的視線始終定在一個方向，妳順著那方向看過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一個念頭閃過，回憶一下方位，妳終是嘆了口氣。
——這不是看向蒼陽的方向嗎？少卿大人吶……
「少卿大人對謝小公子有愛才之心無可厚非，且謝小公子個性上還需多加磋磨。這是雲心先生私下跟我說的，之所以他不插手你跟謝小公子的事，是因為他明白，你有你的考量，少卿大人。」妳知道雲心先生的潛答案是：沒把事件擔擱了，又或是沒把案子給辦歪了，他無需出手。
「那郡主您呢？跟首輔大人之間的事。」步夜似是終於回過神來，給妳來了記重擊。
雖說每次見面，這人必然要調侃的，妳還是有些被冒犯的不愉快。妳也沒打算藏著掖著，輕哼一聲說：「至少我敢面對，只是不想提及，而少卿大人似乎連面對都不敢。」
步夜依然紋風不動，只瞥妳一眼。「若沒什麼事，那請容我先告辭。」妳沒打算再耗下去。妳與凌晏如之間的事，到底是妳自己的女兒家心事占了絕大部份。再者，步夜雖是極聰明，且觀察敏銳。可對於過往之事，他自己也是有所糾結之處。
妳與他，不過一個半斤，一個八兩罷了。都差沒多少。
「謝流聲的休沐申請，還是得他自己寫了，給首輔大人批過。」步夜驀地出聲。
妳應了一聲。只聽他又說：「在下會跟著他回去一趟。」妳只是點點頭沒說什麼。畢竟，步夜回不回去，都沒什麼緊要。妳有直覺：他沒打算把自己的事告訴謝行逸。去蒼陽，也不過是藉職務之便罷了。
「對了。」妳想起一事。謝行逸給了她不只一張定製券，妳想了想，從懷中暗袋拿出一枚金色銀杏葉。「既是去蒼陽，怎能少了此物。」妳笑了下，起身便走。
妳走了之後，少卿大人拈著金色銀杏葉，眼裡閃過了一抹有些複雜的情緒。
首輔大人讓妳在凌府留宿，妳拒絕了。妳看著眼前的白髮紫衣男子，微笑道：「學生明日便要回蒼陽了。謝小公子的假先生也批了，學生明早便來接謝小公子。」
妳看到他有些黯然的眼神，垂眸不語了好一會，張口閉口仍然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妳終是不願再面對這僵凝的氣氛，深吸一口氣，抬首揚笑道：「學生告退。日後有空會再來拜訪先生。」
至於這日後有空，興許要等到妳有事必須來宣京了吧？妳如是想。
「妳之前提的要求。」身後忽地傳來一句。「可是認真？」
妳停下腳步轉身，說道：「之前便說日後書院畢業，想來大理寺任職，學生並非說著玩的。」妳的確是存了點私心，在大理寺可以多瞧他幾眼。然而，妳也明白，他始終把妳當成他的學生。那麼，妳寧可終身不嫁，就這麼待在大理寺裡了。而妳一直認為這些想法，興許身為雲心先生的凌晏如知曉；但對身為首輔大人的他來說，卻是件麻煩事
所以凌晏如始終沒有對妳的未來理想沒有反對，卻也沒有贊成的意思。如今忽然問妳，妳也著實覺得時機點好像有點不太對。
「既如此，這幾日妳便跟在步夜身邊學習。」首輔大人如是說。「還是說妳回蒼陽後便要再轉回去南塘？」
「先生容稟。學生待謝小公子之事解決後，再隨少卿大人回大理寺可好？蒼陽之行，少卿大人說他也要跟隨的。」妳恭敬疏離地回答。
凌晏如靜默了一會，便允了。「日後……無需如此疏離。」
妳有些詫異地看向首輔大人，有些不大明白為什麼他今日會如此。不過再拖下去她就進不了客棧了，於是連忙告退後離開大理寺。
在案桌前的凌晏如捏了捏眉心，吩咐了自己的手下暗中護著。看著桌上方才一起批示了的請假及公出的文書，下意識的將手伸向那枚蓮花玉珮，摩娑片刻，感受著它從冰涼到溫熱。
言千曉在客棧的一樓喝著茶水，手裡的筆動個不停，偶而停下來在他的指間轉悠。
「郡主！」言千曉立刻跑上前。「我聽說謝流聲要回蒼陽，是不是大理寺的工作出錯啦？」
「說什麼呢！」妳有些無語地瞧著言千曉，心想這人怎回事，就不盼著別人一點好嗎？「是我提出讓他休沐兩日，讓他回去蒼陽看看自己的哥哥。」
「嗯……郡主心善。」言千曉從頭上拔下了筆，在紙片上記了一句。妳頗無語地看著他，他這才笑著說那是要明天一起回蒼陽了。
「不是還在念叨著無心苑的新品嗎？」妳無奈一笑。
「當然！」言千曉嘿嘿笑著。
妳往房間走，在樓梯上妳忽地停下腳步。「忘了跟你說，少卿大人會跟著一起回，興許我得把你趕去跟少卿大人同一輛車。」
「哎？為什麼？」
「謝小公子跟他不對盤，你不是想知道他們不對盤的狀況嗎？那就成全你。」妳狡黠一笑，很快的跑上樓，徒留言千曉在原地哇哇叫說不帶這樣坑人的。
隔天，妳自己一人坐了輛車，愜意極了。既沒有人在妳身邊嘰嘰喳喳，也沒有什麼一觸即發的壓力。倒是另一輛車，時不時傳來的吵鬧聲以及言千曉那特別的嗓音，感覺……挺熱鬧。
就這樣回到了蒼陽，少卿大人另覓住處，妳與謝流聲以及言千曉就這麼大大方方的住進了無心苑。
幸而謝行逸並不在意，反而讓人清了房間，好讓妳跟言千曉住下。由於回來時辰已晚，妳與他們幾個吃過遲來的晚膳便休息了，也沒來得及去看新品長什麼樣子。
言千曉是想偷偷看的，卻被妳拎著後領子笑著威脅要打昏他，言千曉這才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認命的去休息。
隔天，謝行逸親自領著妳來看已經做好的衣服。妳看到的是一件交領窄袖齊腰襦裙。布料上的花紋，除了無心苑的專屬銀杏葉；從裙底到腰，卻是隨著微風輕輕搖曳的荷葉與蓮花。有的含苞，有的已然盛開。甚至，還有蜻蜓棲在花瓣尖上；似乎也跟著微風一起輕搖慢晃。水色的底，赤金色的繡邊。在肩上與袖口還做了淺冰色的流蘇點綴。略深色的腰封中心是一朵鑲了暗金邊的淺粉蓮，正兀自盛開。
細長的枝梗與蓮葉，沿著腰封四散增長；彎彎繞繞，似水波紋路。謝行逸遞來一隻步搖，燒藍的蓮花底下是細鍊子以及水滴狀的水晶珠；中間還穿插了幾片金色銀杏葉。
侍女服侍著妳穿上這套衣裙，再幫妳將簪子飾品及步搖都穿戴好後，妳看著鏡中的自己，想到之前未央先生教的妝容，於是仔細的修了眉、打了粉；最後點上口脂。
妳左瞧右看了一會，拿起筆，舔上深紅的口脂，在額上輕劃一筆。在推門而出之前，妳聽到了言千曉跟謝流聲的交談。說的是少卿大人步夜有多過份，諸如此類云云。
妳搖頭苦笑。若真的被步夜聽到了，謝流聲大抵回了大理寺會被步夜收拾得徹底。之所以步夜不來無心苑，也是因為謝行逸。
謝行逸倒是沒說什麼，只是在自己的手搭上門把時，抬起頭，以指抵唇，示意他們安靜。妳推門而出，略偏頭，微笑以對。
不意外的看到謝行逸滿意的神情，以及謝流聲怔呆後爆紅的臉，還有言千曉那雙眼放光的激動樣。
謝行逸走過來幫妳正了下服裝，輕聲道：「果然，妳還是最適合蓮花。」
「這套衣服，可要不少錢吧！」言千曉問了一句有點煞風景的話。
「於他人，自是如此。但對雲中郡主，卻無需計較。」謝行逸說道。「郡主讓我有了靈感能做出新品華裳，這套衣服自是為她量身而做。」
謝流聲咳了幾聲，道：「按無心苑慣例，未時得出去讓眾人知曉無心苑今日新品主題，倒是要麻煩郡主了。」
妳笑了笑，說無妨。妳將蓮花環珮繫上後，便說她出門一會，會在未時前回來。「需要幫你帶碗冷元子嗎？」妳對謝行逸微笑著問道。
「讓別人去帶吧，郡主是要找人？」謝行逸任由謝流聲幫他把又滑落的外衣拉好，聽他碎念著怎麼老是不愛把繫帶繫緊。
謝行逸嘀咕了句會很熱，換來的是謝流聲的絮絮叨念。
「嗯，我去找個人。是謝小公子的上司，他也來了。」妳一說，謝流聲差點沒把自家哥哥的衣服繫帶給打了個死結。
「流聲，你上司來了怎麼不請人過來？」謝行逸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也見過的，蒼陽火情那日。他……呃、臉上帶傷，不太習慣以真面目示人！」好的，妳開始胡扯了。言千曉一臉見鬼似的看妳，妳連忙以眼神示意讓他不要揭穿。
謝流聲嘴角抽了抽，顯然有些難以言喻。妳在心裡只能雙手合十希望步夜這隻藍狐狸別知曉自己詆毀他！3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CAfUwBh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