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珣並不喜歡參加同學會,這次會來參加,原因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是為了陪她的好朋友張瑩欣來的。張瑩欣莫名其妙打給她爸鄭家和,請鄭家和勸她來參加,可是張瑩欣本人卻不在這裡。
她實在覺得很奇怪,或許,張瑩欣打給鄭家和不是為了同學會的事,那樣就說得通了。但還有什麼別的理由?為什麼不說實話?早在兩年前,她在寫劇本的時候,有時候張瑩欣想到什麼,都會透過鄭家和來告訴她,那時候她就覺得很不舒服了。
但張瑩欣給出的原因是要徵求導演的想法,也怕傷害她,才會繞過她找上鄭家和。雖然她這樣會被傷得更深,她卻不好在跟張瑩欣說什麼,她不想也成為傷害了她們友情的那個人。
這是高中畢業後,她第一次參加同學會,張瑩欣明明知道她不喜歡參加同學會,原因並不是因為許久未見的同學聚在一起就要聊工作聊對象,而是因為同學們總會提起他。
這次同學會也果然不例外,他們又突然談論起了他。
他們是在一間吃到飽的餐廳,這間餐廳燈光弄得特別有情調,每顆燈泡光線微弱,燈泡與燈泡間,隔著座位,有的人臉上有光,有的人臉上無光。但不管是誰,在她看起來居然都有點陰森森。現在他們談論起他,她就感覺身處在陰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她可能已經跟他一樣死了。
其他桌傳來的卻是歡笑聲、碗盤碰撞聲,甚至是眼前人拿起叉子一邊吃著精美的食物,一邊說話,她就已經知道,她還活著。
他們提起他,她應該要起身裝作要去拿食物才對,可是她沒有,還是想聽聽,關於他,如果有人記起他。
年少逝世的他是必定出現的談資,他因為一個意外死在十八歲那年,她的青春,天真無憂的青春也就結束在那一天。
同學們紅豔豔的嘴唇,迅速吞食著眼前的食物,嘴唇一張一合,一邊吃一邊說起他。他們說起他是個雙面人,一邊喜歡跟老師告狀自以為正義,一邊又繼續賄賂他們求得和好。
他們說他這樣的人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
她看見他們的嘴唇裡的食物極快的被舌頭碾碎被牙齒嚼爛,然後馬上被吞進喉嚨裡,他們又迅速地夾起另一塊食物。
多年不見的同學,聚會辦在吃到飽餐廳的好處就是,如果沒話題了就可以假裝自己狼吞虎嚥要吃回本,再尷尬都不用怕,隨時可以為了盛取食物而離開座位。
不過一談起他,大家似乎都可以插上一嘴,他算是班上的風雲人物,但他為人正直,得罪了不少人,她記得,當年他似乎也有得罪她。只是她的記憶不太可靠,至少有一天明顯的缺失了,正是他死亡的那天。現在連高中對他的印象她都有點想不起來了,應該吧,否則他們評論起他的秉性,她應該要加入批評,或者開口捍衛才是,但她什麼都沒有做。
她一直很努力地不要去回憶起有關他的一切。
只是她還是覺得他並不是大家口中說的那麼不堪,但這裡沒有任何人開口替他反駁,也許,死去的人,是罪有應得,這麼一想,就會覺得好過許多。
她很努力地不要去覺得痛苦,但心臟裡有種莫名的痛不欲生偶爾會突如其來的發作,不分地點不分時機,好在已經很多次很多次,如果不是在沒人的時候,再痛不欲生她也不會掉眼淚。她有些恍惚,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年,她不是家屬,當年他也不是喜歡她而是喜歡張瑩欣,她卻仍然不能忘卻,那個少年的死,一個意外的事件,可以說是他的過度自信而發生的意外,奪走了他的生命,讓他永遠停留在十八歲。
路銘燁,死了,而她的青春跟著他,一併死去。
這時有人朝著這邊走來,大家專心聊天專心吃飯,誰也沒注意,直到那人走到桌邊開口:「誰說他是罪有應得?你們這些人,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不懂得自我反省欸!」
同學們仔細的看了這個女人,「妳誰啊!」
餐廳裡鬧哄哄的,可是鄭安珣的腦子裡準確清楚浮現了一道聲音:「鄭安珣,妳還記得我嗎?妳還記得路銘燁是怎麼死的嗎?」
她感覺腦子一痛,不知是太久沒接觸魔法或者是被話語刺痛,她很清楚是眼前的女人在對她說話,在沒有其他人只有她聽到的情況下。這是一種魔法叫心有靈犀,一種小時候覺得有趣,長大後發現手機完全可以取代這個功能,何況手機傳訊無遠弗屆,魔法心有靈犀卻只有在看的到對方才有辦法,誰會在出校園以後還想繼續練習,保有心有靈犀的能力?再沒有什麼話是非在不能用手機的情況下,想要馬上跟別人說的。那樣迫切的話語消失了,那樣在乎的人,可能也沒有了。
應該就只有眼前這個女人還擁有那樣迫切的情緒,這個女人不是他們班的,卻跟她一樣是魔法社的,雖然十年過去了,對方卻沒什麼變化,所以她很快就認出來了。
「江雨嘉?」
「鄭安珣,妳就真的由著這些人這樣亂講?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甚至如果妳還有一點良知,現在跟我出來,我有話跟妳說。」
鄭安珣一點都不想出去,一半是江雨嘉想跟她說的話,她並不想聽,另一半是如果就這樣出去,好像在承認這裡的人剛才說的都是錯的。她可不想為了江雨嘉,莫名其妙的得罪這麼多人。
「抱歉,有什麼話可以手機連絡,我現在在開同學會。」
江雨嘉眉頭皺成高山,「妳怎麼說的出口!這同學會重要嗎?」江雨嘉不再管她的意願,直接拉住鄭安珣,用力拉扯她,想將她拉出去。
鄭安珣實在想不到過了十年,江雨嘉還是這種說一是一不管不顧的性子,她不想讓場面變得更加難看,只好站起來跟江雨嘉出去。反正在場的同學跟她也都不算熟。13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fNIxDcxT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