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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在崩壞。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5tPzWa7M
世界正在碎裂。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2PrjWDyEP
世界正在解構。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DaYQjTegH
世界正在澱積。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Qn6cv7zBQ
世界正在重組。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ePSWViN8z
世界正在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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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肩頭與四肢的沉重會迅速緩解。
接著,原本縈繞耳畔的嗡鳴會倏然靜止。
再來,是那股彷彿被悶頭按進水裡,幾乎吸不到空氣的窒息感會瞬間消散。
最後,只要靜坐三十秒,安靜調整心跳節奏。待那道緊迫盯人的視線從背後消失後,瀰漫周身的腐臭味也會跟著一掃而空,每次呼吸都甜美得宛若救贖。
整個世界都煥然一新。
「──好了。」一個沉穩平淡的男聲道:「睜開眼睛吧。」
長長吐出一口氣,蘇莯莯依言睜眼。她正坐在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裡,一名男人正在她面前盯著她。
男人很年輕,約莫是大學剛畢業不久的年紀。帶點中性氣質的五官清秀俊雅,與他如茶般的溫潤嗓音相映得宜,即使只是簡單的長版條紋襯衫與寬版牛仔褲,穿在他身上都能襯出一股貴族般的慵懶餘裕。而他紮在腦後的短馬尾,和扣在左耳的金屬耳骨夾,則給他的優雅額外添了點叛逆與傲氣。
隔著矮桌,男人單手支臉,面無表情地盯著蘇莯莯。蘇莯莯緊張地抿下嘴唇。
「……那個,謝謝你,大師。」她開口道:「多虧有你,我現在……」
「不要叫我大師。」男人打斷她,還是那種懶散淡雅,卻不怎麼客氣的說話方式。「也不要叫我師父。上人、上師、尊者什麼都不要。」
「是、是!不好意思,呃──」
莯莯瞟了眼桌上標著「專員:李尋理」幾個字的金屬立牌。
「──李先生,謝謝你!每次來找你,我都輕鬆好多。你這邊真的很靈!我之前跑過那麼多地方都沒用,只有你……」
「靈的話怎麼需要來這麼多次?」
蘇莯莯眨眨眼,不是很確定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名為李尋理的男人厭倦地輕嘖一聲。
「──妳根本不該來第二次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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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
這是從小到大,所有認識蘇莯莯的人,對她的一致評價。
雖然這不是個負面評價,然而以台灣文化而言,「乖」是個非常微妙的形容詞:它不只可以用來形容溫柔,也可以用來形容純良,更可以用來形容循規蹈矩,接著再引申借代為不擅變通與好欺負。
而蘇莯莯恰巧就擁有上述的所有特質:她善良體貼,待人親切,溫和有禮,而且同情與同理心兼具,不只能對他人的困境感同身受,同時還總是非常願意主動伸手拉對方一把。
正因如此,儘管蘇莯莯是個討人喜歡的乖孩子,可她的生活卻一直不太順遂:小至打工時給奧客惡意刁難,大至被多年好友欠錢不還,連協助路人處理車禍都能忽然公親變事主,莫名其妙被對方家屬抹黑栽贓,不得已在警局跟法院來回跑了大半年以證清白等,總之一般人平日能遇到的所有麻煩,蘇莯莯全遇遍了。
然而儘管如此,莯莯卻不怎麼抱怨這些事,也很少愁眉苦臉,一樣是眾人眼中那個乖巧可愛的蘇莯莯。而這不只是因為她真的很乖,也是因為在莯莯想來,這些全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客人態度不好,可能是因為他身體不舒服,才會比較急躁啊?每個人都有不順的時候,所以我也只是湊巧在這個時間點遇上他而已,彼此彼此嘛。
──會需要開口借錢,就表示已經有財務困難了,怎麼還好催債呢?而且,既然我目前日子還過得去,那把這筆錢用來讓朋友度過難關,不是更有意義嗎?大家都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嘛!
──被人冤枉是很委屈沒錯,但既然法院都還我清白了,那不就好了嗎?再說,除了來回奔波很累很麻煩以外,我其實也沒損失什麼。這麼說來好像也滿幸運的嘛?
「──最好是啦!妳眼距是有多寬?怎麼有辦法看這麼開!」
聽到這裡,原本只在一旁埋頭猛嗑排骨的悅閔終於忍不住大吼。
悅閔與莯莯是在同一家醫院工作的護理師。兩人雖然個性天差地遠,卻神奇地一拍即合。打從莯莯進醫院以來,她就是莯莯最值得信賴的前輩兼好友。
這一天適值週六,是多數醫生會休息不看診,平常上班沒空看病的人又會擠進醫院,幾乎集齊了所有不利因素的麻煩日子。為了處理那些壓在午休前三分鐘才衝進來,並高聲宣稱自己既然是上午時段掛號,就理當在上午看診完畢拿藥離開,否則就是藐視人權醫德有缺,嚷嚷起來肺活量強得跟游泳奧運金牌得主有得拚,完全看不出來病在哪邊的病患,她們兩人忙得焦頭爛額,直到現在才總算有辦法離開診間,回休息室享用整整晚了兩個小時的午餐。
「──還有,路邊看到車禍不要幫!這不是基本常識嗎?」
吞下嘴裡那口飯,悅閔繼續怒吼,吼人時唇邊油光閃閃,看上去極富喜感。
「欸,每天去急診室大鬧的爛人還不夠多嗎?妳去那邊支援,起碼還有薪水領耶。連對路人都那麼溫暖是要死喔!」
「我又沒想那麼多,現場看到就衝上去了嘛。」莯莯聳聳肩,免洗筷在三色豆裡戳啊戳地挑著豌豆,「哎呀沒關係啦,過去就算了……而且好運會輪,壞運也會啊?風水輪流轉,大家都衰過,只是今天剛好輪到我嘛!」
聽見這種沒神經的回答,悅閔舉起筷子還想說些什麼,但看著自家朋友悠哉的表情,她猶豫兩秒,終究還是選擇只將筷子默默探進朋友的便當裡,將她挑掉不吃的豌豆全部夾走,順道還把自己討厭的胡蘿蔔撥給她。
「……好吧,依妳的衰尾程度,不看開點大概也撐不住。」撇撇嘴,她半放棄地說:「不過說真的,妳連買個宵夜都能遇到超商搶劫,這實在有點扯。妳是不是該找時間去改個運,或找間廟拜一下比較好啊?」
「是也可以啦,但我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耶?」
「喔喔,那正好!」悅閔雙眼一亮,「跟妳說,我有個國中同學,他在這方面有點門路。妳要的話,我幫妳把他約出來吃個飯,大家互相認識一下,順便一起出去玩?」
「好啊好啊!」聽見出去玩,莯莯的眼睛也亮了。「反正我最近也有點悶,那要不要我們乾脆再多找幾個人,直接排個廟宇巡遊之旅。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就當拜拜兼散心?」
──看得很開,想得更開。蘇莯莯就是這種人。
在她看來,就算她的運氣有點差,碰到壞事的頻率有點高,可到頭來,她不也撐過去了嗎?人生苦短啊。與其埋怨過去的不順,多把心思拿來關愛身邊可愛的親友不是更好嗎?
然而,饒是蘇莯莯這種積極開朗到有點傻氣的人,最近也開始有點撐不住了。
因為她終於發現:有些事實在不是光靠樂觀就能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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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發上,李尋理眉頭深鎖,盯著莯莯的表情極為不悅,彷彿他眼裡看見的不是她,而是積在水槽裡一夜沒清,早上起床才發現已經發臭的菜渣。蘇莯莯被他瞪得有點慌,忍不住低頭絞住裙襬。
「──五次。」李尋理開口:「這兩個月,妳已經找了我五次。」
「嗯……其實,是六次……」蘇莯莯怯怯地說:「我有一次來,李先生您剛好不在……」
「因為我很忙,而且這裡是預約制。然後這不是重點。」男人板著臉道:「我再確認一次,蘇小姐:妳先前真的沒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或招惹過什麼人?」
「沒有。」
「別急著回答,想清楚一點──例如,可能無意間接觸了什麼奇怪宗教?認識了某些新朋友?拍了什麼怪照片?撿了不該撿的東西?身邊有親朋好友過世?跟交往對象或朋友鬧翻?工作上跟人起衝突?感情糾紛?擋人財路?在網路上跟人吵架?網拍到期不領亂給負評?三更半夜在家裡蹦蹦跳跳搬家具?」
他每舉一個例子,莯莯就搖一次頭。
「真的沒有。」她誠實回答。
「嗯,這樣啊……好吧。」撐住額頭,男人低聲咕噥。「……好吧。」
沉著臉,他緩步踱到書櫃旁。莯莯緊張地看著他。李尋理從架上抽出一本書。
「我實在不想做得這麼絕,但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他長聲嘆氣。
「──只能殘忍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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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只是肩膀沉重與四肢無力,像是隨時都有鉛塊綁在上頭,沉甸甸地舉不太動。
再隔兩天,是不時會聞到淡淡的腐臭味,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冰箱放得太久似地,混合了腐敗與冷凍的討厭氣味。
又過了幾天,她的眼角餘光開始能瞄見某些怪異的影子,而且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只是和逐漸濃烈的腐臭味一樣,鎮日在周遭糾纏盤旋,卻怎麼都找不出源頭。
──是工作太累了吧?莯莯這麼想著,趁換班空檔,請熟識的醫生幫她檢查了一下。沒看出什麼。
醫生開了點助眠的藥給她,囑咐她多休息跟養成運動習慣。莯莯領了藥,回家按照醫囑在睡前做點伸展操,吃完藥立刻乖乖躺床睡覺,接著迎來自己有生以來最糟糕的一場惡夢。
夢裡,她正坐在一間小小的臥房裡織布。
臥房最裡邊擺著張中式四柱大床,床頂披著純白的布幃,層層覆落將臥床徹底罩住,只能從飄盪的白布間,隱約窺見床屏上的華麗雕飾。
四柱大床外擺著張小桌,小桌上立著一對全新的紅燭。淡白的月光自紙窗外透進來,將紅燭的影子長長地拖到臥床上,彷彿要將紅、白、黑三色全揉成一團混濁的灰。小桌邊置著一台老式織布機,而莯莯就坐在織布機前,坐在未燃的紅燭旁,端著梭子,就著清冷的月光織布。
月色很美,鑽進窗隙的夜風有點涼。莯莯光著腳,從帶點濕氣的踏板上感到一陣微冷,細細膩膩透進皮膚裡,像是隔著地墊輕輕踩在巨大的冰山上。
寒意越來越重了。
周遭很安靜,嘰嘰嘎嘎的只有織布的聲音。莯莯瞇起眼,努力分辨白布上的奇偶經緯,試圖用整片毫無分別的白,織出七彩斑斕的精緻花紋──這不可能。她想。這辦不到。我沒辦法的。
織布聲越發綿密。擋板與木架相撞的喀啦聲,還有指甲刮過布面時的微癢都讓她發毛。莯莯深吸一口氣,發現呼出的氣息已經化作了白煙。她想離開房間,卻突然察覺這間臥房根本沒有門。
整個世界像是只剩下了這座房間。而她就要坐在這裡,獨自一人用滿滿的空白,織出全世界的繁複與燦爛。
白色不斷湧來,無止無盡讓她害怕。明明是乾乾淨淨毫無瑕疵的純白,此刻看來卻濃濁沉重得令她作嘔,甚至開始能聞見明顯的腥臭。莯莯移開視線,看見自己織好的白布從布軸上垂落,一路綿延到四柱大床的壁板上,從頂架上層層覆落蓋住了臥床。那些蓋在床上的白布原本就是她織出來的,早在她意識到以前,她就已經坐在這裡織了不曉得多久的布──怎麼會這樣?她慌張地想。這不行,這不可能,我辦不到的。我真的沒辦法!我辦不到!
織布機格格軋軋地響。她還是待在這裡做著無用功,永無止盡地不斷織布。織布聲中隱然有著悉囌聲,有人正在說話,或竊笑,或在窗外走動。莯莯吐著白氣,發抖著望向窗外,窗外的月光好美好亮好自由,可是這裡沒有門,她出不去。可是她還沒有織完,她出不去!
悉悉囌囌的聲音越來越大。憑著眼角餘光,莯莯瞥見床上有什麼東西在動,翻湧在白幕下宛若潛在層層白浪底的巨獸,低吼著竄動著馬上就要從床間鑽出來。她更慌了,卻不知怎麼辦才好,只能拼了命地不斷織布,織啊織啊織個不停織到讓那頭巨獸滿意,織啊織啊織個不停把全世界都織出來把所有東西都蓋起來。然而不管她怎麼織怎麼織,那布還是整片的白,整片整片的空白怎麼樣都填不滿。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對永遠就是一片白!不管她怎麼拼命怎麼努力永遠永遠都是一片白!喀啦喀啦喀啦白布白布從布軸邊持續堆出來,嘰嘎嘰嘎嘰嘎白布白布從床架頂不斷垂下來。啊啊可是不對不行這沒有用。不行這真的沒有用!那就是白的!那很糟糕!只是白色會完蛋的!都是白色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行不行不要這樣啊不可以是白的啊!
驚惶中,莯莯突然慘叫起來:不知何時,她的頭髮竟也被她織了進去!
黑色的髮絲被紡成了線,勾進白布在上頭繪出了隱約的黑。莯莯痛得大哭,眼淚在布上暈出了深淺錯落的陰影。織布機死死絞住了她的頭髮,連著她的頭皮整塊扯下,鮮血滴滴滲出不住淌落,染在布面上宛若綻開的紅花,宛若小桌上悄然點起的紅燭,在一片慘白中顯得如此喜氣而美麗。而在喜紅的燭焰裡,莯莯哭喊著,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鮮血搭著眼淚髮絲在布上漫延淹染出各種花紋。布面的顏色越來越豐富了。
月光還是清清冷冷,織布機還在嘰嘰軋軋,貪婪地吞吃著她的頭髮與血肉。而莯莯頂著鮮血淋漓的腦袋,挨著劇痛,獨自坐在房裡慘號著瘋狂織布:不要!不可以!這怎麼行!不能繼續!好痛!好可怕!可是她不能停!這樣還不行!那個東西還在動!它動得越來越明顯了,必須快點蓋起來!這樣不行,不可以只是白的!不能這樣!啊啊可是好痛!好可怕!不可以織!但不可以停!不可以停!不行!不要!不要!
莯莯尖叫著從夢裡醒過來,醒來時全身上下連腳趾頭都在抖。
窗外的陽光溫暖宜人,完全沒有夢中月光的清冷。摟著抱枕,莯莯縮在被窩裡啜泣了很久,直到出門上班時都還有點恍惚。
然而更糟的是,這場惡夢跟她之後遇到的其他狀況比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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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著外套,莯莯在沙發上不安地扭了幾下。而李尋理坐在她面前,雙腿交叉,兩眼緊盯住手中平板,一語不發。
自扔下那句「只能殘忍一點了」後,他便拎著書坐回沙發,掏出平板逕自低頭猛滑,完全沒再多解釋半句話,甚至看都沒看莯莯一眼,只望著螢幕不住嘆氣。莯莯也不好打擾,只得乖乖坐在原位等他。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語了好陣子。
「……呃,大師?」忍耐了整整十分鐘的尷尬沉默後,莯莯終於鼓起勇氣,試探性地開口:「李先生?」
「嗯。」李尋理焦躁地輕扣螢幕,「說。」
「那個,李先生,您說『不想做得這麼絕,但也沒辦法』……難道說,那些纏上我的,嗯,類似冤親債主之類的……祂們其實還是不肯放過我,所以您逼不得已,必須用其他比較強硬,甚至可能會對祂們不太好的手段──是這個意思嗎?」
李尋理沒回答,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滑動。莯莯艱難地嚥下口水。
「怎麼說呢,李先生……雖然我對這方面不是很懂,也不知道我和祂們有什麼恩怨,但若是這樣的話,您就這麼硬是趕走祂們,是不是有點──呃、我是說,因為祂們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冤屈,才會這樣纏著我不放嘛!那這樣講起來,祂們其實也滿可憐的,我也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所以啊,如果可以,能不能請您幫我跟祂們商量一下,看是要燒紙錢,還是要我念經迴向給祂們都沒問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不管有多麻煩,我都會盡力的!」
「坐三十秒就能解決的狀況怎麼會麻煩?」
「呃?」
「不說這個了。」擺擺手,男人苦惱地盯著螢幕。「……喂。三天後,禮拜六下午兩點。妳有空嗎?」
「我那天輪白班,可能不方便耶。能不能約晚上──」
「去請假。」李尋理站起來,從懷裡抽了張名片給她。「用什麼理由都可以,說妳全家暴斃也行,總之那天下午空出來,準時到這個地方找我。」
「……這裡?」看著手裡的咖啡廳宣傳名片,莯莯遲疑道:「您確定沒弄錯嗎,李先生?」
「確定。然後這本書收好。這幾天記得看熟,有辦法最好整本背起來,對妳會有幫助的。好,就這樣了!」
將書堵進她懷裡,李尋理毫不客氣,猛然拉起莯莯將她推出門。莯莯在門口絆了一下,沒拿穩的名片跟著掉下來。走廊上的感應式電燈啪地亮起。
辦公室位於住宅式公寓內,除了這間改裝過的套房外,其他房間似乎都是一般住家或待租的空房,在上班時段顯得格外寂寥,連氣窗透進來的陽光都灰濛濛的,沒有半點生氣。
就著壁燈微弱的光芒,她撿起名片。李尋理關起電燈,拎著外套和報童帽,跟在她後頭匆匆跨出房門。
「抱歉,我要趕高鐵,今晚得跑一趟南部。計程車已經到樓下了。」揹起帆布包,他掏出鑰匙低頭鎖門,「今天我先不收錢,等禮拜六碰面,我們看情況怎樣,等確定處理方式再議價。記得:下午兩點。準時啊!」
「欸什麼?等等就這樣嗎李先生?可是我還不知道我這三天要準備什麼耶!」拿著不知所以的名片,莯莯一下慌了。「等一下,所以我這幾天是不是要先去準備金銀元寶?祂們有指定要多少嗎?要直接送到這邊嗎?啊對了!我現在是不是也要改吃素?是吃到純素嗎?還是五辛或蛋奶也可以?」
「隨便妳。」
「所以是看我誠意嗎?好……啊,那我這兩天,是不是也該念點往生咒給祂們?念的時候要指名迴向給哪位──先生?還是小姐?呃還是有比較尊重一點的叫法──是大德嗎?還是居士?我要怎麼稱呼祂們啊李先生!」
「無所謂。」
「怎麼會無所謂呢,李先生!你不是禮拜六才能幫我作法嗎?那我現在不就還很危險!你不能這樣放著我不管啊!」
「想太多。」戴上報童帽,李尋理又輕嘆一聲,「而且妳不是輕鬆多了?」
「是沒錯……」
「那不就行了?兩個月妳都撐過來了,多等三天死不了人的。」
披上外套,他急奔下樓。莯莯連忙跟上。跫音錯落混在一起,在大樓間撞擊出空洞的回音。長長的樓廊上沒有其他人,只有感應式電燈順著他們的腳步往下亮起,像是沿路點起通往深淵的幽燈,引著他們往地府直探而去。
「聽好,蘇小姐:妳想吃齋唸佛什麼都無所謂。那是妳的自由,與我無關。」李尋理說:「但重點是!妳這次回去,除了熟讀那本書外,我要妳好好回想妳這兩個月來曾遇過、做過或發生過的每件事。只要有任何不對,或任何一點讓妳在意的小狀況,妳都要仔細留心,而且要好好想起所有細節,越詳細越好。」
停在樓梯間,他抬頭望向莯莯,褐眼在帽沿下閃著微光。
「──會需要找我這麼多次,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他清楚地說:「妳身邊絕對有什麼問題,只是妳自己沒發現。」
他的眼神銳利無比,冷冽得像是莯莯夢裡清明的月光。莯莯心底猛地一突,像是給紡針狠狠戳了一下。
男人轉身快步離開,腳步聲有節奏地遠去。遠遠地,莯莯聽見樓梯最底層傳來了公寓大門打開的聲音,冷風與喧囂短暫颳進大樓裡,又在大門關起的同時戛然而止。
四周只剩一片悄然無息,只有牆上的壁燈還在嗡嗡低鳴。
走廊上依舊空無一人,連燈光都灰暗得近乎冰冷。整個世界像是只剩下了這座公寓,而她則被獨自困在這座什麼都沒有的大樓裡,無處可去。
站在階梯上,莯莯縮起肩膀,下意識摟緊皮包。
無意中,她的指尖忽然觸到男人留給她的書。莯莯僵了一下,立刻低頭想誦讀經文。
壁燈驟然熄滅。
莯莯尖叫著衝進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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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禮拜六下午兩點,莯莯在咖啡廳門口準時出現。
扛著皮包,她兩眼掛著黑眼圈,走路時還有點虛浮。禮拜六的班本來就不好調,尤其還調得這麼臨時。為了找人和她換假,莯莯這幾天都在加班,忙得連家都沒空回,已經整整二十個小時沒闔眼了。
打起精神,她推門走進咖啡廳。
咖啡廳內部是以木質為基調的極簡風裝潢,無論空間配置或店裡迴響的輕音樂都悠緩而閒適。客人不算多,只坐了約三成滿,各自分散在用餐區與沙發區裡低聲閒談。分隔用餐區與沙發區的,則是座巨大的木製貓塔。貓塔路線延伸至牆面及天花板,在店內綿延出整片複雜的貓道。幾隻貓在餐桌及沙發上肆意坐臥,還有隻橘貓翻著肚子,躺在貓塔上呼呼大睡。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裡都不像是能和作法或除靈扯上關係的地方,排個紫微或算算塔羅倒很適合。
「……所以這裡真的是咖啡廳?」看著那些完全把咖啡廳當成自己家的貓咪,莯莯喃喃自語,「而且是貓咪咖啡廳?」
一名店員笑容滿面迎上來,「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噢,我姓蘇,跟一位李先生有約。」莯莯說:「他跟我約下午兩點。兩位。」
「好的。李先生跟蘇小姐嗎?」店員翻著櫃檯上的預約紀錄,「不好意思,我們這時段沒有姓李或蘇的客人預約喔?」
「欸!可是──」
喀噠。咖啡廳深處的門板發出輕響,一隻肥墩墩的棕色虎斑貓從角落的貓門擠出來,晃著肚子悠悠閒閒逛進用餐區。幾名本來正在逗貓的客人驚呼一聲,立刻掏出手機對準虎斑貓猛拍。
沒有理會其他人,虎斑貓踩著優雅的步伐筆直走向她們,後腳一蹬躍上櫃檯直接踩住紀錄本,昂起腦袋端坐在莯莯面前。
莯莯望著虎斑貓淡綠的雙眼。虎斑貓抖抖鬍鬚,衝著她長長地喵了一聲。
「喔,店長今天有上班耶。」店員理解地笑了。「原來如此,所以妳是跟老闆有約?」
虎斑貓跳下櫃檯,尾巴圈著莯莯腳踝,在她腿邊蹭過一圈,轉身往咖啡廳深處走。走了幾步,牠見莯莯沒動,又回來坐到她面前,伸出前爪輕扒她鞋尖,意思簡直再明顯不過。
「唉唷真好,店長要幫妳帶路耶!」店員笑著解釋:「沒事,這是我們家店長。牠很聰明喔!只要是老闆的客人,牠都會出來迎接。是我們的招牌公關貓。」
她朝咖啡廳後方的樓梯一指。
「老闆在樓上包廂等妳。妳只要跟著店長走就行了。」
虎斑貓伸個懶腰,轉身大搖大擺走進咖啡廳。看著牠那條昂然高舉,偶爾微微輕甩,彷彿搖著導遊小旗子似的貓尾巴,莯莯有點猶豫,卻還是攙緊外套乖乖跟上了。
而當穿過用餐區瞬間,她突然有股被人盯著看的異樣感。莯莯直覺回頭張望,可包括那名店員,店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只放在引路的貓店長身上,而那些窩在沙發與貓塔上的貓咪們也依舊逕自打著瞌睡,絲毫沒把她放在眼裡。
「──喵。」
坐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虎斑貓催促地叫了一聲。莯莯跟著牠爬上樓,一到二樓便忍不住輕嘆出聲:因為和一樓的極簡文青風格比起來,這裡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裂紋彩繪玻璃屏風上,掛著幾條復古彩色羽毛披肩與土耳其氈毯。寫滿毛筆字的檜木中藥櫃上,安著蝴蝶鑲嵌畫及青瓷裝飾盤。數架纏著電線的廢棄CRT螢幕自天花板垂懸而下,內部被挖空改造成玻璃盆栽,傾瀉出大片的千葉蘭與紫玄月。
幾架骨骼模型斜倚在房內一角,頭上各戴有裝飾了鮮花、串珠、羽毛及巨大鳥類標本的華麗寬檐帽。骨骼模型旁擺著一架歐式仿古梳妝臺,材質相當奇妙地用的是透明壓克力,一眼望去便能將抽屜裡滿滿的香水瓶遍覽無遺。秋末午後的陽光從中式竹簾透進來,將梳妝臺內五彩繽紛的香水瓶映得燦爛奪目,與隨處可見的觀葉植物相互交錯,將整個房間暈出一片璀璨破碎的色彩。
抬起頭,莯莯望向牆上斷了一隻角的鹿頭標本,以及被牠啣在嘴裡的生鏽獵槍。獵槍槍管上綁著白色緞帶蝴蝶結,與鹿頭標本搭在一起戲謔而挑釁,卻清楚彰顯出房間主人的個性。
所有傢俱擺設都風格強烈,彼此衝突互不搭襯,卻反倒因此達成了某種詭異平衡,相互融洽著協調了彼此的存在感。然而在此同時,它們又全都沒有太多實質用途與意義,彷彿這些陳設打從一開始就只為了裝飾而生,除了拼命展示自己外,沒有任何證明己身價值的方式,只能任由那名將這些傢俱擺在一起的人站在一旁,獨立於所有時空與衝突之外,置身事外地賞玩它們。與之相比,方才一樓那種輕鬆悠閒,充滿「午後咖啡廳氛圍」的平穩恬適,此刻反倒變得單調至極,缺乏特色到簡直無趣。
踮著快步,虎斑貓繞到玻璃屏風後,莯莯輕步跟上。屏風後置著一張中式茶桌,茶桌兩側各擺著一張沙發,李尋理就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而在他對面的,則是名莯莯沒見過的長髮女子。
女子年紀約落在二十多歲至三十歲左右,相貌平平稱不上標緻,一對妙目卻靈動有神,清明澈然,顧盼間聰黠機敏,有股難以言喻的狡獪魅力。她的體態略顯豐腴,臉頰及手臂白皙圓潤,與一身淺蔥色的改良式漢服及柚黃長裙配起來,倒有幾分古典的富態美。
托著腮幫子,女人正在翻書,一絡髮絲自她額邊滑下,又被她順手撈到耳後,露出底下嫩白的頸項與輕輕晃蕩的琥珀耳墜。而李尋理坐在她對面,頭上斜戴著爵士帽,單手毫無顧忌靠在椅背上,和先前在辦公室一樣,正將平板放在腿上猛滑。兩人隔桌對坐的模樣,與整室燦然繁複的光影襯在一起,虛幻美好得簡直不現實,連旁觀的莯莯都忍不住屏息,就怕打壞這片如夢似幻的景象。
「──我在想啊,」盯著平板,李尋理突然開口,嗓音一如往常地悠然清亮。「果然還是該買臺車吧?」
──啊。莯莯想。好現實的話題。
「這麼突然。」女人回答,聲音略略偏高,卻意外的說不上有什麼特色,甚至平凡到沒有多少記憶點。「你不是說車子是負資產,寧可把錢拿去炒股,一直都不太想買嗎?」
──嗚啊,這邊也好現實啊。莯莯沉重地閉上眼。
不過短短兩句話,屋裡方才那種宛若魔法般的奇異氛圍便已徹底幻滅,一點都不剩了。
「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輕叩平板,李尋理抱怨,「我之前調查時,包了台計程車帶路,追到後來一路進了山區,到現場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因為整個弄起來也不曉得要多久,所以我還多塞了司機不少錢,唯一要求就是請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動,安靜在外面等我出來就好。」
「結果?」
「他把我扔在半夜一點的山上就跑了。我現在正在瘋狂客訴。」女人噗哧一笑,李尋理忿忿不平,「靠笑屁!妳知道這季節半夜山上多冷嗎!而且那荒郊野外路燈沒幾盞還要亮不亮的,整個黑得要死根本找不到下山的路。幹那真的會死人好嗎!」
「還好吧車都開得上去,也沒很荒涼吧!」女人笑道:「而且這也不能怪司機啊?照你這樣講,那邊就不是一般人會三更半夜包計程車上去的地方啊?他搞不好還覺得你是要上山棄屍的變態耶。」
「我下車時就只帶了手機,兩手空空最好是有屍可以棄吼!而且就算是上山棄屍,他也應該要把我運到警局,而不是收了錢把我扔在山上自己逃跑吧!」
「好吧這真的慘!」女人拍手大笑,「那所以?你到底怎麼下來的?」
「我在原地蹲了四個多小時,天亮時才終於有台貨車經過,順便把我撈下山。」李尋理恨聲道:「媽的這輩子頭一次跟整車水梨一起坐在車斗上被運走。」
扶著桌子,女人彎腰笑得直咳嗽。虎斑貓甩甩尾巴,喵了一聲直接竄到茶桌下。李尋理這才注意到莯莯。
「──妳終於來了,蘇小姐。」起身迎接莯莯,他疲憊地說:「來,我跟妳介紹:這位是嚴小姐,是我找來幫忙的人。」
「妳好,嚴小姐。」莯莯客氣點頭。
揉揉臉頰,女人低頭深呼吸幾下,抬眼時嘴角依舊噙著笑意。
「蘇小姐妳好。不好意思,我笑得有點誇張……不過嚴小姐太正式了,感覺很尷尬耶。」主動起身,她上前與莯莯握手。「請妳叫我望言吧,蘇小姐?尋理平常也是這樣叫我的。請多指教!」
或許是因為面對陌生人的關係,她的態度明顯客氣許多,措辭卻還是直率得可愛,有著這年紀的人少有的純粹坦然,讓人頓生好感。
「妳好,望言小姐,我是蘇莯莯。」面對這名連眼睛都會笑的女子,莯莯忍不住跟著露出微笑。「妳不介意的話,也可以直接叫我莯莯。」
「蘇小姐,這位嚴小姐……好吧,望言──她是我的舊識。」瞟了眼竊笑的女人,李尋理停頓一下,無奈改口:「她雖然不走這一行,對這類狀況卻頗有見解,所以我才介紹兩位認識。」
保持著公事公辦的語氣,他從旁邊拉了張椅子過來。
「不過在開始之前,我得先向妳澄清一下,蘇小姐:基於保護隱私的理由,我通常不會主動把客戶的委託細節轉述給其他人。因此雖然我找了望言過來,但我事先並沒有告知她任何關於妳的情報。所有發生在妳身上的事,都必須由妳本人親口述說,用妳自己的角度,把妳的感受跟經歷告訴她。」
雙手交握,他鄭重地說。
「這也是我之所以會請妳要好好回想所有情況的理由之一,蘇小姐──簡單來說,妳不用擔心我把妳的事情透露給其他非相干的第三者。這是基本職業倫理。」
莯莯點頭表示理解。
雖然這好像不是該出現在除靈或驅邪過程中的對話,但仔細想想,如果去找道壇或宮廟求助,可對方卻轉頭就把自己的遭遇傳出去,當成茶餘飯後的聊天談資甚至宣傳手段,那確實也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要討論以前,你們幹嘛不先坐下啊?」略略皺眉,女人在沙發上讓出一個空位,順手又替莯莯倒了杯水。「然後,雖然我不曉得這是什麼情況,但尋理你肯定是真的處理不來,才會想把我叫出來了?」
「……可以這麼說吧。」李尋理不甘願地說。
聽見這句話,莯莯不由得縮了下肩膀。望言連忙安撫地輕拍她手臂。
「抱歉抱歉,我沒有要嚇妳的意思,莯莯……看妳怕成這樣,妳之前大概過得很辛苦吧?不過妳放心啦,尋理他一定會幫妳的!」
貼近莯莯,她放輕聲音,溫柔地說。
「妳會坐在這裡,就表示妳已經見識過尋理的能耐了。既然如此,那妳應該也已經明白:他的能力是貨真價實的。所以妳也別煩惱太多,就當是來喝個下午茶放鬆一下,我們大家一起想辦法,確認接下來該怎麼做,好不好?」
抬起手,她示意莯莯拿來菜單,開始用輕鬆的口吻向她介紹店內的特色甜點。莯莯也明白她轉移話題的用意,心底不由得一陣溫暖。
擠在同張沙發上,她們肩並著肩,不著邊際地閒聊著,氣氛溫馨而融洽。而隔著茶桌,李尋理睨著她們和樂融融的模樣,突然翻了個白眼。
「……雖然是我介紹妳們認識的沒錯,但容我提醒妳,蘇小姐:望言她這人其實非常麻煩,而且行事風格出乎意料的討人厭。」雙手抱胸,他一臉無奈。「儘管我認為她的意見可以一聽,但自我踏進這一行以來,已經見過不少難看場面了。因此妳若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建議妳最好快點提出來,我們可以就此打住。一切都還有收手機會。」
「什麼意思?」
「意思是:有些事追究得太深,對大家都沒好處。」
將紅茶推到莯莯面前,望言悠然接口道。
「妳應該也聽過這種事吧──原本全家和樂,卻突然災禍連連,車禍、急病、公司倒閉,各種狀況層出不窮,直到深入調查後,才發現是親戚間為爭奪家產,互相施咒所造成的結果──像這類情況,即使最後查出原因,當事人也往往得花上比想像中更長的時間,去處理後續的金錢糾紛與心靈創傷。
而且,儘管這些後果都不是我們有辦法解決的。然而作為牽涉其中的一員,我們還是多少會受到影響,甚至經常得承受當事人的怨懟。因此為了自保,尋理和我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會盡量不插手。
冤親債主、前世冤孽、神恩佛緣──這些事說來輕巧,可實際發生時,牽涉範圍卻比想像中要廣,甚至足以顛覆一個人過往的所有認知與生活。也是因為這樣,尋理才會強調保密的重要性。畢竟若深入下去,反而挖出了某些妳不想被人發現的隱私,那對所有人而言都是種困擾,不是嗎?」
「……我明白妳們的顧慮了,但我真的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而且都這種時候了,我哪敢再隱瞞什麼?」捧著茶杯,莯莯苦笑一下。「我這幾個月來,已經跑了一大堆宮廟跟教堂,香灰符水都不曉得灌多少下去了,唯一有用的就只有李先生這裡──拜託!李先生,還有望言小姐,我真的只是想回到以前的生活而已。請妳們一定要幫我!」
尋理聳聳肩,一臉不可置否。望言則單手托腮,歪著頭仔細端詳莯莯,又回頭看看男人。
半晌,她轉轉眼珠,偏頭想了想,突然失聲爆笑。
「……啊原來如此,難怪你急著把我抓出來!」帶著訝異的表情,她頷首笑道。「對啦,她這種人查起來是很麻煩,以你來說的確不划算。但除了找我以外,你應該有其他更簡單的解決方法吧?」
「我也是有苦衷的。總之妳盡力就好,其他我也不要求了。」
尋理悶悶地說。望言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臉上笑意更深了。
莯莯緊張地來回看著他們。
「『這種人』是怎麼回事?」她遲疑地說:「欸,那個……我的確從小就運氣很差,之前跟朋友去算命,也被說是天生磨難很多的命格。可是我一直以為這跟這些怪事沒關係……」
「喔,沒有!我們不是在說這個啦,而且我又不會算命。」掩著嘴,望言輕笑道:「哼嗯,這樣啊──原來妳運氣很差嗎?可是我覺得,妳應該是非常幸運的人喔,莯莯……該怎麼說?妳是那種在善意的循環中成長的人呢。」
「善意的循環?」
「是啊。妳很明白沒有人能獨自生存的道理,會自然對他人釋出善意,對給予跟接受的看法都非常寬容。不只溫柔善良,同時也因為這種特質而充滿吸引力。所有在妳身邊的人,都會樂意親近妳,並發自內心地真心喜歡妳。
簡單來說,妳的生活方式完全合於社會規範,也從根本上支持著社會架構。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人類文明與知識的體現,是最適合群體生活的人了。」
望言說著,手指在空中悠然畫圈。
「──我喜歡文明社會,也喜歡可以正常溝通的對象。所以我很喜歡妳。」她愉快地說:「尤其妳還害尋理差點在山裡遇難,就更喜歡了!」
莯莯愣了一下,轉頭望向一旁的尋理。尋理盯著平板低頭不語,表情看似平靜,手指卻把螢幕敲得叩叩響。
原本窩在桌下的虎斑貓,不知何時已挪了位置,正趴在中藥櫃上打呵欠。望言提起茶壺,重新替莯莯斟滿茶。
「好啦!雖然我不能保證什麼,但既然有人這麼低聲下氣求我了,那我就多點耐心,先聽聽妳的狀況好了,蘇莯莯小姐?」
微微昂首,她嫣然一笑,眼底倏然掠過微光。
「來吧。」她說。「──說出妳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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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的雜設定:
蘇莯莯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vFJintzDf
26歲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rKJW5oDZh
討厭豌豆。吃三色豆時會把豌豆全部挑出來。
張悅閔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sF7Wf6O6E
28歲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6TjOTxK1p
討厭胡蘿蔔。吃三色豆時會把胡蘿蔔全部挑出來。
嚴望言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t9km9MLc6
29歲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B5F6dUh9Y
討厭豌豆,但放進三色豆時卻神奇地可以接受。理由是胡蘿蔔跟玉米冷凍後的氣味剛好可以壓過豌豆,而且單挑豌豆出來很麻煩。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rI3QAKxiV
整體來說對三色豆沒什麼感覺,既不討厭也不喜歡。
李尋理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7GaOG0a6z
24歲2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r6pFEyS9t
認為三色豆不該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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