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晟那年十九歲，說是十九，看起來卻像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
陳晟是青竹救的，一臉倔強的少年郎在青竹早晨出門尋早飯時遇見，只見在早市中少年被擺賣食的主人狠狠揮鞭毆打，青竹看那少年也無做錯什麼事情，只不過是趁著人少時悄悄蹲著喘息幾口，卻要遭受這般凌虐，他心慈看不過去，又見那少年竟是窮武人中少見有靈根之人，便上前議論，欲將陳晟帶走。
豈料那攤主也是個實貪的，一開口便是金葉子十片，說什麼他日日夜夜好養著的祖宗那能說賣就賣，明明他掌下壓制的少年看來瘦小可憐，身上傷痕無數，別說是好養，怕是一日都沒一餐。
青竹性格單純，爭不過這般地痞流氓，也不知怎麼回嘴，只覺這人太過可惡，而他身上雖有些銀錢，卻也是雲風真人給的，別說是一片金葉子，半片葉子也拿不出來，他也斷不可能為了救一名少年，回去求端雲風的。
雖然青竹那時心中莫名的想，他若求師父給，不只十片，想必一百片師父也是拿得出。
因為雲風真人對他就是那般的好。
就在青竹苦思無對策又心疼那少年，遭受那貪心攤主胡亂調侃之際，憑空一把飛劍，劈開了擋在青竹與攤主面前的一張桌子。
是雲風真人來了。
黑衣藍雲紋一臉冷淡的劍俠到來，原本一旁吵雜看熱鬧的人群瞬間噤聲，窮武大陸人人愛武，更是敬重高手，青竹在鬥武台上有輸有贏，名聲並不大，但雲風卻是聞名遐邇，他容姿清俊，一把白劍帶藍光凌厲，偶爾在青竹打鬥時也上旁的鬥武台練手，次次都是一劍勝；又有幾次打屍除鬼怪被旁人看去，說有一劍俠好看的不得了，打鬼像在花叢中飛舞，而端雲風的打扮實在太過好認，他那一劍飛來，旁人馬上知道他是誰。
人人也立刻知道這貪心攤主惹到了麻煩。
不到一刻鐘，那攤主便乖乖將陳晟給了青竹。
不用十片金葉子，不用百片金葉子，送了送了，大俠儘管拿走。那攤主氣得臉歪嘴斜，只有那青竹聽不懂嘲諷，還傻傻的問著雲風真人，師父，他怎麼那麼好呀？
雲風真人眨眨眼，一時間也不知怎麼回答，掏了一片金葉子令青竹給。
不拿白不拿，攤主忙搶過金葉子，只望快送走眼前三尊大佛。
「師父，對不住，弟子給您添麻煩了。」青竹扶著那剛被打昏了的少年，一身白衣沾了髒汙鮮血，滿臉懊惱，是真心對雲風真人感到抱歉，但要他不管這少年卻是不可能。
端雲風看了青竹髒了的白衣一眼，低聲道：「無須為此。」
便讓青竹帶人回了客棧，回到歇息處，雲風看著徒弟忙前忙後的救治那少年，並無多話，只是在青竹忙完後，命他也去整潔一番。
不多時，陳晟也轉醒了。少年醒來後知道自己脫離了苦處，又見眼前兩人，一個白衣勝雪是剛剛為他說話的好心少年，一個是黑衣如夜俊美冷淡如仙的青年，想必是這青年施手相助才可讓那可惡攤主放了。
聰慧如他，知道自己遇到機運，便交待了身世。
他母親是窮武人，名喚楚明月，楚明月性格剛烈豪爽，使刀耍槍打遍鬥武台鮮少敗績，而父親卻是百朝人，是個來窮武行醫的遊方郎中。
陳晟父親，陳一心手無縛雞之力，看來纖弱，卻是有救世之心，他聽聞窮武大陸上醫者甚少，常有年少有為的才俊殞命，便翻海至此，一路行醫，陳一心收費少，醫術高，救人無數，傳出美名；豈料這美名一出，一幫山賊便起了歹心，想把這救命大夫綁在賊窟裡，令人看病時苛收診金。
這好人大夫被綁的消息傳到楚明月耳中，俠女豪情豈能放縱這般山賊無義無道之舉，楚明月一身紅衣如烈焰，手握長柄明月彎刀，竟是一人縱馬殺上山，狠狠搗了那山賊窩，救出了陳一心。
更護了陳一心行醫一路。
遊方郎中知曉這窮武大陸中俠女無數，不似百朝女子嬌弱，卻也沒想見有像楚明月這般烈性女子，一瞬間心都栽了。
楚明月往常是看不慣陳一心這般嬌弱男子，但這大夫溫文有禮，又心懷天下，仁心仁術，對楚明月更是每日勤快問候，滿臉愛慕之心藏都藏不住，但連碰到她手都會紅了耳朵，明明連隻蟲也拍不死，卻在跟她走在街上時受到登徒子調戲還要抖著身子出來護根本無需他保護的楚明月。
滿滿真心，如明月下萋萋草木，無所遁形。
烈性俠女也有柔情，兩人相遇半年後，便結為連理，不久後生下了陳晟。陳晟自小就跟父母行醫救世走遍窮武，他似父親，天生聰慧，自小習醫，天份極高，他父慈母愛，本過得幸福美滿，沒想到十歲那年，楚明月昔年仇家設計，竟是雙雙劫殺了陳晟父母，綁了男童賣了折磨。
而這一劫難一過就是九年。
聽聞人間如此慘事，青竹憐惜陳晟，看著少年說到最後淚流滿面，一臉淒苦，於心不忍，剛剛藏在心中一點想法，也藏不住了，他轉頭求了雲風真人：「師父，不如……我們帶陳晟回去吧？」
青竹說得簡單，但意思清楚，這帶回去，可不是帶回百朝隨便放了，而是要讓端雲風收了陳晟當弟子。
雲風真人不語，他細看著青竹，少年剛剛聽了陳晟過往都紅了眼眶，硬是忍住不落淚，鼻頭卻有些紅了，他愛笑，常常是臉上掛著笑容，紅眼睛哭鼻子什麼的，端雲風也就看過這麼一次，已許久沒見他這樣。
少年細聲道：「弟子若無看錯，他該是有靈根的，想來是隨了父親，而且被欺負這麼多年，他看來也沒失了本心……師父。」
青竹知道自己此番是踰矩了，從來只有師父自己想收當徒弟的，沒有徒弟要師父收誰的道理，而且救了人就救了，找了個好心人家把陳晟送去養也是可以，無需如此送佛送上西，但青竹看陳晟有緣，內心一動，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大膽求了雲風真人。
被端雲風看到臉都紅了，青竹囁嚅道：「……其實，弟子一直很想要有師弟妹的……」少年這樣說，悄悄用手扯著衣角，他只要一緊張，就會有這樣藏不住的小習慣顯露。
而這話，也是十成十的真誠。
青竹的確是一直很羨慕別人有師弟妹的。
雖然端雲風對他極好，但傻青竹的內心住了個傻二牛，他往常在家中常常被弟妹依賴，骨子裡有塊軟心喜歡那種感覺，又見其他峰的師兄姐弟妹們的相處，有時內心禁不住想，如果有人能叫他聲師兄，那麼他便會像師父待他一樣那般的待他們好。
尋仙問道二十三載，少年若算凡人歲數，今年也有三十了，但有些地方，卻又是如此單純可愛。
他的本心就是如此。如此良善，如此溫柔，如此天真，如此傻氣。
看著青竹紅通通的臉，端雲風說道：「好。」
「……師父？」青竹眨眨眼，原本還卡在眼眶裡的淚珠一時無法控制，竟滾了下來。
那淚水讓端雲風有些不滿，他伸手抹去，又說了一次：「好。」
雲風真人一向話少，而跟他相處二十三載的青竹，卻是最懂他的，那一句好，回覆了所有。
好，我收他當弟子。
好，讓你有師弟了。
青竹開心地笑了，鼻子紅紅的，眼珠子閃亮亮的，那笑容令雲風真人也鬆動了他總是抿成一條線的嘴唇。
一旁在床上的陳晟滿頭霧水的看著眼前師徒兩人幾乎構不成對話的溝通，還搞不清楚他是撞上機運沒錯——還是真真正正的大機運了。
一腳入仙門，千年後，明心醫仙陳晟對他徒弟聊起當年踏入仙途契機，饒是已過了那麼久，他還是忍不住翻著白眼道：「雲風師父從頭到尾就講那幾個字！我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也只有大師兄搞得懂！」
* * *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三四五六——幸好沒有湊到七。
自青竹築基滿一百一十年，雲風帶他出外遊歷數次，不知不覺間也撿了六個徒弟回來。
青竹不只有一個師弟，是有六個師弟妹了。
三徒弟李長生，雖有靈根卻是個木頭腦袋，被自家兄弟騙了正要剝了靈骨殺之時，青竹救了。
四徒弟顧靈犀，昔年靈犀太子，春遊時遇到暗殺，表面上是雲風真人救了，外面傳說這太子仙是人家元嬰老祖看他仙骨不凡才收徒的。實際上是當初飛劍上，青竹聽了雲風真人算出靈犀命格，一時憐疼，求著端雲風收的。
五徒弟戚修六徒弟晉芳，是戰場上的孤兒，兩人不是血緣上的兄妹，相處卻跟兄妹一般，兩個小小孩兒十一二歲，調皮可愛，冰雪聰明，還不用青竹求，就自己巴上了少年的一雙長腿，可憐兮兮的望著少年。
「哎……好像三三跟四四呀。」青竹那時候呆了呆，他入仙道在這年已過七十幾載，境界剛到融合期，這七十幾年對修士來說，不過是短短一瞬，但對人間來說，早已是瞬息萬變，若論常理，青竹該早忘了他凡間親人，但他心中的王二牛始終沒有忘。
三三四四，他的小弟妹們，那年青竹要隨雲風真人遠去時，三兒跟四妹就是這樣抱緊著他的腳，哭著說哥哥別走。
哥哥別走，別走，當年的那個王二牛，也不想走的。可以的話他多想一家都跟著仙人哥哥走，但不行，父母說，小牛呀，你要去當仙人的掃地童子啦，多好的運氣呀，放心放心，爹娘跟三三四四還有你大哥呀，小珠呀，五福呀，都會好好的呀。
看著青竹被兩個童子這般纏住，又說出了那句話，這次青竹還未求，雲風真人看看天，又望望地，嘴裡想吐出一口氣，終究沒吐出來，說，收了。
接著又過了三十年多，青竹修道滿一百一十年，境界到了心動期，雲風真人算出他這年有個劫難，需往南方走，便把一班二三四五六徒弟丟下，帶著青竹御劍南飛一路遊歷。
但這一路南行，大難還是至了。
步入心動期境界的修士最是脆弱，此番境界的修士內心正長出心蓮，心蓮如心，一個人體中若有兩顆心，心思就多了些，這時的修士要抵抗此境界產生的心魔誘惑，通透人間悲歡離合道理，知曉上善若水的道理——「心欲動而神不止，身欲行而識不分，魂欲出而魄不蛻。」——如此艱難，如此難行，可這一大道跨過去，便是真真正正，完完整整的跨出問仙路那堅實的一腳，而不是虛虛浮浮的一腳。
這時期的修士對一些魔修來說，也最是可口。
青竹被一大魔盯上了。
大魔名喚枯骨將軍，傳是某朝將軍，戰場殺敵無數，立威立功，卻糟奸臣陷害，五馬分屍，屍分六處曝曬乾枯成骨，將軍怨氣衝天，骨枯之時，也是成魔之際，他吸天地精華成妖魔，一出世便滅了那曾經盡忠固守的國家，撕了皇帝的肉身，啃了奸臣的骨肉，修練四百四十年，將要生出魔嬰了，變成能翻天覆地的大魔妖。
而這樣的他，正需要一個靈氣充足的修士來補足他的元氣。
枯骨將軍算得有青竹這樣一個即將跨進心動期的修士，便從北方駕黑雲奔來，一路上截殺數次，都被雲風真人擋下。
端雲風那年已入道四百多載，他境界飛快，入元嬰百年竟已到元嬰後期，甩了旁人幾百條街，如果只是單單對付一個還未生出魔嬰的妖魔不成什麼問題，怪就怪在這枯骨將軍太過狡猾，打了跑跑了打還找了許多小魔小妖干擾，而他懷中的青竹太令他擔憂。
心動期對任何一個修士都不好熬——可能只有端雲風這樣的人才除外。兩顆心在體內糾纏，耳邊傳來心魔囈語，腦中回想起在人間時的父母親友兄弟妹，想著師父的好，想著當年入天劍門祖師爺給的一捧花，想著這百年來的遊歷，窮武大陸上的鬥武台，北方靈境的雪怪，西南方屍鬼村的屍王與他的愛人，東方一處小國的國師與公主，好多好多……百年裡見過人間悲歡離合，想起師弟妹們的境遇，想著當年青竹林中，大仙般的好看仙人哥哥，曾經的王二牛，再也不是那個王二牛，又或許還是那個王二牛……青竹半昏半醒間，被端雲風緊緊抱著，一路護著，等他熬過了這一境界，那枯骨將軍也被雲風真人一劍斬殺，接著青竹便被安放到了一處密洞中吸納天地靈氣。
他睜開眼時，只見從來潔淨高傲如仙的師父，滿臉髒汙，一身是血的跪在他面前，握著青竹的手輸著靈力，那雙如星般的雙目，一眨也不眨的一直看著青竹。
雲風真人為了這個徒弟，擔心的連整潔也顧不上。守著陷入境界突破的青竹過了七日，終於等到了少年睜開雙眼。
「青竹，很好。」雲風真人說道，他稱讚青竹撐過去了，跨過了那難熬的心動期，真真正正的，雙腳踏入了大道之始。
青竹怎麼會不知道，是他的師父替他擋了那大魔，是他的師父替他受了這些傷，是他的仙人哥哥，守著他……
「師父。」當年的王二牛在青竹的心中悄悄的哭了，滿是喜悅的哭了，而現在的青竹更是歡喜的哭了，他多喜歡雲風對他說這句好。一百多年來，雲風對他說過太多次好，每次他都開心，但這次，如此如此如此的令他開心。
青竹伸出手，小心的用著淨術替雲風真人去除髒汙，嘴裡有說不完的感謝，道不盡的喜愛，卻是一個字都無法說了，只能反反覆覆，喊著，師父，師父。
雲風真人次次的應了。
他沒有一次不應青竹的。
而也是那次歷劫歸來路上，青竹又撿了一個小小孩兒，陳三二，十歲小童，因受了青竹遇到大魔劫難牽連，失了父母的可憐孩子。
也是雲風真人的關門弟子。
* * *
話說回端雲風收下的除青竹六位徒弟。
雲風真人每一位都是均一對待。二三四五六七徒兒一如青竹般，在聚雲峰上有專屬的小屋，有根據本身靈根屬性調整安排的課業，天劍門雖主修劍修，也不會勉強弟子行大道之路所擇何方；陳晟入門後端雲風見他因父母因緣適合習醫，雖經九年苦難，心中一點仁未曾遺忘，便為他擇了玉簡，挑了一套名為日月醫經的入道典籍，又因雲風真人不善此道，便請了花凌真人指導。最後另挑了名為冰心槍的功法讓他修習強身，助他往大道之行順利。
許多金丹元嬰真人收徒，往往一收一大票，少有如此悉心安排，陳晟雖生在窮武，也曾聽父親說過百朝上仙門世家是如何對待弟子，若無特別才華能耐，一般修真道人，並不會對徒弟做到如此細心，斷只有親傳或是特別疼惜、有才華者的才會有這般待遇，畢竟求仙路是如此狹窄，入仙門，一腳踏入是機運，再來就是要各憑本事了，往往你叫做師父的金丹或元嬰真人，不過就是你的領路人，給你一點資源，剩下的都要靠自己掙了，這點不只在仙門如此，於窮武上，許多武門家也是這樣。
陳晟被帶回天劍峰後，受到這般的對待，與他過往九年遭遇相比，當真是雲泥之別，不禁深深感激在心——不只是對端雲風，更也對青竹。
青竹在陳晟眼中看來，實在是個太過單純善良的人，從談吐間便能察覺他心中像從未有恨，只有慈悲與歡喜，這樣的人對在泥世中打滾過的陳晟來說，該是最討厭的。他因一點緣份救了陳晟，卻從未以恩人自居，他求了雲風真人收陳晟為徒，滿是欣喜自己多了個師弟，他待人真誠，雖明辨善惡是非，又只望天下人人慈心善情，所作所為一言一行種種舉動下來可見得他從小被雲風真人保護照顧的多好。
陳晟在被賣身為奴的九年間，見過多少人噁心的嘴臉，也見過一些狀似好人的人施捨過一些同情予他，這世間是非黑白，一如人心般複雜，怎麼可能會有單純的好人？單純的惡人？他亦是個早慧多慮多思之人，對青竹這樣的人向來不齒，雖然感謝青竹救了自己，還讓他有機會踏入仙門，卻又時常懷疑起這樣的人怎麼會真存於世中？
一個人的心中就該是有髒汙，該是有恨有喜有悲有痛，才該當是一個人。
就算要問道求仙，脫離於俗世，但天界上那個仙，那個神，又不是最像人的呢？
太過善良太過無恨無憂的人反而更不像個人。笑著的人陳晟總怕那笑裡藏著一把細細會割人心的刀——他曾經遇過有人說要救他，最後卻又笑著把他推回火坑裡，笑他怎麼那麼傻？隨便就相信一個人的話的下場就是這樣。
但從窮武搭船回百朝，又至聚雲峰修練的幾千個日子裡，這個大師兄對陳晟的細心照顧，溫柔以待，卻又慢慢融化了少年在塵世中受傷的心靈，化解了他心中的偏見。
雲風真人的確對待二三四五六七徒弟都是一樣的好，但對青竹卻是特別的好，而且是非常直來直往的，毫不掩蓋的好。他會教導徒弟沒錯，給每個人都一棟小屋，為每個人挑適合的心法習讀，一個好師父該做的，他無一不做齊——但他卻只親手幫青竹蓋過小屋，只帶過青竹遊歷，只護過青竹突破境界，只有青竹在築基時被他抱著帶去洗浴，只有青竹會被他摟著抱著踩上飛劍東七百里除妖，西五百里斬屍，只有為了青竹特地煉製了乾坤袋，甚至，只會對青竹笑——而這些沒有對其他徒弟做的，都是青竹代替雲風真人做的。
長兄如父，青竹這個大師兄，代替雲風真人做全了許多的事情。然後融化了陳晟的心。
雲風真人不會為他護法不會帶他遊歷乾坤袋是去天劍門的百寶閣隨便抓一個來給的都無所謂。因為這些本來就不是尋道尋仙路上師父需要做的。
陳晟也不敢想像看起來那麼冷漠的雲風真人替他盡心做這些……
而對師弟這麼好，也不該是一個師兄做的。但青竹做了。
因為他知道，是師父為了他收了徒弟，為了讓他有師弟妹，而師父對他那樣好，那麼他就也要對陳晟這些師弟妹們好。
青竹的心中一直住著那個有點拗的王二牛，小二牛從小就是那樣，他若喜歡，若願意，若想，那麼就便去做，貫徹始終的，一點也不多想，心甘情願的。
陳晟永遠無法忘記他夜間因夢見過往驚起時，替他點起一盞燈用仙火煮了一碗靈湯的青竹，少年輕柔拍著他的背，輕擁著他的關懷真誠無比；他無法忘記帶著他看著新建好小竹屋開心笑著的青竹，笑起來傻氣的大師兄說著：「晟晟呀，這是師父請人來幫你搭好的，太好了，好高興啊。」，都不知道他在高興個什麼，陳晟卻也不禁跟著高興起來；他無法忘記因自己練槍術甩到全身都是青時，心疼替他揉著瘀血的青竹，少年一邊揉著一邊叨念：「奇怪了，晟晟讀書這麼聰明，怎麼甩槍就一直甩到自己呢……」；陳晟進聚雲峰七年後便築基了，他築基成功那日，一睜開眼，就是開心得笑出淚來的青竹，他的大師兄絲毫不嫌他一身凡穢污臭，攙扶著他去清洗，一路上喜悅的說著真好呀，晟晟跟我一樣，都踏入仙道了，還這麼快，只花七年呢，晟晟好棒呀。
明明就跟青竹抗議過很多次，不要叫什麼晟晟了。除了他阿娘，阿爹在他小時候才這樣叫的。
「但是，晟晟就是晟晟呀。」有個師弟實在太開心了，青竹笑得傻氣，執拗堅持他的師弟，就喚晟晟。
青竹喊著晟晟的語氣，像在叫個孩子，又像在叫著自己寶貝的弟弟那樣。他不忌妒陳晟在求仙路上的天份比他高，也不在乎陳晟有時候陰陽怪氣的發脾氣，不去計較有時候陳晟在塵世中打滾時刻在心上那點尖酸苛薄，只是那麼一心一意的對他的師弟好。
青竹就是這樣的好，好到二三四五六七徒弟們根本都不在乎雲風真人對他們是否像對青竹一樣好。
因為，他們的師父是雲風真人，元嬰老祖，近仙似仙，仙人離他們這些還在修道路上懵懵懂懂的人來說太遙遠，如雲如風，又遠又飄。
只有青竹，就像他們小屋前栽種的青青細竹那樣，溫柔的佇立在窗前，隨風搖擺，總是發出關愛的沙沙聲響。
青竹就是這樣，讓這些師弟妹們都敬他喜他愛他……到隱隱好像有些超過對雲風真人這個師父。
但雲風真人從不在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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