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那老婆婆原本眉眼裡還帶著些慈祥，但是唐籬的「奶奶」一道出口，她便瞬間垮下臉，扭頭不再理會唐籬。
沒想到第一次鼓足勇氣搭話就被潑了一頭冷水，唐籬表情總算掛上那麼一絲尷尬，站在一旁略顯不知所措。
見那奶奶一直沒再看他，而是專心致志地卑身整理店鋪前擺放的花束，唐籬有些沮喪地聳肩，卻步準備離開。
“我來買花~”剛一轉身，甜美的嗓音自身後傳來，唐籬好奇地回望打量。
便見少女一頭粉髮在陽光下爍耀，眉眼間滿溢朝氣和清純，靈動的雙眸未見得一絲污濁。
這片大陸髮色異常的算不上多稀有的事，只是宛如海棠盛開的她，朦朧間醺染了唐籬心間的太陽。
那般灼燒的心火，沸騰著熾熱的心跳。
唐籬這般呆愣著，直到少女桃花般粉亮的瞳仁抬起，掃過他緋紅的兩頰，揚手掩顏輕笑出聲。
“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別人，也太失禮了吧。”少女輕啟唇縫，一張一合間道出話語，才叫唐籬恍然醒覺，匆匆移去目光：“抱歉……”
少女不甚在意，轉而歪著頭朝唐籬甜甜問道：“你喜歡什麼樣的花？”
談及花的話……唐籬徐徐望向老婆婆店前開得明媚的花暗自思忖。
他沒有對哪一種花特別感興趣，此般短暫的事物似乎並不值得他留下片刻的目光。
如今想來，唐籬最常看見的，不過年少時遇見的、那片搖曳的花海。
但放眼望去，這裡大抵沒有那種花兒，他也叫不出花的名字，只好答：“我不知道……”
少女眸光帶上訝然，唐籬的回答出人意料。
想過他會答出某種花的名諱，又或許是説沒有喜歡的花。不知道——倒確實使人稱奇。
玉手托著臉頰，她疑惑頃刻，轉頭朝老婆婆道：“阿姨，來束滿天星吧。”
滿天星……？唐籬回神剛想拒絕，少女卻已然付過結款，抱起那束花往他遞來。
“送給你啦~權當交個朋友吧，我叫葉棠曦，海棠的棠、晨曦的曦。”少女又換上那副甜甜的笑魘，恍如春時的海棠醉日。
“唐籬，寄人籬下的籬。”少年斂起眸子，終究把花束接了過來，仔細欣賞時，方驚覺這花兒竟如彼時花海或精神之海中的未綻之蕊有九成相似……但總覺得缺了些什麼？
再不盡是滿目色彩交錯，但如白日藍天般的滿天星也有別樣的風采，予人平淡之味卻不失雅緻之調。
他嘴角輕輕噙起淺笑，耳尖猶似開在枝椏上春風一渡的海棠，徐徐綻出莫名的緋紅：“謝謝……”
葉棠曦擺擺手，悄咪咪湊近唐籬耳畔：“下次別把人叫老啦……有些人對稱呼看得很重噠~”
唐籬臉上打量不出明顯的神情，只淡淡點頭應允，少女了然，臉上露出淺笑，轉身離去的同時喊道：“我會在魂英城多呆幾天的，有機會的話，下次見啦！”
“再見……”，唐籬道別，再去望那滿天星束，然而逐漸淹沒在芸芸繁色裡、刻在記憶中的粉紅，總是在腦海內揮之不去。
他沒有打算把花收起，畢竟離了根莖的花總會枯逝，且就抱在懷中多瞧上兩眼吧，也叫葉棠曦的心意不被辜負。
“哎呀呀，小唐籬真是見色忘師呀……”霜語的聲音裡驀地傳來，話語之中聞著似乎多了抹怨懟：“說好的帶我逛逛，怎麼見著人家小女生就呆住了？真是的……”
唐籬佯裝面無表情地走著，不理會霜語的話，帶著那副勘破紅塵的淡泊樣自顧自漫步。
後者見狀，竟是頃刻在他面前，凝作虛幻的靈體，狠狠捏起唐籬臉頰，捏得他臉上偽裝全破，滿是慌亂神情：“霜…霜語姐姐……”
“呵呵…趁著你還算是個小屁孩，多捏幾下吧，以後長大了…可就沒這麼可愛了……”
霜語微微笑著，眸光裡那股滄桑的勁頭又再浮現，大概是在透過捧在手心裡的臉龐，追思遠古的某些事物。
唐籬看得出霜語那笑容後隱隱的哀痛，恰逢他其實更關心另一件事，便藉機打斷她的回憶，勿叫霜語再有悲傷：“霜語姐姐，難道你不怕被人看見嗎？”
那雙蒙上往昔塵土的眼裡，陰霾倏然散走，霜語嘴角淺淺彎起，笑魘一展：“別人又看不到我，他們只會看到你在對空氣說話。”
“啊……？”唐籬左看看右看看，所幸都市裡的人俱為繁忙，誰會駐足關心一個小孩子的所作所為？
他釋懷般長呼一口氣，抬眸時捎上不滿，盯著眼前如鬼魂般飄渺的霜語，心裡默默吐槽：人還是不能太深入了解啊……當初那個冰湖上高冷的蝴蝶，看看如今都變成什麼樣了！
不過霜語卻是驟然靠近，白如冬霜的眼簾下那雙眸子正正對上唐籬的目光：“又在偷偷腹誹我吧？小籬呀……你的目光，真的很純粹。”
唐籬怔愣著，臉上逐漸爬滿紅暈，他抬起右手揉著臉頰，掩蓋著羞澀的事實：“你把我臉捏疼了……”
斂眸注視著懷裡的花束，唐籬心底直喊尷尬，明明以前自己的情緒沒這麼容易起伏……只好去擺弄著滿天星的花瓣，好讓自己分神片刻。
“你少來了~”霜語白腕輕晃，擺著手、轉身融入無形霜雪零落，遁回唐籬的精神之海內。
撓一撓燥熱的臉頰，把心情稍作整理後，唐籬恢復那向來沒什麼表情的神色，再次四顧周身，順著人流而行。
跟著人群走，準沒錯的。
果不其然，唐籬兜兜轉轉，洄梭在城鎮之中，便被擁擠的人堆堵住去路。
這條路並不算窄，但竟也能被塞得罅隙幾近全無，哪怕他踮起腳尖也沒法看清楚前面發生了什麼。
“會是什麼很好吃的食物嗎……？”唐籬低垂髮絲掰著手指，清算自己手頭上還剩多少盤纏。
“小籬……好吃的食物，大家都是會排隊的~依我看啊……更像是有什麼好戲在前頭……”霜語話語透著一股看傻瓜的語氣，但緊接著便被期待所填滿。
唐籬稍稍勾起唇角：“好戲？霜語姐姐想去看嗎？”，只聽霜語也同樣笑道：“自然……”
憑藉小孩身高矮小的優勢，儘管唐籬還稱得上順利地穿過人群，但過程中依舊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一些人，讓他頗為不自在。
蜷縮著身子，擠過最前沿的人，唐籬曲下身子，大口地喘著氣：“哈……怎麼看個戲都這麼難……？”
正當他抬眸時，身後的人堆傳來一聲聲此起彼伏的驚呼，而一個物體迎面朝著唐籬瞳仁急速飛來。
“哎喲，小孩你小心！”身後的人伸出手，卻又顫抖著收回，只敢出言提醒道。
合上倏忽驚懼的眸，唐籬急忙把雙手交疊擋在面前，一道重力狠狠傳來，連帶著擊退他好幾步遠。
“呃！……”，唐籬手中的花束被重力擊飛，滿天星在空中飄蕩，隨後如雨點般墜了滿地，他蹲下身攙扶方才飛來的物體——那是個活生生的男生：“還好嗎？”
那人的模樣乍看之下，年歲與唐籬相仿，只是那掛滿血污的臉上，有著那雙目，閃亮著、並不會存在於他眼眸裡的不屈之光。
“小子……不想死的話，就別多管閒事！”在紛飛的滿天星雨裡，徐徐行出一個滿身肌肉的人，他掰弄著指節，一聲一聲的脆響滿是壓迫，而其身旁正閃耀著兩圈魂環——一白一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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