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秘傳太極的我，愛上木棉花少女 - 第一章：木棉花落（第二節）

（續第一章第一節）

木棉路的盡頭就是我就讀的中學，我帶著懊悔的心情踏進校門，一名戴著粗邊黑框眼鏡，身形瘦削的男同學迎面而來，恭敬地對我說：

「早晨，杜爾一同學。」

「啊，早晨……呃，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名字⋯⋯」

「不打緊，我叫方萬能。」

「對！《鐵甲萬能俠》的萬能，那麼易記的名字，我怎麼會忘了呢？」

方萬能雖然和我是同班同學，但他其實大約兩星期前才轉校到這裡來，我記不起他的名字是情有可原吧？

這時，方萬能給我遞上一個菠蘿包，還有些零錢。他說：

「我在這裡等你，是要正式向你道謝，謝謝你昨天借我車資回家，這個菠蘿包是我的謝禮，請你收下。」

我看著那個孤零零的菠蘿包和那些零錢，不禁令我啞口無言。我說：

「零錢你回到課室再還我不就行了嗎？唉呀，這麼小事，不用謝禮啦！」

「我媽媽說過：『得人因果千年記，得人花戴萬年香。』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答謝你。」

對於「媽媽說過」這四個字，我自從升讀中學後已沒聽見有人說了，還有「謝禮」這種事，我覺是多此一舉的繁文縟節，眼前的方萬能可說是「禮多人奇怪」，有禮貌得令人覺得他是一個古代人。

我為免讓其他人看見這麼「老土」的場面出現在我身上，我迅速地把零錢和麵包收進書包內，希望不會有人誤會我在收取保護費、又或者在放高利貸吧！

方萬能最後還向我作了九十度角的躹躬，然後心滿意足地走進了校園。

✫✫✫

學校的鐘聲響起，小息時間開始了。

我整個上午都沒有專心上課，一直都在回味今早上學時遇見黃小冬的情形。

課室像市集般吵吵鬧鬧，卻掩蓋不了一把從後傳來的響亮聲音：

「方弱能，今日玩些甚麼好呢？」

我往後看，原本坐在我後面的方萬能，正站在課室最後的牆壁前，被四名同學包圍著。剛才的聲音就是來自其中一名叫肥安的惡霸，看來他又要逼人跟他「玩遊戲」了。

肥安用食指敲打方萬能的頭髗，弄得方萬能的眼鏡都戴歪了。

「方弱能，為何不答我？」肥安得戚地說：「你媽媽沒有教你，不回答別人是很沒禮貌的嗎？」

對肥安的挑釁，方萬能選擇了沉默。

因為他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肥安是校內的有名的惡霸，臉圓身圓，體型龐大，就像一隻吃飽了的大肥豬，卻擁有一身蠻力，加上他家裡有個錢，聽說還跟甚麼高層關係密切，就連校長也要忌他三分。同學不是怕了他，就是奉承他。

肥安身邊還經常有三名同班同學做他的爪牙，隨時聽候他差遣。

爪牙當中有一個名叫王大石，身材比肥安還要高出一個頭，眼睛卻小得像蝌蚪，嘴巴經常塞滿零食，這些零食都是由肥安無限量供應，王大石漸漸就成為肥安的主力打手。

至於方萬能，雖然被肥安謔稱為「方弱能」，但他其實一點也不笨，上星期的測驗，中、英、數三科的成績都拿滿分！可是他的外表與文弱書生無異，不但手無縛雞之力，最大問題是他平時很少說話，甚至被人欺負也不作聲，故他轉校到這裡讀書不久，便淪為肥安深愛的「玩具」。

肥安停止了敲打方萬能的頭，並向後退了一步，說道：

「方弱能，既然你沒有意見，那今日我們就玩尋寶遊戲吧！」然後他對身旁的王大石說：「大石，去把他的鞋脫掉！」

肥安的號令一出，王大石卻並未立即行動，而是抓了一大把薯片往嘴裡塞，接著才走到方萬能的身後，雙手再往前一攬，施展一招熊抱，方萬能的雙腳即時離地。

方萬能遭受如此對待，卻仍沒有說過半句話。

這時，肥安的另一名叫陳標的爪牙，木無表情地上前把方萬能的一隻鞋子脫掉。

陳標的外表看起來像是個新移民，平時沉默寡言，據聞是肥安的爸爸特地請來陪伴兒子讀書的「書僮」，肥安不論是做功課或是揹書包，都由陳標代勞。可是，從陳標剛才的表情看來，他似乎不太願意做這些欺負同學的「額外」工作，他把方萬能的一隻鞋交給肥安的第三名爪牙後，便返回自己的坐位。

那第三名爪牙的身材基本上跟方萬能一樣瘦削，他的名字叫吳永聰，我平時稱呼他叫阿聰。由小學開始，阿聰已經是我的同班同學，今年開學後他竟然成為了肥安的爪牙。

據講是因為他父親的公司財政出現問題，結果不但被肥安的爸爸收購了，還負了一身債務，阿聰由「太子爺」頓變「窮家子」，全家的生計更完全掌握在肥安爸爸的手中，他為免因開罪肥安而連累家人，當然不敢叛逆肥安。

阿聰接過方萬能的鞋後，便往肥安的臉一看，肥安立即用下巴指一指課室門外，阿聰便拿著方萬能的一隻鞋子跑到課室外，絕塵而去。

其他同學跟見方萬能被欺負，包括我在內，心裡都覺得不妥當，但卻沒有人敢踏出一步制止他。

也許，我們每一個人也有份助長惡人的氣焰。

至於方萬能，他的鞋被搶，仍沒有太大掙扎，也沒有哼一句聲，繼續任人魚肉。

或許對他來說，被肥安欺負已是家常便飯，既然無力反抗，倒不如逆來順受，待肥安玩膩了便會放過他，自己心裡也許還能夠保留一點點尊嚴吧？

可是，他這種想法不但救不到自己，反而鼓勵了肥安變本加厲。

肥安就如那些貪得無厭的大人般，像豬一樣不停地進食，從來都不會滿足。

這時，肥安又想到新的點子，他走到方萬能的座位，拿起他的書包說：

「方弱能，我的錢包不見了，是不是在你身上？」

然後把方萬能的書包上下倒置，書包內的東西全被倒在地上，他再隨手將書包丟到一旁。

書本、文具等個人物品散落一地，肥安裝作在找東西，肆意踐踏，然後才說：

「看來我的錢包不在你的書包裡呢。」

一直沉默的方萬能，正要蹲下來執拾文具時，冷不防被肥安從後用腳一踢，整個人仆倒在地上。

「哈哈哈！」

笑聲不單只來自肥安，還有來自課室內一些只管看熱鬧的同學。

「哎呀，為何那麼不小心仆倒呢？」肥安感到開心興奮，繼續放聲大笑。

他又向身旁的爪牙說：

「你們幫我扶起他來，扶得穩妥些！」

王大石與陳標遂一左一右，把方萬能從地上拉了起來，手卻沒有放開，就像在脅持人質一樣，緊緊地抓著方萬能的雙肩。

這時候，剛才拿著方萬能的鞋跑了出去的阿聰，亦已回到了課室，手中當然已沒有拿著鞋了。肥安跟他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就站在課室門口盯梢，留意老師的行蹤。

「方弱能，現在才是戲肉啊！」肥安雙手互相摩擦，就像一個惡魔般說道：「既然書包裡找不到我的錢包，現在就要搜你的身囉！」

肥安用蠻力把方萬能的長褲脫下了一半，班上有幾個女同學尖叫起來，肥安反而沾沾自喜，充滿成功感。

可憐的是被兩人挾制著的方萬能動彈不得，只能一直忍受侮辱。

我看著肥安那副醜惡的模樣，實在感到萬分厭惡，再看看抽屜內的那個菠蘿包，回憶起他那誠懇的躹躬……我終於按捺不住，站起來大聲斥喝：

「肥安，夠了！」

肥安對我突然「做架樑」插手干涉他的事，一時間感到有點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復過來，然後說：

「啊？杜爾一，這事與你無關吧？」

愛好和平的我，一直奉行息事寧人政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竟為了一個菠蘿包而逞一時之勇，看來我的修為還遠遠不夠。不過，既已出頭，勢成騎虎，就不能在老虎面前示弱，否則就會成為牠下一個獵物了。

於是我再加強語氣斥責肥安：

「你實在太過份了！」

「甚麼過份呢？我只是在找自己的錢包啦……」肥安摸摸自己的褲袋，裝作驚訝地說：「哈！原在錢包一直在我身上。」

「我說你根本就是在欺凌他！」

「杜爾一，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況且方弱能又沒有出聲，或者他很喜歡跟我玩呢…哈哈哈！」

「總之你以後不能再欺負他！」我用生平最嚴厲的聲線和表情，喝令挾持著方萬能的王大石和陳標：「你們還不快放開他！」

二人看見我怒氣沖沖，加上理虧心虛，便立即放開了方萬能。

可是肥安絕非善男信女，又怎會甘心當眾丟臉？

「杜爾一！你是否要跟我作對？」

肥安說罷，隨即向我的臉直揮一拳。

幸好我早已有所防備，微微側身已避過他的直拳，然後順勢輕輕一絆他的腿，轟隆一聲，肥安就像個大冬瓜般仆倒在地上。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全班同學目瞪口呆，鴉雀無聲。

坐在地上的肥安大吃一驚，立即想站起來重新展開攻勢，卻發現雙腿酥軟無力，再一次跌坐地上。

只因剛才我避開他的時候，暗地裡點了他腰間的「風肆穴」，令他雙腿至少有三分鐘會痠軟無力。

沒錯，我懂得「點穴」。

我有緣拜師學藝，學的是「秘傳太極」，其中一項絕技就是「點穴」。

所謂「點穴」，就是用武術把人的穴道暫時封閉，經脈受阻，從而令身體某部份動彈不得。不過我學藝未精，只能點中動作較緩慢的對手，肥安正好成為我的試招對象。

一般人了解的太極，就是在公園看見老人家耍的一樣，動作緩慢，講求養生吐納。但其實太極也可以是一門快速多變的功夫，亦可用於克敵制勝。而「秘傳太極」更特別用於實戰之上，剛中帶柔，柔中帶剛，勁力瞬間爆發，足以令人筋斷臟毀。

師父曾說，在網絡上看見的太極功雖然很多都失實，不過，假若將「秘傳太極」修練得爐火純青，就能像張三丰祖師一樣，無敵於當世。

所以論打架，我不會敗給肥安。只是我不喜歡打架，也不能隨便打架，若無故跟別人打起架來，肯定會被師父罵個狗血淋頭。

這時候，肥安在王大石和陳標的攙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深深不忿的他，以挑釁的口吻對我說：

「杜爾一，有種就在中午吃飯時段到學校天台跟我決鬥！」

我心裡很想回他一句：「決鬥？還是小孩子嗎？」不過我還是選擇不作聲，免得爭鬥變得無日無之。

而肥安就一直狠狠地盯著我，又說：「怎麼了？怕了我嗎？哈哈哈！」

我沒有理會他，就當作我怕了他好了！

我蹲下來，與已重新穿好褲子的方萬能一同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文具和課本，當中有幾本是有關駕駛小型飛機的課外書。

我拾起這書交還給他：「咦？原來你喜歡飛機？」

他說：「啊，那只是個小小的夢想。我希望將來能駕駛小型飛機，在天空中自由地飛翔。」

「那很好啊！」我衷心讚許。

他輕聲對我說：「謝謝你，杜爾一。」

「唉，其實我應該早一點制止肥安的，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不，你沒有義務幫我的，總之要謝謝你，杜爾一。」

「怎樣也好，你以後可不可以叫我阿一呢？別像個小學生般叫我全名了。」

「好的…那麼，你也叫我小萬吧。」

小萬轉校到來只是兩星期，已被肥安欺凌得十分淒慘。

記得早幾天，他被肥安威逼去當足球守門員，實際上是被肥安當作靶子。看來完全沒踢過足球的小萬，身體不斷被一個個足球猛烈轟炸，萬一有足球轟不中他而射進了網，肥安就會指責小萬把守不力，逼他要讓所有人輪流踢屁股，直到肥安滿意為止。小萬回家時，已是全身傷痕累累、衣衫襤褸的樣子。

又試過有一次，肥安趁全班同學起立向老師敬禮時，從後移開小萬的椅子，結果令他坐了個空，膨一聲，整個人就躺身在地上，全班同學只管哈哈大笑，小萬卻痛得天旋地轉，要老師前來攙扶才能站起身來，老師還要怪責小萬說：「方萬能，你怎麼連坐都坐不好呢？」

肥安真的很「小學雞」，行為就像個小學生般幼稚，但其實十分危險。

他完全沒有想過，在他眼中覺得好玩的事、也就是那些欺凌行為，會對別人留下不能磨滅的身心創傷，甚至毀了別人的一生。

而對肥安來說，到他長大後，每當回憶起中學時代的所作所為，也會發現，心底裡總有一種內疚和懊悔，是會纏擾自己一生，無法消除。

或許，現在予以糾正，還有機會令肥安重返正途吧？

✫✫✫

小萬散落在地上的物品都拾回了，班上亦回復了日常的吵鬧。

十五分鐘的小息時間快要完結之際，課室門口出現了黃小冬的身影。

礙於校規所限，她不能進入別班的課室，只能一直站在門外並叫喚著：

「小萬，小萬……」

她的聲音幾乎被周遭的嘈雜聲蓋過了，相信只有我這麼留心她說話的人才會聽到吧？

至於坐在我後面的方萬能，只一直低著頭自顧自地在收拾東西，完全聽不到黃小冬的聲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正要轉身通知小萬，有美女在門口找他的時候，黃小冬已按捺不住，高聲大叫：

「方萬能！這隻鞋是你的吧！」

她舉起了一隻黑色皮鞋，構成了一幅有趣的畫面，同學們見狀立即哈哈大笑。

這時我才醒起，小萬一直只穿著一隻鞋子。

「是…是我的……」

小萬弱弱的回應，並在座位上，竭力地把只穿著襪子的腳藏在另一隻腳後面。

黃小冬的臉容卻嚴肅起來，對著全班同學說：

「你們有甚麼好笑的？」

同學們頓時不敢作聲，所有視線都集中在黃小冬身上。

此刻的她已無視校規，從課室門口走了進來，班上的同學同一時間發出「啊！」的一聲，但她絲毫不受影響，並說：

「都快要升中四了，還把別人的鞋子藏在女洗手間，不覺得很無聊嗎？」

她繼續向我和小萬的方向前進，在我身旁經過的時候，一陣芳香從她的長髮中滲透出來，我們的目光就在此刻互相對望！

就在零點一秒間，我轉移了視線。

我實在不敢繼續直視她的眼睛，因為我的心臟跳得快要爆炸了，還感覺到兩頰比剛烤熟的山芋還要燙。

黃小冬也沒有停下腳步，一直走到小萬面前，把鞋子交給他，說道：

「鞋墊上寫著『萬能』二字，不用猜都知道這隻鞋是你的啦！你怎麼還像個小學生般，把名字寫在個人物品上？」

「謝謝妳替我把鞋找回來，但我沒有寫名字在鞋墊啦……」

黃小冬似乎沒有在聽小萬的解釋，自顧自地繼續說：

「小萬，有人欺負你，你要還擊呀，或是告訴老師也好，怎麼總是默不作聲？」

「其實我基本上已猜到鞋子被丟進女廁了…反正也不能進去拿，所以……」

「所以就待我發現嗎？」她沒好氣的說：「真的拿你沒辦法！」

黃小冬突然轉身，右手輕撥長髮，大聲地對全班同學說：

「到底是誰做的？」

沒有人回應。

「夠膽做又不夠膽認，就只會欺負弱者嗎？真是沒出息！」

我看著她倔強的側面，圓大的雙眼烱烱有神，她真是個正義又勇敢的女孩。

這時，肥安終於開口：

「哎喲喲，方弱能要女孩子來打救囉！」

「小萬的名字叫方萬能，不是方弱能！」

黃小冬一提到「弱能」兩個字，即時引得哄堂大笑。

但她沒有被笑聲影響，相反更怒視肥安，不帶半點膽怯地說：

「是你做的吧？」

「哎喲，無憑無證，妳不要冤枉我呀，我好驚啊。」肥安擺出一副受委屈的表情，但旁人看來只覺得像個無賴。

黃小冬被氣得臉紅耳赤，正要反駁時，小萬從旁制止她，並說道：

「算了吧，待會被老師發現，會覺得是我們在惹事生非呢！我怕會連累妳受罰啊。」

「不行！受害者怎麼反而怕會被懲罰？這是甚麼道理？要受罰的人應該是他啊！」

黃小冬說得有理，但現實似乎是有強權無公理。

黃小冬最後還是被小萬強硬拉到課室門口，正要打發她回到自己的課室時，「鈴！鈴！鈴！」小息完結的鐘聲響起了。

全班同學也開始返回自己的座位，肥安也再沒有理會黃小冬，卻仍然對剛才被我絆倒的事耿耿於懷，氣上心頭，便再一次當眾向我挑釁：

「杜爾一，中午時不到天台跟我決鬥，你就是龜蛋！」

我不作聲，也沒有打算理會他，更不會相信，我不上天台會就會變成一隻蛋。

怎料尚在課室門口未肯離去的黃小冬，竟然大聲地搶著說：

「好啊！誰不到天台，誰就是龜蛋！」

然後她向我打了個眼色，好像對我說：「替我出一口氣啦！」然後才施施然離開。

唉，又不是她去決鬥，怎麼會代我應承肥安的呢？事情好像變得越來越麻煩了。

小萬用手輕輕拍我的背，說道：

「阿一，對不起。」

「為甚麼又道歉？」我轉身問小萬。

「小冬因為我而要找肥安算賬，結果又牽扯到你身上了。」

「沒關係啦，反正都與肥安結怨了，就讓我們在中午時一次過解決好了。」

小萬只輕輕地笑著，沒有回應。

✫✫✫

（第一章第二節完，第三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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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木棉花落（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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