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生戀情 - 第三章：天才兒童

　　時光匆匆飛逝，從針孔攝影機事件之後轉眼間就過了五年，林宜庭這段期間變得乖巧溫順，也沒有再發生任何詭異不幸的狀況。即使如此，邱怡萱對待女兒仍戰戰兢兢，她無法保證附身在女兒身上的孤魂野鬼是否不再作祟了。

　　從今年春天開始林宜庭將去幼稚園報到。

　　這天，邱宜萱牽著林宜庭的小手從家裡走出來，到大樓門口託付給從娃娃車裡前來迎接的幼稚園老師。

　　「拜託妳囉，詹羽彤老師。」

　　「沒問題，林媽媽。來，宜庭，跟老師上車。」詹羽彤老師個子嬌小，留著一頭染成棕色的蓬鬆而又薄的短髮，還有著一張娃娃臉，脾氣溫和有耐性，是位笑起來非常甜美的漂亮老師，很受男同事以及男學生的喜愛。

　　車上還有其他十幾位同學，膽小怕生的幼稚園小孩用觀賞新奇玩具的好奇目光打量著林宜庭。

　　「今天是妳第一天上課，會不會緊張？」詹羽彤問。

　　林宜庭的心情沉澱下來，她不管怎樣都記不得上輩子讀幼稚園的情形，在看到身旁其中一個孩子流著鼻涕對她笑的樣子後她不禁露出嫌惡的表情。

　　「不會，謝謝老師關心。」

　　林宜庭走過校車內的走道，座位兩側的小男孩的目光緊緊盯著她不放，她在男孩們的目送下走到最後一排的位置。

　　林宜庭自四歲留了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頭髮以後就用林承恩買給她的髮圈綁起兩條細長的黑色馬尾，天生麗質的外表再加上前世的記憶帶給她的成熟氣質讓她一下子就成為幼稚園所有男孩子的心儀對像。

　　林宜庭一臉愁容地靠在窗邊凝視窗外的風景，她在嬰兒階段就有預感以她的狀況會在幼稚園到中學生涯過得非常痛苦；因為生活圈周圍同年齡的男孩子全都是幼稚的小鬼頭。

　　幼稚園的第一堂課詹羽彤老師提著一個放滿黏土的紙箱走進教室，「小朋友，老師接下來要發黏土給各位，請大家發揮自己的想像力創作哦！」

　　「好！」所有小朋友齊聲大喊，小朋友依序拿到幼兒專用的安全黏土後發揮創意揉打，唯獨林宜庭將黏土放在桌子角落，自己拿出從家裡帶來的書觀看。

　　詹羽彤在座位間的走道觀察小朋友製作黏土的進度，來到林宜庭身邊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把遮住額頭的瀏海輕輕撥到一旁，蹲低身子問道：「林宜庭，妳為什麼不做黏土呢？不喜歡嗎？」

　　「對，太無聊了。」林宜庭態度冷淡的回應，手裡緊握著短短的鉛筆練習寫字。

　　詹羽彤老師瞇起眼睛，隔著她小小的頭看到她練習寫的字。

　　哇嗚！這小孩的字真漂亮，可是她都懂意思嗎？還是只是一筆一畫照著課本寫？

　　詹羽彤試探性的問：「林宜庭，妳都懂這些字的意思嗎？」

　　「當然懂，什麼都不懂只是盲目的練習很快就會忘掉了。」

　　「嗚……這樣啊。」詹羽彤額頭冒汗，對林宜庭超齡的穩重發言與行為又驚又喜。

　　「黏土戰！」詹羽彤老師一個沒注意就有小朋友調皮搗蛋；其中一個男孩把手邊的黏土搓成球扔向另一個男孩。

　　「哇啊啊！」被扔到的男孩不甘示弱，毀掉即將做好的黏土船，將它放在掌心揉成一顆棒球大的球體，「可惡，接招！」

　　「不要丟！」老師大吼，卻已經來不及阻止即將投擲出去的黏土，一顆渾圓飽滿的黏土球飛到空中，在林宜庭的視線裡突然覺得一切都變得緩慢，黏土球在空中一邊飛行一邊旋轉，詹羽彤老師起身衝出去從中攔截。

　　黏土球飛向林宜庭附近的一位女孩，老師及時跳出來下意識閉上眼睛，雙手往前伸，林宜庭能想像黏土球砸重老師的臉的畫面。

　　突然間，林宜庭將桌邊尚未拆開包裝的黏土扔出去，撞上並改變飛向老師的黏土球的行徑方向。

　　最後，兩塊黏土擠在一起落到地上。事後詹羽彤老師氣得將兩位小朋友抓出來處罰，並安撫剛才差點被扔到而大哭的女孩。

　　午餐時間，小朋友們各自在自己的位置吃飯時只有剛才用黏土互扔的兩個小朋友們待在老師旁邊吃飯。

　　「小朋友！等會吃完之後就去刷牙準備睡午覺哦！」

　　「是！」教室內響起一陣響亮的回應，詹羽彤老師坐下後對旁邊在吃飯時嘻笑打鬧的兩位男孩說：「只有你們兩個要罰站。」

　　聽到後他們臉上的笑容就隨之消失了，甚至連應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過了一會，有幾個小朋友依序吃完收起便當盒拿起自備的牙刷與牙膏走向教室外面的流理台。

　　當林宜庭也跟著其他人走出去時經過老師的座位，在那裡吃得慢吞吞的兩個男孩放下湯匙對她微笑，張嘴露出的乳牙在林宜庭眼裡看來只有作嘔感。

　　傍晚放學時幼稚園的小朋友們紛紛跟著前來接送的家長離開，當邱怡萱騎著摩托車抵達幼稚園的時候詹羽彤老師請她留下，並表示想與她談談有關林宜庭的事情。

　　難道附身在這孩子身上的鬼魂發作了？邱怡萱摘下安全帽，心裡忐忑不安。

　　等到把其他小朋友送走後詹老師將他們帶到教室。

　　「來，林媽媽請坐。」老師拿了張給成人用的大椅子給她。

　　「謝謝。」

　　「嗚……該從何說起呢……」詹羽彤搔搔頭，眼珠子隨意飄動，「今天做黏土的時候我不經意看到林宜庭正在看書，那本書以她這年紀的孩子來說難度非常高。」

　　邱怡萱連連點頭，認為老師話中有話，但出於某種原因難以啟齒，她望向身旁的林宜庭說道：「宜庭，可以讓媽媽看看妳的書嗎？」

　　「不要，我想回家。」

　　「乖啦，拿出來，媽媽跟老師談一下就……」

　　「不要！」她大叫，「我想回家啦！！！」

　　眼看母女倆劍拔弩張，詹老師趕緊上前安撫她們的情緒，「冷靜點，宜庭，你先去遊樂區玩好不好？」

　　「不要！」林宜庭口氣堅定，態度跟上課時沉穩的樣子截然不同。

　　邱怡萱用手指指著林宜庭沉聲道：「妳再繼續吵鬧媽媽就把妳丟在這裡！」

　　林宜庭卻滿不在乎的表示：「無所謂，反正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詹羽彤突然意識到若同樣的狀況發生在其他小朋友身上通常都會乖乖就範，林宜庭這種反應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這孩子比我想像中的還獨立呢，她暗忖著，心裡萌生出另一個想法。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妳們先回去好了，晚點我們用群組討論。」

　　邱宜萱翻了個白眼，無奈接受老師的提議，「那好吧，謝謝老師。」她牽起林宜庭的手卻被用力甩開。

　　「嘖。」她不耐煩的低吼，「妳到底想怎樣啦，要不要跟我回去！」

　　「要回去啊，但妳不要碰我啦……」

　　邱宜萱不屑地用鼻子呼氣表示不滿，踱步走向幼稚園門口，林宜庭擺著臭臉跟在後面。

　　詹羽彤看著母女倆不正常的互動心裡不免覺得詭異，但沒有多想，只當這是林宜庭情緒暴躁下連帶影響母親造成的結果。

　　即使回到家母女倆之間瀰漫的火藥味也沒有因此消退。

　　「把書包打開！」邱宜萱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回房去囉，掰。」林宜庭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直直走向曾經的嬰兒房，那裡現在已經變成她的房間了。

　　「林宜庭！我數到三妳最好給我走出來！別逼我闖進房間抓人！」邱怡萱待在客廳對關上的房門喊話。

　　門的另一頭沒有傳來回應，邱怡萱煩躁的情緒升高了，對女兒的怒火打從心底燃燒，「林宜庭，妳給我滾出來！」她再也無法控制情緒，發瘋的尖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大門被突然打開，剛下班的林承恩扔下公事包慌慌張張的闖進來。

　　「爸爸！」林宜庭的房門突然打開，哭得淚流滿面的小女孩迅速跑出來，猛力跳進林承恩的懷抱，「嗚嗚嗚嗚……爸爸……」

　　林承恩蹲下來小心翼翼的摟住女兒的肩膀，「乖乖乖，小寶貝，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邱怡萱直挺挺站在客廳的角落，心裡的怒氣無處宣洩。

　　「爸爸……媽媽……媽媽欺負我……」說話哽咽的林宜庭吐出斷斷續續的字句。

　　林承恩望向扮黑臉的妻子，對她們之間的爭執感到心痛。

　　「不管怎麼樣都先冷靜下來。」林承恩從桌子上抽了兩張衛生紙抵在女兒的鼻子上，「來，把鼻水擤出來。」

　　在林承恩的安撫下女兒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好了，妳先回房休息，爸爸有話要跟媽媽說。」

　　女兒淚眼汪汪，一邊吸著殘餘的鼻水一邊擔憂的神情望著他，「你們不會吵架吧？」

　　林承恩靦腆微笑，答道：「當然不會囉，只是要了解一下妳哭泣的原因。」

　　林宜庭破涕為笑，在林承恩眼中這是如天使般耀眼並體現孩童單純心靈的美好笑容，但在妻子眼裡卻是如惡魔般的謊言一樣是用來欺騙他人獲取信任，虛情假意的笑容。

　　將女兒送入房間後林承恩從廚房裡拿出兩個馬克杯，倒入從冰箱拿出來的麥茶，把桌子旁的一張椅子拉開，示意妻子坐下來。

　　雙方手裡捧著馬克杯面對面交談，林承恩隱忍工作一整天留下的疲憊，努力表現出從容不迫的樣子。

　　邱怡萱抿著嘴唇，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

　　「別這副表情嘛，說說事情經過吧。」林承恩溫柔的說。

　　邱怡萱輕輕撥動頭髮，啜飲一口麥茶，「去接孩子時幼稚園老師想跟我討論宜庭在上課時唸難度很高的書，結果這孩子一直吵著要回家。」

　　「就為了這種事吵架？」林承恩揚起一邊眉毛不敢置信的問。

　　「才沒有吵架，孩子在鬧脾氣罷了。」邱怡萱雙手環抱，躺在椅背上，眼睛瞥向一旁故意不看林承恩。

　　老婆現在這樣子也是在鬧脾氣，母女倆還真像，林承恩心想並暗自竊笑。

　　「你笑什麼？」邱怡萱沒好氣的問。

　　「沒有，那麼……宜庭看的書是什麼？」

　　「我怎麼知道，去問你的小天使啦。」

　　林承恩一邊僵硬的陪笑一邊連連點頭，走到宜庭的房門前。

　　他輕敲兩下門，輕聲細語道，「寶貝，可以出來一下嗎？」

　　房門緩緩向內移動，宜庭從門縫探出頭來，「有什麼事嗎，爸爸。」

　　「可以告訴爸爸宜庭平常都看哪些書嗎？」

　　「沒問題，我馬上去拿！」林宜庭回答爽快，迅速從書包裡拿出今天在課堂上使用的練習本。

　　林承恩將書本帶到客廳給老婆看，邱怡萱不屑的瞪了一眼林宜庭，「欸，很奇怪耶，你說什麼她都會乖乖聽話，就跟我相處的時候問題最多，乾脆以後讓你在家帶小孩好了！」

　　「別激動嘛，老婆，我們快來看看吧。」林承恩隨手翻動幾頁，邱怡萱依舊擺著受委屈而不滿的態度。

　　「好厲害哦！這是小學五年級的寫字練習本耶。」林承恩驚歎的表示，把攤開的書本推到老婆面前。

　　「我瞧瞧……」邱怡萱的眼珠子隨著一排排工整的筆跡上下移動，隨後便與丈夫露出同樣吃驚的表情，「哇嗚，這孩子是怎麼……等等，我有買給她這本書嗎？」邱怡萱翻回封面才發現書本有點破舊，背面用來寫名字的空白處有被立可帶蓋過的痕跡。

　　「這是別人的吧，怎麼看都不是她會擁有的書本。」

　　林承恩把宜庭從房間裡帶出來，「寶貝，告訴爸爸，這本書哪來的？」

　　「跟別人要來的。」林宜庭老實回答。

　　「跟誰要的？」

　　「鄰居阿姨，他們的小孩用完準備丟掉的。」

　　聽到這裡，林承恩不免感到心酸，他雙手輕輕抓著女兒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說：「宜庭，不要去撿這種東西，以後妳想看什麼書可以跟爸爸說，爸爸一定會立刻幫妳買回來。」

　　林宜庭開心地躺進父親的懷裡，「謝謝爸爸。」

　　林承恩與妻子面面相覷，兩人都覺得女兒的將來大有可為。

　　半晌後，邱怡萱的手機響了，有人傳訊息過來。

　　她滑動螢幕開啟社群交友軟體，發送人是詹羽彤老師。

　　「林媽媽，現在方便嗎？」

　　「我不太喜歡打字，直接用電話講吧。」她說，然後按下通話鍵。

　　「林媽媽您好。」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一道嬌柔的嗓音，與老師一陣簡單的寒暄過後他們便直接進入正題。

　　老師提及林宜庭練習寫字的書本以及在幼稚園的行為表現比起同齡孩子都更成熟的事情。

　　聽完老師的描述，邱怡萱不禁懷疑可能是附身在女兒體內的鬼魂作祟，從五年前的警告過後雖然平息了好一陣子，卻無法肯定女兒是否安全脫身。

　　「老婆，妳在跟誰講電話？」剛洗好澡的林承恩已經換上睡衣。

　　「宜庭的老師。」邱宜萱打開擴音功能讓林承恩加入討論。

　　「林媽媽、林爸爸，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宜庭安排小學考試跟學習準備，只要通過就能直接跳級唸小學。」

　　「關於這點我們會考慮看看，但還是會依孩子的意見為主，謝謝老師關心，以後還請老師照顧。」邱宜萱掛掉電話擺在床頭櫃上。

　　林承恩笑得合不攏嘴，開心的撲向妻子。

　　「呀啊啊啊！」邱宜萱被他壓在床上，「老婆！我們的孩子太厲害了！」林承恩的臉頰貼在她的臉上磨蹭，邱宜萱雖然覺得臉頰有點刺痛卻也對他熱情的肢體動作感到興奮。

　　「老公啊，希望你今晚還有體力……」邱宜萱露出撫媚的微笑，輕撫林承恩的後腦勺。

　　「儘管放心，我可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享受無聊的夜晚。」林承恩在她耳邊細語，輕輕含住耳垂。

　　一股溫熱的刺激直衝腦門，他不由自主地發出輕柔的叫聲，「呀啊啊──」

　　「啊啊啊……」一道尖銳的聲音模仿她，夫妻倆面面相覷，然後一起望向臥房門口。

　　林宜庭用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盯著他們兩個瞧，她現在已經換上睡衣，解開髮圈放下長及腰身的長髮。

　　「宜庭，妳不是已經上床睡覺了嗎？」邱宜萱一臉尷尬的問。

　　林宜庭跳到床上擠進兩人中間，抱住林承恩大聲宣示，「我要跟爸爸睡！」

　　「還有媽媽……」林承恩替她補充，並認為可能是吵架的關係女兒故意冷落她。

　　「媽媽可以去睡我房間。」林宜庭對他說，躺進林承恩的懷裡撒嬌。

　　邱宜萱有種被排擠的感覺，好像父女倆漸漸遠離她。

　　「宜庭，還在生媽媽的氣嗎？」

　　「今晚讓我跟爸爸獨處就不生氣。」林宜庭用甜美的聲調說出這番話讓她特別火大。

　　「老公，你說呢？」邱宜萱揚起眉毛眨了兩下眼睛，這是要他拒絕孩子請求的暗示。

　　林承恩閉上眼睛思考，輕輕撫摸懷中的女兒，「宜庭，妳想不想要弟弟或妹妹？」

　　「不要！」她堅定的表示。

　　林承恩接著問，「為什麼？」

　　「我才不要讓別人跟我瓜分爸爸的愛。」

　　林承恩感覺有股暖意湧上心頭，沒想到女兒竟然會如此喜愛自己，他過去一直認為女兒長大一點後就整天黏著媽媽不放，和父親相處會有股疏離感。

　　「爸爸，你要怎麼給我弟弟或妹妹？」望著孩子天真無邪的表情，林承恩認為絕對不能用敷衍的態度回應。

　　他與妻子交換眼神，邱怡萱猛的點頭，他們早就擬定一套對應不同年齡層的孩子的回答方式。

　　「嗯……」林承恩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林宜庭不耐煩的追問，「爸爸、爸爸！快告訴我嘛，要怎麼樣才會有弟弟妹妹！」

　　「是送子鳥！」林承恩豎起一根手指答道。

　　「哦哦哦哦哦！」林宜庭發出驚嘆聲，眼睛閃閃發亮，「爸爸說的送子鳥長什麼樣子？」

　　「長得有點像鶴，不過他們的嘴很大而且彈性很好，可以拉成包住嬰兒的皮囊。」

　　林宜庭皺起眉毛吐出舌頭，「聽起來好噁心哦。」

　　然後，她又問道：「那麼，是誰決定讓送子鳥給我們小寶寶？」

　　「是媽媽。」林承恩咧嘴竊笑，邱怡萱用拳頭輕輕打他一下。

　　林宜庭倒抽一口氣，「媽媽有這麼厲害哦？」

　　「對啊，媽媽很厲害吧。」林承恩在一旁附和。

　　邱怡萱害臊的臉紅，這是女兒第一次對她投來崇拜的目光。

　　她又接著問：「那媽媽是怎麼把送子鳥叫到我們家來的？」

　　「跟爸爸進行儀式。」

　　「什麼儀式？」

　　「噓！」林承恩瞇起一邊的眼睛，手指貼在唇邊，「這個小孩子還不能知道，不然送子鳥會失業。」

　　「是媽媽開除送子鳥嗎？」

　　「呃……」他的眼珠子不安的左右飄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想要向邱怡萱求救，可是她早就已經拉起棉被睡覺了。

　　「爸爸，可以跟我做儀式嗎？」

　　「不行！」林承恩激動的大喊，突然喊出的聲音嚇到林宜庭，他捏了捏鼻梁冷靜下來，「宜庭……送子鳥只有爸爸跟媽媽進行儀式才會來。」

　　「等我長大以後也能叫送子鳥來我們家嗎？」

　　「一定可以的，我們家宜庭這麼可愛。」林承恩輕輕撫摸她的頭頂，「不過現在該睡覺囉，早睡早起才能變成漂亮的美人。」

　　「好的，爸爸。」

　　隔天她到幼稚園上課，老師發給每位同學三張不同顏色的色紙，唯獨林宜庭沒有拿到。

　　「林宜庭，我的色紙分給你！」坐在隔壁桌的男孩遞給她兩張色紙。

　　「不，用我的，我拿到的色紙顏色比較漂亮。」另一位男孩說，遞過來的色紙蓋住剛才的男孩的色紙。

　　「欸，你幹嘛啊！」第一個給色紙的男孩抱怨道，抽出色紙蓋過去。

　　「你走開啦。」第二個給色紙的男孩強勢的說。

　　「都別吵了，你們這樣林宜庭很為難耶。」第三個男孩出面緩和他們的情緒，林宜庭卻根本不在乎他們那幼稚的爭執內容。

　　「林宜庭，別理這兩個傢伙了，我的色紙分妳吧。」第三個男孩遞出色紙後剛才還在吵架的兩人突然放下爭執對他咆哮：「你滾啦！」

　　三個人互相推擠，快要扭打成一團時旁邊一位女生舉起手，「老師，林宜庭沒有拿到色紙！」

　　詹羽彤老師剛好將其他同學的色紙發完，看到三位男孩即將爆發肢體衝突馬上衝過來將他們架開，「夠了夠了，都別吵了，為什麼打架？」

　　三位男孩的臉頰漲紅，互相指責彼此。

　　「都別吵了，回自己的位子坐好，林宜庭沒有拿到色紙是因為我另外幫她安排了其他課程。」

　　三人安份照做，剛才呼喚老師過來的女孩臭著一張臉瞪著從頭到尾都無動於衷的林宜庭。

　　一群沒教養的小鬼……這是林宜庭對三位男孩們的評價。

　　當其他小朋友開開心心的玩起摺紙時林宜庭則寫起了老師替她準備的智力測驗考卷。

　　「宜庭，不要想太多，如果不喜歡妳就跟其他人一起玩色紙哦。」老師湊上前說道。

　　林宜庭彬彬有禮的回答，「謝謝老師關心，請讓我寫寫看吧。」接著，她便提筆作答。

　　林宜庭專注投入在自己的世界，無視周圍吵鬧的環境。

　　突然間，一架用紅色色紙做的紙飛機飛到林宜庭面前，打斷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林宜庭，妳沒事吧。」剛才第一個想給她色紙的男孩摸著後腦勺向她走來。

　　林宜庭不作聲，拿起飛機遞給他。

　　「嘿嘿……」男孩笑著收下飛機，手指滑過紙飛機碰到林宜庭的指尖。

　　林宜庭表面上沒有太大的反應，將飛機還回去之後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拭被碰到的手指。

　　男孩開心的回到座位上，滿面笑容盯著剛才碰到林宜庭的手，另外兩個男孩看到後也決定如法炮製。

　　過了一會，兩架紙飛機從不同方向飛到林宜庭的考卷上，她翻了個白眼，一臉無奈的靠在椅背上，「自己過來拿。」她對紙飛機的主人命令道。

　　兩位男孩諾諾走向她，「對不起。」、「抱歉。」分別道過歉以後將紙飛機收走。

　　接著，林宜庭舉起手呼喚老師。

　　詹羽彤老師在處理完因為比較誰的色紙漂亮而打起架的小朋友後立刻趕過來，「有什麼問題嗎？」

　　「借我用妳的桌子。」

　　「嗯……」詹羽彤老師發出一陣猶豫的長音，一臉為難的望向教室後方的辦公桌，「可是那張桌子對妳來說太大了耶，要不要我幫妳換座位？」

　　林宜庭嘆了一口氣，聳聳肩表示：「安靜的地方就好。」

　　於是，詹羽彤老師將她的位置安排到辦公桌旁邊，三位男孩因為林宜庭遠離他們而垂頭喪氣。

　　下課後，班上的同學們紛紛跑出教室到外面的遊樂場玩耍，只有林宜庭不為所動，讀起從家裡帶來的書。

　　「宜庭啊，出去玩嘛。」詹羽彤老師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潔白整齊的牙齒閃閃發亮。

　　「老師的牙齒為什麼這麼漂亮？」林宜庭問道。

　　「欸……因為老師每天都有好好刷牙跟嗽口，還做過牙齒矯正。」

　　「哦──」林宜庭點點頭，嘴唇縮成豆子大的小圓形，「那我也去矯正的話長大以後也能跟老師一樣嗎？」

　　「我想可以吧，不過牙齒矯正的過程很麻煩就是了，好了，到外面玩吧。」

　　「不用了，我想看書。」她說，然後翻到下一頁。

　　「別看了，去跟其他小朋友玩。」眼看詹羽彤老師在勸阻的同時準備將書本從林宜庭手上抽走她才妥協。

　　她穿過孩子們玩樂的遊樂場，徑直走向溜滑梯後面的長椅。

　　林宜庭攤坐在椅子上，全身放鬆，仰望天上蔚藍的晴空，形狀不規則的白雲隨著風緩緩移動，她打了個哈欠，頓時覺得時間的流動變慢。

　　好漫長啊……還要十五年才能變回大人。

　　心情平靜下來後她開始思考最近的生活狀況，最讓她困擾的是被身邊的人誤認為天才兒童。

　　那兩個女人就算了，沒想到連林承恩都這麼高興，早知道應該更低調一點。

　　我原本的意圖的確是想要跳級唸書，待在這裡好痛苦，我最討厭幼稚的男生了。她看了一眼在附近一直對她傻笑的幾個男生。

　　……頂多就到高中程度吧，天才的稱號被戳破只是遲早的事，一想到這裡，她就不禁聯想到林承恩對她期待過高之後反而對她失望透頂的樣子。

　　她因為心情變得低落而垂下頭，雙腳貼在長椅上前後擺動。

　　「喂！林宜庭。」一位身材胖胖的女孩叫住她，雙腳用力踏步，一陣微風吹過揚起短暫的沙塵，看起來來勢洶洶。

　　林宜庭望著胖女孩怒氣沖沖大步走來，但她連對方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妳是誰？」她直截了當的問。

　　「不用管我是誰，妳很囂張嘛，讓一堆男生為妳吵架。」

　　林宜庭的腦中閃過剛才的男孩們硬要分給她色紙，還故意朝她丟紙飛機的畫面。

　　「哼，無聊透頂。」她瞥過頭轉身離去。

　　「喂，別想逃！」胖女孩抓住她的手臂，林宜庭揮手甩開，「不要碰我，髒死了！」

　　「妳說什麼？」胖女孩漲紅了臉，看起來活像是被吹飽氣的氣球，林宜庭快步離去，女孩提起沉重的腳步追上去。

　　「妳不要煩她啦！」剛才送色紙給林宜庭的三位男孩同時站出來，擋在她們兩個之間。

　　「走開哦，不然我就把你們推倒。」胖女孩用手指著他們發出威脅，但這反而更激勵他們要阻擋她的決心，三人互相勾起手臂組成一道人牆。

　　「那種女生有什麼好啊，滾開啦，一群臭男生。」胖女孩想從旁邊繞過去，三位男孩同心協力移動腳步阻擋她的去路，「不讓你過！」

　　「閃啦！」胖女孩憤怒的咆哮，一把推倒他們三個，三位幼稚園男孩疊坐在地上，然後又馬上爬起來，三人一起將胖女孩推倒。

　　胖女孩一倒下就馬上大哭起來，她的哭聲引起在遊樂場玩樂的其他同學們的注意，詹羽彤老師也匆匆趕來，「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都是林宜庭啦！」胖女孩大喊。

　　男孩們紛紛上前解釋，但辯駁的聲音太多，老師根本聽不懂他們講的話。

　　「好了好了，不管怎麼樣都先冷靜下來……」詹羽彤老師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讓他們激昂的情緒緩和下來。

　　在其他小朋友午休睡覺的時候，詹羽彤老師將林宜庭與三位男孩跟胖女孩都叫過來。

　　「誰先開始的？」為了不吵到午睡的小朋友她低聲問道。

　　「她！」三位男孩一致指向胖女孩。

　　「嗚嗚嗚吼吼吼……你們不要聯合起來欺負我啦！」胖女孩怒不可遏，圓潤的臉頰又再度變紅，林宜庭一臉無奈，無緣無故被捲進麻煩裡。

　　「安靜！」詹羽彤老師低吼，與平日溫柔的形象大相逕庭。

　　胖女孩馬上止住即將潰堤的淚水，好像剛才即將大哭的表情都是裝出來的。

　　所有人保持沉默，對詹羽彤老師來說學生吵架的問題一直都很棘手，既要站在公正的立場又要讓所有人滿意。

　　一直到午睡時間即將結束，她才終於開口，「以後還敢吵架嗎？」

　　所有人紛紛搖頭。

　　詹羽彤老師深深吸一口氣，「這次我不通知家長，以後也別吵架哦，都回位子上吧。」

　　等到他們一回到座位上老師就將教室的電燈打開，「小朋友們，午睡時間結束囉。」

　　傍晚是幼稚園最忙碌的時候，詹羽彤老師在迎接前來接送孩子的家長的同時還要照顧在班上吵鬧的其他小朋友。

　　她有時恨不得自己能有三頭六臂能一次兼顧好幾件事，在一陣辛苦的忙碌之後回過頭才發現教室內又只剩林宜庭一個人了。

　　林宜庭安安靜靜的待在坐位上看書，看著她讀書的樣子，詹羽彤老師才忽然意識到對方只是個五歲小孩。

　　我好像犯下大錯了……老師的額頭冒出一粒粒汗珠，因為突然產生的罪惡感而輕咬下唇。

　　「老師，妳的臉色看起來很糟耶，沒問題嗎？」林宜庭很有禮貌的問。

　　「嗯……沒問題。」詹羽彤僵硬的點頭。

　　老師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心裡一直想著該如何去試探林宜庭的想法，或許將她捧成天才兒童只是一昧的丟給她負擔。

　　「宜庭好喜歡看書哦，是媽媽讓你養成這個習慣嗎？」當老師這麼問時林宜庭竟瞪了她一眼。

　　難道她不喜歡媽媽？詹羽彤的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那……宜庭為什麼這麼喜歡看書呢？你才幼稚園就已經能看懂國中甚至高中的程度了，這可不是每個小朋友都辦得到哦。」詹羽彤保持僵硬的微笑轉移焦點，希望林宜庭不要因此鬧脾氣。

　　林宜庭闔上書本閉上眼睛，當她再度睜開時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詹羽彤突然覺得好像在跟一位成年人交談。

　　「每個人做任何事都會有目的，如果老師願意告訴我把我捧成天才的目的那我也告訴妳我是怎麼辦到的。」

　　她果然很生氣……詹羽彤心裡的罪惡感愈發強烈，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態來回答問題。

　　她合起雙手貼在臉頰上，裝出俏皮可愛的樣子，開玩笑的說：「因為老師想要發掘孩子們的可能性呀。」

　　林宜庭噘起嘴唇，以茫然混濁的眼神注視她，「制式老套的說法就不必了，如果不是老師發自內心的想法我可不接受。」

　　詹羽彤收起笑容，摘下平日與孩子們嘻笑玩鬧的面紗，神情帶有一絲落寞，「因為我很羨慕妳的天賦異秉。」

　　「請繼續說。」林宜庭挑起眉毛，手指交疊拖住下巴，看起來很感興趣。

　　「呵呵……說來有趣，老師的母親以前是教書的，不過她奉行打罵教育，從小就對我非常嚴格，偏偏我又是她眼中不長進的笨小孩。」從詹羽彤感慨哀傷的語調聽來林宜庭認為她沒有說謊。

　　「宜庭啊……不管做任何事人的天賦都會有高低之分，不管怎麼努力就是會有比妳強的人，當然也會有比你弱的人。我昨天還一頭熱的向妳父母提議要幫妳安排跳級唸小學的考試，現在看來我可能比我母親更糟糕。」

　　林宜庭放開拖住下巴的手，以玩味的表情審視她，「原來老師也會犯錯。」

　　詹羽彤聳聳肩，「哈哈，是啊，每個人都會犯錯，就連老師也不例外。」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教室內頓時充滿笑聲。

　　「我很慶幸能遇到像妳這種不擺架子的老師。」林宜庭說。

　　「我也很高興能教到像妳這麼成熟的學生。」

　　半晌後，邱怡萱來幼稚園接女兒，「抱歉哦，宜庭，媽媽今天有點忙。」

　　「沒關係。」林宜庭在老師的護送下走出大門，踏上摩托車的腳踏板。

　　「呃……林媽媽。」詹羽彤兩手的拇指互相磨蹭，「那個……我和宜庭談過了，她想要取消跳級入學考試。」

　　「是哦，我是無所謂啦。」邱怡萱用指尖提起快要滑落的眼鏡。

　　詹羽彤瞪大眼睛，驚訝的表示：「欸？我以為林媽媽一定會很生氣耶。」

　　「不會啊，因為我跟我老公一開始就決定好要尊重宜庭的決定，況且她才五歲耶，一直給她壓力也不好。」

　　詹羽彤向她鞠躬表示敬意，認為邱怡萱是個開明的好媽媽。

　　騎著摩托車離開幼稚園，她們在紅綠燈前停下來。

　　「宜庭啊，今天好玩嗎？」

　　「老師很有趣。」她又擺出對母親愛理不理的態度，簡短的回應。

　　「是嗎，那可以告訴媽媽妳為什麼這麼聰明嗎？」

　　「秘密。」

　　「是哦，那讓媽媽猜猜看吧。」邱怡萱嘟起嘴，眼珠子往上飄擺出思考的表情。

　　此時，紅燈轉變成綠燈，眾多機車騎士紛紛催動油門，周圍響起一陣吵雜的引擎聲浪。

　　邱怡萱的聲音幾乎快被機車的引擎聲蓋過，林宜庭卻還是能聽到一點些微的聲音。

　　「媽，妳剛才說什麼？」林宜庭不安的問，嚥下一口口水，背脊發涼，心臟刺痛，頓時覺得從嘴巴吸入的空氣乾燥冰冷，好像快把喉嚨凍結了。

　　「哦，難道媽媽答對了嗎？」

　　「快啦，媽，妳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林宜庭大吼，音量大到差點驚嚇到身旁的機車騎士。

　　當他們騎到家門前停車時，林宜庭又不停的追問，邱怡萱只是冷靜的把車停好，摘下安全帽眨起右眼說道，「那這回換妳來猜媽媽剛才說了什麼吧。」

　　然後，她向前走去，像是要把林宜庭丟下似的走進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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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才兒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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