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滾滾，乾燥西風吹來，帶來炙熱的暑氣，卻被淙淙水聲的清涼沖淡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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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割東西兩國的結緣大河下游，躺著安格斯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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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毒雲山地的連番惡戰，一行五人不敵海量邪魔附身的巨人門徒，狼狽往東方逃走，遭遇上身負大刀的神秘旅人出手相救，劫被在還沒看清他兵器的情況下被招式的威力震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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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陣陣久違的清涼把昏厥的安格斯喚醒，隨即上湧的是飢餓與乾渴，混沌的腦袋聽從身體本能，像嬰孩一樣爬轉身去，一頭栽進河水中，貪婪地想要一口氣把幾日來忍受的脫水給補償過來。飲不夠幾秒，過多的河水教安格斯嗆鼻，喉嚨不能受控地咳嗽起來，把誤入氣道的河水給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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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麗的金髮變成污黃色，略濁河水把髮絲捻成一束，從末端往下滴落，安格斯滋潤過乾渴的喉嚨，方始恢復多少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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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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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用手擦去臉上濡濕，安格斯檢查身上劍盾仍在，才站了起來，尋找其餘同伴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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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浚、千刃！」安格斯朗聲呼喚：「菜鳥！你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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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聲空虛的在山壁迴盪，回應安格斯的只有久違的流水聲和拂臉涼風。單是在毒雲山地待上四五天，已經足以讓安格斯對清涼感受產生彷如隔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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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面向遼闊平原，綠中摻黃草坪一望無際，鮮少得見任何飛鳥走獸活動。此刻藍天白雲的美好天氣，成了某種死寂的美麗包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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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能在哪裡？」安格斯眉頭緊皺，憂慮著要如何在沒有同伴的情況下繼續執行任務，又為要費時尋找他們而惱氣。最令安格斯煩躁的是，他對緣河以東的領域全然陌生，隊伍中較為熟悉帝國領土的就只有千刃和夜次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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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緣河往下游走著，安格斯的耐性經已折損大半，本已繃緊的臉更是陰晴不定，積聚內心的怨氣愈發增多，連腳步都愈趨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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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該不會是被沖到海裡去了吧？」安格斯眉頭深鎖，內心不住推想著最壞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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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安格斯來到緣河盡頭。快跑幾步踩上大石上眺望，只有見得滾滾江水投入大洋的懷抱，最終只剩幾片白頭浪花和微不足道的小波濤，河與海完全融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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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鳥和遊俠就算了，若浚和千刃真的就這樣淹死…那簡直是聖騎士的恥辱。」安格斯的不耐煩已經到達臨界點，內心對隊友的指摘快將到達要宣之於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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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你可真難，帕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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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把帶著納蘭住民腔調的聲音，聽在安格斯耳裡既是厭惡，也吊詭地帶著一絲絲本人不願承認的安慰。安格斯焦躁的重重噴一口氣，轉頭開口就罵：「你們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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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才想要問哩！」浚氣急敗壞的說道：「我們早就在之前集合了，惟獨欠你一人。千刃感知到你的靈氣一直往下游跑，害我們以為你還沒醒來，正在被河水沖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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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擔心我。」安格斯不悅的別過臉去，順道用眼角點點人數，一行五人果然都齊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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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我們一個不少哩。」見安格斯無恙，奈比大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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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現在我們可以開始擔心糧食的問題了。」千刃望著緣河的對岸，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一雙黑眼睛卻有流露出歎息：「本來可以拿祭禮門的物資當作補給，但多虧那個巨人怪物，我們甚麼也沒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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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他到底怎麼了？是那個怪人把他殺了吧？」回想起來，奈比仍是猶有餘悸，一股腦的把問題都拋出來：「他是誰？我們又是怎樣過河的？究竟發生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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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研究這個問題之前，還是先解決糧食和水的問題吧。」夜次津對這個問題無甚興趣：「在東邊有個村子，我去看看能不能弄點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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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向千刃使個眼色，後者會意：「我去幫忙，你們在這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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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刃和夜次津去籌措食物和水的期間，安格斯、浚和奈比三人覓了個擋風的岩壁下歇腳。閒著無事，奈比便開始重提問題：「究竟在我們昏過去的期間，發生甚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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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清楚。」坐了下來，浚開始從慌亂中安靜：「我和千刃捨身拖住那門徒，最終不敵被擊昏。要不是你講的話，我們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脫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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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安格斯前輩哩？你在昏過去之前看到甚麼？」奈比轉向安格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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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一陣厭惡油然而生，安格斯不怎樂意搭理奈比，只是手頭上無事可做，才勉為其難的回一句拒絕話：「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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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有甚麼頭緒就說吧，安格斯。」安格斯的鄙夷之情明顯不過，浚不忍見奈比遭冷待，便開口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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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瞟了浚一眼，這才老大不願意的說道：「那個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安東尼奧‧伊弗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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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奧‧伊弗烈……」浚默唸著這個名字，彷彿觸到了甚麼記憶，劫一時三刻理不出頭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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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聖狂刀》安東尼奧？！」奈比聞言，霎時間精神一振，整個人彈跳起來，興奮得不能自已：「與義劍大師齊名的真聖七騎之一？救我們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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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刀……」浚低下頭來，陷入淵思：「教國對外的說法是他出外狩獵邪魔，但從聖騎士圈子聽到的流言，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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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邪魔說不上錯，只是不完全對。」安格斯徐徐說著，劫沒有把話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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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浚勾起了好奇心，加入了追問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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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吞口水，奈比鼓起勇氣搭腔：「義劍大師曾跟我講過，狂刀前輩是個…嗯…『被戰鬥和血腥味沖昏頭腦的人』，他是這麼形容的。說不定，他是為了尋求更多的爭戰才出去遊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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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歷』，真是動聽的形容詞。」安格斯嗤之以鼻，對這名曾經的戰爭英雄不表示任何尊敬：「安東尼奧只是個純粹的戰鬥狂，不追求公義之類的高尚理念，只想要戰鬥、血腥和死亡。半點建設也不懂，只對如何更有效殺人感興趣，所以才會被其餘六騎所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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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如此，我們還是被他救下了。」總算是理出個頭緒來，浚鼻頭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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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運罷了。」安格斯斷然拒絕接受這麼一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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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典裡從來沒有提過這兩個字。」浚搖著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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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次津和千刃拉著一頭扛著乾糧食水的驢回程，奈比急不及待的和他們分享剛才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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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聖狂刀？」夜次津的反應冷淡，一臉老早就知道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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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聖狂刀啊！與義劍大師齊名的英雄啊！你不驚訝嗎？」奈比以為夜次津不清楚狂刀來頭，再添幾分緊張的想要讓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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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憑一柄大刀馳聘沙場，米特迦史上惟一創下手刃千人以上的殺人鬼，戰後消失在教國，流浪著尋找更強者的戰鬥狂。安東尼奧‧伊弗烈，我知道。」夜次津隨口講出幾條關鍵事蹟來：「在你們趴著吃泥的時候，跟他交涉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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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們昏過去之後的事情嗎？」奈比興味盎然，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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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次津無甚耐性的翻翻白眼，重重嘆息一下，忍住想要爆發的衝動：「在你把我煩死之前，我還是交代一下好了。簡單來說，在你們昏倒之後，我和狂刀達成了協議，讓他把你們丟到緣河去，我隨後跟著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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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狂刀徒手把我們每一個人投擲到河裡？」浚聽得雙眼發直。連同戰甲計算，浚的重量幾乎與三個成年人相同，毒雲山地與緣河最近之處至少有千步之遙，狂刀的臂力究竟是何等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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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把我們直接沖進大海去？」安格斯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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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能沖進大海裡去的話，你們就不是帕拉丁。」夜次津答得一派輕鬆：「帕拉丁，比綠洲的野草頑強，也比櫥櫃底下的臭蟲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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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狂刀放過你了？」千刃問出了最令他困擾的一個問題：「他是個嗜殺的人，不見紅不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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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夜次津含糊地應了一聲，沒有詳細交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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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只有你可以倖免？」千刃見夜次津看似無意詳細解釋，便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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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刀這種人好戰歸好戰，也會有自己的信條。」夜次津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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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嘛，畢竟是教國同胞。」奈比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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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只是對弱者沒有興趣罷了。」安格斯搭腔道，瞟了夜次津一眼。夜次津沒有多作言語，只是望到別處去，兜帽陰影下是一抹不明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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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往哪裡去了？」浚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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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國，我看大概是帝國境內他已經贏過所有好手，轉戰跑回教國去。」夜次津隨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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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是敘舊…不過不大可能就是了。」安格斯接著附和下去：「總之，用聖靈鴿通報師父一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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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樣寫？」浚揚揚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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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默頃刻，安格斯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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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戰之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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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過緣河，一行人在夜次津的指示下沿河北上，往東北方向的玄黃城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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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踏足帝國境內，奈比既是興奮又是緊張，四處張望青綠中帶點枯黃的稀疏草地，半禿露出粗糙而硬朗的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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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甚麼話想說嗎，千刃？」浚見千刃眼中流轉少見的光芒，便開口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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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懷念的氣味。」千刃打開話匣子，一邊走著一邊說道：「在緣河西岸和哥慕勒待了十多年，我都幾乎忘記米特迦東部的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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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總是令人懷念。」浚感同身受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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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聽著二人的對話，奈比用著眼角偷瞄夜次津，不見他有任何神色變化，看來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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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我沒記錯，帝國人在這裡附近立了個英魂碑吧。」安格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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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魂碑？那是甚麼？」奈比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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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用說的，不如讓你親眼看看。」三步當兩步跑的夜次津一馬當先走到大岩上的制高點瞭望，斗篷在燥熱乾風吹拂下的形態與獵鷹的雄姿有幾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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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好奇心驅使下，奈比跑到岩旁，就瞧見緣河上游方向不遠處有一個分流，而在分流的岔口旁邊的矗立著一個人手鐅成的石碑，上頭彷彿刻了某種符文，因著距離的關係奈比不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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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魂碑，是帝國紀念獨立戰爭時陣亡士兵的紀念碑，尤其是夕霞關一役陣亡的。」浚將來頭娓娓道來：「在那一場戰役中，帝國差不多折損了僅存的八成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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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我早出生幾十年，可以親眼目睹那場戰爭的偉大！」獨立戰爭的故事聽過無數遍，奈比早就被當年的群雄事蹟懾住心神，一時感動之下道出自己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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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後悔的。」安格斯的回答潑了奈比大盆冷水：「只有沒經歷過戰爭的人，才會嚮往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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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次津從千步之外凝看著碑上符文，忽爾冷笑一聲：「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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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你看到甚麼？」奈比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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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上的名字。」夜次津先拋出關鍵字，稍為頓了頓才解說：「只寫了士族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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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奈比一時間懵了，沒能抓住夜次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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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士族才能留名，平民階層的小卒則不被紀念，就是這個意思。」夜次津從岩上躍下來，跟著已經走在前頭的安格斯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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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奈比還未完全明白夜次津說話背後的深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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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霞關一役除了造成帝國一方的大量人員傷亡外，更讓真聖飛槍聲名大噪。」安格斯補充道：「我也是從師父口中聽來的。當年義軍攻到緣河西岸，帝國軍屯兵據守東岸的夕霞關，兩軍隔岸對陣，帝國軍怯於義軍的神威不敢迎擊，而義軍亦因為夕霞關的堅固而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就此對峙了三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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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奈比興奮莫名，雀躍的舉著手插嘴道：「之後奇策大人出了兩道妙計：一是分派精銳部隊暗中從上游渡河，迅速攻下疏於防範的神武廟，切斷夕霞關的補給；二是派出飛槍大人隻身潛入夕霞關，對守城將領執行刺殺任務。那時夕霞關差不多有上萬兵力，暗殺任務九死一生，飛槍大人也不怕，雖然過程中曾暴露行蹤而遭圍捕，但最終他以一敵百，在千軍萬馬中取下敵將的首級，單槍匹馬一夜之間攻下了夕霞關，掃除進攻臥龍京的最後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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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厲害的事蹟。」千刃點評一句，同時抱有一定程度的保留：「但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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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有句諺語，翻成教國話就是『英雄不滅』。」夜次津搭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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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帝國人相信一個快六十歲的人還能像個年青力壯的少年人一樣孔武有力？」安格斯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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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方，這話的原意是指勇武的精神會一直流傳下去，影響人心。」千刃作出解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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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也好，我希望這個真聖騎士不會跟上一個一樣，連腦袋都變成肌肉，除了戰鬥和血腥之外就甚麼都不會。」夜次津調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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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聖七騎性格迥異，先前的狂刀是最激進好戰的一個。」安格斯徐徐說道：「師父成熟穩重，奇策變幻莫測，神弓好大喜功，天秤淡泊避世，安息沉默寡言。至於飛槍，當年的他輕率衝動，只是不知道這些年來有甚麼變化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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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想起即將要見到七騎之中的第三人，奈比心情雀躍得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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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經過英魂碑，一行人朝東北方進發，走在黃綠參半的枯色原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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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重踏睽違已久的故土，一向內斂寡言的千刃亦變得健談起來，講的多是幼年對帝國風情的印象，當中少不免對時移世易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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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二十年前，家父攜妻帶子舉家離開帝國。當時帝國國力衰弱，又因教國的成功而招來許多朝臣對帝位虎視眈眈，正值內憂外患之時。」通常在三句之內把話講完的千刃，今天多次刷新自己的說話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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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為了避難才離開帝國？」鮮少見千刃如此多話，奈比把握機會滿足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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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千刃徐徐回道，臉上露出不多見的緬懷：「除此以外，家父亦有先見之明，見教國剛初立國，認為商業發展大有可為，便把生意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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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是做甚麼生意的？」首次聽千刃談及父親，浚隨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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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刃眨眨眼睛，望到前方遠處去：「兵器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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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湖。」眼目投到相同方向，安格斯打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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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比循著視線看去，就見得中分大陸的緣河分出一條往東支流，將滾滾江水的恩澤帶給那片原本荒涼的瘠地，聚在一處形成不小的綠洲，長成形形色色的大小林木，好些教國人不曾見過的獸類跑著跳著，看起來生機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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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甚麼湖？？」奈比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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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池。」夜次津回答道：「緣河中下游時不時會出現有毒紅潮，一旦出現就至少整整一個月不能飲用，否則就會中毒身亡，最下游的南水村因而時常缺水。謠傳說是獨立戰爭的冤魂死不瞑目，作崇令緣河水變血。情況一直持續了十多年，緣河突然水位上漲，沿著東邊的河道流去，一直到瑤池現在的位置匯聚成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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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水村？」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但奈比又說不出個其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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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剛我們『借』糧水的村子。」夜次津講起來臉不紅氣不喘，全然不當作回事：「有些東方神話故事說是瑤池是仙人對南水村動了慈悲心，特地為村民施法開闢這麼一座池子來，好解救他們缺水的苦況。真蠢，不過是因為上游的夕霞關常常把熬不住的農民兵屍體丟入河中向教國示威，屍毒把河水污染罷了，剛好始源湖的地下泉水出水量增多，幾個巧合加起來就形成了村民的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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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應該只有相信錢財才不是迷信。」安格斯揶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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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迷信。」把安格斯的嘲弄當作讚美，夜次津大方接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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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納蘭祖宗肯定以你為恥。」這趟連千刃都忍不住加入指摘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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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還有句諺語叫『有錢使得鬼推磨』。」夜次津半點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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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益的談話到此為止罷。」浚出頭打圓場道：「披好雨袍，別暴露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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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夜次津一本正經的帶著頭，朝著進出玄黃城的商旅人流走去，以人群減弱己方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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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從人類逐水而居的習性，帝國人在瑤池旁邊建立了一座玄黃城。帝國人擅於就地取材，從北方黃沙蠻地取來堅固磐石為基礎，沙岩歷經乾風擊打而堅硬無比，再東南部的虎踞穴取來各樣礦石及金屬，建成了一個相當理想的資源中轉站。在獨立戰爭時期，玄黃城成為了難以搖撼的補給線，令夕霞關得以長守。曾經令義軍一方大感頭痛的玄黃城，在帝國國力下滑的現在依舊繁榮，不過是多了許多衣衫襤褸的無家者瑟縮在城門口，以乞憐中帶點貪婪的眼神打量著往來的商旅，這些眼睛卻在瞄到隨行傭兵身上的鋒利刀劍後被畏懼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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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這個城市。」奈比油然生出一陣芒刺在背的憐憫：「那些人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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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意被砸了，怎麼你又不來可憐我？」夜次津翻著白眼，催促道：「把帽子戴上，我不想惹更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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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五人把雨袍帽子掀上遮著臉，省得被人認出。在米特迦大陸上，作如此裝扮的人比比皆是，尤其是惡名昭彰的流浪傭兵。帝國尚武，重武技多於仁德，故一行人的外表招來的崇敬多於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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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到哪裡去？」奈比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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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夜次津輕斥奈比一聲，在城門口的喧鬧人群中一口氣竊聽好幾段對話，腦袋飛快運轉，短瞬間就把情報整合、分析，並作出決定，朝身後的四人打個手勢，示意跟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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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比回頭看著安格斯，從他眼中看出了幾分的不信。無獨有偶，安格斯和浚都同時將目光投向千刃。四人之中，只有千刃片刻猶豫也沒有，邁著果決的腳步隨著夜次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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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全然陌生，建築物是看不慣的渾圓形，屋頂瓦片易碎，牆垣泛著泥色污黃，路上往來的人都是黃得發褐，安格斯這些教國人要不是夕陽的關係，白晢的皮膚早就曝露他們的身份。處身這種環境底下，安格斯等人經已是名符其實的深入敵陣，心臟不住狂跳，手心滲著熱汗，生怕會出甚麼差池而帶來無窮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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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次津如鯉魚過江一樣輕鬆地在人群中穿插，倒是難為了安格斯四人，裹著雨袍的一身戰甲在這種情況下何說是大而無當，徒增穿越人群的難道。等到四人側身走過狹隘的走道，夜次津經已在一家擠滿了人的殘舊客棧門外好整以暇的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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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進去吃個午飯。」夜次津壓低聲量，用渾圓的東方腔調講著西方通用語，務求將被人發現異樣的機會減到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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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夜次津就走了走去，千刃隨後跟上，安格斯、浚和奈比交換幾個眼神之後，也是跟著擠進熱鬧食客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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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疑著要如何在這種吵雜環境中進行私密商談，安格斯一行跟著夜次津輕推著人潮，努力躋身到櫃檯跟前，但見夜次津熟練地跟掌櫃打了個招呼，丟下一個錢囊就讓對方笑逐顏開，招來幾個壯碩小二開路，把他們領到一間廂房去，順道把賴死不走的食客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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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如何？」觀夜次津的神色，安格斯推想他內心是有了個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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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當然是吃東西，不然來這裡幹嘛。」夜次津背脊俟後，雙腳一把架在飯桌上，極不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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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下一步哩？」無名火起三丈，安格斯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沒有即時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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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別繞圈子了。」依千刃的表現，大概對狀況也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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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瓷製茶杯拈到手上，拇中二指施以扭勁，讓茶杯頂在食指上旋轉。夜次津輕輕一頂，令旋轉茶杯騰空，忽爾信手一抓，就把杯給握穩。露了一手玩杯技藝，夜次津好整以遐的呷了一口熱茶，這才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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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聖飛槍死了，兄弟盟也被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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