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們都解決了遲到的晚餐,曉楓一面哼著歌一面拆開我作為遲到賠禮的棒棒糖包裝當作飯後甜點,我看著她將色彩鮮豔的糖果扔進嘴裡,才想起自己還沒說明丟著她一人抓犯人姍姍來遲的原因。
「我在半路上遇到一個戴面具的女孩子,我並不認識她,但她卻說她可以和我合作調查死亡騎士……」我從空間裡取出那張寫有地址的紙片交給曉楓過目,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也闡述了自己暫且不願合作的理由。
「雖然將它作為保險留下了,可是因為根本不曉得對方的底細,實在也很難說這到底能不能稱得上是保險呢。」
「等妳想赴約的時候,讓我去確認對方能不能信任就好了呀?」曉楓咬著糖的時候眉眼愉快地上揚著,看樣子糖果店新推出的口味很合她心意,看著她愜意享受甜食的模樣,我也覺得自己被治癒了,肩膀上的無形壓力似乎減輕了一些。
「嗯……但是再說吧!也許根本不會需要找上那個面具小姐呢,就像妳說的,我不用擔心那麼多的,讓自己放鬆點才是好的。」我也從抽屜裡翻出糖果罐,從中取出一塊巧克力糖,這是搬離原本的住家來到聖殿時收到的餞別禮,大概因為是小孩子按自己的口味選的禮物吧,裏頭的巧克力糖甜得發膩,但當我低潮之際需要巨量糖份支援大腦時,就會是很好的補給品。
雖然現在並不是因為過度用腦而需要升高血糖,全然只是此刻的我渴望連日疲勞的精神可以受糖分治癒罷了。
我捻著巧克力糖,撫著這一兩天時不時會感到酸澀亦或是發悶的胸口,也不知道是想要整理心情的自言自語,還是希望聽著的曉楓能有所回應地開口了:「其實,親自去追查真相什麼的是沒必要的吧,不管我如何得知真相,是聽到太陽騎士長帶來的報告還是親自拼湊出結論,其實都是沒有差別的,死亡騎士最終都非得被處置掉……不管是直接綁上火刑柱,還是完成他的執念讓他升天,聖殿不可能放任可能成為死亡領主帶來巨大災害的不定時炸彈繼續留存於世,所以,其實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改變羅蘭會又一次消失的事實。」
「妳知道嗎?羅蘭……不,死亡騎士那天和我說,會來和我還有太陽騎士長告別以後才會去解決一切,那個人從一開始……從又一次來到這個世界就沒想著要繼續留下來,他只是想把生前沒做到的事情做完,然後就要走了,而我……我的存在甚至不會讓他想再多駐足幾秒,他是為了貫徹他的騎士道而來、而走的,這麼去想即使是黑暗屬性纏繞的那副身軀都是閃閃發光的,這真的……就像是我當初仰慕的那個他一樣,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都是那副令我景仰不已的模樣,雖然我不能理解為什麼能為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獻上生命,但也許正因為無法理解,所以才覺得崇高、覺得這樣的他令人嚮往……」
我將巧克力糖放入口中,味蕾上傳來過剩的甜味訊息,一時之間竟讓我產生幾分醉酒的錯覺,腦中的思緒被入口的甜膩一股腦地給沖散開了,我用舌尖翻攪著糖塊,茫然地思考幾秒前的自己想要說什麼。
嗯,想不太起來,那就想說什麼接著說什麼吧。
「可是啊……我畢竟是喜歡羅蘭的啊,儘管很晚才意識到,但我確實戀慕著他啊,但不管我多麼喜歡他,都沒有什麼用耶,死亡騎士一開始甚至不打算和我相認呢,是那麼剛好我堵到他了、認出他了,他才說會和我告別的,所以啊,我就只好等著他來找我道別喔,因為我做什麼都影響不了他接下來的行為嘛,阻止不了他去尋仇……嘛,我也不會想阻止,畢竟想去尋仇解決他未盡的道義的模樣正是我喜歡的那個羅蘭會做的事情啊……就只是,我只能等而已喔!」
奇怪,明明在吃糖,怎麼感覺眼睛和鼻子都有點酸酸的。
「我啊,其實想要什麼都不管,就只是去待在他身邊而已,想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在光明神殿把他消滅前再多相處些,想再一次接受他的教導,讓他看看我的劍術現在進步得怎麼樣了,想讓他誇誇我……之類的,可是沒辦法嘛,我有自己的公務,何況死亡騎士應該在忙於策劃怎麼復仇吧,就當我在說笑吧。」
真的覺得好無力、好疲倦啊。
「……妳知道嗎?他說會來找我道別耶?他只打算就見一面道別而已哦?但他什麼時候會來道別?今天?明天?後天?幾個星期後?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一旦等他來找我道別,就要說再也不見了,不管他是成功尋仇還是被聖殿阻止,死亡騎士都不會再存在了,所以我才焦慮啊,我只是……不希望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被丟下,我只是希望起碼和他道別的時候,我是知道他遭遇了什麼所以打算做什麼,希望是在理解一切的狀況下和他說永別了,祝他一路順風,可能順便告個白葬送一下初戀什麼的……」查覺到自己可能又要哭出來的我連忙跳起來,誇張地揮舞著四肢,想藉此驅散淚意。
「所以說到底,通通都是自我滿足而已喔!這幾天不管針對死亡騎士案件做了什麼努力,通通都只是在自我滿足而已啊!即使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關係,拚命想去做到什麼都只是為了讓自己心情好過一點罷了,儘管如此妳們卻願意陪我,支持我這樣去鬧,我真的很開心。」所以,我不能讓你們再擔心我了吧?我該自己調整好心態。
可是我果然還是……好難過、好寂寞啊,被喜歡的人什麼都沒察覺到地拋下什麼的、不久的將來又將再一次與羅蘭告別什麼的,這樣的寂寞感一直在蠶食我的心。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
偏偏除此之外,心裡頭又有個聲音在這樣說,說著這裡明明是本小說中的世界,有著上位神明在為這個世界引導出一個良好的結果,但為什麼羅蘭他非得遭遇這樣的事情呢?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實力強大且品德高尚,為人正直又堅守正義,為什麼等待他的卻只有這種結局呢?
為什麼要在我總算將這裡看作現實,開始想要融入其中、甚至開始想像自己未來也許會如何與人墜入愛河、如何描繪屬於我的未來藍圖的時候,收到羅蘭的死訊,這才意識到原來我愛上他了?
又為什麼,在我痛苦了那麼多、那麼久以後,事到如今來告訴我這裡是一個我們穿越以前讀過的小說的世界之中呢?先前我推測與聖殿有所牽扯的事件就是小說中描繪的故事,所以穿越前的我說不定讀過關於這場死亡騎士事件的內容哦……為什麼要讓我意識到這件事?為什麼要讓我因此產生那種沒道理的怨懟,怨恨說為何光明神要封印我們關於原書劇情的記憶,產生「如果我早知道羅蘭會遭遇些什麼,是不是就能拯救他了?」的想法?
好討厭,我討厭產生這些想法的自己,但除了自我厭惡,更多的是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我到底要將在這裡的生活視作現實,還是視作童話故事一般的夢一場,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終會結束冒險醒過來的愛麗絲那樣?
我不知道,眼下心煩意亂的我沒有辦法思考,有好多的聲音與思緒在腦海中打成結,然後像跳針的留聲機一樣只會反覆吐出殘破的、永遠得不到解答的「為什麼?」,反覆反覆,讓我彷彿又要墜回曾經好不容易擺脫的噩夢之中。
「……曉楓,今晚一起睡好不好?」我低聲吐出小小的願望。
我想要溫暖,想要感受另一個人的體溫,想要被擁抱,想要獲得慰藉……想要不用再去想那些得不到解答也無法對解決事件有任何幫助的疑問了。
「蛤?」
「哈哈哈,沒事啦我當然是開玩笑──」
「可以啊,趕快去洗澡,今天早點休息吧,記得要吹乾頭髮才可以上床。」
「誒?」我愣是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曉楓怎麼可能會答應我這種詭異的 要求啊?都幾歲了還要兩個人擠一張床睡?我們睡的可是上下舖的單人床耶!
直到洗完澡被曉楓按著吹完頭髮、抹完睡前的保養品,兩個人一起躺進同一張被窩中,我還在發愣。
嘿誒──?
我、我到底是多讓人放心不下才會連這麼任性還超級踩曉楓雷點的要求都會被包容啊!但是說不開心是騙人的,另一個人的體溫就在身側挨著我,曉楓身上甜甜的氣息也環繞在身邊,好溫暖、好有安全感,好像這樣就能被保護著不被噩夢侵襲似的,用言語絲毫無法形容此刻的我有多麼安心、多麼幸福。
但闔上眼約有十幾分鐘了吧,被這樣包容的我理因能安詳地迅速入睡才對,但我卻阻止不了胡思亂想的腦袋,壓根沒辦法入睡。
我忍不住去想。
雖然我曾說,不管以什麼姿態,只要對方還能夠存在於世陪伴自己就好,但是,根據研讀過的《不死生物大全》所寫,人類型態的不死生物不過是被死靈法師用死後的屍體製成,與生前的人類並非是相同的存在,哪怕是死亡騎士這種以生前執念為根基因而保留靈魂在軀殼中的類型,因為死靈法師具有改寫不死生物其靈魂特性(捏造記憶、改變認知、寫入強制命令等)的能力,也無法肯定地說是與生前相同的存在。
因為是不同的存在,所以我對羅蘭的愛慕什麼的,都該隨著他的死一起埋葬,死亡騎士……就只是、以曾經的朋友的屍體作為媒介降生,終將被聖殿討伐的黑暗生物而已。我試圖這麼說服自己。
……可是,雖然只是短暫的重逢,可他與我的相處、表現出來的神態、言詞中提及的往事無一不讓我覺得那就是過去的友人……我真的能確定說,「死亡騎士」和「羅蘭」是不一樣的存在嗎?
我不知道,和死亡騎士的碰面將我關入這個命題中無法逃脫,是要相信書中所寫的知識,還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感受到的?
我不知道。
好討厭,無數個為什麼和無數個不知道,想都想膩了,其實根本都無所謂吧?我不在乎正確答案是什麼,我只是想得到一個讓心裡好受點的答案罷了,只要心靈獲得平靜就好了,只要能夠說服自己不會感受到痛苦就可以了。
沒錯,不論何者才是正確答案,我和羅蘭這個人已經沒有任何可能了,根本不需要去糾結那種事情,我只要選擇相信我能接受的那個答案就好。
選擇相信死亡騎士已不再是那位羅蘭,是不是我就能更快地接受現實,走出給自身加諸的心靈牢籠,讓曉楓他們不再日夜為我操心呢?
「別再想了,睡覺。」本來平躺著入眠的曉楓朝我轉過身來,伸手將棉被拉高蓋過我的脖子,接著收回被子下的手順勢攬住背對她側躺著的我。
曉楓大概是已經睡著了又突然醒過來吧,她睏倦地呢喃著安撫的話想哄我入睡,不一會兒身後又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嗯,不想了,晚安。
不管是這個問題還是那個問題,通通都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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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我改變了行程安排,平時是先處理聖殿的所有雜務以後才會開始批改公文,今天我選擇僅將具時效性的事務處理完後便先行回房,其他可以被稍微耽擱個一兩天的事情就先放著,一路批改剩餘的文件直至接近飯點,順利將暴風騎士長交代的所有文件都處理好了。
嗯,想必是因為在曉楓懷裡睡了一覺,整個人充滿幹勁所以工作效率超好的吧!
我用推車載著滿滿一車待審閱的公文來到暴風騎士長房門前,教皇批准的三日假期期滿,今天正是我那負責全聖殿半壁公文江山的上司回歸職場的日子,做為一個滿心期待上司回歸的「好下屬」,我滿面笑容地叩響暴風騎士長的房門。
「玫瑰祭司,早上好呀~找我有什麼事嗎?」暴風騎士長打開房門,見到來者是我照例拋了個媚眼,倚著門框和我打招呼,今日的他看起來精神格外地好,祖母綠的雙眸神采奕奕,眼瞼的黑眼圈也消失了,看來短短三天的假期成功讓總是為了公文不眠不休的暴風騎士長獲得了充分的休息。
即便已經看出上司的假期過得很是舒心,我仍是客套地回應道:「是的呢!暴風騎士長,請問這個假期過得如何呀?」
「自然是與佳人共度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呀~能自由地和美麗的小姐們浪漫地約會都是多虧了妳們呢。」
不用說,自然是指有我們聖殿祭司可以負責他假期期間的文件,他才得以享受三天沒有公文纏身的假日。
「太好了!」我向一旁挪動腳步,露出我身後那一整推車的文書檔案,「那麼,這些是您假期前交代的公文,麻煩您過目了!」
雖然暴風騎士長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仍然是那風流不羈的迷人笑容,但我總覺得可以讀出某種他「呆住了」的訊息。
「這……玫瑰祭司,我記得我說這些是下禮拜才需要上繳的文件吧?這麼快就全處理完了?」
「是的,全數處理完畢了!」
「哈……真是了不起呢。」暴風騎士長將房門徹底打開,示意我把公文推進去,我掃了一眼房內的景象,該說不愧是工作狂代表之一嗎?回歸工作第一天,暴風騎士長的桌面上已經堆了幾疊文件了,而且……擺在桌面正中央正在進行的,似乎就是與這次的死亡騎士事件有關的……
「然後、還有什麼事嗎?」身後,暴風騎士長的語氣雖然依舊慵懶,但隱隱透露著他已經洞察一切似的訊息,「玫瑰祭司似乎還有話要說呢。」
「確實如此,我尊敬的暴風騎士長,」我深深行了個禮,盡我所能地彎下身擺出拜託他人的低姿態,「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為我解惑!」
「說來聽聽?」
風流倜儻的代表──暴風騎士長,大概是全聖殿中對於貴族生態最瞭若指掌的人了,他應該是所有聖騎士長中在貴族社交圈最吃得開的吧?從向貴族女人拋媚眼、向貴族的仕女們暗送秋波,到和貴族的公子哥兒們稱兄道弟談論風流韻事與獵豔事蹟……咳!總之!和貴族有關的事情他應該很清楚!
即使撇開貴族圈不談,暴風小隊也是聖殿中人人皆知的八卦通小隊(之一,聽說他們常和太陽小隊互相交流情報,不知道哪邊的消息更靈通些?),上至葉芽城內流傳的軼聞,下至光明神殿內部流傳的消息,暴風小隊總能掌握各路消息的第一手資訊,既然如此,率領他們的暴風騎士長自然也會是手握最多情報的人吧!
「我想請問一下、貴族中有哪些人有虐殺的嗜好呢?」
我拋出了沒有任何修飾的直球疑問,我就是在賭!賭我在聖殿工作以來的表現足夠良好,能讓暴風騎士長願意分享他所知的情報給我。
「這和聖殿祭司的公務有關係嗎?」
「嗯……嗯!應該是有關係的!」雖然追查真相不是我的工作,但不能說那就和聖殿祭司完全沒關係啊!太陽騎士長可是有要求我們以協助死亡騎士案件為第一優先,所以,問這個問題確實是和公務有關的吧?
「哦?」暴風騎士長微微瞇起眼,露出打量我的神情,似乎是在審度能不能把這種資訊分享給我,「不然這樣吧,妳幫我把這個送到審判那兒。」他從桌上的文件中抽出一張羊皮紙遞給我,低頭一看,那是一長串的名單,十幾個人的名字寫在上頭,而且名字的主人清一色全是貴族。
難道,這就是……
「有虐殺惡習的貴族們多半不會明目張膽地昭告天下,但總會有些傳聞流傳出來,當然,那不代表沒有流出傳言的人就是清白的,妳知道的吧?」
「是的。」我攛緊手上的名單,不敢確定上司的意思是不是我猜想的那樣。
「審判正好和我要名單,我整理好了還沒送過去呢,就麻煩妳幫我跑一趟啦,既然幫我跑腿,那不小心把名單看完了……也是人之常情嘛?」暴風騎士長豎起食指抵在唇邊,還俏皮地眨了眨眼,表示他把名單透露給我的事情得保密不能聲張。
我感激地再次行禮道謝,得到應允後才退出房門,可我轉過身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又傳來了開門聲,暴風騎士長探出腦袋瓜兒,懶洋洋地補充道:「對了,既然妳們提早完成了這禮拜的預定,下午記得過來領新的公文哦。」
「……遵命,暴風騎士長。」
這個公文量真的合理嗎?想要提前把工作完成以騰出時間調查的努力全白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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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名單用記錄水晶拍下來以後我才將資料送到審判所的會議室,曉楓昨天說的沒錯,雖然調查似乎只是太陽騎士長的任務,可審判騎士長並非無動於衷地等著,他也在使用自己手邊的資源準備隨時接手調查。
趁著午餐時間,我和曉楓交換起彼此獲得的情報,夏書‧亞陽則基於亞陽騎士的職責加上上司的命令,必須跟著太陽騎士長一起出外調查,所以大概不會回聖殿用膳,這邊就不去管他了,反正他說自己精神與我們同在嘛。
「太陽騎士長帶回的那把劍的主人我問到了,是傑蘭伯爵的三子,他是效忠大王子殿下的高階騎士。」為了避免還不打算公布的消息被旁人聽去,曉楓附在我耳邊說起了悄悄話:「推論的狀況似乎是傑蘭伯爵三子帶著手下去刑場棄屍,後來屍體被死靈法師買走製成了死亡騎士,兇手那邊想找到死靈法師所以又派他們去刑場拷問守刑人,正好撞上前去調查的太陽騎士長發生了衝突。」
喔?高階騎士?我所知的騎士們基本上都懷有很重的榮譽心且重視道義,更別說對方還是受了貴族教育的伯爵之子,應該只會更重視自身的名譽吧?能讓這樣的人帶著手下一起做出棄屍的行為而不是自己偷偷摸摸處理,合理的推測就是那是來自效忠對象的命令。
「既在名單上又定居在葉芽城的皇室成員似乎只有國王陛下一人了,可是對方效忠的是大王子殿下啊……」暴風騎士長明示過不在名單上不表示完全沒有嫌疑,可能只是保密工作做得到位而已,兩者都有的是弄死羅蘭的手段,但不管真正虐殺了羅蘭的兇手是國王陛下還是大王子殿下好像都沒差,一個是目前掛名的國家領導者,另一位則是已經掌握實權的下一任國家領導者。
不管兇手是哪一位,都不是死亡騎士可以輕易做到復仇的對象,就算憑羅蘭的實力與成為死亡騎士後獲得的力量加成,單槍匹馬的他斷然是不可能做到「親手殺掉」手下眾多的一國之君的吧……除非搞暗殺?
傾聽我平穩推出結論的曉楓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妳已經沒事了嗎?玫瑰。」
「嗯,我沒事了哦。」
是的,儘管我確實仍在茫然、仍會覺得不知所措,也深知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但是既然他們都支持我,讓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那麼為了不讓自己事後後悔,我自然要義無反顧地先盡力嘗試過後再說。
我努力了,我在他來找我告別前把我想做、能做到的事情都做完了──只要能做到這樣,即便我沒辦法改變後續必然會發生的所有事情,我也滿足了,我也可以笑著和他說「永別了,希望來世還能做朋友。」之類的話,然後靜待死亡騎士的事件落幕,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偶爾緬懷自己曾有的友誼和情愫。
該焦慮的焦慮過了、該煩惱的煩惱過了、該崩潰的我也崩潰過了,這幾天負面的情緒已經超足量地發洩過了,所以,就放過自己,讓它過去吧,正因為我什麼都做不到,所以只要做到讓自己能接受的程度就可以了。
經過一夜安眠後,我想通了,就是這樣。
所以,我已經沒事了。
「我打算去聯絡詩織,讓她替我聯絡死亡騎士。」
比起他自己找我告別,主動找上他敘舊應該可以有更充分的相處時間吧?
我不是沒想過自己找到死亡騎士,但實際上,使用感知巡過整個葉芽城後,我才發覺自己找不到他,明明事發那天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醒目的暗屬性集合體,可這幾天怎麼找都找不到,是暫時離開葉芽城了?還是用了什麼方法偽裝了自己的屬性構成?
只好聯繫身為召喚出死亡騎士的死靈法師的後輩,好像還正跟著人家工作學習的詩織,麻煩她幫我聯絡了。
嗯……但我記得在忘響國勾結死靈法師好像是犯法的喔?沒關係啦!曉楓也不可能告發我什麼的……何況還要去找死亡騎士促膝長談,這種時候想什麼自己違不違法啊,我是那麼在乎合不合法的人嗎?
知道原來聖殿有特約死靈法師(雙方簽訂了合法的交易契約),而每個月會定期出現的不死生物都是聖殿公費贊助給太陽騎士長發洩情緒用的……這些事情,是入職起碼一年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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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死靈法師,在光明信仰的大本營中想透過感知找到還是很容易的,我很容易便從人群中掌握了詩織的動向,在房內換好便服才發動空間移動前去堵人。
沒想到目的地居然是家甜點店,一走進去,就看到打扮得光鮮亮麗還提著點心籃的白髮少女捧著滿滿的粉紅色點心,滿心歡喜地準備結帳。
我走到這個光看外表完全沒辦法和死靈法師有任何聯想的女孩子身後,語氣有些哀怨地喊住她:「沒想到啊詩織,這就是妳跟我們說的『之後會很忙』?」
「咦!玫瑰姐姐?」詩織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見我的表情以後慌忙想解釋,「那是什麼唾棄的眼神!人家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的!這是在幫前輩跑腿!」詩織將被各種草莓味點心塞滿的點心籃放上櫃台結帳,順便交代店員把剛出爐還沒放上售貨架上的糕點也打包起來,「不過好巧啊!妳也來買甜點?聽說這家的草莓軟糕很好吃哦!特別是剛出爐的特別美味,前輩囑咐我一定要買到呢!既然她這麼推薦,玫瑰姐姐要不要也買一份呀!」
「不用……唉、算了,我也買一份吧,不過詩織,我來這裡是來找妳的。」
「找我?」詩織掏出錢袋付帳,數著硬幣的同時似乎也在思考著我為什麼突然找上門,似乎馬上想通了,抓住我的肩膀拚命搖晃想自證清白,「那個假消息不是我們這邊傳的!我也是今天上市集才聽說的,我前幾天都在前輩家裡練習召喚完全沒出門!我們是清白的!」
「不,也不是為了這個,我們已經抓到散布謠言的兇手了,拜託妳冷靜一下。」妳再這麼搖下去就會換個罪名抓妳了,過失傷人之類的。
我該慶幸現在店內沒什麼客人,詩織引起的騷動才沒有造成任何人的困擾,趕緊把店員為我包裝好的草莓軟糕結帳了,推著詩織出門逃離他人的側目。
「給。」我用叉子叉起一塊粉糯糯的軟糕遞給詩織,雖然沒吃過這種點心,但憑這撲鼻的香氣就能讓人對它的味道充滿期待,「妳說妳只是負責跑腿的吧,我分給妳吃。」
「哇!謝謝玫瑰姐姐!」詩織挽著頭髮低下頭咬下香氣四溢的草莓軟糕,接著橙色的雙眸中迸出驚喜的神采,「好好吃!難怪前輩這麼推薦!」
她瞇起眼捧著臉頰細細咀嚼著,看著她滿臉幸福的模樣,我忍不住將記憶中學測成績公布的那個午後在咖啡廳同樣在品嘗蛋糕卻稍微帶點愁容的詩織與眼前的她疊合在一起。真好,雖然過了好久好久了,但是能看見她這麼開心、不用為了未來而惶惶不安的模樣,真是太好了呢。
這麼想著的我又叉了一塊軟糕投餵。
「別顧著餵我呀,玫瑰姐姐妳也吃呀!」詩織咬下第二塊軟糕以後把叉子奪了過去,反過來餵食我,「所以,特地這時候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我想請妳替我轉告死亡騎士,我想找他談談,今晚七點,南城門邊的花田小屋,不見不散,他如果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
「誒?」詩織差點被噎到,慌忙灌了一大口水以後才結結巴巴地道,「這、這樣算犯規哦?而、而且前輩給我的任務就是確保死亡騎士的行蹤不會被發現,說什麼我也不可能直接把他給賣了吧!」
「別扯那麼多沒用的,妳明知道我找他是為了私情而不是公務的,再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草莓軟糕好吃吧?好吃就對了,我要先回去工作了,記得替我轉告哦,不然我就在那裡等到死。」我將叉子上的軟糕送進嘴裡,接著把剩下的份連同紙袋都塞給詩織,一面揮手一面掉頭往聖殿的方向走。
「誒?」詩織被我扔在原地,想推辭也沒機會了,只聽身後傳來她的悲鳴:「哪有這樣子的啦!」
抱歉啦,就讓我任性一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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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草莓軟糕換一個如約而至的死亡騎士,這份買賣還是不虧的,當下班後的我點著燈守在花田中的小破屋裡,聽見門口傳來赴約的敲門聲時,我打從心底這麼想──儘管我相信哪怕沒有那份軟糕,詩織嘴上說著難辦肯定還是會替我轉告的。
約在這片花田……說好聽點是花田,實際上就是塊墓園,只是在外圍種了片可以讓前來悼念的人們採摘慰勞亡者的小白花,考慮到死亡騎士不是什麼能出現在大街上和人閒聊的對象,我才會在這個明明存在幽靈的世界中選擇夜裡的墓園當作會面地點。
可我沒預想到的是,當我推開門後,看見的居然是維持生前人類面容的羅蘭。
並非成為死亡騎士那般渾身褪色、灰白肌膚、火焰眼瞳的模樣,而是一如記憶中,一如閃身放倒強匪時、專注指導我的劍術時、在送別會上和我微笑碰杯時……褐色的髮絲映著燭光泛著柔和的光,如大海般蔚藍的眸中帶著讓人心甘情願臣服的領袖氣質,來到我面前的分明就是記憶中那個總是神情認真的羅蘭。
連他身上的騎士服也是眼熟的模樣,是羅蘭小隊長結束公務換下皇家騎士制服後一慣的穿著,送別會的那天,他也是這副打扮的,只是眼前的他所穿著衣服比當時破舊很多,最外層的外套還有許多利器造成的破損,衣物顏色較淺的地方還能觀察到乾涸血漬特有的鐵鏽色。
我以為我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來到這裡的,但怎麼都沒想到居然迎面就是這種讓人淚腺崩壞的殺招。
「哈啊──」我抱頭長嘆一聲,硬生生把湧上的淚意給壓下去了,「可以偽裝要早點說啊!早知道我就約在一般的餐廳裡了!還約在這種陰森的破房子裡發抖幹嘛!」
「抱歉,讓妳白費心思了。」羅蘭站在門口,臉上滿是歉意,「或是我們可以現在換個地方?妳會冷嗎?」這麼說著的他作勢要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被我給攔下了。
我的發抖指的是恐怖意義上的發抖,並不是衣服穿的不夠暖和。
「沒關係的,我早該猜到神殿這麼久都沒有掌握到你的蹤跡,一定是因為有什麼偽裝手段的。」我拍拍旁邊的座位示意羅蘭趕緊坐下來,「何況還是在這種不需要擔心會被人偷聽的地方更好吧。」
羅蘭坐到我身邊,我得以更加仔細地觀察他,真的,太厲害了,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完全就是生前的模樣,那雙眼眸沒有屍體會有的瞳孔放大,反而像屬於生者的雙眼那般閃著靈動的光,要不是近距離下察覺這個人並沒有在呼吸,且隱隱散發著黑暗氣息,我幾乎要以為眼前是個活生生的人。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難怪我憑感知找不到你……」我好奇地捏了一下羅蘭的手臂,居然是有彈性的肌肉觸感,和那日與死亡騎士的軀體接觸的觸感完全不一樣……那天所感覺到的,無疑是經過防腐處理後死者僵硬的屍體。
「這是粉紅給我的生命戒指,可以讓我保持人類的假象,但用聖光便可以輕易掃去這個幻象。」羅蘭舉起左手,我才注意到他的中指戴了一枚辦家家酒玩具似的粉紅愛心戒指,這樣的戒指戴在羅蘭手上的反差實在是……太可愛了,雖然羅蘭大概是費了一番功夫才下定決心把它帶上的。
他不忘補充道:「粉紅就是召喚出我的死靈法師。」
我點頭表示知道,接著努力回想自己以前是怎麼和羅蘭聊天的,「你這幾天都在做什麼?研究怎麼復仇?」
羅蘭眨了眨眼,似乎沒有想到這種話我能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但他也沒有否認自己的確打算復仇,「……可以這麼說。」
「我因為想知道真相,所以去找了弗蘭克他們問過話了。」
他皺起眉頭,「他們……」
「對,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甚至連現蹤鬧事的死亡騎士就是他們尊敬的小隊長都不知道……羅蘭,你沒想過要和他們……你的部下、你的同袍道別嗎?」
「那是不必要的行為,也是不該做的事,『羅蘭小隊長』在他們的人生中已經是過去式了,時間已經停滯的我沒有任何理由再涉入他們持續前行的生活中,和我扯上關係反而會拖累他們,況且……我也並不希望他們知曉我成為這般邪惡的存在,而那還是自己發誓效忠的君王導致的。」
是這樣的嗎……羅蘭倒是自己看得很開呢,已經把自己和身前的身分徹底切割了,並且不希望自己再去干涉自己珍重的生者的人生。
是說,他是這麼說的沒錯吧?「效忠的君王」?所以,虐殺羅蘭的真凶應該是……
「其實……我也不該見妳才是的,那時候我不該停下來的,妳根本不需要知道這些事情,知曉我以這副邪惡的姿態存在只會徒增妳的負擔,更別說妳現在是光明神殿的一員,我的行為也許已經擾亂了妳的生活,我很抱歉。」
羅蘭也是有他的考量吧,親耳聽見他的說法,我感覺好過些了,心中盤旋許久的那種被拋下的寂寥感稍微被抹去了。
「不,別這麼說,是我死纏著讓你停下腳步的,能再一次見到你……雖然不該這麼說,但我很高興……」意識到話題突然往會讓自己感情動搖的方向偏移了,我趕緊改口:「那、太陽騎士長呢?我能問問你為什麼唯獨想找太陽騎士長道別嗎?」太陽騎士長的身分才是最不該與死亡騎士扯上關係的人吧?
但羅蘭沒有回答我,反而拋回一個疑問句:「妳覺得現任的太陽騎士是怎麼樣的人?」
「太陽騎士長嗎?」我回想那位舉止優雅笑容完美的上司,「舉手投足都非常優雅,還是個美男子,笑容十分養眼,簡直就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人物,雖然有時會提些讓我們這些下屬有些困擾的任性要求,但是呢……」我憶起太陽騎士長針對這次的死亡騎士案件所展現的立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顏,「是個值得尊敬的上司哦!我深受他作為太陽騎士捍衛自己堅信的正義的模樣感動,那樣的他是聖殿之首真是太好了。」我能不用滿懷悲傷地看著你被抹黑,真是太好了。
「所以,你為什麼想找太陽騎士長道別呢?」我仍不放棄追問,羅蘭到底和太陽騎士長是什麼關係呢?太陽騎士長和我們決定性的差距在哪?為什麼羅蘭願意成為死亡騎士後還主動找上對方……
聽完我對上司評價後就陷入沉默的羅蘭,過了一陣子終於開口了,「其實,我小時候有參加太陽騎士的甄選,雖然最後失敗了,但我始終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不足才會落選。」
嘿!原來羅蘭有這樣的童年啊!從來沒聽他說過!
我是有聽說每代的聖騎士長都是先從十到十三歲的孩童中舉行甄選選出下一代的小騎士,然後經過多年的訓練培養成「走在地上的神」的繼任者,這麼說,羅蘭和太陽騎士長是兒時的玩伴?可是那是太陽小騎士的甄選耶,所以同為候選的兩人關係應該是競爭對手?
「……我一直想成為太陽騎士,想懲戒惡人,維護正義。」
我專心地聽著羅蘭說下去,卻注意到羅蘭的表情變了,那是某種……某種在追逐著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的東西時才會露出的神情,正因為無論如何都無法如願,所以反而被自己的念想所掌控的……可以說是魔怔了的眼神,他似乎已經忘記自己正在和我談話,開始低聲呢喃起比起說給我,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話語。
「是嗎……是這樣的嗎……格里西亞足夠優秀,他是令人尊敬的、優秀的太陽騎士……守護正義、懲戒惡人,如果我是太陽騎士的話,那樣的惡行就可以被阻止了嗎……我要阻止那個人……必須要殺了他,為了守護正義……」他的聲音低啞,緊盯著自己的佩劍,可目光又似乎沒有聚焦在上頭。
接著我注意到那把劍正與受吸引而來的黑暗氣息產生共鳴,本就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劍似乎變得更加猙獰了,這就是附著死亡之氣對寒冰騎士長與太陽騎士長造成傷害的那把劍?可為什麼,黑暗氣息會突然被聚集……
當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聚集暗屬性的正是身旁人時已經晚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羅蘭的偽裝逐漸剝落,死亡騎士的復仇之火取代了蔚藍的雙瞳,而且不再是原先的灰白色,眼眶中跳動的火焰儼然已成灰黑色。
當那雙火焰徹底變成黑色以後……
四周的黑暗屬性受他吸引,以維持不住人形的死亡騎士為中心,黑暗氣息如潮水般朝他湧來,逐漸匯聚成漩渦,那些汙穢負面的氣息被死亡騎士的身軀吸收著,身在漩渦中心處的我只覺得窒息且難以維持神智清明。
也許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清楚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是活人,而是受執念所困、心懷怨恨的死亡騎士。
然後我注意到了自己在發抖。
恐懼?我對眼前的他產生了恐懼嗎?
不,這不是該在意的事,這模樣……這模樣分明是要進化成死亡領主的前兆!我只想知道剛才的對話中哪一點勾起了他的執念的?我根本都還沒問及凶手的事情,怎麼會?難道我猜錯了嗎?我一直先入為主地認為羅蘭的執念是把沒能揭發的上位者惡行揭發出來,或是手刃殺害自己的兇手……難道說,這些都不是嗎?
完蛋了,全完了,聖殿就是深怕死亡領主誕生才要加緊腳步掌握死亡騎士的蹤跡,如果羅蘭變成了死亡領主,聖殿非得在災害擴大前立刻消滅他不可!
現在的情況,似乎是我一手促成了死亡領主誕生?我、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啊,怎麼會這麼沒用,為什麼要擅自跑出來和他見面呢?這樣連累他人而活的我有什麼活下去的資格呢……呃、該死!黑暗氣息太濃烈了,當中的負面情感正侵蝕著我,連帶思考也受影響了,可惡……不能喪失自己的意志!
冷靜下來,現在該怎麼辦?聚集聖光試圖阻止暗屬性的聚集?還是說,即刻和死亡騎士打起來,對他進行傷害的話他就沒有餘力將聚集的黑暗之氣用於進化了……
「發現死亡騎士的蹤跡了!你們快去通知隊長和太陽騎士長,我們守在這兒!」外頭突然被火把給照得通明,訓練有素的聖騎士擺好陣型圍住了這處花田,唉,也是,這樣的劇變理所當然會被巡邏的聖騎士給察覺,通知隊長……我記得這個月巡邏的小隊是審判小隊?
不行啊!如果審判騎士長和太陽騎士長來了,羅蘭絕對逃不了的!全聖殿中作戰實力最強的審判騎士長與神術高強且懷有神聖之血的太陽騎士長一同出手的話,他會在復仇以前就被聖殿消滅!
「不可以……」我站起身,編織精神力想用幻術製造羅蘭可以脫身的機會,一旦真的做出這個舉動絕對會被視作與神殿為敵的吧,到時依據審判小隊的證言和對我個人資料的了解,應該馬上就能逮到我,可……不應該是現在的,羅蘭即使要被消滅,也不該是現在!
要阻止他現在進化成死亡領主,也要阻止聖殿在此消滅死亡騎士。
我艱難地使用感知確認外頭二十三名聖騎士的座標位置,黑暗氣息如此濃厚的情況下我很難維持這份控制精神力的意志,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種情況下維持多久的意識,即便如此我仍盡可能地凝聚魔力並開始構築我與審判小隊間的精神力通道。
可在幻術魔法式的建構結束以前我被人一把拉住了,回過頭,那是從瘋狂中脫身的羅蘭,他似乎從獨屬於死亡騎士那份求不得的怨念中清醒過來了,儘管現在的他是死亡騎士的面貌,但我仍能從那張臉辨讀出焦躁的情緒,「躲起來!玫瑰,被發現和死亡騎士往來的話,妳會被綁上火刑柱的!」
「啊……」羅蘭恢復神智了嗎?太好了……這樣他就知道自己該逃跑了吧?只要幫他絆住聖騎士幾秒……
「對不起,明明妳就在一旁,我還失控牽連了妳。」羅蘭懊悔地捂著臉,我可以察覺到周遭的黑暗氣息在他有意為之的控制下,停止了朝他簇擁的行為,轉而聚攏起來圍住小屋,厚厚的黑暗氣息組成外面無法看清裡頭發生什麼的屏障。
可為什麼要這麼做?應該要用這些黑暗之氣阻礙聖騎士的追趕才對,羅蘭要趕緊離開這裡才對……嘶、頭好沉啊,感覺好像到極限了,已經什麼都不想思考了……
見我還在原地發愣,羅蘭激動地抓住我的肩膀,低吼道:「快逃啊!妳在這裡被抓住的話會死的啊!這種事情絕不能發生……所以快走!拜託妳!」
我從來沒看過羅蘭那般焦慮且恐懼著什麼的模樣,但他在耳邊嘶喊著的話語實在是太痛了,像利刃扎進心窩的痛,那種近於懇求的姿態,我沒有想過會見到羅蘭的這副模樣,膚色灰白長著尖銳指甲的雙手緊抓我的肩膀搖動時傳來細微的疼痛,刺激了被過多的黑暗氣息纏身而逐步喪失思考能力的我。
我的腦子仍是一片混沌,好像有太多太多的話沒能說出口,又有太多太多的疑問在這瞬間湧上,但即使頭腦一片空白,我還是察覺了羅蘭正在要求我離開,所以我發動了空間移動回到聖殿,回到此刻只有我一人,漆黑的房間內。
呆愣的我縮在床鋪上,過了也許十分鐘?五分鐘?還是只有三十秒?
脫離黑暗氣息的大腦總算重新運轉了起來,我終於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羅蘭的行動又代表了什麼、他接下來可能還會面對什麼、我一手促成了什麼……我緊緊抱著枕頭放聲大哭。
無法抑制那些深沉的情緒,似乎只有那樣歇斯底里地號哭才能宣洩那些因黑暗之氣積壓在腦內的自毀渴望……不,隨著止不住的淚存在的也是止不住的愧疚、罪惡感與自我厭惡,那些腦中的思想隨著寒意攀附而上直至心窩將其絞緊,我忍不住將雙手抵在自己的脖頸上,然後惡狠狠地施力,但卻只是徒勞的嘗試,我甚至連讓自己感覺窒息的力氣都沒有,不知道是施力點不對還是手勁實在太小了。
不對,我在幹什麼啊……我鬆開手,哭聲已經停下了,可眼淚還是止不住,我為什麼要逃……不對,如羅蘭所說,被人看見與死亡騎士暗中勾結的聖殿祭司,必然會被綁上火刑柱吧,更別說那時的我簡直瘋了還想對聖騎士出手,可是將他留在那邊面對太陽騎士長和審判騎士長……迎來的只能是當場被消滅吧?
而那全都是我害的,就只因為我滿腦子想著要在他丟下我前主動向他告別,才引發了這樣的事端,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停下對自己的厭惡感與責備,說真的好痛苦,心臟真的好痛苦,好怨恨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多事,為什麼自以為事情總能朝自己期許的方向發展……
弄到最後,不管是對不起,還是一路順風,甚至是永別了,我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糟透了,這樣的告別,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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