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什麼是藍的?
夏日的午後,我躺在操場中央,趁著體育課的空暇時間讓涼風吹乾髮間的汗濕。舉目所見,湛藍廣闊的天空在眼前鋪展開來,白色的雲絲如時間暫停般地點綴其上,儼然就像一片大範圍的靜態風景畫,在長時間的注視下,雲朵才會露餡地移動出緩慢的軌跡。我曾經想過這個世界或許會如同《楚門的世界》所述一般,一切都是假的,天空只是一片塗著藍白油漆的天花板,風是由大型風扇所產生,所謂的春夏秋冬也只是數百個空調的控制結果,所有的一切,唯有自我是真實。每當這時,我總會升起想要了解一切真相的欲望,許多日常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都成了令人費解的問題。
回想過去的一堂物理課上,老師口若懸河地解釋著天空成藍色的原因:因為空氣中含有許多微小的塵埃、冰晶、水滴等,當太陽光通過空氣時,波長較長的紅色光透射力最大,它能透過大氣中的微粒射向地面;而波長較短的藍、紫、靛等色光,很容易被懸浮在空氣中的微粒向四面八方散射開來,使天空呈現出蔚藍色。老師隨後又開始教起反射與折射的計算題目,然而我的心思卻始終無法集中,眼神情不自禁地飄向一旁被窗戶框成一方的藍天,一樣的湛藍色,從前感到如平面風景圖般的景象卻生動活躍了起來;我想像一道道光束從天而降,從原先的一束白光,偏折出五顏六色的七彩光芒,而那麼巧地,藍光散射的幅度較大,鋪展出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藍天。試想一下,如果是其他光的散射幅度最大,藍天就可能成了紅天、黃天,甚至是綠天,一切都會變得荒謬而詭異,好似只有藍適合天空的顏色,而天空的顏色也確實是藍色。所以,究竟是我適應了藍天還是藍適合天呢?一切的因果似乎變得模糊不定,而我的感官也隨著思想變換莫測,唯一不變的只有那些亙古常存的科學定理。
藍天之上,又有甚麼呢?
躺在操場中央的我,依舊望著頭頂的藍天,然而我更想看向在藍天之上的空間。我知道在藍天之外是太陽系,在太陽系之外是銀河系,銀河系又和約莫40個星系組成本星系群,而在鄰近本星系群更有一個由超過2500個星系組成的星系團,這些相鄰的星系團又組織成超星系團......然而,這也僅是人類能觀測到的極限,延伸到人類已知的盡頭、宇宙無窮遠之處,究竟有甚麼?宇宙又有盡頭嗎?不少科學家及文學家都為此提出假說,有人提出平行宇宙的看法,也有人提出我們所在的維度是三維,而在我們之上更有四維五維的空間,可以控制時間和生死。我自小時候起也毫無根據地一直相信著,我們所認知的宇宙,不過是在外頭更廣闊的另一個世界中,某個吊燈上的一粒小灰塵而已。
分繁多雜的假說一字排開,卻無人能夠印證其中一項,沒有一個恆常的科學定理能解釋這些問題,也沒有證據能證實假設。這些未知總是時不時地令我暈頭轉向,懷疑一切又舉棋不定,然而又無法否認這其中的魅力及令人著迷之處。或許這世界上總會存在未知的事物,使我們怎麼探索都探索不完,不過,也正因為有這些事物,才能興起人類一些有趣奇特的幻想和追求新知的盼頭,要是活在一個全然已知的世界,人們的生活大概會變得無趣又乏味吧。
而「我」又為什麼能看到「藍」天呢?
閉上雙眼,將自己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感知中,我感受到暖風輕拂過臉龐的觸感,聽到遠方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響,聞到衣服上洗衣精殘留的香味,伸出雙手能夠觸到被太陽曬得溫暖卻不會太過滾燙的地面,左腳也能感受到右腳交疊其上的重量……我忽然發覺,一個人感知與意識的奧妙並不亞於藍天之外的宇宙,睜開雙眼,我能夠看到湛藍的天空,我能將右手舉起擋住耀眼的陽光,也能將右腳移開壓麻的左腿,我有著自己的思想,我也能主導著自己的身體,理所當然的事情,此刻的我卻認為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議。曾在書上看到意識是頭腦電位及神經的一連串反應,短短一瞬間的舉止,卻可能牽涉到上億條神經的接收與輸出。人體就好似一個極致精密的機器,有著比電腦處理器更快的反應速率,而這一切都是自38億年前單細胞生物的出現演化至今的結果。有時我總認為,時間的流逝甚至能比宇宙的極限來得寬廣,而其中又蘊含著各種奇妙的機緣巧合,成就一個個即將成為過去的「現在」。
儘管有各種生物學上的知識與假說,一個人「存在的感受」似乎仍沒有確切的證據和定義來詮釋及衡量。我不禁設想,存在是否能由思考來判定?此刻的我想像著堅硬的操場地板變換成一片綠油油的柔軟草地,耳際似乎能夠聽見蟲鳴鳥叫聲,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縈繞周遭,頭頂上有棵茂密的榕樹,遮擋著刺眼的陽光......思考產生想像,那代表想像是存在的嗎?抑或是我存在於想像之中?又或者我所認定的「現實」其實只是另一個「現實」的想像?我在未知的境界中尋求著已知,又在已知的範圍內懷疑是否仍有未知。也許,即便有恆常的科學準則也無法判定這世界的真真假假,畢竟,感受是自己的,真假只是由個人的感知與意識所判,他人無法置喙。就好比無論我如何竭盡所能地窮盡腦中所有的形容詞詞庫,也無法完整地向人詮釋在我眼中的藍天是怎樣的「藍」,同時也無法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眼中的藍天是如何。所以,不管我所認知的世界是否是真的「現實」或許也無傷大雅,每個當下,我最真實的感受便是我自己的「現實」,同時也代表著我的「存在」。
遠方下課鈴聲響起,鈴聲的餘韻在我的耳膜間迴盪,想像中的蟲鳴鳥叫聲消失無蹤,陽光刺人眼目,地板堅硬微暖,我爬起身,往教室的方向走著。
天空依舊湛藍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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