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靜/ABO】愚者

愚者 05

七緒捧著碗筷出來的時候只看見辻峰的三位學長圍坐在角落位置，一個趴著睡覺，一個擺弄手臂的肌肉，一個舉起手機自拍。由於他們的行為過於奇特，七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還剩最後一道菜，可以先通知大家回來噢。」七緒以身作則，先行發短信聯絡湊和遼平，兩位同學幾乎是秒回，表明馬上回來，順帶捎上小雅哥和桐先眾人。唯獨竹早聯繫不上，因為他把手機落在了桌上。

自家部長沒了蹤影，七緒也煩惱得很，但還是抱著僥倖的心態，先問了一句有沒有人見過他。不破剛邁進門，還沒走到隊友身邊，就聽見七緒的提問，他順口回了句：「他們在拜殿那邊。」

他們？

七緒的腦筋還沒轉過來，只以為是不破說錯了：「那我去找他……」因為竹早沒帶手機，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找人。幸好不破給他指出了方向，降低了雙方錯過的概率。

「小海，廚房就交給你了哦！」由海斗掌勺最後一道菜肴，七緒完全可以放寬心。趁其他人幫忙收拾飯桌的同時，他脫掉圍裙就往拜殿的方向走。

「他們？」樋口學長趴在桌上，掀起眼皮望向孤身一人回來的不破，敏銳地從他剛才的隻言片語中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不破豎起食指和拇指，比了個「二」字。樋口立刻心領神會，他歇了要追問的心思，隨後埋首於臂彎繼續休息。

只有坐在他旁邊的荒桓能聽清他的呢喃：「真不愧是積極主動的二階堂。」

夜晚的神社靜謐無比，樹影交疊成龐然巨物，配以呼嘯風聲，七緒的腦海裡閃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傳說。他每走一步，總覺得驚擾了住在深山裡的異界居民，要是讓它們甦醒過來，突破與現世的界線，定會發生一場禍害人世的百鬼夜行。

七緒被自己的想法嚇得打了個寒顫，他掃了掃胳膊上剛冒出來的雞皮疙瘩，覺得自己此行實在是草率了。

「我應該先找到遼平或者湊，再拖他們一起來。」七緒下意識地屏息靜氣，試圖想些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如果是小海自己過來，可能會被嚇到魂飛魄散吧？」畢竟他連「風」那樣的鳥都怕。

七緒覺得這條路實在是太長了，好像看不到盡頭一樣。

不怕不怕，這裡可是神社，妖魔鬼怪都進不來！

他給自己打氣。

七緒還沒走多遠，他剛走到神木的附近，就看見了竹早和二階堂正從外面趕回來。他這才反應過來不破剛才說的「他們」是事實，並非口誤。

但他們停在這裡說甚麼呢？

從他這個角度往外看，二階堂的嘴巴張合了幾下，竹早就順勢停了下來，轉過身去。

既然找到了人，七緒也不慌張了，想著兩個人初中時同處弓道部，靜彌對二階堂的射術也很瞭解，他們應該會有很多想交談的事情。

也不差那麼一時半會，還不如等他們先說完。

七緒想起了地區大賽，兩校隊伍在預備室的門外聚首時，二階堂對他們的態度稱不上友好。他在面對湊的搭話時露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哪怕他全程笑意盈盈，若真念及前後輩的情誼，又怎會放任不破嘲笑湊的評價像小學生作文，這多少都有點看輕他們了。

但更讓七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對靜彌的態度。二階堂在說了一段享受比賽的場面話以後，在人群中特意點名竹早，跟他說一聲「好久不見」。

要有多親近，才會那麼親昵地叫「小靜彌」呢？但二階堂也稱呼湊為「小湊」啊？難道他們跟我和小海一樣，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嗎？但在我的認知裡跟他們關係最好的是遼平和藤原同學啊？

七緒覺得大腦快要宕機了，他閉上眼睛舉起手指輕敲太陽穴。

不過靜彌當時的狀態有點怪。

七緒皺著眉努力回想：一向反應迅速的靜彌竟然愣了好幾秒，這絕對很奇怪。

還有二階堂那副欣慰的表情和語氣，看起來有點像過年的時候，父母向親戚們炫耀自己的孩子有多優秀一樣。

等一下！難道二階堂是把靜彌和湊當兒子看了嗎？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然有一顆當爹的心……

七緒連忙舉手在頭頂揮了揮，把這個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海。他飄遠的思緒重回現實，因自己無厘頭的想像力而哭笑不得：絕對是想偏了。

他剛整理好思路，從神木的後方探頭，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得掉了下巴。

二階堂慢悠悠地跟在竹早的身後，與他只相隔幾步的距離。石燈籠裡搖曳的火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細長，學長盯著他垂落在大腿外側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挪了幾步。

二階堂找到一個適合的角度，悄悄地伸出手，與竹早的影子連在一起。乍眼一看，他們好像一對牽著手散步的戀人。

如果這條路沒有盡頭就好了。二階堂想。

他緊盯著兩人相連的影子，喊停了竹早。

「小靜彌。」

學長將聲量控制在雙方能聽見的範圍，他沉穩的聲線順著微風吹送，傳到竹早的身邊，凝成一根絲線圈住他的手腕，絆住了他的腳步。

停下來吧小靜彌，為我停下來。

為了我。

二階堂的目光深邃，那雙蔚藍的眼瞳在黑夜裡塗上了一抹灰暗，渲染成湛藍的深海，藏著辯不明的情緒。

一直都是這樣，竹早的眼裡只有鳴宮湊，他的視線只會追逐鳴宮湊。

但凡事都有例外，至少在獨處的時候，你的眼睛只能看著我。

竹早循著聲音的源頭而轉過身來，就看見前輩的雙瞳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過一抹流光。他想起了以前喝過的波子汽水，他曾經將晶瑩的彈珠放在陽光之下，珠子裡鑲嵌了數條彩線，被光線一照，就會閃爍出熠熠生輝的彩光。

「把手給我。」二階堂説。

竹早雖然心有疑惑，但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掌心朝上：「做甚麼？」

二階堂用左手托著竹早的手背，鑒於以前有過被掙脫的經歷，他收攏了力氣捉住學弟的手。前輩的指腹帶著薄繭，他豎起右手食指，抵住竹早的掌心開始描畫。

微涼的指尖剛觸上手心，就有一陣陌生的鈍痛餘留在皮膚表面，發癢、刺痛——奇怪的感覺分散了竹早的注意力，他的手指輕顫著，想要抽回手，卻因前輩驚人的力氣而作罷。

「好癢。」他試圖勸誡前輩停下來。

但二階堂一向隨性，只要是他所決定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卻步。

「喜歡你。」

前輩陡然開口，親自說出寫在竹早掌心的短語。二階堂承認此舉有些孤注一擲，但比起日久生情的理論，這似乎更易於使他們的關係突飛猛進。以竹早對感情的遲鈍，與其等他自己察覺或發現，還不如二階堂直接挑明他的心意。他要竹早正視他的感情，他要竹早的心裡只能裝下他一個。

二階堂承認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喜歡一個人不就是要對方全心全意地看待自己嗎？

讓我佔據你的生活，讓我成為你的不可或缺。

竹早驚得愣住了，學長所透露出來的信息量遠遠超過了他的猜測和認知。

喜歡是甚麼意思？

是他所知道的那種，前輩對後輩的欣賞嗎？

還是抱有戀慕之心的那種喜歡？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怎麼都不可能是前一種吧？

竹早的腦海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雖然他也經歷過在開春時被女孩子約到櫻花樹下表白，也曾在抽屜或儲物櫃裡翻到情真意切的情書，但是這級別完全不一樣好嗎？

這可是二階堂前輩誒，那個二階堂前輩！

比風還要難以捉摸的二階堂永亮前輩！

從弓箭手的角度看來，二階堂確實是一個值得令人敬佩的前輩，出色的射術和強勢的風格，無一不讓人讚歎一句他是天才。但作為高一年級的學長，二階堂那點愛捉弄人又毒舌的性格，卻是讓竹早望而止步——連教養極好的愁都表明二階堂是令人頭疼的前輩。

這樣的前輩竟然跟他説「喜歡」？

不，這絕對是他出現了幻覺，或者是白日做夢。

「我是認真的，小靜彌。」二階堂總能輕易地讀懂他的情緒，竹早只是稍稍蹙眉，學長就能發揮他天馬行空的想像力，解讀學弟的內心想法。

他重申道：「我喜歡你。」

二階堂變換了動作，他握住竹早的手腕，將他的手拉到唇邊。

柔軟的唇印在手掌，虔誠的信徒向他的神明低頭。

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二階堂抬眼，蔚藍的雙眸裡映照著竹早錯愕的面容，他就喜歡看學弟為他露出冷靜以外的表情，他不要與別人有同樣的待遇，他要竹早為他展露鮮為人知的一面。

「你不用急著回應，等你考慮好再告訴我。」前輩淺笑的模樣讓竹早的內心興起了波瀾，他隱約地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香氣，有點像哥哥新添置的香水，是甚麼味道來著？

「不過答案一定要讓我滿意。」前輩收緊了手上的力度，仿佛透露了他內心的緊張和膽怯。

但竹早完全沒注意到這點細節，他覺得被二階堂觸碰到的皮膚有點發燙，從手腕一直燒到四肢百骸，連血液和心臟都被留下無形的烙印，預示他將要成為誰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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