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
【公廨】
東方漸漸魚肚白,一夜深沉的黑暗過去,“新港社並沒有準備作戰的樣子”,剛從前方觀測敵情回來的道卡斯正在歐浪耳邊小聲說著。帶著部落青年們在入口處守了一夜的歐浪,聽到這個消息心裡想著,”他們為什麼會沒有攻過來”。
“現在怎麼辦?”
“道卡斯跟我到公廨,其他人由哈勇帶領繼續守好”,歐浪要趕快把最新消息跟長老報告。
“這是要讓我們掉以輕心嗎?”
”還是有其他計謀”。
”新港社到底在想什麼”。
公廨裡一樣一夜沒睡的長老們議論紛紛,因為部落之間有糾紛時會先宣告復仇,報仇的方式大多是採取夜襲或偷襲的方式,現在新港社宣告了,但卻一反常態地沒有攻打過來。
“難道他們不來報阿洛的仇嗎?有這可能性嗎?” 西拉雅的爸爸、大加衲長老說。
“真的來夜襲對他們也不利,彼此都會有損傷,而且萬一再次引起全面性的大戰,新港社也占不到便宜”,因為麻豆社才是大員地區最大的部落,領頭長老深知個中利害關係。
“畢竟是我們有錯在先,如果我們先派人帶禮物去道歉,同時也瞭解一下新港社對這件事的想法,看看有沒有機會可以化解這次糾紛”,哈勇的爸爸、撒沙勒長老提議。
“說的有理”、”這樣可行試試看”,長老們紛紛贊同。
“好,這次就麻煩撒沙勒走一趟,還有那一位長老可以一起去嗎”,領頭長老也覺得是一個好辦法,先談再說了。
“我也去,這麼多年了,我也一直想找機會跟迪卡聊聊”,大加衲長老說。
“大加衲,這樣好嗎?”
”你確定嗎?其實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就好”。
迪卡的哥哥當年是被大加衲殺死的,當時新港社跟麻豆社發生大戰,戰場上刀劍無眼,迪卡哥哥光榮戰亡,大加衲被殺瘸了一條腿,這麼多年來大加衲一直很自責,因為他們原本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戰爭就是這麼殘酷現實。現在大加衲想趁這個機會去找迪卡,希望能夠化解當年的仇恨,「可是這個時機妥當嗎?」領頭長老想。
“既然大加衲心意已決,就跟我一起去吧!” 撒沙勒長老也尊重他。
“……”,大家只能默不作聲。
“因為阿洛不是光明正大的戰鬥受傷,而是被誤傷,這樣一件羞恥不光榮的事,我建議禮物至少要三隻梅花鹿、五隻山豬,跟幾桶的小米酒”,大加衲想繼續談談禮物的內容化解大家的壓力。
“呼,希望能大事化小解決這次誤傷事件”,長老們互看一眼,也把眼神飄向了大加衲,「這個節骨眼,難道大加衲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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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營寨】
晨曦初照,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的縫隙,“醫生,阿洛怎麼樣了”,迪卡長老、甘牧師跟部落青年們看到醫生走出來紛紛上前詢問。
“阿洛已經脫離險境了”。
“太好了,太好了”,一夜焦急的等待、一顆老父親的心情,迪卡伏在甘牧師肩膀上努力抑制著情緒,甘牧師拍了拍他表示一切都沒事了。
”耶,我就知道我們阿洛不會死,他這麼強壯對不對"。
"我們阿洛回來了,可以帶大家一起去麻豆社報仇”。
”對,一定要報仇,殺光麻豆社”,部落青年們一心想著要報仇。
“你們已經答應我的,記得要信守承諾”,甘牧師提醒一下年輕人,年輕人不以為然地搖頭抗議。
“阿洛現在那裡都不能去,雖然他已經脫離險境,但是大量失血、以及傷口後續會不會發炎等問題,還需要很多醫療照顧,所以讓阿洛先在醫務所住一陣子,估計至少要兩周的時間”。
“好、好,多住一些時日會好的比較快,只是這醫療費用……”。迪卡想著費用一定非常龐大。
“不用擔心”,甘牧師微笑著說。
“這……”,迪卡一時間愣住了,因為就算是族人之間也做不到這樣。
而這一個陌生國度來的甘牧師,自從來到新港社以來,願意學習新港社他們的語言,使用羅馬拼音幫他們創造《新港文字》,教他們的孩子讀書、識字;並用西方藥物治好當時的許多惡疾,現在還救了阿落的性命。面對甘牧師的付出,迪卡沒辦法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事實上,我們醫生也只能盡力,而最終能治好阿洛的只有 神”,迪卡看見連醫生也這樣的態度謙卑,心裡想「或許是真的有一位慈愛的 神」。
但是,部落青年們並不同意老人的做法,更對甘牧師「彼此相愛」的說法嗤之以鼻,當作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只有把麻豆社打下來才是王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能保護部落安全,「老人年紀大了,真是越老越軟弱」,年輕人彼此眼神交換著,透露未來勢必要麻豆社血債血還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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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中】
太陽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紅彤彤的面龐。霎時,萬道金光透過樹梢照射進兩人的山洞中,逐漸爬上西拉雅的臉龐,溫暖的光亮讓她緩緩地張開了眼睛,第一眼就
看見身旁抱著自己的李文,把衣服全倒在了自己身上。西拉雅想起昨天被響尾蛇咬了的事,現在能睜開眼睛看到清晨一縷陽光,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挪動一下身體想要爬起,卻感覺暈眩想吐、疼痛感從被咬傷的地方散到四肢,脹痛著。
“西拉雅,你醒了”,李文發現西拉雅醒來,高興的將她一把抱在懷裡。“我以為我已經失去了你,還好你終於醒來”,”西拉雅,你答應我要好起來,我再也不想要失去你,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好嗎?”聽著李文語無倫次又近乎告白的言詞,西拉雅微微的笑著。
“好啦!我沒事了”,西拉雅任由李文抱著也不抗議,輕輕的將身體傾斜埋入李文的胸膛,這一刻間兩個人的心意好像突然通了,兩顆心緊緊地連結在一起,李文握住她的手也不想再鬆開,而西拉雅人生中也第一次將自己的心交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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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家裡】
“來,西拉雅喝一杯水”,因娜焦急的拿著水過來,做母親的已經擔心害怕一整個晚上,現在西拉雅終於回到家裡。
“沒關係,我來就好了”,李文接過水杯扶著西拉雅讓她慢慢喝。
“這是剛蒸好的阿拜,西拉雅來吃一個墊墊肚子”,和安雅蒸好二個阿拜拿過來。
“沒關係,我來就好”,李文一把接過和安雅手上的阿拜,不想把服侍西拉雅的事假手他人。
「李文這是怎麼啦!」、「西拉雅也怪怪的,一直看著李文在笑」,和安雅跟因娜交頭接耳,滿臉狐疑不知道裡面這兩個人是發生什麼事。
“阿拜,你吃一點”,西拉雅吃一小口,蛇毒讓他還是很不舒服,李文則是寸步不離的守著西拉雅,彷佛稍不注意西拉雅會消失不見一樣。
“你回房間休息一下,我自己一個人可以的”,看樣子李文是不肯離開西拉雅半步,西拉雅催促他趕快去休息,怕他這樣真的是太累了。
“我不累,讓我在這邊陪你好嗎?”自從經過山上這件事,李文知道自己已經愛上西拉雅,他不想跟這個他喜歡的女孩分開,他也擔心蛇毒會不會在西拉雅體內有什麼樣的反應。
“你這樣太累了”,西拉雅說。
“沒關係,你就不要趕我,我就在你房間靜靜的陪著你好嗎?”西拉雅知道拗不過李文。
因娜、和安雅都堵到了門口,拉長耳朵要聽聽他們兩人在講什麼。
”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和安雅小聲地說,彼此心知肚明裡面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以後,你晚上去山裡面還是要小心,夜獵雖然很好玩,但是要跟大夥兒在一起比較安全”,李文還是很心疼西拉雅被蛇吻。
“其實,蛇平常是不會主動攻擊我們,可能是我那一天不小心踩到它,如果沒有踩到,我想蛇也不會咬我”,西拉雅努力幫蛇作一番解釋。
“啪噠”,外面站著一個人,是聽到西拉雅被蛇吻馬上趕來的歐浪,看到李文跟西拉雅親昵的互動,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一切都了然於心了,手上拿著本來帶來要給西拉雅的草藥,也跟他的心情一樣落了地。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但是你永遠還是我們最愛的弟弟,我們家永遠都歡迎你知道嗎?”和安雅拍了拍歐浪肩膀開導著他。
“只要西拉雅幸福就好了”,已經守了一夜部落安全的歐浪,身心俱疲的硬擠出這句話,低著頭急切地轉身離開,是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的失落、還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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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廨:部落的政治中心,是長老開會之處。
※阿拜:原住民傳統米食,用月桃葉包裹小米加豬肉,有點類似長形的肉粽。
※大加衲長老:西拉雅的爸爸。
※新港文:荷蘭統治臺灣時期,台南新港社附近的基督教傳教士,使用羅馬拼音拼注新港社語言,此即「新港文」。並且用新港文開辦學校,教導基督教教義等。新港文在台南平埔族通行使用約一百多年,直到清領臺灣時期都還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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