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筆記本｜Angel - 其二、蘋果的滋味

　　我睜開眼睛，拉開棉被，無聲的跳下床，沒想到月還是發現了。

　　「我還以為天使不需要睡眠。」他從參考書中抬頭，瞥了我一眼，直白的說道。

　　「的確不需要。」我點點頭，「我是在盡力補回流失的力量。」

　　我伸伸懶腰，補充說：「反正醒著也不能幹嘛，頂多就是看你拼命的殺人。」

　　「怎麼？神會心疼那些惡人嗎？」月不屑的說，低頭努力的振筆疾書，又在殺人了吧。

　　「話說回來，這是我第一次在人間度過那麼長一段時間。」我隨意瀏覽著月房間的擺設，淡淡地說。

　　「人間界很有趣吧？」路克問道。

　　路克是個死神，更正確一點，是個奇怪的死神，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我的認定可能不太準，畢竟路克是我成為天使之後第一個遇到的死神。

　　「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我聳聳肩。

　　「對了，朵菈，你想不想吃蘋果？」路克拿著一個紅色的水果，高興的問我。

　　「蘋果？」

　　「人間界的蘋果超級美味！」

　　「蘋果很好吃？」

　　路克不敢置信的望著我：「天堂沒有蘋果嗎？」

　　「沒有。那是什麼啊？」

　　「呃，就是，一種很好吃的水果的一種──」路克歪著頭，絞盡腦汁想回答我的問題。「欸，月，跟朵菈解釋一下蘋果是什麼啦？」

　　「吃一口不就知道了？」月建議我。

　　「好吧。」我伸手就要接過路克遞過來的蘋果。蘋果紅通通的，散發誘人的光澤。

　　「等一下。」突然月抬起頭，眼中閃爍奇異的光芒。「──妳知不知道聖經中亞當和夏娃偷吃禁果的事？」

　　「不知道。」

　　眼前兩人，不對，一死神一人類，雙雙露出驚訝的眼神。

　　「原來天堂不跟天使說創始故事的嗎？」月冷哼一聲。

　　「嘿，朵菈，伊甸園的故事很有名耶。」路克又拿了一顆蘋果開始啃。

　　「……總之，當初上帝創造天地，造了一座名叫伊甸園的樂園給亞當和用其肋骨製作的女人夏娃居住。那裡是天堂般的地方。」

　　月停下手邊的工作，開始聚精會神的說了起來。

　　「亞當跟夏娃，每天都過得很快活，他們不穿衣服，成天與園裡的珍奇異獸玩樂。上帝向他們說，伊甸園裡的所有事物他們都可以使用，唯獨不能吃某顆樹的果實。

　　「亞當跟夏娃遵守上帝的規範，不碰那棵樹，甚至也不靠近。但有一天，一條蛇跟夏娃說，『嘿，難道妳不想嘗嘗果實的滋味？』一開始夏娃當然不願意，但最終被蛇給說服了，於是她便找亞當來一起品嘗。

　　「故事的結局是，亞當和夏娃被趕出伊甸園，從此不能再進入那美麗的天堂。」

　　月盯著我，緩緩補充了最後一句：「那棵樹，就是蘋果樹。蘋果就象徵了欲望。」

　　欲望是一切罪惡的根源，這我還挺能理解的。瞇起眼睛，細細打量手中這顆毫不起眼的水果──真的如同路克所說那麼好吃？

　　我下定決心，咬下一塊果肉。但隨之而來的滋味卻讓我大失所望。

　　「……沒味道啊。」

　　「怎麼可能？」路克相當驚訝，「那麼好吃的東西！」

　　我把剩下的果肉扔還給他，失望的坐回床上。

　　「所以這代表什麼呢？月？」我隨口問道。

　　「你想回天堂去。」月冷冷的說，又接了一句：「還能有什麼呢？」

　　「……月，我真的覺得啊，你就像故事裡的那條蛇，專門誘導無知的人相信你的作為是正確的。」

　　例如殺罪犯、殺人這種事。又或者是跟我說亞當與夏娃被趕出伊甸園這類故事。但是，美麗的……伊甸園嗎？

　　我再也回不去了嗎？

　　「不。」月咧開嘴角，熟悉的笑容又印入眼簾。

　　「我是上帝。我是神。我創造的伊甸園不允許違反規定的人存在。」

　　他站起身，宣示般地說。

　　「等著看吧，朵菈，如果妳回不去原本那個天堂，那麼我會創造一個新的給妳。」

　　有時候我真佩服月，儘管他只是一個人類。

　　「所以，我不會死，在完成任務以前我不會死。」

　　其實，月死不死都無所謂。反正，遲早我都要到地獄去。不管過程如何，我的結局便是在地獄度過剩下的日子。就這樣了。

我還能奢求什麼呢？

　　──畢竟，我再也不是天父的天使了。

　　「隨便你吧。」我聳聳肩，態度跟月激昂的情緒呈現對比。

　　月見我這樣子，反倒更興致盎然起來，「朵菈。你不相信我嗎？」

　　「沒什麼相信不相信的。」我靜靜地望向窗外，「只是，我認同的那個神，並不是你啊。」

　　月先是輕笑，而後靜默下來。

　　「只是這樣嗎？朵菈，神這種東西，只要能讓人相信，一個人也好，那他便是神了。神就只是這樣而已。若你相信我，我就能是你的神了。」

　　「那也要你能讓我相信才行。」我淡淡地說。

　　「沒問題，就當成是我成為人類的神以外的第二個目標吧。」月認真地說。

　　我不在乎的點點頭，算是給了月一個回應。

　　月還真的是一個奇怪的人類呢。

　　「朵菈，你再告訴我，有關你的事吧。我真的很好奇呢。昨天你剛說完來找我的原因就昏睡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聽你的故事呢。」月靠近我，一臉興致盎然。

　　「有關什麼？」

　　「比如說，什麼樣的人可以看到妳？又或者，只要碰到什麼特殊的物件，不管是什麼人，都能看到妳？」月拿起死亡筆記本，「像是路克，只要有人碰到這本筆記，就都可以看到祂呢。」

　　「還真是奇怪啊。原來只要摸到筆記本就能看見死神，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有點好奇。

　　「是啊，之前為了藏匿它，我可是煩惱了好久。朵菈是天使，應該能隨心所欲出現在人眼前吧？」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其實只要是心地善良、純潔無瑕的人，都可以看見我。」

　　月稍微愣了一下。

　　「基本上，只要是十歲以下的小孩子，大都能看得見天使。有些人到了十多歲還是能看到。但是，大約過了二十歲，能看見天使的人就幾乎沒有了。」我回想，「如果我想讓大人也看得見我，只要施展一些能力就可以了。」

　　「不能施展能力讓小孩子看不見妳嗎？」月提問。

　　「不行。」

　　「這種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們天使還真是麻煩。」路克評論道。

　　「你們必須藉由筆記本才能與人間界聯繫，那才叫麻煩。」

　　月輕笑。「說得對！路克，你們死神也該找個時間好好制訂這規則了，否則像你一樣無聊的死神一旦多了起來，亂丟筆記本，世界不就完蛋了嗎？」

　　「不能這麼說，月，就算只有我一個，只要遇見像你這樣的人類，世界就差不多要完蛋了呢！」路克攤手。

　　「還真是謝謝你的恭維。」月很是開心，「世界不會完蛋的，只會往更美好的方向前進。這就是我的目標啊！」

　　他們一搭一唱，鬥嘴逗得很開心。真是奇怪啊，死神居然跟人類相處的這麼自在。

　　「總之，朵菈，你目前就好好待在我身邊吧，但如果有任何我注意的人能看得見你，絕不許對我隱瞞。」

　　「反正我也必要騙你。」我撇過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來這裡的原因，你真的接受嗎？」

　　月聳肩。

「反正只是上帝跟撒但間無聊的賭注。」

　　「可是，我必須待在你身邊，直到你死去──」

　　「那又怎樣？我反而很開心呢。」

　　我歪著頭。感覺月似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又好像有。對了，確切來說，我想問的究竟是什麼呢。

　　「而且我剛剛說了，在完成任務以前我不會死的。朵菈，你不用擔心，在人世間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陪著我，當作看了一場好戲吧。到時候，回到了地獄，至少也經歷過一段有趣的日子呢。」月看我這樣，反而安慰著我。

　　我看著月，忽然有種奇異的不適感。

　　「你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還擔心我在地獄會無聊啊？」

　　月又笑起來，好看的手輕撫過我的頭髮。「朵菈，對我來說，你和路克都一樣，都只是見證我成神之路的旁觀者啊。所以，只要你們在旁好好地看戲就夠了。我一定會演出一場精采絕倫，不讓你們失望的戲啊。」

　　月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深色的瞳孔裡有著詼諧的笑意。

　　此時此，我忽然回想起月了。

　　以前，我曾經見過的啊，小時候的月。幾年前，當我還不是傳訊天使的時候……

　　夠了！回憶是件可怕的事。天使理應只有「現在」。我不能再回想下去了，只有惡魔會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不可自拔──

　　我眨眨眼。努力將回想起的東西壓抑住。

　　「嗯？怎麼了？朵菈。」月彎下身，平視著我，似乎對我剛才的反應感到奇怪。

　　「雖然我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懂……月，你在人間，是不是算是個美人呢？」我決定轉移話題，問了一個先前一直很想問的問題。

　　路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月先撇過頭，瞪向路克，才輕聲細語地對我解釋。

　　「大概是吧。不過，朵菈，在人間要形容一個男性長得很標誌或是長得很美，我們通常是用『帥哥』或『美男子』，美人是用來指稱美麗的女性的。」

　　「是這樣啊！」我點點頭，「所以，你是個美男囉？」

　　路克哈哈哈的大笑出聲，「以我的角度而言，人類都長得差不多啦！月，你若是承認了朵菈所說的話，可就太厚臉皮囉！」

　　月完全不理他。

　　「那麼，若在人間界，我也可以稱得上是『美男子』嗎？」

　　「依我看，你應該算是個美人吧。」月緩慢地說，「難道你是男的嗎？」

　　這到底是第幾個這樣問我的人了？我猜想著，雙眼無神的看著月。

　　「天使沒有性別。」

　　「是嗎？」月驚訝地回，「那你在人間界就當女的好囉。」

　　一點遲疑都沒有。月就這樣幫我確定了我在人間的性別。不知怎麼地，我並不討厭。

　　「那麼，重新介紹一遍吧。我是夜神月，也是現在世人口中的奇樂。我的目標是成為神，你的目標是看守我直到我的生命終結。請多多指教了，天使朵菈。」

　　月伸出手，與我的相握。

　　我抬頭看著這樣的月。如此清澈的眼神，如此亮麗的笑靨。如果不說，沒人會知道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手吧。奇樂，以神為名的人類。

　　接著，月又好奇的想了解天使和死神的互動界線。在我也不排斥的狀況下，就這麼和路克試了好幾回。經過月的指示，發現我接觸路克沒問題，但路克卻像我無法觸碰死亡筆記本一樣，無法接觸我。

　　「那麼，如果天堂有『復活筆記本』的話，相反的，路克應該可以在上面寫字囉？」我提問。

　　「那是什麼東西？如果有的話我也絕對不會碰。死神就是要奪去人類的性命，幹嘛要復活人呢？」路克一臉排斥，馬上駁回了我的想像。

　　月露出滿意的笑容，「我想，那是因為天使拿了死亡筆記本，說不定會因為想幫助別人而使用，不小心就犯下不可饒恕的殺人罪，所以禁止碰觸；而死神就算拿了『復活筆記本』，也沒有使用的理由吧。」

　　「有道理。」

　　隔天，因為好不容易休養好身體，又能肆無忌憚的遊覽人間的所見，第一件事，就是請月介紹他的家人，還有他的生活，甚至所在的國家。任何一點關於人類的訊息，我都不想放過。

　　「天使想要知道的資訊還真是多呢。」聽到我的要求，路克邊吃著蘋果，邊說，「是不是天堂也跟死神界一樣，太無聊了啊？」

　　「也許無聊的是我，並不是天堂。」

我跟在月後頭，跟路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月的母親還有妹妹真是跟月完全不像呢。」

　　「我也這麼覺得。」

　　我們聊得很開心，月卻不發一語。我疑惑的看看路克，又指著前方的月。

　　「喔，他啊，我猜應該是為了妝裕看不到你而在發愁吧。」路克悄聲說。

　　「咦？要是有其他人能看得見我，對奇樂豈不是件威脅？」

　　為了不讓月聽見，路克又壓低聲音，「因為，你不是說只要是純真的人類都能看得見你嗎？那麼，不就代表妝裕不純真嗎？」

　　我點點頭，但還是不能理解月的想法。妝裕純不純真，跟月有什麼關係呢？當我陷入苦思，月停下腳步，彷彿對天說話。

　　「不要以為我聽不見你們在講什麼。拜託，請閉嘴。」

　　我和路克對視一眼，隨即識相的閉上嘴，不再多言。

　　走了好久，到了一個水果攤販前，月買了好多蘋果。當我以為他要拿給路克吃時，一個小男孩蹭到我的身旁：「姊姊，妳好！妳是不是天使啊？」

　　「噗，真是直接！」路克忍住沒笑出來。

　　「是啊。怎麼了呢？」

我習慣性的蹲下，與小男孩對視。他的臉紅透了，隨即轉過頭去。

　　「這個給你。」月忽然出聲，將一顆像小男孩的臉一樣紅的蘋果交給他。「要跟天使姊姊說話的話，就不要害羞啊。」

　　「謝謝大哥哥。」男孩傻楞楞的接下，接著轉身跑走了。

我很是意外。

「沒想到月還有這一面呢。」我還以為月大概會很冷淡吧。對待其他人。

「那只是因為你還不了解我。」月低聲說道，「不過，當你了解我之後，你恐怕會被我的多變性嚇到呢。」

我一愣，看著月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笑了出聲。

「你現在就嚇到我了呢，月。你不是說不在外面跟我們說話嗎？這樣你會顯得很──用人類的形容來說，」我歪著頭思考，「叫做白癡？」

　　這次換路克仰天長笑，他笑到停不下來，還翻著身作奇怪的伸展動作。「哈哈哈！真是有趣，沒想到被天使反將一軍吧？月，我賭一顆蘋果，你絕對會跟她相處得很愉快的。」

　　月撇撇嘴，又拋下我們獨自走在前頭。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可以讀出他的心聲。『愉快的是你吧？』也許月想這樣子回應路克呢？

「他就是這個樣子，很好玩吧？」路克繼續呵呵笑著，一邊跟著月，一邊向我爆料月的糗事。

　　我看著月的背影，跟著點點頭。

　　「的確。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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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蘋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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