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能夠美化一切也能夠沖淡一切,這句話大概是真理。
不管我在得知羅蘭逝世的那個當下感覺到怎樣撕心裂肺的痛苦,就算當時淚水潰堤痛哭到雙眼乾澀嗓子發啞,在夏書曉楓的安撫下我依然緩慢收拾破碎的心,而在開始擔任聖殿祭司忙於公務的生活後,才發現多大的悲傷、多疼的胸口最終都不會在生活中留下痕跡。
或許我該稱讚聖殿祭司每日滿檔的行程與繁多的雜務?因為是新職位剛上路的交接期,一切都還沒上軌道,工作量特別大,正因為投身於工作中忙碌得沒有一絲空閒的日常,使我沒有餘力沉浸在悲傷之中。
最多就是在睡夢中,潛意識之海反覆抽出與羅蘭相處的回憶在眼前播放,有時甚至還會編織出不曾發生過的幻夢混入其中,讓人在耽於悲傷之餘還得在虛幻經歷與過去記憶中掙扎區分著虛與實,彷彿想靠著分不清界線的記憶錯亂來毀掉那份時光一樣。
這段聖殿祭司適應期的日子,不是累到沾床即睡一夜無夢,就是被混亂夢魘纏身,一旦被潛意識逮到機會興風作浪,就是個註定無法安眠的夜晚……但這個現象已經慢慢舒緩了,不知是身體把受心理影響的狀態調節過來了,還是連日嘗試的香草茶配方與安神香終於發揮作用,至少這幾晚都是一夜好眠。
大概我也逐漸在療癒因為失去羅蘭而撕裂的傷痕,也許我該慶幸我們只是擁有很多可能性,只是我單方面滋生戀心,我們還只是在朋友的階段,所以葬送的只有友誼和未來的無數可能性而已,而不是失去什麼已經扎根入心裡的摯愛。
某種程度上我也不算是第一次遭逢失去摯友的打擊,詩織、紫綾不也是嗎?我們被世界分隔再也見不到彼此……但還是不一樣的,至少我知道她們還會過著自己的生活,繼續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前行,但羅蘭不是,他是……是生命旅途的終結,是連想像著他擁有美好未來的權利都沒有的……徹底失去。
哈,看來工作已經漸漸上軌道了吧,我居然都有閒暇胡思亂想、傷春悲秋了?
也是,畢竟熟能生巧,很多因為初次接觸而手忙腳亂處理效率低下的雜務,如今也可以一邊神遊一邊完成了。
我迅速完成替走廊上的花瓶換水的任務,確定雙手不會再碰水後戴回絲質手套,根據這個月的預算決定好下一批替換花卉要使用什麼樣的組合,寫完訂購單寄出,寄完順便接過聖殿的郵務部門分類好的信件,將外來郵件分送到各個收信者所屬的場所。
白底金邊的長靴踩在磁磚地上,稍微做出高跟的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相當清脆,因此我的腳步聲在聖殿中是相當有標誌性的,聖騎士們往往能僅憑跫音判斷我的到來,其實滿方便的,不論是分送文書還是傳遞訊息,都很快就能讓負責人自己找過來認領,因此手上的書信送出去的速度很快。
「辛苦了,玫瑰祭司。」接過最後一疊信封的聖騎士向我點頭致意。
「哪裡的話,這是我的工作。」我勾起符合光明祭司形象的溫婉笑容,客套地告退繼續執行下一項公務。
是的,這可是我對著鏡子苦練了一週才建立的職業性完美笑容,雖然名號是聖殿祭司,但追本溯源還是光明祭司,我當然也不能破壞我憧憬的祭司大姐姐們建立的形象招牌,雖然說實際上光明殿有形形色色類型不同的漂亮祭司姐姐,當中不是沒有走高冷路線的御姐型,但我沒那個本事,只能走經典王道路線,努力建立溫柔和善的形象。
而且聖殿祭司的職務中也有吸引信徒的宣傳責任在的樣子,雖然我暫時還沒有收到相關的任務指派,不過由此可知,鍛鍊出沒有破綻的職業笑容是必要的,不會有人想聽扳著臉的人傳教吧!
說到吸引信徒……大概我們的聖殿祭司服也是以此考慮設計的,外觀上很跳脫傳統的祭司服,是一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比較活潑新穎,和本來包緊緊的長袖祭司服相比,增加了肌膚的露出度與追趕跑跳的機動性,另外我和曉楓的服裝風格也截然不同,可能是考慮到我們負責業務的不同。
我的祭司服是裡外兩件式組成的,外袍是露肩設計的白底金邊前開長裙擺,內襯則是深藍色基底星空圖的感覺,抹胸領口有一圈毛絨絨的裝飾,腰間用長長的緞帶打出蝴蝶結裝飾,蝴蝶結中心是光明十字紋的徽章綴飾,裡面那件則是酒紅色的及膝小洋裝。
這樣的服裝造型,只要我走得快一點,飄逸的外袍裙襬就會拖在後頭產生飛揚的效果,是一種走路有風的感覺,很有趣的,而且裙裝下還有底褲,如果真的需要跑跳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我很喜歡這套專屬於我的制服。
畢竟,我覺得我擔當不上傳統祭司服的神聖氣息,祭司法袍是能夠增強聖光聚集能力、有著特殊加護而特別設計出來的衣服,之所以會成如今的模樣是有其背後文化意涵和宗教意義的,而如今的我甚至還無法發自內心地說出那些關於光明神會賜與恩惠、保護人民的話。
不免會覺得這樣子的我,如果穿著有著光明信仰長久累積的文化底蘊的光明祭司服到處亂跑,是不是有些對光明神、對那些誠心信仰的人不敬了呢?
而穿著明顯是有其他目的性而被設計出來的聖殿祭司服就不會有這層愧疚感。
我對著鏡子理了理髮型,調整好頭紗後把玫瑰花髮飾重新別好,又調整了頸鍊的位置,確定上頭的光明十字紋徽章是置中的,整理好儀容才走出梳妝室,投身回公務中。
我的工作範圍基本上是承包聖殿的內務,曉楓負責的則是審判所那邊的業務,其中也包含協助出外追捕人犯的行動,所以相比我仍是裙裝的祭司服,她的專屬祭司服是方便她追擊作戰的短褲,雖是褲裝卻搭配夢幻少女風的粉色系,採的是相當前衛的非對稱設計,背後還有大大的蝴蝶結裝飾。
當曉楓在追捕行動中跳起來時,迎風開展的白色蝴蝶結就像翅膀一般,垂落的緞帶會在她落地的時候拉出非常漂亮、能攫住所有人目光的弧線,我曾經在外出辦理文件時有幸見到這幕,圍觀群眾爆發的歡呼聲使我一下確信聖殿祭司服的設計就是拿來攏絡信徒的。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2gUnsaDrs
✧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P35vkbjlB
時間很快來到午休時間,是一整天的工作時段中唯一能喘息的時刻,我來到神殿食堂,微笑回應與和我打招呼的聖騎士及祭司同仁後,如願找到在老地方替我們占好位子的曉楓。
「曉楓!今天審判所的工作怎麼樣!」
今天的曉楓工作結束的比我們都早,所以已經為我們打好飯菜了,一入座就能直接享用餐點,我們都是這樣的,如果誰早上的行程比較鬆散可以早點到食堂,就先排隊幫忙把其他兩人的份也一起拿,節省時間。
雖然目前來說,我幾乎沒有幫忙打菜的機會,因為我基本上都是事情最多、最晚到食堂的人,不過今天夏書居然來的比我還晚,倒是有些稀奇了。
「沒有什麼犯人需要審訊,就審了幾個調戲婦女的小混混而已,巡邏下午才開始,所以被請去幫忙整理這個月的案情紀錄……和上個月比起來輕鬆太多了,妳知道的。」
也是,上個月要整理的案件資料,可是包含葉芽城連環虐殺案和盧斯教滋事,檔案量爆炸之外還有不少血腥獵奇的偵查報告,附有寫實派素描圖記錄案情,把屍體上遺留的痕跡都鉅細靡遺地記錄了,整理虐殺案檔案的那幾天,曉楓常常抱怨自己的理智值受到劇烈創傷,更加驚人的是她從中看到的資料……不,還是先別提好了。
其實一開始在分配負責聖殿內務和負責審判所業務的人選時,我擔心曉楓讀取情緒的能力會在支援審判所審理犯人時成為她的負擔(發現虐殺案屍體時她劇烈生理不適的反應給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所以想代替曉楓擔任常駐審判所的聖殿祭司,但是曉楓拒絕了,理由是:「內務這種需要拚命動腦規劃的工作,玫瑰絕對更擅長的吧?而且審判所相關的任務也更適合我。」
如今看來這樣的分配是沒錯的,我們都能好好履行自己的職責,成為聖殿運轉的其中一枚堅固齒輪。
「我來了……」餐盤裡的食物都消滅一半了,夏書才拖著他疲憊的身軀姍姍來遲。
「因為這禮拜開始巡邏和小隊訓練的時間衝突,所以冰藍把時間改到午飯前,結果梅雷亞也完全沒顧忌會拖到午餐時間什麼的把我揍得好慘,超殘忍的黑心梅雷亞!我要餓死了還不放我走!」狼吞虎嚥補充能量的夏書不忘和我們控訴他如何被殘害。
「……對練到要用治癒術恢復才能走路的程度,這是虐待!」
辛苦你了,夏書。
穿越過了大半年後的狀態我不清楚,可是穿越以前,夏書的體能是我們當中最差的,現在他卻要以聖騎士長的標準前進,怎麼想都是苦難重重……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但是我對於當初毫不猶豫就票給夏書當亞陽可是沒有罪惡感的!女扮男裝生活什麼的,還是夏書比較擅長的啦!
「啊啦、隊長,看起來您還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看來訓練力度還可以再加強呢。」突然有位端著餐盤的聖騎士在我們的桌邊駐足,只見來人彎著清爽和善的笑,身上的小隊制服赫然屬於亞陽騎士隊。
夏書嚇得湯匙都要摔地上了,「咿──」他扁嘴反駁,相當委屈的模樣,「並沒有,梅雷亞,我快死掉了。」
聖騎士們有分為正式聖騎士和實習聖騎士,而正式聖騎士中的佼佼者會被選進直屬於各聖騎士長的小隊中服役,不過夏書的亞陽小隊比較特殊,一半是由原十二聖騎士小隊中每隊挑一位,剩下的一半才是額外甄選──有來自聖殿或地方神殿擁有優秀考核成績的聖騎士,也有在聖殿本部實習成績優異直接晉升成正式騎士的案例──因此他的小隊組成相當複雜。
而這位梅雷亞,我記得本來是隸屬於綠葉小隊的成員,據夏書所說是個表面溫和其實超可怕的腹黑男,我看夏書這麼怕他的樣子……大概是真的身受其害吧,明明是位列最高層級的十三聖騎卻被自己隊員剋制的食物鏈關係真的沒問題嗎?
順帶一提,本來服膺於太陽騎士長、負責設立聖殿祭司職位的冰藍先生,現在則成為了亞陽小隊的副隊長。
噢、沒錯,太陽騎士「長」,進了聖殿的我們如今是內部人員,自然不能使用外人拿來稱呼十二聖騎士的稱號:「太陽騎士」、「寒冰騎士」什麼的,身為下屬的我們對這些上司的稱呼都是某某「騎士長」。
也許顧慮到有我們在場,梅雷亞只是笑容滿面地提點幾句後就離開了,留下一臉生無可戀的夏書,「不要再給我加訓了……雖然我很弱我知道,但凡事都該有限度啊!」
不過……訓練啊,我似乎……有好一陣子沒有碰劍了呢?最怕睹物思人,但現在的話,是不是可以稍微走出陰影,重啟每日練劍計劃呢?雖然行程滿得幾乎沒有空閒,可那畢竟……是他留給我最大的禮物,我不想將它荒廢掉。
「喔對了,中餐的飯後甜點是甜甜圈,我請寒冰騎士長留剛出爐的給我們,待會我們去拿完再解散。」曉楓看我好像有些情緒低迷的模樣,可能以為我是因為注意到桌上獨獨少了飯後甜點而難過,連忙補充道。
說來令人驚訝,寒冰騎士長雖然是冷若冰山的冷酷形象,卻有極為擅長料理的一面,特別在製作甜點這方面,握起劍總是果決地將敵人一擊帶走的雙手居然總能製作出外觀精緻又美味至極、為品味者帶來無上幸福的甜品,實在是太有反差感了。
不過在知道聖殿的飯後甜點都是由寒冰騎士長擔任主廚監製後,我也就不奇怪為什麼聖殿偶而能吃到在這個時代來說相對不普及的冰製甜點了,畢竟是擅長冰魔法的寒冰騎士長呢。
「……該不會連甜甜圈都是妳指定的吧?」
「我是有提到最近突然很想吃甜甜圈沒錯啦。」曉楓愉快地比了勝利手勢,我看著她的模樣莫名地有些羨慕。
因為上頭最高地位的十二聖騎士分有溫暖好人派和殘酷冰塊組,我和曉楓根據職責不同也各自被劃在溫暖好人派和殘酷冰塊組的所屬下,擁有個別的直屬上司,公務中也多和自己組的上司接觸。
溫暖好人派的太陽、暴風、大地、綠葉、烈火、白雲,殘酷冰塊組的審判、寒冰、孤月、堅石、刃金、魔獄,據說是死對頭般呈競爭敵對狀態的兩派(雖然有個隸屬殘酷冰塊組卻實質聽令於太陽騎士的魔獄騎士這樣的存在),這讓既不屬於溫暖好人也不屬於殘酷冰塊的亞陽顯得有點處境尷尬了。
不過頂頭上司怎麼鬥並不會影響我們手下的人各自相處的啦,你看像寒冰騎士長做甜點時也不會只做給殘酷冰塊組的靡下成員,和個別隊伍裡的聖騎士打交道時對方也不會在意誰是好人派底下誰是冰塊組手下……畢竟人和人之間能不能和諧相處,看的還是個性和價值觀吧。
可能因為在解決盧斯教事件的時候寒冰騎士長和曉楓就合作過了,在成為聖殿祭司的如今,她和寒冰騎士長相處得特別好,除此之外,同其他幾位冰塊組的上司也相處得十分不錯(除了執行長期任務未歸的魔獄騎士長,我們都沒見過他本人,只認識暫為代理魔獄的狄倫先生),會和我分享她觀察中的上司們和全大陸都知道的傳聞比起來性情如何……就是這樣和諧親近的上下屬關係!好令人羨慕!
相比起來,我和溫暖好人派的諸位上司的相處,真是相當有距離感……沒辦法,我只會循著規矩走,和上司的互動完全建立在層層禮法約束出的道路,以完成工作為唯一目標進行交流,不知道要怎麼與人拉近關係,當然就只能羨慕著能跨越上下屬界線在公務之外的時刻與上司以朋友相稱的曉楓。
「這是我負責改好的公文,麻煩你交回去給暴風騎士長蓋章了,還有這邊是殘酷冰塊組的聖騎士長今天到繳交期限的公文,因為我吃過飯就要去巡邏了,麻煩玫瑰幫我轉交啦!」
「太好了,沒問題,我會轉交的……」我話鋒一轉,露出辦公專用的職業微笑,「正好,尊敬的亞陽騎士長,聽說負責人在催繳您的公文了,能麻煩您盡快繳交嗎?」
「饒了我吧!至少現在休息時間讓我喘口氣……公文我會趕出來的……我會的……」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aChJR3CG5
✧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Xg0YD7SCA
曉楓拿著三個紙袋從寒冰騎士長房內走出來,把我和夏書的份塞過來後,便一臉幸福地咬著屬於自己那份裹滿糖霜的甜甜圈揮手告別。
「我去巡邏啦,晚上見!」
「路上小心。」我也打開紙袋享受糖份滿點的飯後點心,雖然在聖殿的走廊邊走邊吃不太好,可畢竟待會要去圖書館幫忙,休息時間又快要結束了,總不可能是帶進圖書館吃吧?就先別管那麼多禮節了,反正沒人看到。
「小夏呢?你下午的行程是什麼?」因為走廊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很自然地卸下工作狀態下的偽裝,回歸與好友相處的模式,語氣十分隨意。
要一直保持同樣的笑容真的是件蠻累的事情呢。
「去祈禱室上課,學習關於聖殿和亞陽騎士的職責什麼的。」
「嗯,那你加油,但是公文記得要準時交,不然……」我聽到轉角處有其他聖騎士交談的聲音,連忙回歸職業模式,搬出敬語向夏書行禮告辭:「那麼我先離開了,亞陽騎士長,祝福您接下來的工作一切順利。」
我假裝沒看見夏書對我態度轉變之迅速露出的驚愕神情,點頭與路過的聖騎士微笑問安後頭也不回地溜了,直往圖書館前進。
二公主自從學成歸來一直都在持續推行新知識的推廣教育,積極地想將知識拓展到民間以刺激技術、意識等層面的發展,為此組織了大批學者編撰關於新知的書籍(這些書並非全是知識科普型讀物,也有化用思想典故的小說、圖畫書存在,考慮的受眾很全面),並與各大機構的圖書館合作,規劃將新知識散播出去的特設圖書區,還會定期派專門的學者開講座。
不愧是二公主,難怪粉絲後援會人數上漲得那麼快,唉、同樣是十八歲的人,怎麼人和人之間的落差就是那麼大呢?看看,人家在搞革新的時候我在幹什麼?
呃……我在當人家的小粉絲。說來有點好笑,但我真的跑去加了二公主粉絲後援會,雖然每個月要繳會員費,但是每週都會有專門的粉絲小報,還會定期發行隨機抽選的二公主畫像供人收藏,整個就是在經營偶像的感覺。
這方面我就比較隨緣收,不過總有些狂熱分子不收個成套不肯罷休,於是某些稀有的限定畫像就被炒到奇妙的高價去了,如果剛好幸運有抽到稀有款,轉手賣出往往能大賺一筆……咳、我扯遠了。
為什麼我會對二公主的教育推行政策這麼清楚?因為在聖殿圖書館進行的企劃就是由我作為聖殿方代表之一去參與的……正確來說,白雲騎士長才是和二公主方合作交涉的代表,而我是負責寫企劃書向教皇申請經費、聘用專業人士的小助理。
要進什麼新圖書、特設圖書區的布置、定期講座的內容……等等,都是白雲騎士長和二公主方的顧問討論規劃的,我負責在接待室外面等著會議結束再整理討論結果的筆記,把內容消化成前言、動機、目的、方法……都完備的正式企劃書。
不過正因為我沒有實際參與討論,所以我對於只靠白雲騎士長居然真的能商量出個所以然,還井然有序地推行了感到有點訝異,啊不……沒有看不起白雲騎士長的意思,只是怎麼說呢……我這位上司實在是、特別有個性的存在?
白雲騎士的固有形象就是灑脫自在如同隨風飄泊的雲朵一般,是渾身散發飄逸氣質的人。
而我的這位上司,他的飄泊不定之感體現在……他的行蹤?他常常躲在各個靜謐無人的角落看書,讓自家的小隊員找不到人,我已經協助白雲小隊副隊長找了幾次他家隊長了。
行跡難尋以外,白雲騎士長本身的隱匿能力也非常強,我曾撞見有人沿途呼喚著白雲騎士長卻完全沒發現他就跟在身後,這種微薄的存在感實在不是常人可以達到的。
而我……如果不使用感知,坦白說,真的很難察覺白雲騎士長的所在。
不過白雲騎士長喜愛讀書、學識相當淵博,簡直就是行走的百科全書,據說聖殿圖書館的所有藏書都已經被他讀透了,我也會受他推薦選擇閒暇時的讀物,但是白雲騎士長的個性是比較少言的那種,如果沒有人搭話,他不會主動開口說話,即使是聖騎士長的例行會議,他也從不主動開啟話題或是提出意見……大概是一個不喜社交的人。
然而籌備企劃就是一種需要大量陳述彼此意見去統合出最終結果的工作,所以我才會對於白雲騎士長居然能勝任而感到驚訝,聖殿圖書館更新計劃推動至今,全新的閱覽圖書區已經布置好了。
今天的工作就是為這些新到貨的新知識書籍分門別類標上編碼,再全部上架,這種應該是雜務的工作,沒想到白雲騎士長也會和我們一起執行,該說這是親民的體現嗎……
不,我想他只是純粹想在第一時間讀到新書吧。
我看著白雲騎士長抱起幾本標好編碼的書籍登記借閱後便隱匿蹤跡,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他八成又要躲去哪個書櫃裡看書讓他家隊員找個半天,不禁啞然失笑。
也許是對新書的渴望讓他突破了自己長久以來閉塞寡言的行為模式吧?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UxLv4TtnI
✧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ZcGRV6G3E
下午三點一到,我感覺自己的眼皮跟著一跳。
要知道每日三點以前,我的工作就是處理聖殿內的各種雜務,多歸多,但並不是些什麼需要大量腦力激盪的活,真正的挑戰開始在接下來這無盡修羅的公文地獄,唉……我深吸一口氣,捧著疊起來大概有五十公分高的公文,敲響了我其中一名上司──暴風騎士長──的房門。
「……請進。」裡頭傳來顯得有些有氣無力的應門聲。
我推門而入,內心在看到那堆和昨天比起來幾乎沒有削減的公文山後發出淒楚的哀號,儘管內心悲鳴不止我也面色不顯,臉上仍是那職業性的笑,行過禮後恭敬地將手上那疊公文交給埋首案頭的藍髮男人,「暴風騎士長,這是昨天由聖殿祭司負責的公文,麻煩您確認過蓋章。」
全大陸都知道的暴風騎士形象就是藍髮、風流倜儻與自由的象徵,然而身為我直屬上司的這位暴風騎士長不但多了工作狂屬性,總是一點也不自由地與公文搏鬥(看看將他的房間堆滿的公文!),風流倜儻這事似乎也有待商榷,畢竟他除了會到處對女性拋媚眼之外,也沒看過他實質上做出搭訕或調戲誰的舉動。
認真要說的話,我比較常從光明殿的祭司的閒聊當中聽到她們和大地騎士長的約會經驗……呃,對,她「們」,複數型態。
來聖殿的這段日子,本來只是外行人的我們當然需要接受專門的神術訓練以達到足以擔任祭司的標準,所以晚間時段我們會去光明殿受訓,由擅長淨化、驅魔神術的明祭司及擅長封印、輔助神術的光祭司──手下的得意門生(光祭司、明祭司可是在光明殿地位僅次於教皇陛下的存在,怎麼可能由他們親自教導兩個沒什麼特別背景的新人祭司?)教導我們全種類的神術。
每日晚間兩小時的神術理論和實際操作,目前為止已經教了可以驅散詛咒的淨化術、可以療毒的特殊治癒術、限制屬性的封印術……總地來說,學習神術的時間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時刻,最近學的則是可以恢復疲勞的神術,這是自從被萊希亞祭司施術過後我就一直很想學的神術!
那在光明殿停留的時間,時不時就會聽到祭司姐姐們的閒聊……我大概已經聽過至少三位不同對象談論「與大地騎士長的約會」這個話題了,在不同日子的不同群體中,卻是同樣的話題。
不過認真要講,比起自己上司的真實性情如何,我更在乎為什麼暴風騎士長房內的公文總能給我一種越改越多的無力感呢?我和曉楓昨天批改的量很多了,可是……可是今天新堆起來的公文山卻更高!
「幫大忙了,玫瑰祭司。」風流系美男上司用那波光流轉的寶石綠眼眸向我拋了個風情萬千的媚眼,眼神中帶了點若有似無的撩弄,曖昧至極,那是足以擄獲萬千少女讓她們戀心萌動的眼神──如果可以忽略他眼皮底下厚重的黑眼圈,我想我也會跟著心跳靜止一瞬吧。
神情滿是掩蓋不了的疲倦,暴風騎士長接下公文開始蓋章,頭也不抬地指向旁邊的一大疊文件,「這邊是今天的份,麻煩妳們了,這陣子的公文比較多,再、再堅持一下……」
我都不知道這個堅持一下是說給誰聽的了,現在的暴風騎士長給我一種好像已經幾天沒睡過覺的印象,讓人擔心他可能隨時因為過勞倒下,雖然都說聖騎士是有光明加護,身強體健幾乎不會生病的存在,不過我很懷疑這種加護有沒有加在肝功能上,聖光加護防不了過勞死吧?
如果是以往,我會拿起公文就走,直接回房埋頭苦幹,不過在羨慕過曉楓和上司的相處模式後,我也明白自己有需要做出改變的地方,雖然具體不知道該怎麼做,但至少就先從日常中能付出關心的地方開始?
「冒昧請問一下,需要我為您使用紓解疲勞的神術嗎?另外也能囑咐廚房為您準備咖啡。」
「啊、好,那就拜託了。」暴風騎士長有些意外地停下手邊工作,不過隨即勾起笑容應允。
我念起咒語聚集聖光,將光芒轉換成能舒緩身體負擔的治癒之力,並調動額外的精神力加上了提振精神的魔法。
我其實會怕剛學會的技能施放不到位,補上精神系魔法算是自己的偷吃步了。
見到暴風騎士長的臉色確實有所好轉後我稍微放心了,對他面帶笑意的感謝也同樣回以笑顏,雖然這個笑容在向廚房交代完咖啡供應後回到房內面對那高高疊起的文件山時就堅持不下去了。
基本上,聖殿的公文是派發給最高領導層級的十二聖騎士批改的決策型文書(如今多了第十三聖騎士可以分擔文件量),而在十三聖騎士中又屬暴風騎士長最辛苦,扛下了公文處理的半壁江山,於是聖殿祭司的工作當然就是協助暴風騎士長分攤公文壓力。
我們要做的就是為負責最後統整的暴風騎士長先行整理出檔案概要,以及把需要做決策或提方案的地方標註起來。
有些涉及聖殿祭司負責內務的文件,則由我全權消化處理,完成的結果得到暴風騎士長的印鑑認證就是有效文書了,也因此處理這種文件時特別有壓力、特別耗腦力。
公文涵蓋內容項目也很雜,除了聖殿內部財務、行政相關的內容以外,還有地方神殿呈上的各地民生情況匯報、信徒的捐獻金額和內部開銷的數值資料,有時要對這些數字進行統計分析,這個世界還沒有計算機的存在,得土法煉鋼列式計算,算完還必須再多驗算幾次,就很頭痛。
該慶幸學測考完的東西還沒有全部被我丟掉嗎?
曉楓通常會在傍晚左右結束審判所的公事,淋浴過後回房一起批改公文,再那之前我得孤軍奮戰,希望能解決越多越好,這樣才不會拖到晚間的睡眠時間。
我為自己泡了一壺濃濃的熱紅茶,讓茶葉的香氣充斥整個房間,芬芳茶香似乎能驅散煩悶思緒,使我能打起精神,鞭策我進入工作狀態、全神貫注地振筆疾書。
那種感覺就好像回到當考生的年代,模擬考的鐘聲響起後,整個人就沉入題海苦思,腦力激盪著尋求解答,握著筆的手甚至會因大量輸出文字而酸澀發抖,直到思考迴路的連結產生中斷,我才猛然從繁複的文書中抽出思緒,喝著早已涼透的苦澀紅茶,看著牆上的鐘擺陷入沉思。
坦白說這樣與公文為伍的生活與冒險隊到各處執行任務進行冒險的日子比起來,實在枯燥乏味得很,少了因為戰鬥而血脈噴張興奮起來的機會,也少了運動帶來的腦內啡風暴,在聖殿深處靜謐的臥房內只有羽毛筆在紙張上書寫的窸窣聲,在過去我從沒想像過自己未來的生活會是如此。
……如此繁忙、瑣碎、無趣?
為什麼我會在此處呢?為什麼我成為了聖殿祭司、為什麼我不像剛穿越時所預想的在大陸各地周遊歷練呢?
神諭提到待在中樞影響世界走向、發展出平行世界的而必須留在聖殿生活,得到的就是這麼平凡無奇的社畜生活嗎?就算待在聖殿就是在能影響世界之樹發展的中樞好了,可到底……這樣渺小的我們能帶來什麼改變呢?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wPZ6Kw8cX
我不知道。
1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eXf12grV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