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她不知道自己在床上滾了多久。
房間裡選用的是百葉窗,陽光輕易的穿過葉片間的縫隙,即使緊閉著雙眼,她也能感受到房間內正逐漸變亮。
她翻了個身,把頭埋進被子裡,試圖阻絕光線,但沒過多久,她便因為被單內太過悶熱,而不得不探出頭來透透氣。
為了睡上一覺,她數羊、變換睡姿、躺到地板上睡……,經過了整夜的折騰她累壞了,卻還是無法入眠。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壓力大,或是在宿舍熬夜做功課的習慣導致。到底是麼原因她也說不準,但她知道若再繼續想這些,是更不可能睡著的。
「嘎啦—」外頭傳來開門的聲響,緊接著是一陣逐漸遠離的腳步聲。「嘩—」客廳的窗簾被打開,陽光穿過客廳,直射在房門上,即使門關著,房間內仍又亮了幾分。
耀眼的晨光,暗示著她今天的天氣有多好。是個適合與家人相聚的好日子。
她就讀的學校離家很遠,學期間課業繁重,父親也忙著工作,他們不常通電話,更不用說見面。好不容易放了暑假,結束漫長的宿舍生活,回到家中與父親團聚。這可以算是感人的久別重逢了吧?她不想搞砸這一天。
必須得睡會兒。她告訴自己。等會父親可能會想去哪裡走走。能和家人一起散步是件浪漫的事。但若是在失眠而體力透支的情況下,那就另當別論了。她會忍不住想掐死任何不讓她補眠的傢伙。
她曾想過要婉拒父親的邀約,但他鐵定是會傷心的,況且她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要是誠實的告訴他自己失眠,肯定又要嘮叨個沒完。她不想和父親鬧脾氣。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當然希望能與家人共度一段溫馨的時光。
「噠噠—」父親的腳步聲從遠處靠近,又慢慢的遠離,又靠近……好似在客廳折返跑。她記得父親有早起看球賽的習慣,但她不記得他習慣晨跑。本來就因失眠而苦惱,現在腳步聲使她更加煩躁。
據她所知,父親總是十點不到就回房睡覺,天空未亮就已經出現在客廳裡看球賽,比賽結束便開始準備午餐。
抽油煙機被打開「轟隆轟隆—」巨大的抽氣聲就連睡夢中的也要被吵醒「薩—」食材被丟進鍋子裡,熱油「喀拉喀拉—」的沸騰著……所有的聲音都在提醒她,世界已經開始運轉,天亮了。
她再次將被子拉到頭部,但是這條被單無法抵禦噪音,她只能煩躁的滾來滾去。過了半個小時,料理工作總算結束。沈重的腳步聲從廚房移動到她的房門前。他沒有馬上開門,而是站在門前,四周靜的即使隔著門版也讓她感到困窘,忍受不了尷尬的氛圍,她睜開眼睛。房門也在同一刻被拉開。
「起床了!」
「起床了!」
在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他立即聽到女兒的聲音。任誰都聽的出來,她語調中的不滿。他沒有忍住,擅自打開了孩子的房門。不過還好的是女兒今天只是緊皿著唇,沒有生氣地大吼大叫。她頂著亂糟糟的頭髮,拖著步伐經過他身邊,連瞧也不瞧他一眼,更不用說道聲早了。
「我做好午餐了。趕緊……」
「我知道。」她咕噥一句,便消失在廁所門後。即使沒有看見她的表情也能夠猜到,鐵定是感到厭煩的吧。年輕人討厭老人家叨唸,他是知道的,所以沒再說下去。這可是女兒回家的第一天,他不希望和女兒冷戰整個暑假。
聽到沖馬桶水的聲音,他趕緊坐到餐桌前,拿起報紙認真的看了起來。女兒從廁所裡出來後,迅速的移動到餐桌旁,不發一語的享用起午餐。雖然她的臉上塗了淡妝,但他還是能夠看見她的黑眼圈,不知昨晚又是玩到幾點才睡。他忍不住想提醒她要早睡早起,別一放假就……算了。
他記得自己在她這個年紀時,也是每天通宵,中午才起。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睡不著。
他嘗試了各種方式讓自己入睡,包括不睡午覺、一有睡意立即上床……,但一點效果都沒有。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可能是因為老了,或者是年輕時熬夜成了習慣。總之,他現在非常苦惱,整夜都在懷疑自己是否睡著,但他始終只能在陽光碰到眼皮時,發現自己早就醒了,即使再多躺一會兒,他也總是熬不過想睡卻睡不著的感受,只得起床,坐在客廳,瞪著電視。
好不容易女兒回家,他總算不需要獨自盯著電視。但此刻客廳裡除了咀嚼食物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響。兩人間的沈默,比一個人的寂寞還令人討厭。
他想要跟女兒說說話,但是腦海裡卻一個話題也想不出來。「學校的事情」問了幾十遍了,再問的話女兒恐怕會懷疑自己得了老人癡呆。「開學」是個不可提到的字眼,提的話她肯定又要臭臉......
他絞盡腦汁,最終擠出一句「要不,去哪裡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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