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是朋友 - 第三章坦白 III

鋪上白色塑料布的桌上，放滿打開紙盒的披薩，還有一盒盒上校的炸雞。為什麼一提起耶誕節就會有雞呢？明明火雞是感恩節的傳統，可是人們往往在耶誕節中將另外這種禽鳥定為主角，這可令人費解。

掌握這種豆知識的常光，一心只是想著要吃哪樣，還是先去另一邊取來一盤沙拉，完全沒有放心思在臺上派對主辦者講話。

他的眼光只會從桌上的食物和站在角落的小個子女生間遊走，還有就是放在跟男朋友自顧自談笑的另一個她身上。

「這算是什麼？遺棄嗎？」

喃喃的細語沒有被專注聆聽講臺的人群聽見，站在男生群當中的常光喝一口保麗龍杯中的汽水，繼續觀察那獨個兒的身影。

教室內的桌子大多數拼在一起，而椅子則靠牆放成一排，本來看上狹窄的地方意想不到地騰空出一個廣大的空間，足夠全班同學站立有餘。

可能是為免遷就任何一位同學，防止不必的爭論而作出這樣的選址，耶誕派對最後借用了他們將會渡過高中生涯最後一年的教室作場地。

這樣子對常光來講確是有點新鮮，遺憾的是這個放學的教室再不是兩人獨處的地方，而且永遠也不會是。

瞄一眼掛在黑板上增添一絲氣氛的彩帶，常光很快就別過視線，看回那個低下頭，用嘴唇碰著杯子的曉楠。

「為考上好大學乾杯！」

作為主辦者的同學終於說完他的話，每一個人都舉起手上的杯，大喊一聲「乾杯！」後就將杯中的飲料喝盡。明明喝的是果汁和汽水，但是未成年的同學們都好像醉酒般興奮，似是裝出來般虛假。

伴隨講臺上的人下來，教室內的眾人都紛紛拆開外賣的包裝，分發紙碟和塑料餐具，只有常光從放滿食物的桌前離開，慢慢走到那對站在人群後的男女。

「妳這是什麼？」

打斷他倆之間的交談，就連麗彤的笑容都一併打斷，看他們的眼神似乎都為常光唐突的行動感到錯愕。

「她來是來了，但是妳這樣不理她是怎樣回事？」

「這事到一邊再說，好嗎？」

她將喝剩一半的飲料交到勇雄手上，然後安靜的打開教室門，走出外面空無一人的走廊。常光後一步跟了出去，單對單的站在藍色恤衫，紅色領帶，灰色校服裙的她面前。

「是曉楠叫我不要接近的。」

「什麼？」

「就是她不想害我一同被其他人排擠，所以才叫我不要理她的。」

「妳認為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但是我可以怎樣辦？」

「想不到妳原來是這樣的人來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妳跟我從曉楠口中聽來的人物很不同，那個什麼也不怕，挺身而出保護她的人真的是妳？」

儘管被人孤立又如何？在小學時不就試過一次了嗎？那個時候也是快要踏進人生另一個階段，就好像現在快要考大學，所有人際關係都將會重新洗牌的關節眼上，她根本沒有可失去的。

隨著年紀長大，會在意的事情變多了，對與錯的思想也變得矇矓，也無法率直的表達自己，妄想在各種事情裡調和，卻不經意的傷害想要保護的人，這樣成長是一種進步還是倒退。

「況且妳不是有一個永遠不會排擠妳的人嗎？不，是兩個才對，再加上我，總共有三個人。」

麗彤不想失去這個無可代替的朋友，同理常光也不想自己喜歡的人受到別人的白眼，這樣鬱鬱的等待畢業。

「哪你呢？你不去幫她一把。」

「她不會想我幫的，她討厭我。」

——不是的。

自己並沒有資格去代替曉楠說出這一句話，再者麗彤並不想介入常光和曉楠的關係。這種心情可能與曉楠厭惡勇雄有點相似，是有點出於吃醋方面，但不是愛情上的嫉妒，只是不想別人搶走自己朋友的情感。所以她不會再推曉楠或是常光一把，剩下來的就要靠他們的意識，而不是別人的婆媽。

「我明白了，我會用我的方法試著辦。但我覺得你也要再跟曉楠談一下，你這樣什麼都沒有結束。」

「不了，我已經放棄了，再糾纏下去也沒意思。」

是因為沒有明說到強吻的事，所以他才沒有自覺麗彤所說的，並不是他所想的結束。

「那就拜託妳運用一下影響力啦。」

語畢，常光邁向無人的走廊，自顧自的踏出腳步，似乎沒有回去教室的打算。於是好奇的麗彤忍不住叫他：

「你要去哪裡？」

「洗手間，等妳的好消息喔。」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消失，麗彤回看閉上的教室門，聽著裡頭傳來的談話聲。無論對話的內容多麼有趣，笑得多麼大聲，麗彤隔著這塊門板都可以確認曉楠沒有參與。麗彤肯定曉楠就只會站在角落，被其他人歡樂的氛圍所淹沒，然後在沉默中溺斃。

「沒事的。」

指尖放在圓頭鎖，麗彤在心中喃喃自語，回想起小學時挺身而出的情景，憶起那種血脈沸騰的感覺。

扭開門鎖，遭窗簾阻礙的陽光照上她的臉，她握緊拳頭，一步一步的踏上講臺。

沒有人留意到她的異動，在場的每個人都在與鄰人談話，或是狼吞虎嚥的吞下紙碟盛載的食物。

那個仍舊站在牆角，連動也不敢動的女生同樣沒有人理會，彷彿全世界的人都把兩人當成空氣，雖然存在卻沒有在意。

直到拿起麥高風的刺耳聲音，劃破充斥熱鬧的教室時，同學們才停下活動的嘴巴，將視線集中在講臺上。

「那個……」

明明默唸過數十次，但是一面對群眾錯愕的目光，麗彤預先想像好的臺詞就像煙霧般吹散。一時間的寂靜讓喉嚨乾涸，最後出口的話沒有經過思考，沒有經過絲毫修飾，如同清水般透澈。

「我們是同一班同學，就像家人一樣。」

——我到底在說什麼啦。

「在茫茫人海裡頭能夠相聚成為同學，大概是打從出生以來就註定的緣分。」

透過麥克風變換的聲音，不單止放大音量，而且更能打進人的心。

「我在班上有位很要好朋友，她從小學時就是我的好友，但是因為一些事，她給人排擠了。我想每個人都會有不愉快的時候，有時候也會鬧一下脾氣，而她可能鬧得太大了，令各位都感到困擾，真是抱歉。」

麗彤說到這裡低頭鞠躬，對同班同學致歉。搞不清發生什麼事的同學們，只有呆滯的反應，唯有曉楠像是握不住杯子般瞪眼看著麗彤，想要衝上講臺似的。

「但是這不是你們排擠他人的藉口！」她忽然大聲的說道，所有人你都像是被這一聲驚醒，打了個頓。「看到別人遇到困難，我們不是要幫助他才對嗎？看到別人失落，我們不就要鼓勵他嗎？為什麼到最後不止冷眼旁觀，而且還成為為加害者，去排斥本來需要幫助的人。你們這樣子是高中生嗎！不覺得落井下石幼稚嗎？」

他們的啞口無言並不是回答，只是意想不到所以停頓而已，連勇雄都驚訝原來麗彤是有個觸發點就會爆發的人，因此張大嘴巴。

「這是我們高中生涯的最後一年，你們希望有個被全班排斥的對象一起畢業嗎？我並不希望這樣。那換過來有人想要在這人生只有一次的時間，連一句話都沒同學說上，就這樣沉默的結束嗎？我想也沒有的吧。可能你們真的很不喜歡她、討厭她，那就連我也一起討厭，連我也一起排擠吧。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無可取代的朋友，這樣看著自己的朋友躲在牆角受苦，我實在辦不到。」

是慚愧令每個人都低下頭，抑或他們單純不想看到麗彤的臉使然，總之麗彤沒有靜候他們的回覆，放下麥克風後宛如戰勝的將軍挺起胸膛，一步一步的走到教室最深處的角落，果斷的抱住站在那裡的小個子。

他人的目光無關痛癢啦！麗彤就是想在這刻緊緊的抱住她。

「對不起。也許我們太過分了。」

首先走過來的時宿營時同房的兩個女生，她們對著不知是麗彤還是曉楠賠個不是，但是以此為契機教室內每個人都好像迷上什麼風潮般，緩緩走近擁抱的兩人，說著道歉的話圍成一圈。

同學們的話彼此重疊，實際在說什麼都聽不清，麗彤放開手環顧圍著她們的人，站在外圍的勇雄則對她莞爾一笑。

——我這是做對了嗎？

一頭霧水的麗彤低頭看去曉楠，曉楠沒有微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表情，要說是板起一張臉又不是，總之她沒有喜怒，像是塊木頭般呆滯。

她一句話都不說，任由別人的話傾瀉，封閉的耳朵沒有聽進任何聲音。她不懂去處理別人的善意，也不懂面對這種場景。

至於麗彤沒有想過同學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打從一開始就認為自己會被加進排斥之列，沒想過面前這幫人會有歉意。

他們已經不像小學的孩童般固執，對於自身的錯誤視而不見，這是某種程度的成長，脫離孩子氣的世界。

——想不到這個世界原來還有溫柔的一面。

「這個時候就應該乾杯！」

一個拿著杯子的男生忽然提議到。這是為了曉楠而乾杯？大概不是了。要說的話這多半是一時慶喜，想結束這種場面的提議罷了。

麗彤接過勇雄為她盛滿果汁的保麗龍杯，然後低頭對著曉楠微笑，曉楠感受到她的視線而抬頭，報以一個微笑回應。

看到她的笑容，好像這幾年來作為朋友的彷徨終於得到救贖。也許由始至終都是麗彤在糾結友情是怎樣衡量，不過這一刻麗彤確實認為曉楠是她的摯友。

「乾杯！」

如會場的主持般舉杯，同學們跟著也喊出聲，讓杯子都碰在一起。麗彤喝乾杯中的果汁後，回頭一看，教室的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誰打開。

常光之後都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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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坦白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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