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是哭得筋疲力盡而睡著了,意識中斷了好一陣子才在曉楓焦急的呼喚中醒轉。
「玫瑰,妳不是去找羅蘭講事情了嗎?」她的神色慌張,「為什麼審判小隊好像和死亡騎士正面碰上了,而且我聽說審判長打算明天開始動員半個聖殿的人力去抓……」
這段話聽起來似乎昭告了聖殿並沒有抓到死亡騎士的事實,也讓我燃起了希望,連忙從床上跳起來(還差一點沒踩好離開上鋪的階梯摔倒),抓著曉楓的手追問。
「羅蘭──羅蘭沒事嗎?他逃走了嗎?他還沒被聖殿抓到……對吧?」
「是,巡邏的審判小隊發現了死亡騎士,那時候的審判長正在和教皇陛下討論公務吧,從光明殿接獲消息趕過去時死亡騎士已經逃走了,因為太陽騎士長先趕到場支援所以沒有人員傷亡……但玫瑰,我覺得妳有必要好好解釋,剛剛夏書和我說了他陪著太陽騎士長趕去現場時的狀況,聽說死亡領主差點誕生……我們希望妳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情並不代表可以放任危險發生,妳最好能說明清楚,否則我考慮全部上報給審判長,現在告訴我,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曉楓那像是在審訊犯人的姿態壓迫下,我默默收回手,正襟危坐地交代。
「我……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我和他對話的過程中似乎觸及他的執念才導致短暫的暴走,但死亡騎士失去理智一會兒就恢復神智了,還讓我快走否則被目擊到會被判刑的,所以我就逃走了。」我雙手舉起,垂頭喪氣道:「死亡騎士沒有錯,對執念有所反應是本能,這場騷動是我犯蠢踩到地雷導致的,但我根本還沒提及和兇手相關的事情,現在只能確定說羅蘭的執念似乎和兇手無關,支撐他成為死亡騎士的遺憾並不是我先前推測的事情……就這樣,我絕對沒有任何希望死亡領主誕生的意圖,也不會任性說死亡騎士不能被消滅,就只是個意外而已,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曉楓雙手抱胸盯著我好一會兒,才緩和了表情,「算了,妳沒事就好。」
「不過,我似乎確定了兇手是誰,所以算勉強有收穫吧?對了曉楓,妳說審判騎士長那邊準備做什麼?」
那位兇手,大概就是忘響國的國王陛下吧,統治不得民心使得光明神殿聲勢遠勝皇室的肥豬王,導致如今宗教力量隱隱可以壓制皇權的局面……雖然光明神殿不像過去西方史學到的那些吃飽太閒的宗教領袖,光明信仰並沒有想要爭奪國家統治權的想法,人家只想要鞏固信仰而已,可皇室依然不會樂見這種局面,大概為此才想抹黑太陽騎士長來達到削弱神殿聲望的目的吧。
「明天的十三聖騎士臨時會議就會正式向其他騎士長取得調動隊員的許可,審判長打算出動半個神殿的人手,和光明殿的祭司們合作,加大人力搜尋葉芽城,以求能盡快把死亡騎士逮捕歸案,絕不能讓死亡領主誕生,我想我們聖殿祭司應該也會被派出去。」
「審判騎士長要直接抓死亡騎士回來?那太陽騎士長的調查呢?不先等太陽騎士長的調查結束嗎?」我一直以為神殿之所以一直對死亡騎士的事情沒有徹底動員,就是為了等待太陽騎士長的調查結束,反擊抹黑謠言公開醜聞掌握輿論後才將死亡騎士火刑,樹立太陽騎士堅守正義消滅邪惡的形象,讓光明信仰在信眾心中更加根深柢固。
所以我才會認為,抓捕死亡騎士的事情是可以被拖延的……但我錯了,守護葉芽城的安寧對聖殿來說,比什麼光明神殿的聲望都來得重要。
對不起,羅蘭,真的很對不起,都是我引起了你的執念,才會讓情況這樣惡化。
「誰知道呢?我只聽說這些了,是突然被通知明天開始我的任務就是全天巡邏才知道的……妳有好好道別了吧?不會因為死亡騎士被消滅而崩……」她突然噤了聲,然後蹲下身,雙手搭著我覆在膝蓋上的手掌,那雙水藍的眸溫柔又帶著心疼地注視我,「到那時候就儘管哭吧,不用憋在心裡,可以盡情和我們撒嬌的,妳會又一次失去妳珍視的人沒錯,雖然一定會寂寞、一定會比之前更加悲傷,可是,還有我們陪著妳的。」
「嗯。」謝謝妳,真的……還好有妳們陪著我。
眼看聖殿要大動員,在那樣高密度的搜索下,哪怕羅蘭持有偽裝戒指,被識破逮捕也是遲早的吧,沒多少時間了,我……雖然很自私,但我果然還是想知道,想知道他是為何而死,想在理解一切的情況下送他離開。
我想讓羅蘭知道,他不會是在不被任何人理解的情況下就被悲哀地消滅,會有人知道他所受的不公,而也許總有一天,我們能還他一個公道,即使對方是一個國家的領導者,那人也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現在我已經知道兇手是國王陛下了,而羅蘭說過對方是某件惡行的慣犯,他是為了想揭發對方而死的,肥豬王甚至用上虐殺這種殘忍的手法來剷除異己……總覺得好像能拼湊出什麼了,可能只差幾個證據。
但在如此緊迫的時間下,我要從哪裡去調查那位位高權重的殺人兇手──
「曉楓,我想連絡那張紙條的主人。」我的神情再認真不過,「妳可以陪我去一趟嗎?」
「現在?」
「對,就是現在,明早我得出席做會議紀錄,接著可能就要被派去巡邏,我想採取什麼行動只能趁今夜了。」
「唉……好吧,我們快去快回。」身上還是祭司服的曉楓打開衣櫥翻出夜裡出門的行頭,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回頭甩了個眼刀過來。
「妳從外面回來沒換衣服就給我爬到床上?」
「對不起!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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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所寫的地址是一處書店,離聖殿有一段距離,但是離皇宮大道很近,外觀和同一條街上的其他店家相比實在是過於簡樸低調了,一面白牆上掛著木製的招牌,除了高處為了透氣設置的窗戶以外,整面牆沒有任何可供來客窺探店內的櫥窗,想一探究竟唯有親自推門而入一途。
像這樣的店,當我一個人路過偶然看見時是不會想走進去的,因為不能提前預期店內符不符合自己的需求,單看招牌除了知道是賣書的以外也沒辦法知道更多,真的想逛書店我不如去葉芽城中央廣場有口碑又裝潢精美、藏書豐富的大書店逛。
要不是這封紙條指定這個地址,我想我可能直到從聖殿退休都不會想過要走進這家店吧,這樣的店家有辦法在這地段的高昂租金下生存嗎?
但是推開木門後,我的疑慮便打消了。
懸掛在門後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歡迎我們的蒞臨,一股書本獨有的氣息撲面而來,當中似乎混著咖啡的香氣,入內是相當古典美的裝潢,兩側高聳的書架上是琳瑯滿目的藏書,店內有唱片機播放悠揚的樂曲,也設有供來客在此消磨時光閱讀的沙發座,從門口鋪著一路向內的地毯,將來客的視線一路引導到矗立在店內正中華麗的螺旋梯上。
這也……太浮誇了?這哪像什麼一般書店,這簡直像是某座宮廷的縮影,我如果是一個人在閒晃的時候走進這種店,可能會被這種磅礡的的氣勢給壓倒,覺得自己沒有在這消費的資格落荒而逃。
這種店哪怕什麼沒有來客,一看就是專門開來招待特定貴賓的店!難怪開在皇宮附近,愛好閱讀的貴族小姐們應該會很喜歡這種環境。
櫃檯處身穿執事西服的老者似乎注意到兩位客人進店後躊躇著的迷茫,緩步來到我們面前,「兩位小姐,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嗎?」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是被一個連臉都沒見著、聲音都沒聽過的陌生人在沒給時間條件下就約來這裡的,只好沉默地將手上的紙條交給他,沒想到居然是正確的行動,那人接過紙條端詳了一會兒,就得出了我們的來意。
「啊……原來是大小姐的客人啊,久候多時了,那麼、這邊請。」
我們直接被接待上二樓的貴賓包廂處,還被招待了點心和茶水,紅茶的等級很高,水溫也恰當,將茶葉的香氣完全發揮開了,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果然入口十分甘美,心中的些許不安與與羅蘭分別以後一直存在的焦躁很好地被眼前的熱茶給安撫了。
不一會兒,那位白面具的少女便來了,她還是昨日我們在小巷接觸時的打扮,只是終於將斗篷的兜帽放下了,能看清她有著一頭褐色的長直髮,看上去保養得非常好,柔順又具光澤,簡直像絲綢一樣,的確是有閒情逸致與一定經濟資本的「大小姐」才能擁有的秀髮。
她先是向我們點頭打過招呼,接著將視線投往自己並沒有邀請的曉楓。
「初次見面妳好,我是曉楓,玫瑰比較怕生所以我陪著她一起來。」曉楓主動自我介紹並向對方伸出手,藉著表面友好的握手行判斷對方是否抱持惡意之實。
對方沒有任何猶豫地握上了曉楓的手,我端詳著曉楓的表情,決定一旦露出了不妙的表情就拉住她直接空間移動逃跑,可她卻露出了相當微妙的表情,那是困惑、好奇……還隱隱有些期盼。
「妳……方便把面具拿下來嗎?」曉楓的聲音正在微微發顫。
褐髮少女輕輕地點頭,然後揭下了面具,露出一雙金色的眼眸,以及被黑布蒙住的半臉。
面具下居然還蒙著臉!這也太累贅了吧!到底多怕被人看到長相才會這麼做?
不過看著那雙金色的眼眸與曉楓難掩的失望之情,我似乎猜到了什麼。曉楓是感受到了什麼而覺得……對方可能是紫綾嗎?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少女一甩手抖出熟悉的紙片,看來用紙片傳話是她的一貫手法了,魔法墨水在上凝聚成字句與我們對話。
「不……沒事,那時間很晚了,妳們早點忙完,我先回去了。」
『曉楓小姐不一起嗎?』
「不了,這是玫瑰的私事,我該讓她自己面對。」
其實不讓曉楓跟著也有如果途中遭遇不測可以靠通訊水晶通知她當作保險的用意在。
等曉楓離開後,少女坐到我面前,她並沒有主動打開話題,我便悠哉地喝光杯裡的紅茶才開口:「我想妳大概已經知道了,我是玫瑰,雖然不曉得妳為什麼知道我想調查死亡騎士的事情,也依然覺得妳很可疑,但我決定和妳合作,能好歹和我互通一下姓名嗎?」
出於某種賭氣心理,我沒有使用敬語,因為我並不想被對方當成是走投無路只能與她求援的弱勢方……哪怕事實可能如此,但我並不希望自己給對方一種可以隨意操弄的印象,這會是場互惠互利的合作,而非單方面的施惠或利用。
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也隱隱猜出我想得知的事實,我會在這裡只是為了得到更確切的證據,也許那能在將來幫到羅蘭,如此而已。
『我名叫鈴蘭。』她替自己也倒了杯紅茶,低頭品茶的同時卡片的文字顯現,紙上的文字絲毫不受她的其他行動打擾節奏地流利拼組文字與我對談。
「我想先確定一下,妳是知道兇手是誰才提出合作調查的邀請的吧?」不會突然因為知道對方是一國之君就撒手不幹了吧?
『那是當然,沒有覺悟也不會主動了。』
「即便對方是這種身分,妳也胸有成竹?」
『只要有妳的力量協助,我保證妳能得知想知道的一切真相。』
「為什麼會想提出合作?這對妳有什麼好處嗎?」
『除了一些不方便詳細說明的個人利益之外,妳可以理解成我是為了一個重要的朋友而行動的。』鈴蘭金色的眼眸微彎,明明揭下面具以來一直刻意維持淡漠的臉色,卻在這時流露了溫柔的神采。
這……這叫我如何不收起警戒的姿態呢?我不也是為了重要的人才會不擇手段、才會出現在這裡嗎?不知她此刻的表現是否是演技,如果是的話只能說這人太懂得如何操弄人心了,清楚怎樣的言行能使我卸下心防。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麼、鈴蘭小姐,能告訴我妳的計劃了嗎?這般自信的模樣想必已經有完善的構想了吧?」
『自然,否則也不敢主動找上門提合作。』鈴蘭從斗篷下的暗袋取出一綑羊皮紙,攤開後赫然是一張地圖──更正確地來說,是以某座建築物各層的結構三視圖為底,在其上繪製了多條暗道與密室所在的密道全覽圖。
因為上頭紀錄的秘密通道實在太多了,有入口設在走廊邊的某幅畫後的,也有連接密室通往其他房間的,通道彼此相連四通八達,我覺得將這圖紙稱作地圖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沒等我開口,鈴蘭的紙片已經顯現我想知道的答案了,『這是皇宮寢殿包括各種隱藏通道的建築圖,通常這種見不得人的嗜好需要選個隱蔽又方便來往的地點進行,連通自己臥房的秘密房間是最有可能的。』鈴蘭伸手指向圖中其中一處,『這是那位的寢室,可以看到周圍能直通的密室只有三間,死亡騎士遭受虐殺而死的場所很可能就在其中,』接著她的手指移向一旁的小方格畫了個叉,『而這處的空間太小可以被排除,我們只要進去確認這兩處就可以。』
「呃、等一下,我覺得妳想的有點太簡單了,我們要怎麼進入皇宮裡?」
『用瞬間移動就可以解決啊?卷軸我當然也準備好了。』端著茶杯的鈴蘭眨著無辜的眼,不能理解我質疑的點是什麼。
「呃不、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知道瞬間移動可以達到目的,也先不提妳為什麼可以弄到進入皇宮的瞬間移動卷軸,」畢竟使用瞬間移動的魔法卷軸前往的目的地並不是使用者可以自由決定,而是靠寫入者在編寫魔法陣時指定的,通常只能寫入施術者所在的位置,各大城市的冒險者公會會販售的回城卷軸就是這個道理,能通往皇宮的魔法卷軸只可能出自宮廷魔法師之手。
「這樣會被宮廷魔法師察覺吧?」皇宮怎麼可能一點戒備都沒有,放任外人使用魔法就可以闖入?一定會有負責警戒皇宮內有沒有魔法發動跡象的魔法師在啊!
『沒問題的,這整星期宮裡的魔法師都被外派任務,即使在皇宮內使用魔法也不會被察覺。』
「妳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是商業機密哦。』
好……商業機密,希望這項條件屬實,不然我們被抓就是三兩下的事。
「但從寢室潛入也不可行吧?這個時間點正常人多半已經就寢了,就算現在那位還沒回寢室應該也快了,我們的調查時間會很短暫,然而如果錯過現在我也沒時間了……」
『房間的主人在天亮前都不會回來,放心。』
「妳確定?妳又是怎麼知道的?」
『是商業機密。』
「……」我希望妳的商業機密的情報來源都是可信的,不然我們會直接敗北,然後被關進大牢把自己命都送了。
「妳有考慮過形跡敗露時的計策嗎?」
『雖然我並不認為會有這種機會……但我確實有對策,請不用擔心。』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讓人不安啊?她不會是敷衍我吧?唉、算了,反正真有什麼萬一,不就是精神系魔法先發制人再接空間移動跑路嘛,雖然很久沒用,但是這個我熟,而且這次絕不會像當時盧斯教發生什麼精神力受創的事情了。
也許這次事件結束後我該去研究關於使用精神系魔法竄改記憶的技術怎麼應用,總有一種像這樣得做一些違法事項的機會只會更多的預感……但是那種魔法書應該很難弄到手吧?
「好,調查完虐殺死亡騎士的地點後又如何呢?單憑這樣我就能知道我想知道的?妳不會又要說是商業機密吧?」
『怎麼會呢?借助妳的力量抵達密室以後,自然就輪到我發揮力量了,我向妳保證,等到了現場就會得到妳想要的真相。』
借助我的力量?喔不,照這人莫名其妙就知道我想調查羅蘭的死來看,她八成也知道我會使用空間移動,應該就是想藉著我的空間移動來突入直達目的地吧,我就別進行多餘的發問了,那只會讓自己體認到個資被外洩得嚴重……我都要懷疑自己的個資是不是被神殿拿去賣了,當然我知道那不可能啦。
「好……那讓我做個最後確認,進行這次合作得到想要的結果以後,我需要向妳支付任何酬勞為代價嗎?」我小心翼翼地索求最後一道保證。
『不需要哦,我們這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並沒有要向妳索取報酬的意思。』
「那麼,我們出發吧,越快搞定越好。」我向這位盟友伸出手,鈴蘭牽住我的手的同時,另一手取出了魔法卷軸,捏碎以後升起的風屬性環繞在我們周圍,一陣景物改變後,我們……應該確實抵達了皇宮的某處?
映入眼簾的是刺繡華麗的床幔,身下是床鋪柔軟的觸感,房間內還有安眠薰香的味道,完全出乎意料的著陸地點使我愣了一秒才猛地從床上彈起,施放感知確定這間房間除了我們以外沒有其他人的蹤跡才鬆了一口氣。
「妳這卷軸設定的位置……也太獨樹一幟了。」該慶幸房間的主人這個時間點還沒睡嗎,不然就尷尬了,怎麼會選在別人的寢室裡傳送呢?我還以為會傳送到圍牆裡再靠瞬間移動摸進去目的地。
『抱歉,拿錯了卷軸。』鈴蘭從床上爬下來,很好心地為床鋪的主人整理了被我們弄亂的寢具,接著拉開床幔走出去,我跟在後頭觀察著房間內的擺設。
從房內的家具擺飾可以輕易得出房間的主人應該是女性,也就是說是其中一位公主殿下的寢室吧,不得不說不愧是皇宮,明明只是單人的臥房卻超級大間的啊,起碼是我們房間的兩倍大……也可能大更多。
鈴蘭拿出地圖,翻看了被擺在一旁梳妝桌上的文件,『這裡是二公主的房間。』
哇,我現在就在我偶像的房間裡耶,剛才甚至還躺了對方的床一秒鐘,無條件進入法我們就同床共枕了,以追星的角度來說簡直太勝利了(但把潛入偶像房間定義為追星行為也太可怕了點。),雖然我正因為懷疑對方可能是紫綾而打算脫粉。
鈴蘭研究著房間的格局翻轉著地圖,我則使用感知戒備著外頭是否有任何人的接近,過了一會兒,她才敲了敲梳妝台的鏡子,『這後面應該有個密道,但被擋住了。』
「交給我吧。」這次換我牽著鈴蘭施展魔法,與需要凝聚風屬性做準備的瞬間移動不同,只需消耗精神力透過短距離空間扭曲運作的空間移動要帶上另一人對我來說相當容易,從前冒險隊的任務時在地下城探索時經常像這樣帶著曉楓發動空間移動,幾乎是一眨眼我們就抵達了二公主臥房牆後的密道,落點正好,並沒有什麼手腳被嵌在建築物裡的獵奇場景發生。
「好了,接著呢?」
『跟著我。』鈴蘭秀出她的螢光字卡,然後從懷中取出兩劑試管,拔開軟木塞將其中一管倒入另一管,再將軟木塞重新塞緊,透明試管中的兩樣藥劑充分混合以後,居然發出了強度足以照清腳下的光芒。
這是什麼科學的力量,我默默收回正準備點亮聖光當作照明的手,乖巧地跟在她後面。
可鈴蘭似乎深怕我走丟,伸手就拉住我往前走,其實她完全不需要操心,就算真的一時被什麼事情吸走了注意力而弄丟了她的身影,憑藉感知哪怕是再複雜的地形我也不怕走岔……嘛、不過我也沒有拒絕她的好意的必要,她的手相當柔軟,體溫又稍高於我,牽起來的感覺很好。
這人的確是沒有惡意的,雖然我沒有曉楓那樣的能力,但我一點都不排斥與對方肌膚相觸,反而享受這種感覺,甚至有種……對方是我熟識的友人似的親近感。
一路上她認真地帶路,時不時停下腳步確認地圖,我跟在後頭,卻一點都不在乎我們往哪個方向走,絲毫不關心沿路所見,也沒有想用感知探路或戒備的想法,反而將心思全放在鈴蘭身上,研究著她的步伐、她的小動作、甚至是她的呼吸。
……唉、果然,有些東西是藏不了的。
我在鈴蘭又一次停下腳步、鬆手查看地圖時站到她的身後,少女的個子比我還矮一個頭,雙臂越過她的肩膀向前,將人攬進懷中,上臂穩穩被她的雙肩托著,低下頭正好能蹭著她的側臉,我從前會笑稱這樣便是耳鬢廝磨。
這樣親暱的動作,是個對我來說非常懷念、只會對某個人做的動作,畢竟在我們那一群中,也只有她的身高正合適。
「化名成鈴蘭有什麼涵義嗎,紫綾?或者說、二公主殿下?」雖然想維持一下從談合作至今的嚴肅感,可我的語調是藏不住的歡喜。
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擁抱的對象因我突如其來的舉動而繃緊的身軀,在聽到這席話以後顯著地放鬆下來,拿著地圖的手還回應似的碰了碰我的臂膀,簡直就是在驗證我的猜想。
雖然我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認錯人就是了,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死亡騎士我都能只憑背影認出那是羅蘭,像這樣子的近距離相處,我怎麼可能認不出眼前人就是紫綾?
「不行我得更正一下,不是化名,我現在就真的叫鈴蘭,我們家族的命名傳統似乎是女兒的名字都要取自花卉呢。」蒙面的褐髮少女終於甩開那無口人設,不用再費心動用魔法傳達話語,屬於友人的久違但依然熟悉的嗓音帶著俏皮的笑意,「我還以為混過曉楓那關就整人大成功了,沒想到還是露餡了呀。」
我滿足地鬆開懷抱,「從一開始就搞錯整人的對象了吧?換成夏櫻或詩織應該就中了,但我那麼黏妳怎麼可能這樣都認不出妳。」
「唉,虧我忍受悶熱一路戴著面罩,妳要拆穿就早一點行動嘛,我就可以早點透氣,那天面具差點直接被妳掀了我才加上的說,還特別調藥劑改了瞳色。」紫綾拉下蒙在臉上厚實的黑色布料,回眸衝著我綻放明媚笑靨,金色的瞳眸眨呀眨地在昏暗的通道中依然熠熠生輝,面罩下是一張我已經看得相當熟的面孔(歸功於二公主後援會定期發售的畫像蒐藏卡),儘管穿越異世界以後擁有的面龐同穿越前相差甚大,但那雙同樣靈動的眼眸卻能將記憶中的摯友與眼前人緊密地連繫在一起。
是啊,這樣的神情啊,屬於意圖向友人惡作劇後被拆穿的平凡少女的神情,遠比在當時生日遊行上所見那樣恬靜優雅屬於公主殿下的面容更觸動我、更吸引著我。
回去就把所有畫像周邊都賣了,粉絲後援會的會員資格也取消,屬於大家的偶像的二公主我不稀罕,我需要緊緊擁住的是只有我們R黨俱樂部的四人才知道的……只是個平凡女孩而不是什麼學成歸國帶來新氣象的公主殿下、只屬於我們的紫綾。
果然果然……超級想妳!最想妳了啊!
我忍不住又撲上前將人圈入懷中,將兩腕更用力地向內收攏,把久別重逢的喜悅寄宿在其中,把所有感情融入這個深深的、深深的擁抱中傳達給她。
接著又想起稍早鈴蘭的紙條上所說的話,我滿是期待的發問:「妳說自己是為了重要的朋友行動的,難道說就是為了我嗎?」
「是啊,不然還能為了誰呢?」紫綾伸出手摸摸我的頭,輕拍我的背脊,看樣子久別重逢的擁抱一點兒都不嫌多,即使此刻被我像無尾熊一樣巴著不放,她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非常開心:「所以妳是怎麼猜到的?」
「理由有很多吧,不如說妳採取的行動有些太刻意了……首先曉楓肯定是感受到了什麼才會懷疑妳就是紫綾呀,小夏都能偽裝成紅髮行動了,瞳色這種東西肯定也有辦法改動的,雖然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隱形眼鏡,但還是很容易預設瞳色可以改變的立場;再來、我們都知道大家穿越前後的聲音是沒有改變的,這樣去想特意不說話就特別可疑啦。」我想起我們進到皇宮內部的經過,越發覺得當時「鈴蘭」那些充滿演技的舉動格外好笑,「更何況直達二公主床鋪的魔法卷軸什麼的,只有二公主本人能持有吧?會知道皇宮中魔法師都外出任務與國王作息的種種條件也把線索導向二公主,加上我們本來就有二公主可能就是紫綾妳的猜測,還有我對妳的熟悉,答案不就顯而易見了嗎?」
「話說,妳前面提到行跡敗露時的解決辦法該不會就是解除偽裝,然後……」
「對,就是直接說自己是二公主,我在和朋友玩躲貓貓,驚動大家了真是非常抱歉。」
「這也太敷衍了吧……算了,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我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我會空間移動的事情妳又是怎麼知道的?詩織明明說妳比我們都早抵達這個世界。」除非那孩子又記錯了來坑我們。
「哦,因為我有在聖殿的內應哦,畢竟我也是皇室的一份子嘛,各大勢力間培植間諜互相臥底什麼的很常見?」說完這話,紫綾收斂了因重逢摯友而閒散自適的情緒狀態,重整儀態端正姿容,深呼吸過後再睜眼已經是位姿態端莊氣質優雅高貴的公主殿下了,「畢竟我……怎麼說也是位公主殿下呢?」
某種屬於上位者稍帶壓迫的氣場從她身上散發出來,似乎眨眼間有著五年交情的摯友便從這個空間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人,一個除了其豐功偉業與出色容姿以外的面貌我都全然陌生的公主殿下。
「不是,我們的個資保護會爛到有個臥底就能被人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程度嗎?」那種流傳在聖騎士間的傳聞或八卦就算了!身為穿越者任職聖殿祭司的我的履歷是機密事項吧!不該隨便就讓人看去的那種吧!而且曉楓有讀取情緒的能力這點我們並沒有公開啊!為什麼紫綾能知道曉楓可能會察覺她的身分的事情?
「呼……」紫綾掩著嘴角發出輕笑,笑意卻沒完全浸入那清冷的嗓音,「放心,妳會知曉來龍去脈的,但就眼下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費心的事情。」
「……紫綾拜託妳可以先不要維持那種公主狀態嗎?普通講話就好,我不太適應妳這樣子。」
「誒?妳不是二公主粉絲後援會的成員嗎?我還以為這個樣子妳會比較喜歡呢。」她拉起裙襬優雅地行了個禮,儀態非常完美,雖然身上並非華服卻硬生生給人一種她正提起高貴的禮服裙襬的錯覺,即使燈光昏暗也不減所見的美。
「快夠了,我保證回去馬上退會,我承受不了妳的偶像氣場──」
「哈哈,好了,不鬧了,其實除了聖殿的臥底以外,那天在巷子找上妳之前我有先找過詩織……對,我知道她來到葉芽城了,穿越者持有的能力是她告訴我的,公平起見事件落幕後我會以二公主的名義召見妳們好好把事情講清楚,但是為了待會行事順利,我還是先告訴妳比較好……我懷有的能力可能和時間與血緣有關?」
「我應該是持有兩樣能力的,或是說這兩樣能力其實是一種?」紫綾豎起食指,「我偶爾會做預知夢,但我不能控制自己什麼時候夢見那種夢,又是夢到多久以後的事情,夢中的事件一定是環繞著我或是我的家人發生的,不過夢見的未來可以因為我採取的行動而有所改變,也就是說這並非絕對的預知能力,這點我在北方大陸留學時驗證過,我就是看到了詩織來到葉芽城遇見了我的這個未來,才根據夢境提前找上她的,因此才能知道你們的事情,也是詩織提到我或許可以幫妳調查死亡騎士的事件,才會主動找上妳的。」
她接著比出二的手勢,「第二種能力則是──我能夠『看見』我自己、或是我的血緣關聯者、在某一個地點的某個時間點曾經歷了什麼事情,剛開始我會把它和第一種能力弄混……嘛,這種小故事先略過不提,總之在和我御用的宮廷魔法師合作以後,他們花了幾年最終成功創造了可以將我見的情境投影出來分享給他人的魔法陣,我會用這個來讓妳看到當時發生了什麼……」紫綾突然收了聲,話音染上悲切,「我真的很抱歉,詩織和我大概提到了那名死亡騎士對妳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友人……我很後悔自己沒能阻止父親的暴行,所以才想著,至少幫助妳知道妳想知道的『真相』,即使妳在了解一切之後,會因此怨恨與兄長他們一樣假裝不知道父王長年的惡行、明明有能力阻止最終卻什麼都沒替妳做到的我也說不定。」
父王……也是,紫綾是二公主呢,國王陛下當然是她的父親,我只是沒想到她居然能這麼快……這麼適應地、便能將穿越後突然多出來的血緣者,發自內心地視為家人?我自己有點難想像要怎麼做到。
在成為冒險者有了更多可運用的資源以後,出於不確定這穿越到底算是魂穿、轉生、還是就是用著神賦予的容器直接展開了異世界Online的想法,為了避免將來遇到什麼麻煩事情,我曾嘗試調查過關於「玫瑰‧奈忒」在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前的生命足跡,但這個身體的過去似乎一片空白,也沒有任何親屬的訊息,但我覺得即使突然殺出個人對我說他是我的家人,我也不會對這段親緣關係產生任何認同感吧。
對了,說起家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麼世界修正力的作用,我自己對於過去穿越以前的生活……對家人的感情……似乎隨著待在這裡的時間越來越長而變得日漸淡薄了。
我明明記得剛穿越時想起父母都思念得不斷哭泣的模樣,每天迫切地對回到原本的世界懷抱希望,可如今再去回憶那些事情,卻總有是在看著別人的故事的疏離感,好似情緒被什麼給阻隔了,最初察覺時還能對這股違和感升起恐懼,如今卻漸漸麻木甚至習慣並接受。
至於回去本來的世界的渴望?畢竟了解到自己承擔了所謂製造分支的任務,還獲得被滿足心願的條件,認清自己回不去本來的世界,漸漸也就不再懷有這種想法了。
也多虧羅蘭的存在和曉楓的作為推動了我一把吧?如今的我已經確實在緩慢地融入這個世界,雖然有很多屬於過去的思維與記憶無法拋棄掉,但至少不會有最初的格格不入與因為認定自己並不屬於這裡而產生的與周遭的疏離感,發自內心地喜愛與我相處融洽的他人……才會因為看著曾傾注戀心的對象身上的悲劇而痛苦、而大受打擊。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難以想像將穿越以後才突然多出的血親視作珍重的家人這種事情,至少對我來說,目前承擔著「家人」角色的是曾經的摯友們,那是因為穿越、冒險、共患難這些過分特殊的經歷才將累積起來的友誼轉變成如親情般的情感,並不是憑血緣就能憑空塑造起的羈絆。
所以我才不太能理解為什麼紫綾要為她所謂的「父親」犯下的罪刑感到難過,甚至認為自己也該負責任。也許對親屬的犯罪行為知情不報是錯誤的沒錯,可她為什麼要替只相處了不到一年的親人的品性對我懷抱愧疚呢?國王陛下是屢犯惡行的爛人又關她什麼事呢?那也不是「紫綾」這個人真正的父親呀?她為什麼要悲傷呢?
紫綾可能從我的表情中察覺到了什麼,又或是出於對我個人的瞭解猜到了我揣懷的疑問,才會主動開口:「我想我和妳們的情況應該都不一樣吧,即使是留在神界的記憶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詩織,也沒有在現在這個世界的成長記憶吧,但我是有的。」
「怎麼說呢?我確實是與妳們從國中認識到高中、一起穿越過來的紫綾沒錯,但我同時也有著鈴蘭從小到大的記憶,有父親母親溫柔對待我、兄長與姊姊同年幼的我相處的點點滴滴……那種感覺很奇妙,似乎我穿越而來之後我就不再只是從前的那個我一樣,而是有著兩段人生經歷混雜交織組成的我,所以那個人啊,對我來說就是『爸爸』沒有錯哦。」
「他是個會在我想出國遊學時說我不用顧慮太多,只要幸福快樂地過好生活就好、國家政治上有姊姊和兄長會為我扛、我只需要當個快樂的小公主,將來和自己喜歡的對象在一起就好的那種父親哦?明明他真的是一位很差勁的國家領導者,是穿越以前,看著政治新聞或是讀歷史時我最討厭的那種無能的王……但我卻不能說他是個差勁的父親,他會關心子女們的生活、喜好、日子過得開不開心,明明做事一蹋糊塗卻總不會忘了花時間在我們這些孩子們身上,他真心的愛著我們。
這個人啊……他的價值觀與我截然不同,既沒有政治手腕也不懂體恤民心,身上絲毫沒有半點明君該有的特質,但我能因為這樣就說他是個人渣嗎?他就算在民眾眼中再渣再垃圾……他也是真心愛著我的父親啊,是深愛著『鈴蘭』我的父王啊……」
紫綾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妳剛才說不習慣我的公主狀態,但對我來說那不是什麼偽裝出來的狀態,那就是我的其中一部份,就是名為『鈴蘭』的『我』生活至今的模樣,那也是我,雖然不是妳所熟悉的模樣、但那就是我……嘛、這世界上也只有妳們四個會是認識『紫綾』會是什麼樣子的吧?妳們可是僅剩能擁有紫綾的存在了,要好好珍惜我啊。」
我一時半刻不知道要怎麼消化自己聽到的這些事情,又該怎麼評價眼前人不再單純是我記憶中那個存在的紫綾、而是如同轉生者般擁有兩段人生記憶的事實,並且她確實是殺死羅蘭的兇手的女兒……但無論如何,她是我久別重逢並思念不已的舊友此事並不會有任何改變,即使她就是自小過著宮廷生活的「忘響國二公主鈴蘭」,也不會改變我對她抱有的情感的,她就是她啊。
紫綾就是我最親暱的、想緊緊抱在懷中一刻不撒手,什麼玩笑都能說的,就算好久不見也依然熟悉絲毫不覺得增加了距離感,那樣的摯友呀。
「當然,我們是朋友呀,好不容易終於再見面了,不管妳經歷了什麼,肯定都會、一直一直珍惜妳的。」我微笑面對她有些惶然的神情,握緊她微微顫抖的手,「不用害怕的,謝謝妳願意在這時候坦白。」
其實這些事情完全可以當作自己的小祕密隱瞞起來,就比如其實我也沒有告訴曉楓我當時一度有為了死亡騎士向聖騎士動手的念頭一樣,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的,紫綾大可不必如此詳細地交代出來,她可以什麼都不說,假裝自己就只是穿越而來一年的新手公主,將自己與國王陛下的罪刑切割得乾乾淨淨,那不過是一個陌生的爛人犯下的醜惡罪孽罷了,裝作一切與她無關,但她卻願意把最真實的心情全部告訴我。
即使我們已經接近一年沒見過面了,即使她除了紫綾還是鈴蘭,她也全心信任著我、絲毫不欺瞞我,眼下能有比這個更令我放心、更令我感動的事實嗎?
我怎麼可能去怪罪她呢?
「別傻了,我是絕對、絕對不可能怨恨妳的。」
她也對我回以微笑,接著迅速收拾好那悲傷的情緒,重拾確認方位的任務,「嗯、不說了,正事要緊,早點結束妳早點回去休息才好。」又走了一小會兒路,我們來到一處通往密室的暗道口,紫綾伸手指向前方,「這是連通國王臥室的密室之一,但大概不是我們要找的。」畢竟眼前所見只有厚厚的蜘蛛網,看樣子是長年未被使用的狀態。
「這蜘蛛網也太厚了,都能紡成絲了吧?」
「誰會用蜘蛛網紡絲啊?」紫綾吐槽道。
太棒了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亂講話被紫綾吐槽的味道!
就算妳現在不只是紫綾,但至少在這些小地方,妳還是我所知道的妳。
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紫綾將地圖收起,「這下要確定的只剩下單獨與臥室連通的那間密室了,大概就是那一間沒跑了,皇宮裡現有的秘密通道和房間的數量太多,父王再愚蠢也不至於還有開闢新的密室的勇氣。」
「怎麼辦呢,我絕對不想在這裡沾一身蜘蛛網,回去被曉楓看到她可能會直接把我趕出房門……一把火燒了?」
「太危險了吧,這裡空氣應該不太流通,而且燒焦味傳出去也不妙。」
「不,我當然沒有亂放火的興趣。」我也就是說著玩而已,其實我對火系魔法並不怎麼精通,沒自信能控制好燒起來的規模,如果換夏櫻站在這裡可能就沒多想就直接燒下去了,誰讓她最擅長火系魔法呢。
「果然還是直接用空間移動帶妳過去吧。」我用感知能力確定了這處密室往後的空間,確認過距離以後就可以放心發動,不用擔心會不會因為空間扭曲的距離點不正確而發生什麼卡進牆壁裡的血腥畫面。
「嗯……雖然都走到這裡了才說這種話不太對,事到如今才要妳放棄也不可能,但我覺得還是要先提醒一下比較好。」紫綾有些躊躇的模樣,並沒有立刻搭上我伸出的手,「現在想逃避的話還來得及,畢竟是……虐殺的場景啊,還是重要的人被虐殺,肯定沒辦法看完還相安無事吧?如果承受不了,就不要勉強自己了,由我轉述也是可以的。」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呀,自然也有應對措施,不用擔心我的。」我主動拉住她的手發動了空間移動,來到了國王陛下的臥房,果然如紫綾先前所提,房內空無一人,甚至沒有點上任何一盞燈火。
我在出發之前,為了防止自己又因為羅蘭的事情失去理智,做出什麼會讓自己後悔莫及的傻事,特別用精神力對自己下了「死亡騎士是陌生人」的精神暗示才出發,這招熟悉的伎倆當然是從凱列恩那裡學來的,如何解除暗示的方法自然也學到了。
也就是說,這段期間內,我應該能將目睹真相的精神傷害降到最低,至少不會如當初得知死訊時那般哭得死去活來的。
當然,暗示解除後,我又會是什麼反應和感受全是未知數……嘛,我應該會等到去澡堂的時候再解除吧,到時候有什麼狀況也比較好收拾或掩蓋,光明神殿凌晨的澡堂向來是沒什麼人的,畢竟總有神奇的靈異傳聞存在,雖然我經常在深夜活動也沒遇見那什麼七大不可思議就是了。
國王的臥室還比二公主的臥室來得更大,要我說應該比籃球場還大吧(雖然說我已經有點記不得籃球場究竟多大了),靠著空間移動來到房內後會稍微丟失方向感,即使看過地圖也不確定要往哪面牆才對,但使用感知就能輕而易舉就能找到臥室連通的密室在何處,我閉上眼發動魔法,一下子就看到了某道牆壁後確實多出來足以容納十多人的空間,透過感知甚至可以清楚察覺到房內有黑暗氣息在翻湧著,房內有許多金屬類的器物,還有些……應該是殘留的血漬才會擁有的屬性構成,看來就在這裡沒錯了。
我將密室位於哪面牆之後告知紫綾,她便舉起手電筒功能的神奇試管檢查那面牆附近的擺設,最終在那足足有一個人張開雙臂那麼寬的穿衣鏡後方找到了通往密室的暗門,雖然暗門盡頭有用厚重的布簾遮掩著,但走到跟前便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與腐臭味是無法掩蓋的。
我們一前一後地踏入密室,懷抱冤屈與恨意的黑暗氣息朝踏入者侵襲而來,使我暗自慶幸讓曉楓不加入探查行動的決定,對惡意敏感的她要是來到這裡應該會很不舒服吧,這處密室所彌漫的惡臭也令人難以接受。
真是難以想像啊,虐殺這種行徑居然能被作為嗜好?
一踏入密室,首先攫住我的目光的是牆上箝制受害者用的枷鎖,那是五個被鐵鍊接在牆上的鐵環,對受害者的脖頸與四肢進行箝制,被掛上就毫無反抗餘地,還會因重力作用使得枷鎖本身也成為酷刑的一部份,束縛的鐵環已不再是與鎖鏈相同的銀灰色,已經被無數受害者的血液浸染成血褐色了,但它們甚至還閃亮亮地泛著油光,絲毫沒有腐鏽的痕跡,看樣子一直有在被精心保養,陳列在四周的刑具也是同樣的狀態,而且種類繁多,有些我根本也看不出該怎麼被使用。
這樣濃厚的血氣與屍腐味,說明葬身在此地的人應該不在少數,即便如此,牆上卻意外地乾淨,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痕跡,但房間正中央的一處木床卻疊滿了無法被洗刷的血漬,死者凝固的血一層一層地在木質床板鍍上了黑紅色的外殼,光是看著都能感受到那些死者的不甘與深入骨髓的恨意。
我想也許不需要借助紫綾的力量了也說不定,一切都通了,本來只是稍微有個猜測,但在見到此情此景後,那些猜想可以被證實了。
這處密室的狀態……只有在長年有虐殺惡習的殺人犯手下才會是這副模樣,不單只是傳言,國王陛下確實是虐殺他人的慣犯,羅蘭想揭發的大概就是這件事情沒錯了,但他沒能做到揭發真相就被國王陛下察覺,反而成為了在這種地方喪命的其中一人。
精神暗示也阻止不了我為此感到作嘔,甚至憤怒得顫抖。
「……竟然做到這種地步。」紫綾的聲音也在發顫,連她都沒預料到所見會是如此吧。
「我該……我在聽聞這種傳言時就該去調查、去揭發父王的……」她掩著嘴,低聲自語著後悔的話語,「不、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玫瑰,我要發動魔法囉?妳真的要看嗎?」
「我要看。」我要親眼目睹羅蘭小隊長的最終,那對與他的送別……是必要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紫綾從懷中掏出繪有魔法陣的圖紙念起咒語,當她結束那漫長朗誦的下一秒,就像我的意識突然被拖入他人的精神世界似的,腦中開始浮現出既不屬於我的記憶也並非親眼所見的畫面。
那是在這間滿是刑具的密室中確實發生過的事情。
我所熟悉的那位褐髮藍眼的騎士小隊長,正渾身帶傷、意識矇矓地被牆上的枷鎖束縛著,隨後有人朝他臉上潑了把冷水,逼迫他清醒過來。
「你一個皇家騎士,向我發誓效忠的騎士、竟然還想要揭發我?」一個身材臃腫、滿臉肥肉、身穿華服的老男人手持帶有倒刺的皮鞭,怒吼的同時一鞭接一鞭地往牆上沒有反抗能力的騎士揮去,每一鞭下去都是皮開肉綻。
「這、不是……一國之君、該有的行為……」即使身上累積的傷口與失血使他疲乏不堪,不斷被施加的痛楚也一刻不停地折磨著他,但那名騎士仍抬起頭,豪不動搖地直視發怒的老國王,即使沾滿血汙的髮絲凌亂地垂在眼前,也蓋不住那雙懷抱堅定信念的藍眸中蘊藏的光。
「我可是這個國家的王!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輪得到你來評價應不應該!」被激怒的肥豬王轉而舉起燒紅的鐵鉗,惡恨恨地在早已布滿各式傷痕的軀體上烙上更多痕跡,「你這不知好歹的東西!作為我的騎士,哪能忤逆我!我想怎麼處置你也是我的自由!」
接下來的畫面快速跳轉著,那名騎士被囚禁在此處很長一段日子,每天國王陛下都會用上不同的刑具,許多酷刑讓人光是看著就心裡發寒,反覆反覆地折磨著,卻又吊著一口氣不讓騎士輕易死去,彷彿是想讓他嚐盡一切苦痛再悲哀地在這見不得光的地方嚥氣而刻意安排的。
最終那雙清澈的藍眼睛還是變得混濁,寄宿其中的不再只有對心中正義之道懷抱的光輝,濃烈晦暗的仇恨也在其中纏繞成漩渦。
「我就是死了……也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好啊!做得到的話就來啊!在那之前,得讓你再也說不出這種忤逆我的話。」冷笑著的肥豬王拿出剪刀,朝怨懟著瞪視他的騎士走去──
而後畫面被強制切斷了。
啊……不對,是我失去意識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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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又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二公主的床上,紫綾無奈地告訴我要不是她身上還有傳送魔法的卷軸,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帶著昏過去的我逃離現場。
而我對醒來後就一直存在的胸悶感感到十分困擾。
所以說,這個精神暗示到底有沒有作用啊?
為什麼……還是這麼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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