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
我抬頭瞥見書架上的電子時鐘,閃爍跳動的燈號是房間唯一等著我回家的光亮,不知怎麼了,擺在室內燈開關上的手忽然停下動作,我把包包隨意扔在玄關,掏出口袋裡的髮帶,一邊束起頭髮,一邊走進廚房。
忙碌的日子裡我幾乎快要忘記自己,除了定期入帳的微薄薪水,我偶爾會分不清自己不斷往前邁開的雙腳,究竟要帶我走向哪裡。
起床,匆忙地吃幾口麵包,更多時候是一杯拿鐵就撐到中午,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時間,老闆又總是隨意地召集眾人來場誰都不想參與的午餐會議,聽著他興致勃勃地分享自己又到哪裡體驗了什麼事,手邊再美味的餐點都味如嚼蠟。
我不禁想,對著一群連假日都得加班的人炫耀遊玩經歷,又不時感嘆我們這些年輕人就是缺乏見識,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惡趣味?
接著又是馬不停蹄的工作,連喝一口水的空檔都顯得奢侈,偶爾看見窗外的日光漸漸黯淡,總感覺那像是我眼底的倒映。他曾經說過我的眼睛裡有光,假使我們再次碰面,他還能夠這樣告訴我嗎?
我打開冰箱,媽媽寄來的鮮嫩蔬菜都成了乾癟的可憐模樣,我有些過意不去,好像我們都任意地錯過事物最美好的瞬間,卻又忍不住懷念起那些曾經的飽滿。
他搭上飛往英國的航班那一天,儘管說了不需要我去送機,我卻固執地要親口對他說出最後一個再見。沒想到,那句再見他真的從來就不需要,他並不是獨自一人前往遠方。
終究,我沒有跟他說再見。
我應該感到氣憤,卻意外地沒辦法在我體內找到一絲憤恨,更多的是懊悔,當我取消一次又一次的約會,錯過一個又一個節日,原本緊密相連的兩個人,某一瞬間起,他的生活便已經是我無法再次參與的模樣了。
他沒有怪我,只說在愛情跟事業的權衡下,我選擇的不是他罷了。
但卻不是這樣,我並沒有進行如此的選擇取捨,而是一個人的時間和力氣太過有限,我光應付工作便自顧不暇,更天真的以為他始終都會在原地等我,於是一次次地錯過。如同我錯過每一頓晚餐一樣。
我一口氣將冰箱裡的蔬菜清洗乾淨,接著仔細地切成小段,熱油翻炒,最後倒入清水,蓋上鍋蓋,接著我靠在牆邊,一邊聽著烹煮的聲音,一邊慢慢地呼吸。
儘管累到想立刻癱躺在床上,卻又不希望生活日復一日地在我所茫然的忙碌之中消逝。唯有在這種靜謐的時刻,為自己煮一碗熱湯,是我一整天下來唯一能替自己做的事了。
聽著鍋裡的湯逐漸沸騰,蔬菜香甜的氣味漸漸瀰漫開來,我不經意抬起頭望向窗外,才發現原來黑夜裡一樣有著燦爛的光點。
我的眼底也稍微,染上了一點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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