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緩緩歸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i8z0iqha
春暖花開時節，辰時天光亮，青竹駛著青綠小舟回到了天劍門，跳下靈舟後，他並沒有馬上返去師門所在的聚雲峰，而是持著弟子令牌，向雜務司去了。
「王師兄，許久未見你來領月例。」在雜務司做事的還是那幾個，其中一個與他交好的，一見他就問安，收過青竹給的令牌一查，卻是吃了一驚：「師兄，你五年沒領了？」
「出外遊歷了一陣子。」青竹道，他素來親切和藹，少年眉眼柔順，讓人見了便是歡喜。
那管事的姓許，向來喜歡同他說話。見他氣質似乎略有不同，修為看似也精進不少，便又閒聊幾句起來。
許管事笑道：「看來王師兄這次遊歷頗有所得，這回可是又跟雲風真人出遊，或是帶著師弟們呢？」
他一邊閒談，手下動作也不慢，使出靈術，將該給的弟子月例一個不少的裝進五個乾坤袋中，一個一年份，接著又讓青竹點過。
接過袋子探出神識，確定無誤收好後，青竹道：「不，我一個人去的。」
「真難得呀……」許管事說道，又問了青竹這番遊歷有什麼見識否，也虧得青竹好脾氣，許多修道人素來懶得跟他們這樣的管事多閒扯，而是跟他聊了許久。
出了雜務司，已是已時，才踏出門，迎面恰好走來面熟的他峰師兄——奇崢峰的韓凌志。
那韓凌志應也是來領月例，身後跟了幾個師弟妹們，還有那常跟顧靈犀打來鬥去的小王爺莫無執。他見到青竹先是頓了腳步，青竹對他頷首問好後便打算離去，沒想到卻被攔了下來。
「你可出現了。」韓凌志說道，一雙眼盯著青竹不放。
自從三十幾年前大比對過一次，青竹與韓凌志在之後幾次大比，偶爾對到偶爾沒有碰到，對手到時有輸有贏，青竹幾次倒是贏得少，這也並不奇怪——韓凌志自那次輸過後咬牙精進起來，他畢竟是單屬性靈根天才，入門派的時日又較長，若真問本事，的確是高了不少。
幾次對到比試後，兩人間說是熟識卻也沒有，除了大比上會對招外，青竹鮮少離開聚雲峰在門派中走耍，結識他峰的門徒，故此對韓凌志的印象也只有這師兄功法厲害，個性驕縱，並且對自己容貌分外有信心這點，這位師兄愛美之事在門派中也常有所聞，而他的確長得極好，身邊常跟著不少貌美的師姊師妹們。
今天也是如此，他身後帶了四女兩男的同峰子弟，那四個師妹師姊們各個容貌豔麗清雅，身段輕盈可喜，且面目對韓凌志都含著幾分情意。
青竹之前也遠遠見過韓凌志這般被眾女簇擁過，也不奇怪，但他被攔下就有些奇怪了。
兼之對方這語氣，似乎在責怪青竹離開門派許久。
青竹還未回答，只見韓凌志揮手讓身後的人先去領月例，還把自己的弟子令牌丟給了師弟讓其代領，幾個師姊妹們嗔怪幾聲，見他瞪了瞪，便乖乖進去了，餘下的兩個師弟，那莫無執對著青竹無禮的哼了聲，被另外一個推著勸著離去。
青竹見那小王爺個性依舊，也不責怪他無禮，而是笑了，因對方這模樣，總令他想起四師弟……但四師弟可愛多了。
「許久未見，你可是去遊歷？」韓凌志抬抬下巴，竟是要青竹跟著他到外頭樹下去。
青竹個性極好，想著對方似在關心自己，跟著去了，回答道：「是的，師弟遊歷回來了。」
「去那麼久？這五年都沒見你上大比。」韓凌志說，他一腳踩著地上葉子，腳尖碾著，像是要把那葉子給狠狠踩爛般。
「是的，一回神也去了五年。今年大比應是來得及參加，還望能跟師兄比試一場。」青竹笑，對對方這樣的舉動感到有趣，這師兄向來拿鼻子看人，今日心血來潮跟他閒話，他便想，對方大概是想跟自己做朋友，他對這個奇崢峰的大師兄也有些敬意，畢竟同為大弟子，想必同自己一般，平素為了維持師兄的能耐，照顧師弟妹們也費了不少苦心罷？
看青竹態度一如往常，絲毫沒有不耐，眉眼帶笑，五官雖沒多漂亮，但見著舒心，那韓凌志原本高聳的眉目也放鬆下來，聚雲峰的大徒弟沒注意到，但奇崢峰的大徒弟耳尖也不知怎麼地微紅起來，有些彆扭的又撿了些話跟青竹聊著。
他問青竹這些年去哪兒遊歷，青竹挑了幾個回，又問青竹有無遇到什麼危難，青竹說謝謝師兄關心，再道遇到了那些那些……春風輕暖，青年模樣跟少年外貌的兩名修士在樹下閒話幾許，這期間韓凌志的師弟妹們領完月例湊過來要喊，又被他攆走。
見那些貌美的師姊妹們嬌笑玩鬧走開，見那莫無執氣呼呼的離去，青竹笑道：「奇崢峰的師弟妹們很敬重韓師兄呢，看來彼此感情也很好。」
聽青竹這樣誇讚，韓凌志內心一股舒爽，他點點頭嗯了聲，接著又道：「你可前來玩耍。」
青竹歪了下腦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你若得閒，可來奇崢峰走走，跟你們那聚雲峰不一樣，聽說你們那邊竹屋精舍為多，我師父幫弟子蓋得可都是精巧的寶閣，我居得那棟有五層樓，許多好東西可賞玩，怕你是都沒見過得。」韓凌志說著說著只覺得耳朵都要燒起，慶幸今早沒將頭髮高綁，他難得邀人到峰中遊耍，應該說一向也不需要他邀，很多弟子門生是都搶著上來巴結他，因此他這番邀請，說出口聽在他人耳中便帶著高傲施捨。
也只有青竹這般好脾氣的沒與他在意，他看著眼前這師兄有些驕縱的模樣，不知怎麼又想到了四師弟，天生有股傲氣的人都是這樣啊……他想著，含笑道：「好的，若得閒的話定去打擾一番，謝謝韓師兄邀請。」
少年這般笑，令他英氣的面容看來柔軟可親，而那道謝的語氣的確十分真誠，韓凌志見他這模樣，喉頭一動，伸出手：「……給我你的傳令方式。」
修士間彼此若要聯絡，有許多方法，最簡單的便是將自己的氣息予對方記住，記住後，便能用傳訊玉符或是獨特法寶聯繫，韓凌志這樣做，便是要跟青竹結交了。
青竹一聽，跟著伸出手，他很欣喜今日剛回門派，便結交了一個朋友，也沒有去在意明明只是交換氣息，伸手傳過去就算了，那韓凌志卻是握住他的手細細劃上自己的傳令方式，慢慢的，慢慢的。
慢慢劃著，韓凌志說道：「隨時可以傳，你想來玩便儘管來。」
想著這師兄挺好客的，青竹認真記了，也回覆自己的方式，才要把手抽回，卻發現對方握緊著不放。
韓凌志看著眼前怎麼說實在都沒有自己峰下那一個師弟妹好看的少年模樣修士：「王青竹你……」
「嗯？」青竹以為對方還要說些什麼，也沒有把手抽回，這時，卻聽聞身後傳來一聲輕喚。
「青竹。」
霎時，韓凌志握在手中那白皙帶著劍繭漂亮的手竟是一下子就掙開來，剛剛對他溫和帶笑的修士，臉上瞬間散發出他沒見過得神采，那一笑，像是百花盛開，動人美好。
任誰看到，都會希望那樣的笑，是對著自己，是為著自己。
「師父！」青竹回著，轉頭對韓凌志頷首道別：「師兄，之後再聯繫。」便是踏步向著不遠處的元嬰老祖走去。
那腳步有些急促，帶著欣喜，光看著那離去的背影，韓凌志就知道王青竹腦中瞬間沒有了他。
而那個雲風真人看著徒弟走來，一手牽過他，接著是淡淡的一眼望向樹下的韓凌志。
那麼淡，那麼冰涼的一望，韓凌志不自覺的退了半步。
* * *
青竹五年沒有見到師父，恭敬的問安後，被對方牽起，帶著向聚雲峰走回。
他從小就常被這樣牽著帶著，很是習慣，而五年來沒有這樣被師父牽了，內心懷念下，便放縱自己，讓五指跟師父交握。
師徒這樣舉止讓旁人看了定要頑笑，說不成體統，但端雲風素來不在意這種閒話，青竹更是不會放在心上。
「竟然恰好遇到師父。」青竹非常欣喜，笑容在臉上退不下。
「非也，是來尋你。」端雲風回道，他的意思是感受到大徒弟的氣息，便親自來接。
知道師父特地來接自己，青竹笑得更加喜悅，而明明回去聚雲峰的路使個靈術便能瞬間跨越數峰以及那一路上漫漫長長的山間窄路，師徒倆卻也不急，肩並肩，雙手牽著，慢慢走著，聊著。
離開五年裡，青竹每五到十日就會操使雲鳥傳訊向雲風真人報平安，告知一路遭遇，所見所聞，但今日一見，滿心歡喜下他又禁不住說了許多許多。
曾經傳訊講過得，他又說過一次，忘記講的，也說了一次，雲風真人一路聽著，絲毫無不耐，偶爾回應幾聲，更多時候都是目光柔和的看著許久未見的大徒弟。
天劍門乃仙家寶地，僅只是走在那林峰山岳間，俱是百花奇草，蝶舞靈鳥，亦有緩坡上綠草如茵，許多靈駿正在上頭閒走休憩，這些景色讓人望之舒暢，心思平靜。
不只聊著，師徒倆時不時停下，看著嬌花靈草說著用處，招手喚過跑跳的飛鳥靈獸一番逗弄。
這一走一停，分明是兩個跨步能使出縮地術法神通的修士，卻是將這條通仙路走了半日，待快到聚雲峰入口處，已是未時末，快申時了。
青竹停下腳步，看著峰門口，許久未見，仍是那樣瑰麗奇石造著的一個巨大入口，還有那足有六七名成年男子圍著大小的峰名碑石，上頭用著勁巧刀意刻下的——聚雲峰。
這是他的師門，他永遠的歸宿。
五年前從畢星小秘境中歸來，醒悟自己對師尊心意的青竹，拜別了師父，師弟妹們，說自己想獨自出外遊歷一番，穩定道心。
而這一走，出乎他自己意料的，不是幾個月，不是一年，兩年，三年，而是五年。
五年對行這仙路的修士來說，一點也不長，可平生才識相思，卻又要離開相思之人……竟顯得這五年十分的長久。
卻又是值得的。
五年裡，問道八十幾載的王二牛不停的問著自己，真知道自己的感情是怎麼回事嗎？真能永遠不求的陪在師父身邊嗎？真能承受那相思之苦嗎？真知道自己這番可恥的感情是不容於世的嗎？然後他又能否在知曉心中藏著這一點情後，堅定自己的道心，一心向仙路嗎？
問了又問，走了又走，見過山山水水，人間情愛歡恨離別，幫過許多人，勦了不少邪妖魔怪屍鬼，身陷過差點萬劫不復的危難，每一日每一日他睜眼，問自己，問著他的道心，問著他那相思情——身邊沒有師父照顧，沒有師兄弟妹們相助，青竹不是第一次自己這樣出外遊歷，卻是第一次自己遊歷這麼久，他從這其中，理解自己能力仍夠不夠強大，還有許多要面對的，還有許多許多需加強的……還有，他不悔。
他不悔自己走上這條仙路。
不悔愛上眼前這一個人。
不悔愛上他的仙人哥哥。
傻二牛當年蠢蠢的跟著仙人哥哥，說要來仙門當掃地童子，又何其有幸的，被對方收為弟子，疼寵照顧一路提攜迄今，他煉氣，築基，跨入開光期，步入融合境界，不再是凡人，不再是當年那個小二牛，他成了修士，成了這茫茫仙路上，一個茫茫向前的修真者。
他的道心越來越穩固，他的仙路越修越寬廣，他的壽命越來越長……這一路，皆是因有他。
他問大道，求本心，無懼無悔不貪不強求，端正自束——只求此生無悔。
幾日前，青竹傳訊跟端雲風說，他到了一處地方，春光明媚，花開遍野，百姓和善，沒有什麼邪妖，風景秀麗，是個好地方，他說，真希望能夠也讓師父看看，此處實在令人待著歡欣……不知道會不會因貪看美景，誤了歸途時候。
一日後，端雲風回訊了。
小小的雲鳥吐出他小肚子乾坤袋裡的紙條，上頭寫著，「若喜，緩緩歸便罷。」
師父總是縱容他的。
青竹看著那筆勢蒼勁的字條，竟是起了真正的歸心。
本還以為自己要再遊歷一些時候，一回神，他卻已經回到了師門……然後見到了師父……
本以為自己會激動，道心會不正，會讓師父察覺出自己那不應該的情思，卻沒有，青竹胸腔中只有滿滿的欣喜，歡愉，他看著雲風真人，只想著，啊，回來了。我回來了，回到這人身邊。
「師父。」看著峰門入口許久，端雲風未曾催促，只是讓青竹就那樣站著，看著，直到他喊了自己一聲。
「嗯？」他回著青竹。
徒弟每一次叫他，喚他，他都會回的，次次不落。
聽著那回應，少年模樣的修士笑了，英氣俊俏，傻氣可愛，明眸閃動，裡頭像是有著星子閃閃發亮：「弟子回來了。」
「嗯。」端雲風回道，嘴角勾出一抹很淡的笑，那笑那麼美，那麼動人，那麼好看。讓青竹的心跳得像是綠野上的駿馬在跑。
那一笑，讓那明媚春光失了顏色。
天地間，青竹眼中，只剩那抹笑，那份容顏。
一眼見仙人笑顏，便是千年萬年，再難忘懷。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ro3eRA6z
(緩緩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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