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便利商店屋頂的雲朵觀賞圖鑑 - 三、捲積雲

第三章捲積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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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一個乾潮反漲的流水，浮游生物與魚苗靠岸，龍蝦坑的珊瑚岩地形填滿富含營養的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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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間帶的縫隙中，玉藻微微發光，灰色的蟹輕輕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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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將擋車停在媽祖廟的雨遮下，去販賣機投了兩罐寶礦力水得，站在金爐旁的女兒牆上，看海，靜靜地喝著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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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不錯。」大進對著一旁還戴著安全帽的桑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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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的？」桑妮拿著鋁罐，用冰涼的罐身貼著臉龐，露出酥麻的表情。

「想像自己是一隻魚，看到怎麼樣的海，妳會想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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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魚～。」桑妮將雙手合十於嘴前，腮幫子鼓著，像是金魚在吐泡泡。2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lDJv5y0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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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潛水衣材質的菜瓜布底鞋，上礁，往向海突出的礁岩走去。被珊瑚礁岩圍起的封閉水域像是微型的水族箱，由礁石上往那望去，可以看見潮間帶的生物在近乎透明的海池內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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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礁岩的尾端，大進看見水針追逐著魚苗，像是水上摩托車般，割破水面。燕鷗聚集在海中的孤石上，在日落之前進行最後一次覓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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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釣。」大進綁完線組後，拍了兩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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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尺長的竿，透零的細線。線節上綁的不是生餌，而是橘金的蝦型軟餌。三錢中通鉛、夜光擋豆、曲柄鉤。鉤子埋藏在軟餌之中，只有在魚攻擊的時候才會露出鋒利的鉤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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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說這個釣法叫做「根魚」，是傳自日本的「メバル」釣法，主要的作釣對象是躲藏於岩石隙縫的底棲類魚種，石狗公、笠仔、短嘴格。幸運的話，也有黑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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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拋了幾竿，起了一尾黑貓仔(Cephalopholis boenak)，他把魚放進身後礁岩的淺壺穴內，暫時養起來。

「牠眼睛怎麼凸凸的？生氣了？」桑妮輕戳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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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海底給牠請上來，壓力改變造成的啦，等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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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有海龜在冒頭，在浪與浪之間，載浮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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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龜如果再靠，我就要撤了。」大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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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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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釣到海龜，會有被開罰的風險啊。」大進用竿尖指了指遠方的海巡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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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比較想知道，龍蝦坑這裡，還有龍蝦嗎？」桑妮淺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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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不知道嗎？早就被抓光啦，老一輩的早上去晨泳就會抓個一尾回來煮麵線。現在……應該只撈的到海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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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竿頭大凹，線催緊，捲線器煞車滋滋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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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桑妮眼中閃耀著興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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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釣到最大的，鈎到地球了啦。」大進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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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魚是個富貴險中求的挑戰，當假餌沉的越深，探進更複雜的巖穴，就越有可能經過更巨大的魚眼之前。而相對的，掛底的機率也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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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救了，解不開。」大進試著抖動竿尾、彈線、放線，仍徒勞無功，只好把線扯斷，再綁新的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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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桑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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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聽見耳邊一陣急促的奔跑聲，桑妮的髮絲在傍晚風中飄逸，透光染成了銅棕色，如蛋殼般輕盈的裙擺飛揚。一切彷彿是慢動作的電影畫面在大進眼前展開，她高高躍起，跳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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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連喊叫都來不及，丟下竿子，往海裡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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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礁地形的海流複雜，暗流與離岸流是任何討海人都必須敬畏的。海浪一拍，如果恰巧抓住你往粗糙的岩壁一撞，很容易就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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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心急如焚，手機已經準備撥打緊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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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腳邊的竿子抖動了一下。線鬆了，大進把蝦型軟蟲捲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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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看我抓到什麼！」腳下的水面冒出一顆頭，桑妮燦爛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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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伸手把桑妮拉回岸上，兩人都氣喘吁吁，跪在礁石上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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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妮把一尾龍蝦放在寶礦力鋁罐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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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覺得，桑妮沒有溺水已經是奇蹟了，連擦傷都沒有。因此也沒有多嘮叨，只淡淡地說了，下次小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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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隻借給桑妮的備用手機就沒那麼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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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幾年前的手機了，並沒有防水功能，吃了好幾口海水後馬上就黑屏。在米缸裡放了三天還是沒辦法開機，大進便帶著桑妮去小鎮上的通信行看能不能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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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是要桑妮付錢什麼的，只是想要讓她知道，做任何事之前多想一下，不要過分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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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的想法是大進說服自己，並且告訴桑妮的藉口。實際上，他心裡只是想帶桑妮到小鎮上的咖啡廳，喝下午茶，約個會。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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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約好在便利商店樓下，大進騎車，當他騎出麗灣，準備匯入省道時，桑妮敲了大進的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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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不要走這裡嗎？」桑妮在風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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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濱灣很繞欸，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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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不要走這。」桑妮側靠在大進的背上，幾根髮絲飄到大進嘴邊，他舔了一口，有沙士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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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通訊行，被海風吹到攏起的木皮牆上掛著一些孤單的手機殼，那些都是設計給五年前以上的機型用的，積著灰塵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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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店員趴在玻璃櫃上玩著數獨，在大進進門時含著棒棒糖說：「ㄏ迎ㄍ臨。」大進注意到店員的右臉有大面積的燒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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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手機。」大進從口袋掏出那隻備用機，上面還黏著一粒白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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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水齁？你用白米除濕那招？用哪裡的米？」店員把手機搶了過去，從充電孔窺視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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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用哪裡的米？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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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行的當然覺得都一樣，我告訴你，我實驗過了，花蓮玉里的舊米最好，彰化的效果不佳，宜蘭的米只會越泡越濕。」店員拿出測量電壓的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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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ㄛ。」大進其實只想知道報價，趕快繼續和桑妮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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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要換主機板了，修起來可能要三千，有考慮換新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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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手機都沒拆開就知道主機板壞？」大進開始覺得有股陰謀的味道從店員燒傷的傷口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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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跟你說我是專家了，我剛剛聞到你手機裡有珊瑚和玉藻的味道，牠們從裡面告訴我，主機板壞了，銹了，爆了，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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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有想換新機嗎？桑妮。」大進轉頭問正好奇地拿起展示機的桑妮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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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好，但我想問裡面的資料能救出來嗎？」桑妮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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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跟我買手機的話，我可以努力看看。怎麼樣？」店員把嘴巴裡的棒棒糖拿出來，指著大進和桑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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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大進和桑妮離開通信行，手上多了一個袋子，袋子裡裝著新手機的盒子，錢是大進先墊的，三萬兩千塊，大進上學期家教賺的錢幾乎全領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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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從麗灣郵局的ATM吐出來，吐得很慢，好像這台提款機沒一次噴過這麼多錢似的。交給店員手裡的時候，鈔票上還有郵局旁烙餅攤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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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這台好啦，防水、拍照也是頂尖的，可以拍到月亮背面在睡午覺的大象。」店員笑得燦爛，兩顆金色的犬齒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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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還多送他們一包花蓮玉里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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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在我那台舊手機有存資料？LINE訊息？」大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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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妮低著頭，非常緩慢地把袖子上的銅釦解開又扣起，細長的手指很靈活，大進想起小時候長輩從繁複的魚網上解下小魚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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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店員幫我設成桌面的圖案了。」桑妮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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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進打開螢幕，看見蔚藍的海面上飄著一朵淺灰色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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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角度、右下角的便利商店招牌、小小的港口，說明了這張照片的拍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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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商店屋頂的簡陋租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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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捲積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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