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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以後

Feb 27,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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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以後，飽漲艷紅的櫻桃撲通一聲，陷入潮濕的泥地裡。

　　我慣性地把所有的櫻桃撿回來，在窗前鋪了手巾，洗淨了櫻桃擺在上面晾，又突然意識到──

　　她死了啊。

　　那是個美麗的姑娘，有一頭黑得深沉的長髮，跳起舞來時卻明媚又自信，與那頭黑髮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她第一次跟我說話，是要我幫她一起撿落在地上的櫻桃。

　　「我寧願它們是自然腐爛，也不要它們被螞蟻或者蒼蠅的啃食折磨至死，」她盯著地上的黑蟻說。

　　我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專程跑到墓園來要地上的櫻桃？

　　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慮，嬌著嗓子求我，我被纏得沒辦法，只能先點頭說好。

　　後來她總來纏著我給她撿櫻桃。習慣之後，我偶爾也在提早結束工作後洗好一籃櫻桃，坐在櫻桃樹下等她。

　　我們的生活沒什麼交集，聊天也不過是她說我聽罷了，但我很喜歡聽她分享生活瑣事的那些傍晚，似乎這樣聽著，就算是參與了她的生活。

　　我也不過少年人的年紀，遇到這樣驚豔的人，實在無法心如止水。

　　但這真的是愛嗎？又或許只是我作為守墓人孤寂了太久，將這份渴望他人陪伴的感情曲解成愛？

　　再見到她時，與上一次隔了半年，她穿戴華貴，卻蓬頭垢面，氣喘不止。那時我才知道，她成了領地伯爵的情婦。

　　她對我說，帶我逃吧，去哪裡都可以。

　　我也是瘋了，抓著她的手就往後山的木屋奔去。

　　她脫掉了服飾珠寶，只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裙和棕色狐裘，沒問我什麼，只緊抓著我的手，在濕冷的空氣和土壤裡跟我一起跑。

　　凌厲的月光咬穿我的肌膚，流出稀淡的靈魂，成分大概是我一切的守舊，以及規矩。

在木屋升好火，我們依偎著取暖，交疊的手藏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誰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一個吻悄然降臨，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後面所有事都亂了套。

　　我對男女情事一竅不通，只是跟著她穩中帶怯的聲音動作。她耐心鼓勵生澀的我，我也逐漸放縱慾望，用盡全力摧毀她。

　　「你愛我嗎？」她沒等我回應，又說：「不要回答，專心做你的就好。」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是愛嗎？還是只是情慾一時的躁動，等交媾完成後就會消失？

　　隔天清晨，她穿戴完整，對我說謝謝。

　　我還沒釐清那聲道謝的意義，她的屍體就回答了一切。

　　據說是伯爵盛怒之下抄起燭台打的，後腦上一片暗紅，像過熟的櫻桃。

　　我將她葬在櫻桃樹下的那座墳裡，每天按時撿地上的櫻桃，曬在我的窗台前。

　　如今我的窗前陳列了無數的櫻桃乾屍，時刻提醒我有關一個花季姑娘的曾經存在。

　　我想，我是愛她的。

　　但櫻桃在成熟前就凋落了，她在我意識到之前就死了，連一點補救的機會也不施捨給我。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她的呢？也許是剛才，也許是那晚山間小屋裡的荒唐，又或許早在故事的開始，愛就已經悄然滋長。

　　然而那晚她帶走了我的守舊，如今她奪去了我的勇敢，我注定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座開滿豔紅櫻桃的墳，向世人探討什麼是愛。

　　我是愛她的，但那已經是她死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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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