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ie
那天放學回家，我猜想比我早放學的哥哥正在弄下午的小點，他平日習慣在這個時候準備下午茶。
於是我打算走到廚房，看看有甚麼能夠幫得上忙。
「哥哥，哥哥。」我一邊開口叫他，一邊走到廚房去，發現原來他不在那兒，所以我回到我的房間，想著要開始做課業。
這時候，我聽到一些聲響從哥哥的房間傳來，像是碰到了甚麼東西的聲音似的，我很自然的走了過去看看發生甚麼事。
甫進房間，乍見哥哥似乎整個身子都靠到牆壁去，手掌壓住粗糙的壁面，兩條修長的腿軟軟的屈曲於地上，像個癱瘓的病人。
「怎麼了？」我吃了一驚，旋即扶起他，近看他額上冰冷的汗珠清晰可見，臉色都蒼白起來了，薄薄的唇瓣呈現暗紫的一片，我順手把他的手臂繞上我的肩，他的手好冷，簡直冷得不像平常人的體溫，我帶他坐在床沿，感受到他身軀傳來一絲絲的微顫。
「依妮，我的手腳動不了！不管我怎麼動都是……」他那雙透露著驚惶的眼睛，沮喪而空洞洞的望著我，宛若想從我身上看出解決的辦法。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向來冷靜的哥哥，害怕成這個樣子。其實我都不知道該要怎麼辦，只好忙著安慰他：「你不要害怕，我打電話叫媽媽趕快回來看你。」而後我轉身，拿起放置在書桌上的電話，飛快的按下號碼。書桌旁邊的地上，還有一本本參考書，散落一地，大概是他攙扶著書桌邊走，失去平衡的時候弄跌的，以致發出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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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mothy
我從來沒有一天會怕成這個樣子。
我下午回到家，忽爾累得要命，做完功課，就小睡一下。
醒來後，打算起床弄個下午茶。赫然手掌使不到力，不要說扭動，根本連動動手指都不能，我在想是不是被頭壓得麻掉了？可是當我發覺連雙腿都無法活動的時候，一種恐懼感慢慢在心內形成——
我四肢癱瘓了？不會吧，今早還是好端端的。我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吃力地活動身體，不但徒勞無功而且不慎摔下來，像一條小蛇般攤軟在地，我的視野移到牆壁那邊，心生一念，想要藉著牆壁走出房間，等家人發現我出了異樣。
倚在牆壁時候，伊妮發現了我，隨即扶我到床休息，並通知家人，她在打電話的同時，我全身突然無解的猛烈顫抖起來，接著眼中的世界驀地被黑暗徹底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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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便是由那天開始的。
醫生說，他們尋找不到哥哥發病的原因。
哥哥的怪病，害他終日倒在病床上，到處都去不了。
任何人接觸他，他就會全身發抖，嚴重起來，甚至會不自控的流淚。
縱然如此，家人還是得照顧他，除了照料他的日常生活飲食時，不得以要接觸他外，其他事情，只可以遠距離地看著他怎樣地痛苦和折磨。
他如同在隔離病房的病人，與外隔絕，孤單單的，看起來真的好可憐哦。
本來他病況一直穩定，相安無事，然而到了某年冬天，他的病情更為嚴重。
起初親人接觸他，他光是不受控的顫抖，倒也沒啥事。現在他稍受碰觸，甚至流淚了。一個十多歲，認為自己不哭才是男子漢的傳統觀念影響下，老是被迫掉淚，有誰會希望如此？因此讓哥哥心情亦煩躁起來，偏偏，只要被人接觸，他就發病，他多希望可以跟大夥兒一起上學，一起到處遊玩啊。
而且我差點忽略了一點，這病會不斷消耗他生命，他身體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醫生告知我們，如果到了一天，他發熱起來，他距離死亡不遠了。
哥哥終日愁眉苦臉，其後，他開始不願進食，身為妹妹的我，站在遠處和他對話。明明是至親的人，偏偏不能觸碰對方，無法共同生活，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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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探望哥哥完畢，離開醫院的歸家路上，遽然四周刮起冷洌的寒風，我裹緊大衣急步行進，瞅見種植於路旁的小花竟然全數凋謝，天色被一片深鬱籠罩，我前方出現了一個黑衣打扮的人，他跟我說他是魔鬼，我環顧周遭的景物變化，足以證明他是魔鬼的事實，他問我，想不想和他交易。
為了治好哥哥的病，我當然求之不得了，我對他說：「我哥哥患上怪病，我希望他可以痊癒。」
「妳只須握緊他兩手，他就會痊癒，好吧，交易完成了。」他的聲線沙啞而低沉。
我再追問：「您還沒有告訴我，我的代價是甚麼？」
「妳的容貌。」他指向我的臉頰。
「容貌？」我不解，問道。
「好快妳便會明白。」他話畢，消失於我的眼簾。
只要哥哥能夠康復，容貌也好，生命也罷，我願意撂下一切。
Timothy
我感到身體燙得猶若身陷灼火中，我知道我和生命的盡頭相距不遠了。
除了頭上的冰袋，基本上陪伴我的，只有這個物件和我身上的衣服。我明瞭家人好想靠近我身邊表示關懷，最後為免加速我的病情惡化，唯有在病房外遙望我。
一雙雙微紅的眼眶配合臉上一個個不搭調的笑容，默默給予我支持和勇氣，可是仍然缺少了甚麼，內心的空洞未能瀰補。
此際依妮不管家人的阻止，居然走過來我身畔，緊緊握著我的兩手，小巧而微暖的幼指彷彿傳來奇妙的力量，我，身子居然沒有震抖。
她閉起明亮的兩眸，低喃：「我會照顧哥哥的，還有我在你身邊，所以你不是孤單一個喔。」
那天後，我的情況逐漸好轉，甚至能開始活動四肢，後來更可自由走動，醫生們紛說那真是一個醫學奇蹟。
反觀，妹妹的容貌一天比一天年老，眼角隱見細紋。
不過是一天過去，她看上去老了好幾歲，但是她的心智維持於十多歲的年紀。
詢問她原因，她告訴我是「交易的代價」。
她訴說此話其時，唇畔牽起一抹溫暖的淺笑。
我故然不知道她出了甚麼事，但見她神情悽傷，沒有打算繼續追問，因為我把她的轉變和我的怪病痊癒聯繫在一起。
剎那間，我了解一切事情，內心深處湧上一陣酸楚，淚水不禁淌落下來。
好久沒有心甘情願的哭泣過一遍。
我的病沒錯是好了，然而我絲毫不覺得快樂。
反而有某種感覺，沉重得快要壓碎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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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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