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 06
作為合宿的第一頓晚餐,現場的氣氛稱不上熱烈,也算不上冷淡。畢竟雙胞胎的話很多,相較於以前的口無遮攔,他們兩個收斂了不少,但是依照毒舌的程度,是遠遠及不上二階堂的嘴。不過二階堂本人完全沒有跟他們對話的打算,因為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神社裡面的設備非常齊全,小雅哥在下午的時候領著他們到儲物間裡搬了幾張桌子,全部拼起來能組成一張正方形的簡易飯桌。雖然有點擠,但剛好能夠容納17個人——桐先六個、辻峰五個、風舞五個另加一位教練。
「注意一下你的眼神。」不破稍微提起手肘,碰了碰二階堂。在吵鬧的環境下,他的聲量完全被其他人蓋過了:「人都要被你看穿了。」
「有這麼明顯嗎?」二階堂直勾勾地盯著端坐在對面的竹早,對著他莞爾一笑,毫不意外地收穫了後者僵硬的姿態,以及扭過頭迴避他的視線。
「絕對是被你嚇到了。」縱然不破從拜殿提前離場,但結合二階堂回來時如沐春風的表情,他大概能猜測到發生了甚麼情況。畢竟二階堂私底下沒甚麼表情,女生見他板著臉會驚歎一個「酷」字,男生看了還以為他被人欠了幾個億,總之方圓幾里無人敢近他身:「你的進攻是不是太猛了?」
藍髮學弟剛才同手同腳地邁進門,吃飯的時候特意等二階堂先入座,再挑選離他最遠的斜對面的座位,一連串舉動配以其閃躲的眼神,倒顯出了幾分欲蓋彌彰。
在場的人只要視力正常,都能看出來他們之間有些不對勁。
除了最接近真相的七緒,其他人都當他們是吵了架,以致於彼此生厭。為了維持友校的表面情誼,大家不動聲色地將他們分隔開來。
「有嗎?我這是把握機會。」二階堂的視線一直落在竹早的身上,因此沒發現這點微妙的氣氛。他吃飯的速度不快,同級生的大田黑都走去添第二碗飯了,他才剛吃了半碗。
不破看不慣他宛如蝸牛般的夾菜速度,便換了雙公筷,從一群「餓狼」的面前,搶了幾箸肉食放到二階堂的碗裡:「怎麼不見你吃飯的時候把握機會?」
「飯可以不吃,戀愛不能不談。」二階堂望著碗裡幾乎堆積如山的肉,不禁皺眉,但礙於不破的一番好意,只能被動接受。他提著筷子挑了挑,選了塊瘦肉入口。
不破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另一位主角,為竹早被二階堂盯上一事而心生憐憫:「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挑在他分化的時期告白?」
動搖對方的信念,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竹早的心理狀態,增加他分化成為Omega的可能——如果竹早願意成為二階堂的所有物。
「你怎麼知道我以前沒說過?」二階堂反問道。
不破啞然,他完全無法反駁,畢竟以二階堂的性格,這確實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雖然有更大的概率是竹早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誰讓二階堂給人一種不太著調又陰陽怪氣的印象,這才剛第一天,就已經跟風舞那紅頭髮的一年級生結下樑子了。
不破預想到接下來的合宿生活會經歷各種磨難,就忍不住嘆氣。
他們兩人過於自然的相處方式被別人看在眼裡,引來了另一番的解讀。遼平覺得驚訝:「不破學長和二階堂學長的關係可真好。」
「怎麼説呢……有點像愁同學給小沙繪夾菜一樣?」遼平絞盡腦汁選取適合的比喻,藤原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說確實有過這樣的經歷。
「我也會給千哥夾菜噢。」菅原萬次興起了攀比的心態。
氣氛逐漸往奇怪的方向發展,連海斗也摻合進來,他毫不示弱地拎起瓷碟,把小半份的蔬菜扒拉到七緒的碗裡:「要論關係好,我和七緒可不會輸給你們。」
被點名的七緒挑起眼皮,望向坐在旁邊的竹早部長,發現對方心不在焉,對於吵鬧的環境充耳不聞。竹早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僅依靠身體的本能,機械式地重複把飯粒送進嘴裡的動作,光吃白飯卻不覺得寡淡無味。
七緒因他反常的行為而覺得頭疼,但又沒立場去八卦同學的感情生活,只能以行動表達關心,將部長最愛的辣味菜式夾到他的碗裡:「靜彌,要注意飲食……」均衡。
七緒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意自椎骨的末端攀上他的頸項,扼住了他的咽喉,禁止他繼續發聲。沉重的壓迫感驟然將他籠罩,七緒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名為「畏懼」的情感,筷子從他的手中脫落,擲地有聲。直到聽見海斗的聲音,他才覺得自己掙開了束縛,從牢籠裡脫身。
「七緒,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幫你換雙筷子。」
「抱歉……」七緒覺得頸後沁出了一層薄汗,他遵循直覺,抬起頭迎上二階堂幽深的目光,頓時產生了被惡狼鎖定的錯覺:若他行差踏錯,定會被孤傲的雪狼撕裂咽喉,屍骨無存。
拜託……誰都好,快來搭救我。
七緒默默地祈求著,盼來了救星。
「既然大家都吃飽了,不如我們來玩遊戲吧!」大田黑放下碗筷,他的掌聲如雷貫耳,一下子就終結了這場鬧劇。
「玩甚麼遊戲?」萬次提起了興趣。
「說到合宿當然是那個啊那個!」大田黑的眼裡併發出光芒,他對於這次的合宿抱有一百二十分的期待,還提前上網搜尋,整理並羅列了十多種合宿必玩的遊戲。
「真心話大冒險?!」收拾乾淨杯盤狼藉的餐桌後,隨著大田黑的揭曉,眾人發出了驚呼。
千一提出反對:「不覺得太老土了嗎?現在都沒有人玩這個。」
「這是能讓大家快速熟悉起來的遊戲。」大田黑嘗試從別的角度來說服大家,「難道說你更喜歡掰手腕嗎?」
「誰要掰手腕啊大猩猩。」萬次低聲嘟囔。
「你們是小學生來交朋友嗎?」海斗依然抱持最初的態度,對辻峰的人沒甚麼好感。
「你是怕輸嗎?小野木同學。」二階堂拉長了尾音,聽起來像是挑釁,而結果也步向他想要推進的方向。
「誰怕輸了,跟你們玩通宵也行!」海斗一拍桌,拿出了十足的架勢,大有要奉陪到底的覺悟。
竹早聞言抬起了眼皮,他太熟悉二階堂的激將法了,畢竟他也上過當,還不止一次。
「我有一個提案,三所學校的人相間就座會更有意思。」二階堂作出建議,反客為主,「我要坐小靜彌旁邊。」
二階堂先聲奪人,他在眾人反應過來以前先點名竹早,不給對方選擇的餘地。小靜彌在人前總是謙遜有禮,只要不是無理的要求,他很少會拒絕。
但也不能排除他會因為一時之氣而提出反對,所以二階堂決定把主動權攥在手裡:「大家快點坐好,我太期待玩這個了。」他在心底給大田黑點了個贊,這個遊戲的發揮空間可太大了。
他走過去拽著竹早的手腕,邀請他入座。
「我自己會走。」竹早想要掙開他的手,因為被二階堂碰到的皮膚正隱隱作痛,好像有抹星火鑽進毛孔裡,點燃了血液裡的氧氣,燒起滾燙的溫度。這一整天下來,他所有的失態和不理智都是因為二階堂的緣故,竹早莫名地覺得不能再忽略這點異樣了,再放任下去的話,可能會出現不可控的情況。
例如……
「你絕對想跑掉。」二階堂信誓旦旦,剛才吃飯的時候就因為一時不察而讓人遛了,現在怎麼說都要放在身邊才放心。
而且哪有剛被告白就跑路的,這不是擺明了要拒絕嗎?
才不準你無視我。
繼兩人拉扯著落座以後,大家也紛紛找了個位置,小雅哥拿了個玻璃瓶過來,這是上次跟蓮喝啤酒時剩下的瓶子,有點重量,適合放在桌面上旋轉。
「那就我先來。」大田黑作為發起人當然自告奮勇,他摩拳擦掌,捏住瓶身準備轉動。
二階堂狀似無意地提醒道:「多問些關於情感方面的唄。」
坐在對面的不破覺得無語:這個人絕對是假公濟私。
在不破旁邊的七緒完全愕然:二階堂也太大膽了吧?要把追人這件事放到明面上來嗎?
大田黑的力氣異於常人,玻璃瓶高速地轉著,久久未見停止的跡象。十幾個人不約而同地盯著它看,既期待中獎,又不想成為第一個被指到的人。
瓶口最後對準了愁。
大田黑不假思索道:「你的體格真不錯。」
藤原愣了一下,接著説了一聲謝謝。
樋口對他的發言見怪不怪,但因為懷疑學弟不懂得遊戲規則,而作出提醒:「你要問問題。」
「你喜歡甚麼運動?」完全不能指望肌肉笨蛋能提出甚麼爆炸性的問題。
也不等藤原開口,萬次率先搶答:「絕對是弓道。」
「確實,弓道這麼優雅的運動,誰會不喜歡呢?」大田黑點頭。
「接下來輪到藤原同學轉瓶子。」
「請問你的弓齡是多少?」
「一般會去哪家店買護弓用品?」
「有沒有瞞著教練偷偷拉弓?」
熱身環節幾乎是圍繞著「弓道」這個話題,但玩了幾輪以後,大家逐漸放開手腳,問題的尺度也越來越大。
「初戀是甚麼時候?」
「初吻還在嗎?」
「在場的人裡選一個你最想交往的對象。」
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幾乎每個人都說上了話,氣氛也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天公不作美,遲遲沒能選中二階堂。
二階堂盯著轉動的玻璃瓶,開始懷疑這個瓶子跟自己八字不合,不然怎麼會一直跳過他,完全把他當做透明人了。
要不要換個瓶子?
他托著腮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二階堂,到你了。」樋口敲了敲桌面,示意終於輪到他,後者對於前輩沉醉於自己世界的性格瞭如指掌,已經不指望對方能問出些甚麼了。
反正又是無關痛癢的問題,但如果下一輪能轉到小靜彌就好了,可以問他:如何回應二階堂永亮的告白。
「因為是你我才問的,」樋口不急不慢地説,「這是一道假設題。」
「你喜歡的人正處於分化期,檢測報告顯示他會成為Beta。」樋口頓了頓,斟酌恰當的用詞,「如果因為各項因素導致他最後分化成Omega,你會怎麼辦?」
竹早聞言覺得意外,因為樋口的話似乎意有所指。
難道他和二階堂前輩的事情暴露了嗎?但二階堂前輩不是喜歡到處宣揚的個性,所以這個推測可以刪除。二階堂習慣把事情藏得很深,說實話他到現在都看不透前輩在想甚麼。突然跟他告白又是怎麼回事?是因為中午的時候讓他難堪了,所以來戲弄他?
但也沒必要這麼小氣吧?
竹早覺得這樣的做法實在幼稚,他忿忿不平地想:就只有我因為那個落在掌心的吻而胡思亂想!
「樋口前輩,這道問題完全沒有意義誒。」除了出身以外,性別分化是另一個讓二階堂感到敏感的話題,雖然他可以笑眯眯地在眾人面前説不在意,但都是建基於他自己主動告知的情況之上。若真有人問起這些,他還是會率先豎起高牆,杜絕別人的窺探。
「所以說這是假設題。」樋口不屈不撓,重申道,「如果面對這樣的情況,你會怎麼辦?」
棕紅髮色的前輩好比帶刺的玫瑰,他用銳利的言語擊潰二階堂的防線:「你要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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