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松在台灣越來越盛行了，今年各縣市有多場馬拉松可以參加，更多的人投入行列挑戰自己。我的同事們也有許多沉迷於其中，在辦公室工作實在缺乏運動，室內待久了，就想往戶外走走看看。馬拉松剛好都在假日舉辦，對辦公室的人來說簡直是一舉兩得：一來各地觀光，二來運動雕塑身材，不，雕塑健康啦。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iLB3gnBg
你問我有沒有參加？我好幾年前就參加過多場馬拉松了，算是領先他們的大前輩；這已是我在國外留學時期的事了，它曾經是我極盡狂熱的人生目標之一，但現在並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而消散，而是把它埋葬在心底深處不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5nqBUSZkr
同事們又再討論馬拉松，每個人神采奕奕，手上拿著獎牌炫了一圈，好似自己完成了不可能任務。每個人七嘴八舌地較勁著，誰的馬拉松花費最短時間，殊不知午餐時間就這樣悄悄結束了，他們還沉浸在通過馬拉松終點線的時刻，連飯都可以不吃了。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b0rMSjlI
我只是旁聽著，回憶在起點悄然展開，快轉至馬拉松來不及結束的那刻，隨之而來的不是欣喜，而是諾大的恐懼，我無法流連下去。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9GX5kzrv
走進廁所，我雙手捧起水往臉上直潑，希望自己能清醒一點，就像那天自己揉著眼睛和汗水，以為作著如真似幻的惡夢，它確實跟我依稀地存在中，有較勁的意味。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kL8cuKDR
「妳還好嗎？」經常邀約我參加馬拉松的女同事問，她一臉擔心的樣子像誰呢。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MD8tyHE3
「沒事，有點精神不濟，沖沖臉就好了。」我露出一抹苦笑回她。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BXDD28Zy
「嗯，沒事就好。以後要早點睡啦。」她笑著叮囑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rqqYtBnc
我們一同走出廁所，下半場的班正式開始。自從那天起，我從未清醒，旁人擔憂的表情一一浮現眼前，而她呢？我卻記不清了，沉睡的太沉了，為此我有點鬱鬱寡歡。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TUBYa4eiV
大家光采退散的表情緊盯電腦，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獎牌孤獨地置於桌面，到底是誰為了誰榮耀呢。我們奔跑過的時間，將結尾掉這一天，還好順利在時間內完成了工作，不用加班。吵吵鬧鬧的聲響生龍活虎起來，同事們互說再見，關機中的電腦一同道別著，各自的歸位回家了。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EBd0PZ8p
一人獨自行走街道上，橘紅的夕陽很溫暖，我卻感到不安。行人從我身旁三三兩兩慌張奔跑而過，我喪失本能地沒有跟著跑，我的腳異常沉重，像雕像般豎立來往的人群中冷眼旁觀。鳴笛聲大到刺耳，我漠然生動起來的周遭景色，圍起的人牆正觀看著一棟民宅陷入火海，這時刻的夕陽火紅得燙眼，彷彿那天。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D1oFDr1E
我低頭快步走過，呼喊的哭聲也抓不住我，結果是一家麥當勞叫我停歇；我和她常去吃的速食店。一走進擁擠的店裡，我縈繞著隨時想逃的念頭，可能因為晚餐時間，排了長長隊伍，我終究認命地走到人潮尾端。我已經想好要點什麼了，首選雙層牛肉吉士堡。當輪到我點餐時，竟不自覺地點了辣味炸雞餐，你的習慣要人改不了戒不掉，我輕輕傻笑著自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4i5EABco
啃著炸雞腿，陷入連續劇裡，我放鬆享受這一切。很不巧手機響起，慌忙地撈上麥當勞附的餐紙擦拭油膩雙手，我不喜歡吃炸雞就是這般麻煩，我嘀咕著接通手機。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GcI7SkC9
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妹妹巧玲，我們一個月會有那麼幾通電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I6WQUkhE
「喂～親愛的老姐，我好想妳喔！」妹妹另一頭熱切說，我看向油膩膩的炸雞。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fCkMHsJ8
「怎麼了？妳今天怪噁心的。」炸雞擱置一旁，我冷冷回應。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vx3AyeUy
「老姐，妳好冷漠喔。我星期六想去妳那裡住，可以嗎？」她懇切地詢問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13Yh2Io4
「可以是可以，怎麼想到要下高雄來阿？有什麼事嗎？」我懷疑內情不單純地問。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SsVrDj7a
「我超想妳的阿！這就是多麼天大的理由啊。反正妳已經答應了喔，不能反悔。」她撒著嬌說。幸好我看不到。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rnosmipyO
「一定有陰謀。反正妳記得出發前打給我，還是我開車上去載妳？妳一個人行嗎？」我語氣擔憂地問。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50dYKX3W
「我一個人可以啦！妳不用擔心，都已經去高雄好幾次了。那就約好囉，我到了會打給妳。」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S7IOP3yj
妹妹說完，立馬掛斷電話，我連再見都還沒說。再見，總是很難說出口，對吧？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sPPvDkWE
距離對我從來不是個問題，跟馬拉松一樣，我們卻有大半年沒見了；一來因為工作，二來我還沉浸傷痛中，見面對我更是一場極限挑戰。我想妹妹感覺得到異樣，畢竟在此之前我們如連體嬰天天膩一塊，我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十足的跟屁蟲不為過。那之後我堅決離開家，拒絕讓她跟隨我，她那天眼中的落寞，我永遠都忘不記。
假日很快地到來，上班族的周休二日總排滿行程：星期日有一場國際馬拉松，同事們組好團準備征戰。當然還有跟男友約會的去約會，跟家人出遊的出遊了。而我也準備迎接挑戰，不，迎接我的妹妹，也許別人看來是很平常的事，卻成了我心中一道將跨越的關卡。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cxbAzOnG
九點多妹妹打來說坐上了火車，我細算她差不多會抵達的時間，還要再五個小時才會到。我立刻起床梳洗整理好自己，同時準備好心情面對妹妹，久違的見面使我好緊張。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llYfaojI
時間再一個小時她就到達了。我提早出門，開著買不久的黑色中古車，第一次出門去載人。因為我平常上班的地點很近，所以都走路回家。我不熟捻的動作駛出車庫，其實很早我就考到了駕照，但車子在我人生目標裡不是必要品。現在的確派上了用場，半年前我不加思索買了它，我的人生不能沒有她。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AleQ53mT
時間一點初頭，我停在火車站對面等待著，妹妹還沒打電話過來，我想她差不多兩點多才會到。聽著電台播放音樂，我凝望車站的車流發呆，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而我呢？老老實實地停滯原地靜止，我知道這一定是最安全的解答，沒有錯對之分。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KtMsOTyF
手機打破此刻的安全防罩，我沒有多想快速接起。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dMVIdYQU
「再一站就到了喔。我會走出車站外，妳應該還認得我吧？」妹妹開起了玩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XMpNA04u
「我能不認得妳嗎？幸好妳還認我這個姐姐，跟著我可沒好事喔。」我用同樣的語氣回她，但我的表情著實嚴肅。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4ujMlWBu
「好啦，別這樣嘛，我可不喜歡這個玩笑。等等就要見面了，我開心到闔不上嘴欸。」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DLhUTnV0
「嗯，我也是很開心。先別聊了，等等肯定很多話要說，到時見面再說吧。」電話那頭我丟出結語。妹妹說了再見後應聲掛斷，怎麼都不等我說聲再見呢？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bFqXaTBM
我走出車外觀望車站前的動靜，搜尋著妹妹身影。我心細數著她有什麼改變，很肯定的我們完完全全改變了，我多希望這一切永遠不變，甚至倒退也好。時間自我的流逝著，妳留不住任何一個人的時間。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ENrSfPTnK
一抹身影一跛一跛地走出站外，我注意到了，她左顧右盼尋找著誰，我立刻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往她的方向推進。她似乎看到我了，很開心地朝向我想過馬路，幸好紅燈靜止了她，我生氣地揮手要她別動。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9yz8xbEta
我停在她面前，打開車門準備走出來，她硬生阻擋住我車門，不讓我跨越。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w0kxjhrk
「我走過去就好了，妳不用出來。」她對著我，一臉生悶氣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3gX6VOFF
我強壓怒氣，急性子說：「妳有行李，我幫妳拿吧。妳怎麼就急著過馬路呢，讓我過去就好了阿。」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Imregn4M
「妳跟別人一樣把我當殘廢。我可以走，只是慢了點，這點路不算什麼。」她生氣地回我，表情很是受傷。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t9sqyRXE
我帶著歉意，拿過她的行李，「對不起，我太著急了，沒顧慮到妳心情。」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TP5bNslG
她慢慢走向副駕駛座，嘴角咧開弧度，坐進車內一副新鮮樣。我看著車內後視鏡裡的她，頓時覺得她長大不少，不再是黏著我的跟屁蟲。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zM6RfMwc
「妳怎麼突然買車啊？不是說用不到，妳不會是為了我吧？」妹妹依舊新鮮地探索車內事物。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aRjTYRjw
「就有用到啊，我才沒想到妳呢！」我沒看向她，握緊虛心的方向盤回答。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3SFh0QUA
「是嗎？妳竟然沒想到我這個妹妹，怎麼當姐姐的阿？」她瞇眼觀察我，發出牢騷。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VPHEPJKn
「我沒當好姐姐，也沒照顧好妳這個妹妹。」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ntEVpGBe
「又來了，妳明知道我愛開玩笑。我不喜歡妳這樣！」她身體向後靠，嘆口氣無奈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KUVSqoYRI
我沉默地專心開車，並卸下車窗，叫風灌入我們之間。車內的空氣不流通，芳香劑的味道好濃，身體感覺喘不過氣。我蓋出一道牆，不讓她闖入。她靜靜觀賞窗外不知在沉思什麼，而電台播放著什麼音樂，心靈阻隔得既高既聳。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gPjibbzT
時間沉默的很冗長，長到我們回家兩小時了，都沒再有一句話。我們並肩陷入沙發裡，端看電視裡的電影台，那部電影曾經是我們說要一起去看的，之後再也沒想去看，沒有誰提起，真是個好默契。沒想到幾年後會轉到它，我還能看見她嗎？說好要一起看的電影正播出呢。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GVFYFp0D0
妹妹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專注螢幕，說出久違的第一句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tZUu6np8
「這部電影，本來是我們要一起看的，真幸運！」她攜上孩子般笑容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ZVBpg472
「嗯，沒想到妳還記得啊。如果那天也同樣幸運看到的話，不知該有多好。」我遺憾地遙望電影裡的人物，他們依然可以在影像裡重覆生活。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mzUG3Wrm
「我們現在看到了，不也是種幸運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要往前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myQfesYzS
「沒有什麼幸運。如果沒活著，幸運就不會發生，也不該發生在我身上，只會讓我痛苦難過。」我了無生氣說。電影裡的主角又順利逃過一劫。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OBmjBqMB
「呂欣姐才不希望看到妳這樣！如果看到妳生活得如此頹廢，她肯定大罵妳一頓。」妹妹逼不得已跨過底線，她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提起她的名字。她要我面對。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P0iwfVLZv
「我情願她還能罵我打我都好。如果不是因為我，她根本不會出現在那裡。」我哭喪著臉傾出。淚水滴落桌上，形成水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3DYA1eeC
「又不是妳的錯，錯的是做這件事的人。妳為什麼老要扛別人的錯？」妹妹受不了的說。淚水在另一處也匯成水窪，我們擁抱彼此放聲大哭。心裡閃過一絲暖意，跟屁蟲回來了。
紅腫的雙眼在鏡子裡無所遁形，幸好明天不用上班，我已經好久沒放聲大哭了，應該說對哭產生免疫力了。那一天以後眼淚流乾了，再沒有多的情緒能起伏撼動我。現在心裡似乎鬆懈許多。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djyB2gby9
妹妹正躺床上，盯著天花板，她依舊等待著我歸位。關上燈，平躺她的右手邊，我們姊妹好久沒一起睡了。以前我們時常邊睡邊聊著天，擁說不完的話入眠。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11ClmcFB
「姐，我希望我們仍然像以前一樣無話不說，妳聽我說，我聽妳說。」她轉身面向我說，並握住我的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I1P5bKP3
我閉上眼悄聲說。「對不起！」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8RZNQy1H
「妳知道嗎？在我失去右腳後，我想到了我不能再跑馬拉松，不能做正常人，有多麼地難受煎熬，我的生活全然變樣；但看到妳以後，我改變了想法，雖然我很難過，卻必須堅強起來，我知道我不能再當個跟屁蟲，這次我得帶領妳向前。」妳說出心底的話。我覺得妳比我更像姐姐，在妳身上我找到了她。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L6H3Jb9M
「我很努力復健，我很努力當正常人，我也做到了。這只是心態問題，妳正視它接受它，往前走不會錯的。有些事，妳不走過，它怎麼過呢？」假姐姐說教著，我乖乖聆聽。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43gEsLmg
「當然這需要時間，我會等妳的。但也不要讓我等太久喔！」妳一口氣說完。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L3P3WWOYZ
時間流轉地好快，唯有我倒退，才能不忘記妳。妳的臉模糊不清，就像鏡子上的霧氣，我擦掉它，只看見我自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FmAoxTy0
凌晨四點半，手機鈴聲響了又響，妹妹起身按掉鈴聲。我睡夢朦朧，想著是哪個冒失鬼打來的。她用力搖晃我身子，而我只是把身體轉向她接力地睡，昨晚的鬆懈讓我一夜好眠。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QtrmzrTE
「姐，快起來。我要去參加馬拉松！」她一面搖我一面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GXHLPaJm
我坐起身，瞪大眼睛看她，「什麼！瘋了嗎？」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ijwsbx18
面對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她給與笑瞇瞇的臉回覆。「唉呦～妳不是在做夢，是真的啦！妳趕快起來。」她又重覆一次。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vnvRowFn
「妳瘋了嗎？妳要跑馬拉松？」我再覆述一次我的疑問。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lhiexa4Q
「真的啊！為什麼我不能跑馬拉松？我都能報名成功了。」這次她認真地回我。我搖搖頭不情不願起身，妹妹硬生生破壞我難得的好眠，無奈甦醒了。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ywHQBAMV
我換上平常出門的穿著，牛仔褲加黑Ｔ恤。突來的，妹妹丟出我之前的馬拉松裝備，它奇異地出現我眼前，血跡不見了，疑惑出現了。我不是丟掉它了嗎？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DQgo8nt9
「穿上它吧！丟掉它有點可惜，我撿回來了。」她看透我疑惑的表情回答。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qz7cM6bhU
「妳撿回來幹嘛？為什麼我要穿它？我又沒有要參加。」我盯著我的馬拉松裝備，一堆疑問。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B9cl2TnXA
「妳要參加啊，難不成妳要放我一個人跑嗎？我已經幫妳報名好了。」她理直氣壯說，指指我的裝備要我趕快換上。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AYPlHbzH
「妳怎麼都擅作主張阿，好歹要問過我吧？」我很惱怒，已不是簡單的起床氣了。在那之後我決定不跑馬拉松了，所以丟掉失去意義的它。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qgSTnlga
「妳只是代替呂欣姐跑，妳忘了她說過想跑馬拉松的話嗎？」妹妹又朝我丟直球，擊中我心深處。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wRPSB7Z6S
「妳這是預謀犯罪。妳要我說什麼！我當然記得啊，她不在了，我為她跑什麼！」我反駁她句句刺中的話語。我根本沒資格，我憑什麼呢？妳連我的夢裡，都不曾來過呀。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pEqoZBJ9
「她在啊，在妳我的心裡啊！我報的也是她的名，妳不想替她跑嗎？不想為她完成她的目標嗎？」她緊盯我一舉一動，深怕我要逃離現場。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YQEf78G0
為妳妥協，我換上了以前的馬拉松裝備，聞到淡淡洗衣香，曾經的血腥味似乎從未存在過。事實擺在眼前，我注視著穿著短跑褲的妹妹，久久離不開視線。那次以後，不分季節她只穿長褲，義肢更不可能顯現別人面前，沾染上異樣眼光。
我們全副武裝步出家門，進電梯後我按了B1鍵，妹妹隨之按上1樓。我納悶望向她，她點點頭接續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KtG2eelv
「坐捷運比較方便，反正姐姐家離捷運站不到五分鐘。政府因配合馬拉松有早開班次，我都查好了。」她自信的眼神達陣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rNNglYgd
我們併肩地慢慢走去捷運站，沒想到人滿為患。好不容易坐上了車，也沒有了位置，大概還要三站才會到目的地世運站。我們拉著圓環，站在兩名坐著穿運動裝的女子面前。車剛發動不久，妹妹前方的女子就站起來要讓位給她，妹妹僅是搖搖頭拒絕了她，她只好假裝沒事坐回原位。我們一語不發，直至下站後，妹妹娓娓道出她所經歷的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t3EDOSv6
「其實一開始我很討厭人家讓位給我，甚至是要我去坐博愛座。」她眼裡透著沉思，像前不久才發生的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90vZSLnQ4
「我總是勉為其難微笑接受。有時還因為我穿長褲，而被誤會過。之後我會衡量我的狀況，也學會了拒絕。站在別人的立場好像就要讓位，但對我來說沒那麼簡單，給予、接受、拒絕根本是兩碼子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eFMQRuFp
「我們都沒有錯，他們的眼光也沒有錯，做得只是大部分人在做的事。大家平常心就好。」她成熟一番的言語緩緩流露。原來妹妹經歷了這些，我無法想像她怎麼走過來的。特別的她，在那麼多不同眼光裡，映照出強大的光輝。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Y5dUjz9p
她微微一笑升起了今天的黎明，美好早晨開啟前方道路，大家一同地奔跑，凝視著同一方向，此刻的我們就是跑者。我搭起她的肩，昂首走向高雄國際馬拉松的世運主場館。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e5Ent7AL9
用呂欣的名字報到，感受奇特。妹妹拿給我呂欣的號碼布，我輕輕撫過，把它別在左心房前，複雜鑽入血液中流動，好久沒跑馬拉松了，以及碰觸到妳的那面。妹妹自己報健康組，卻幫我報半馬，我怎麼跑得完？況且我會來參加馬拉松是為了陪她跑，不同組怎麼一起跑阿？為此我大唸她一頓，從做操的開始與結束，誰叫我這人多的是毅力呢。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QvWznsxCq
六點半準時鳴槍開跑，跑者有志一同地邁開腳步，這種感覺讓我好生懷念。「吸吸吐、吸吸吐！」重覆一致的動作，風景節奏性倒退，跑者們持續往前。跟隨大家一起跑真好，天生存在的加油聲、喘氣聲、腳步聲，這些聲響同時代表你活著。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Rm3RGcr9
最友善的城市馬拉松要結束了，眼裡的終點站，在我跑跑停停中不遠了，此刻，我的腳步異常沉重，不是疲累不是酸痛，是這個號碼牌的妳讓我停下。我以為我恐懼，不定時的炸彈會把人炸毀。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LQuyhQAB
我靜止了，因為其他人都動作著，有人停靠我身旁詢問我怎麼了，有人為我大聲打氣，卻沒有人知道妳已經不在了。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gwNmzcBo
突然，我只想往反方向跑去，回到了起點－安全。能不能別這樣失去了妳？答案當然否定得徹底，我深深地清楚和明白，妳和時間同在。我害怕跨過終點線，不想結束和妳一起的回憶，於是跟大家背道而馳，旁人的呼喊我聽不見，只是努力地往回奔。跑沒多久，有人阻擋了我去路。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6Nn5wxCn
「妳為什麼不跑過終點？妳這樣會妨礙到別人跑步的。」一個男性工作人員說，並要我依他指示離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cRByaYrZ
鑽進了一個拿攝影機的人，面著我視線拍攝，如記者般詢問。「妳為何這麼做呢？是有什麼原因嗎？」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6S7LgTB1z
「結束很難，開始就越少。我只是想回原點罷了，僅此而已。」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IKvkyWs2
「為什麼堅決回到起點呢？有什麼事讓妳沒辦法跨過終點嗎？」他透過鏡頭問，繼續往下挖掘更深。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npspzTrc
「我只是代替我朋友呂欣跑的，我不希望她跨過終點線。她人生的終點線，不該在那裡！」我悄然滴下淚，混雜著血汗，很快地被手背給抹去。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t9moPjuM
「她是在馬拉松比賽怎麼了嗎？是波士頓馬拉松嗎？」他用記者敏銳的直覺拋出問題。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TBMJDpmy
「波士頓馬拉松，我在那一天失去了一個好姐妹。現在我為她而跑，沒有人會一直記得她的名字曾經存在過，除了那場傷痛的人。」我說完轉身離開。沒有人再次阻擋我，她的馬拉松就這麼結束了。很抱歉，我沒替她完賽。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SZvy78KL
我不怕揭開傷疤，怕的是淡忘妳的一秒。振奮人心的馬拉松會再舉行，這場傷痛的人總有一天能再跑，我要的不是獎牌，是與妳同在的過程。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lvDLVoNFY
我在捷運站等待著妹妹，剛剛我們互通電話了。我倚靠在捷運站椅子上沉思，回憶在一班十點四十三分的捷運來時倒轉，轉逆至我們都安然存在的那一天。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r51kJ2r0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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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波士頓馬拉松前一天，我和妹妹還有妳在麥當勞吃晚餐，妳正津津有味地啃咬辣味炸雞腿，我看向妳油膩的雙手翻起白眼。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Bqh9QJqU
「明天我生日要不要來看比賽？賽後去看那場妳嚷著想看的電影啊。」我定住她正擦著嘴唇的臉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ydpWZnVh
「不行啊，我還有一些報告要趕快做。妳知道的，研究生很忙啊。」她忙著喝剩下的半杯可樂，拒絕了我的邀約。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Qe69VYeX
「我生日耶！這麼忙，妳對嗎？連一場電影都不陪我看喔？」我吞下一口漢堡，大力抱怨。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Yq8xDwpt
「對啊，我姐生日就缺呂欣姐妳一人而已。」妹妹附和，並塞了一根薯條在嘴裡嚼。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CiTjjh10
「好啦！我盡量擠出時間啦！」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joi3TUPT8
「不管啦！妳明天一定要到。妳明天的時間都歸壽星所管。」我霸道地對她說，然後一口氣喝完我的美式咖啡。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xzEbqLfk
她嘆口氣，極哀怨的眼神射向我。「唉～誰叫妳是壽星呢！我只好捨命陪壽星了，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計謀得逞，我和妹妹得意地互相擊掌。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CCBdMYnt
波士頓馬拉松比賽當天，我跟妹妹九點時到達會場，帳篷裡面人聲鼎沸，還有咖啡、麵包和飲料可以吃，但來之前我們早已墊過胃了。我們做著暖身操，等待起跑的時間來臨。在第一波十點開跑的我們，九點四十分進入圍欄準備，十點鳴槍。這是我第三次參加波士頓馬拉松，它已經舉辦一百多屆了，歷史悠久的存在。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oN6n6Y9GZ
我維持著自己的速度跑步，妹妹跟隨在後，調節呼吸重覆動作，像一台機器規律運轉至結束。艷陽高照，人們在路旁熱情加油打氣，汗水爭先恐後地一一向他們道謝。途中有跟我一樣是留學生的女生用中文興奮吶喊，很多外國人也用不流利的中文為我打氣。我沒有看到呂欣姐的蹤影，但她的同學說她會在終點前迎接我，聽完後，我大邁腳步向終點靠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x3MtqcYU
著名的心碎坡接近眼前，也宣告我已跑了三十三公里的距離，上坡最頂端一個氣墊拱門告訴我心碎坡征服了，隨之而來的是下坡。我和坡度而下，進入平坦地面後，妹妹跑至我身旁提醒我綁鞋帶，我這才發覺鞋帶掉了，但我沒有先綁鞋帶，反而叫她繼續跑下去。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Bt30NGZg
妹妹聽從我的指示往前，不久後，一陣轟隆巨響，震碎了這座城市。似乎在我的附近發出，濃煙密布的天空燃燒火紅，尖叫聲四起。恐懼跑進我腳底一路竄升不停，我全力奔跑著尋找妹妹，沿途上慘不忍睹的景象，不禁讓我頭暈腦脹，汗水模糊了視線，我無法想像這是真的。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nHLMckeO
肢體破碎、分離的跑者血流不止哀嚎著，無血色躺臥在地的人，死亡大打我腦門。我驚慌地喊叫著妹妹名字，淚水如鮮血般不斷湧現。終於我聽見了妹妹微弱的呼喊聲，她的右腳分離掉落於不遠處，我無法置信呆愣了一下。時間終將讓人們清醒，很快地我脫掉衣服，緊緊包紮住妹妹右腳的傷口，撿起她的右腿，搭上擁擠的救護車，警笛聲響遍佈整個城市，沒來得及完賽。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Olr06BIJ
到了醫院我才鬆懈下來，那時的影像用一輩子都無法鬆懈，它像洪水猛獸淹沒我的腦袋，呆滯缺氧地凝望著醫院潔白的天花板，一片空白，一片血色。當我低頭時，身上的鮮血凝固了我整個人，血腥味漫步著醫院每一吋，染紅了這一天。不知是冷氣太冷，還是我身上剩運動內衣的關係，我一直顫抖著無法克制，僅餘鼻孔裡的熱氣提醒我活著，冰冷如此靠近，死亡亦是如此。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1EGiCjvPC
電視新聞正播放今天發生的事，重大事件我竟然親身經歷著；以前看新聞總覺得與我無關，但現在我像旁人一樣觀看重覆的慘況，閉上眼歷歷在目。此時的波士頓人心惶惶，我吃著不知誰給我的便當，食不知味地咬爛一連串傷者的名單。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WbzkM9fB
「波士頓爆炸三死，中國留學生呂欣觀賽遇難。」這段播報在我耳裡無限尖叫，我顫抖個沒停，在急診室外放聲大哭，甚至最後怎麼回到家的，全失了記憶。時間向前奔跑，我依然沒趕過，這漫長的一天，甚至未來。
「高雄國際馬拉松開跑，呂欣終點線前的靜止。曾遭遇波士頓爆炸的跑者悼念友人，倒退馬拉松回到起點，為她而跑。」斗大的標題攻占新聞台，再次出現新聞裡已無太多震驚。妹妹和我正吃著便當配新聞，便當著實美味，在跑完馬拉松之後。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n5jQUQ3d
「姐～妳上電視了耶！但妳也哭得太醜了吧，這個記者真壞。」她一邊指向電視裡的我，一邊轉頭調侃正跟排骨激戰的我。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8tGKUUva
「我這是真情流露好嗎？誰知道會有記者跑出來，拍到我這副鬼樣子。」我漂白眼，哀怨看著新聞播放下一則。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Snyrl8R96
「妳把呂欣姐的馬拉松搞砸了，害她沒完賽。」她責難眼前的我，啃雞腿洩恨。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d8WFAIf9
「我已經被同事的電話給煩死了，妳還來參一腳啊。」手機鈴聲不偏不倚響起，我摀住耳朵逃避現實。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opM8H3xXu
「好啦，放過妳。下次一定要完賽喔。」她可憐我的說，還故意拿獎牌在空中晃一圈。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vqf8rQcf
「沒有下一次了！妳自己參加就好了，別拖我下水。」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soEtEiHUN
「不管啦！反正就是有下次。」她任性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說。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4r0sRk9Be
報導播出後的一個禮拜，我收到了一份從中國寄來的包裹，是她爸媽寄來的，內容卻是呂欣騰上。筆跡仍留下熟悉的她，活在這封信每個角落，我眼淚簌簌地流。遲來的生日祝賀她送到了，還附上生日禮物三張過期的電影票，外加她烤的杯子蛋糕，不過換成了她爸媽為她重新烤來給我的。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njmB5Qyo
我想，過期的任何物品，依然保有妳新鮮的心意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TkKjc5hq
只是，我自私地想要妳親手送上，想要對妳耍耍任性。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0VNyHV2E
「呂欣姐，對不起。如果不是我，或許妳就不會來了吧。」我不要妳來，甚至不要認識妳都好。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DzGhFiZQ
最後一句再見，我沒捨得對妳說出口。妳的追悼會我沒有參加，我不想送妳，當時心裡是這麼想的，以為這樣妳就不會離開。但現在的我很後悔，因為妳真得離開了。妳為我而來，我卻沒有為妳而去。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y1pnUEt8
我把妳存放心中。總有一天，我會跑過終點線完賽，對妳說再見。
親愛的羽澄妹：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WVxjHBr5
二十二歲生日快樂！相信妳已經看到我送妳的禮物了吧！夠貼心夠美味吧。想起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妳青澀模樣，現在已老過三年了，還有誰比我更幸運擁著妳們這對姐妹在。還記得妳剛來時，說著一口不流利英文，也沒有一個朋友；但好在妳有一口流利中文，我主動和妳們攀談，而促成了現在的我們，想想緣份真是奇妙。在這之後，我有了一堆姐妹們，我不再是獨生女，這種感覺真好。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udNc80w3
在異鄉的日子一點都不孤獨，因為有妳們，生活得很充足。快樂的日子過得很快，我即將畢業，也要離開波士頓了，最不捨的當然是妳們阿！這是跟妳過得最後一個生日了，我當然不能缺席，要給妳一個大大驚喜。儘管課業繁忙，妳生日這一天我無論如何都會到場。雖然妳老問我來不來？而我明知我會去，不免就想捉弄妳一番，這才有驚喜的感覺阿。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9VFOMpiz
妳知道我體力不好，所以今年沒能趕上參加波士頓馬拉松，我既抱歉又遺憾。但我答應妳，明年我會大老遠從中國來跟妳們一起參加的，絕不食言。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gdDhBBHz
還有呢…杯子蛋糕在我家，看完要看的電影後，再來品嘗吧！我可是烤了一早上呢！接著不免俗唱首生日歌，說聲生日快樂。禮物可想而知應該是喜歡吧？敢不喜歡就…算了，誰叫妳是壽星呢！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4S4FUcCP
生日快樂～我最親愛的妹妹～羽澄1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lC04WTQM
呂欣姐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