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靜/ABO】愚者

愚者 12

合宿的第三天，按照抽簽的順序，今天輪到辻峰負責料理晚餐。

壽司店少東家大田黑、打工達人二階堂，再加上看似十項全能的不破，以及有樋口和荒垣學長在旁邊監督，絕對能料理出一頓豐盛的晚餐。

廚房裡不時傳來使喚的聲音，廚房以外亦是一片吵鬧。

幾天的相處下來，他們的關係更加熟絡，自是暢所欲言。少年人之間的話題不外乎都是那些：弓道、學業，或者愛好。

竹早沒有參與其中，他拿著紙筆，反復地觀看錄像，剖析隊友們的射姿和時機。

突然有一大片陰影投射在桌面，打斷了他的思考。竹早抬起頭，發現來人是藤原愁，後者拎著兩瓶可樂，平靜地開口：「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公共區域，不用問我意見。」竹早接過他遞來的可樂，揶揄道。

「獨處的環境能夠提高你的效率。」作為同窗三年的好友，愁很清楚竹早的學習方式，他沉浸於學海時，大腦會自動屏蔽外界因素，只專注於一件事，導致忘了時間。

「已經差不多要結束了。」竹早擰開瓶蓋，微涼的飲料灌進喉嚨，身體獲得糖分的補充，使長時間轉動的腦筋得以歇息，他滿足地眯起了眼睛。

愁目睹竹早於瞬息之間喝掉了大半瓶可樂，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嘖嘖稱奇：「你真的很喜歡喝甜的。」

竹早除了嗜辣以外，另一個愛好是嗜甜。雖然他們不像女孩子那般喜歡光顧甜品店，愁卻留意到竹早在練習以後，會選購甜度較高的飲料——有時候是可樂，有時候是果汁——像咖啡這種苦澀的東西從來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愁從回憶裡抽身，他嗅到一股馨香在空氣中蔓延。

甜甜的，味道很淡，他難以用簡陋的文字來形容，只知道大概是一種花香。

跟昨天聞到的味道一樣。

是從靜彌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

藤原愁的視線過於熾熱，竹早見他欲言又止，心下了然：「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風格。」

愁跟他很少有獨處的機會。說來有點好笑，他們和湊是別人眼裡的鐵三角，說句形影不離也不為過，但只局限於弓道部。

實際上，他們的關係並沒有旁人想像中的那麼好，充其量稱得上是點頭之交，若是離了湊，他們連說話的念頭和動機都沒有——他們之間的話題只會圍繞湊和弓道。

現在可能多了些別的。竹早也摸不準愁的來訪目的。

很多時候他們都不會主動去招惹對方，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著適當的距離，像是剛互通姓名的初識者，給予對方最大的空間和距離。

這點微妙的默契，在湊和其他人的心中留下了「摯友」的印象。

愁的目光定格在竹早的左手手腕，淺藍色的手環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微光，襯得竹早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

藤原聯想到二階堂學長的眼睛。

那抹蔚藍的眸色容納了廣闊的天空，放眼望去看不見盡頭。學長總是笑眯眯的，眼裡卻是一片寒意，飄落著隆冬的冰雪。

曾經將情緒寫在臉上的小鬼頭學會了偽裝，他戴上面具，營造出親切的表象。只可惜功夫不到家，二階堂的笑容再燦爛，他所釋出的善意都是虛假的。

藤原愁難以忘記那個徬晚，那個被二階堂挑釁的黃昏。被怒火沖昏頭腦的男孩還沒認識到現實的殘酷差距，只顧發洩自己的不滿和憤恨。藤原愁沒將這種笨拙的舉動放在眼裡，只要不影響湊，其他人於他而言只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可是昨天二階堂的行為卻讓他很在意。

學長早就不是受情緒主導的小孩，他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掩飾負面情緒，塑造出友善的形象，成為理性的代表。

「身體還好嗎？」愁收回了目光，他的指尖沿著瓶蓋的豎紋摩挲，粗糙的質感磨紅了指腹。

如果說孩童時期的二階堂是隻張牙舞爪、毫無威脅力的小貓咪，現在的學長就是一頭在叢林裡廝殺、沾了滿身血腥的大老虎。

鋒利的爪子可以輕而易舉地貫穿獵物的胸膛，然後用尖銳的牙齒撕咬皮肉，留下一地骸骨。

簡直是一頭失控的獸。

昨日只是凝視二階堂學長的眼睛，藤原愁就覺得那片天空蒙上了一抹灰，厚重的雲層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讓他產生了溺水的錯覺——鹹腥的海水蠻不講理地灌進他的鼻腔，愁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亡。如果放任學長暴走，他會一點點地沉沒，直到葬身深海。

Alpha的本能因襲擊而被徹底激發，愁的理智被情感和慾望所抑制，與此同時，他的腦筋因接收了過多的信息而面臨宕機。

那就把一切都交給身體，交給本能。

他的情感突破倫理的枷鎖，刻在基因裡的信息正源源不絕地灌進他的腦袋，讓他的直覺更加敏銳。

縱然毫無根據，愁在那一刻完全可以確信：二階堂永亮是Alpha。

面對學長的挑釁，還有懷裡Omega釋出的信息素，微弱的香味充斥鼻腔，隨氧氣而遊走於血液之中，一點點地蠶食他的理智。藤原愁丟失了判斷力和理性，是本能和直覺促使他將二階堂歸類為Alpha，將其視作敵人。

Alpha的領地意識很強，不允許有其他人侵犯他們的領域。

直覺告訴他二階堂要搶奪的是靜彌，是被他抱在懷裡的靜彌。

是我的。

不能被搶走。

失去冷靜和思考能力的Alpha如同原始野獸，只靠本能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那就標記他，讓靜彌變成自己的所有物。

剛完成分化的Alpha還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信息素隨他的潛意識而散發出更濃郁的氣味，夾雜著寒意的霜雪讓周圍的氣溫降了好幾度。

是本能在作祟。

藤原愁的指腹撫上竹早的頸項摩挲，摸到微微隆起的位置，堇色的眼裡只映照著那片白皙的皮膚，他像是看見了甜美的蛋糕，引誘他低頭品嚐。

咬下去，咬破脆弱的皮膚，將信息素注入腺體，讓靜彌成為自己的Omega。

AO之間的標記無需涉及感情，他們只是遵從本能，依照生命法則，讓一切可以繁衍和繼承。他是Alpha，靜彌是Omega，標記就是這般順理成章的事情。

咬下去，別讓Omega被其他人搶走。

刻在基因裡的佔有欲驅使他行動，少年張開嘴巴，如同故事裡藏身黑暗的吸血鬼，他會用獠牙咬破竹早頸後的皮膚，打上屬於藤原愁的記號，讓他染上自己的氣味。

如果順利的話。

「我說過了，讓你放開他。」學長臉色陰沉，伸手將陷入昏迷的靜彌搶進懷裡。變故發生在一瞬，在愁反應過來之前，二階堂就把人奪了去。

學弟看著落空的雙手，木木地抬起頭，對上二階堂兇狠的目光。過長的額髮因光線照射而投下大片陰影，將蔚藍的眼眸染成濃墨，他的瞳孔輕顫，讓愁想起了在電視上看到的紀錄片。

叢林裡的捕食者在獵食時會繃緊神經，伺機而動。牠們有足夠的耐心，保證能讓獵物一招斃命。

愁覺得太陽穴突突地痛。

從以前開始，二階堂的言行就讓他覺得頭疼：毫無意義的挑釁，或是單方面釋出的敵意，都奠定了他們無法融洽相處。

藤原愁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只要學長沒做出甚麼出格的行為，一律採取無視的方法應對。

二階堂孤身一人能掀起甚麼風浪？不過是風吹湖面，蕩起半圈漣漪，僅此而已。

萬幸的是湊在這方面比較遲鈍，沒有因學長幼稚的舉動而受到影響。

可是靜彌呢？他們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有互動？

愈是回憶，愈是模糊。藤原愁不曾認真關注過鳴宮湊以外的人，自然也記不起二階堂和竹早有何交集。

他不認為兩人的關係有多深厚，至少，二階堂不會為竹早露出這種鮮為人知的一面。

絕對是Alpha的佔有欲使然。愁給予定案。

平日裡以笑迎人的學長褪去了面具，冷峻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攻擊性，他好似豎起了無數的尖刺，以荊棘為牢籠，為竹早圈出一個保護區，杜絕他人接近。

愈發濃烈的花香於空氣中蔓延，爭先恐後地鑽進鼻腔、附上皮膚，濃郁的信息素正在蠱惑他，迫使他丟棄理智，成為受本能支配的野獸。

標記他、標記他、標記他。

鮮紅的字體擠滿視線範圍，藤原愁像丟失了魂一般，向前伸出手，參與爭奪戰。

「小靜彌是我的。」

在愁行動以前，二階堂先發制人。

比起學弟片刻的掙扎，學長從善如流地垂頭，薄唇吻上竹早頸側的皮膚，貪戀地吮吸著馥郁香氣。

成為我的所有物吧，小靜彌。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沉睡於深海的怪物甦醒過來，自海底卷起巨型漩渦，叫囂著破壞、掠奪和佔有。

咬下去，讓他永遠成為你的東西。

惡魔在怪物的耳邊低語，誘導它墜入慾望的深淵，吞沒一切想要得到的東西。

「沒甚麼大問題，只是覺得有點累。」竹早的聲音讓愁從記憶中回神。

友人憑藉身高優勢，稍稍偏過頭，就看見了竹早頸側的紅痕。

顏色很淺，不太起眼。

愁有些自責，但也慶幸昨日有瀧川教練及時介入，阻止了事件步向更壞的結果。

「這是隔離手環？」

「我媽説要未雨綢繆。」竹早伸出手指點了點，模仿竹早太太當時的語調：「現在是非常時期，你絕對絕對不要跟Alpha走得太近。」

愁聞言，臉色變了變，表情帶著幾分尷尬。

竹早見他吃癟，露出了得逞的笑：「你跟瀧川先生都在我的黑名單裡了。」

愁聞著空氣中湧動的花香，感嘆竹早在某些方面比湊還要遲鈍：「靜彌，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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